青王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贺莲房心下暗惊,没想到聂家竟然真的组建了一支军队!依青王所说,这支军队不仅基数庞大,而且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背后支持着他们的训练与招兵买马,他们只会不断在暗中壮大,但只要不出意外,短时间内,是决计不会被人查出来的。

这也是青王之所以头疼的地方。他一直怀疑这军队跟信阳候府有关系,可是就是找不到证据,若非聂芒叫嚣着要与贺莲房做交易,他怕是也不会灵光一闪随口问这么一句。结果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这支军队,的确跟信阳候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仅凭一个信阳候府,能够组建出这么一支庞大的军队吗?

总觉得好像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在暗中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这一点,青王和贺莲房都有感觉。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见贺莲房与青王头也不回的离开,聂芒眼神空洞,也不叫唤了,因为他在犹豫了一秒后,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不该迟疑的!因为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等于让精明的可怕的青王洞悉了他的想法!

若是此刻手头有把刀,聂芒真想了结了自己!

离开地牢的夫妇两人一路默然无语,直到坐上回青王府的马车,贺莲房才道:“你……”

“你……”

岂料青王也一齐开口,两人相视一眼,突然笑了,青王叹道:“阿房想说的,是否与为夫一样?”

贺莲房打开小茶几上的茶盏,以指沾水在桌上迅速写了个字。青王见了,微微眯起眼睛,点了下头,想来两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阿房,你也觉得这事很蹊跷是吗?”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可就你跟我说过的,加之我自己猜想的,我觉得,信阳候府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贺莲房皱眉,最有嫌疑、可能性最大的,便是信阳候,可上一世,信阳候明明选择了站在二皇子那一边,从没有过自立为王的迹象呀!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再世为人,所以改变了某些事物的发展?

贺莲房不敢妄加揣测,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这个疑问,不如……我们便递个拜帖,上门去问一问吧。”

青王皱眉:“那家主子隐居多年未曾露面,你身子又不好,还是我去吧。”

“我怕你去了,威胁要打杀人家,那可就麻烦了。别什么消息没问到,反而得赔进去我的嫁妆呀!”贺莲房说着俏皮话,本来嘛,看连青王府都被青王当做了聘礼送给她,可以说现在的青王真的是两袖空空了,真要砸坏人家的什么东西,出钱的都是贺莲房。

青王:“……在阿房心里,原来我是那样冲动的一个人?”

所以说,果然不该在她面前动手揍人哪!

☆、第173章 燕家家主难以捉摸

173、燕家家主,难以捉摸

燕家,号称陶朱世家,与世代簪缨的贺世家不同,燕家世代经商,从粮米布匹,到兵器船只,几乎全部涉猎,百年来,根基极深,虽然处于士农工商的最底层,但却丝毫不叫人看低。只是这燕家素来人丁凋零,这也是皇帝为何如此放心的原因。一个世家,若是想要拔得头筹,那么就必须要子孙兴旺,而燕家,迄今为止,据说是只剩下家主一人了。而这位家主素来体弱,终年不外出,外人也不得见其真容,是以十分神秘。

说来也是奇怪,燕家也曾出过不少令人称道的才子,只是燕家人却有志一同的选择继承祖业,决不踏入朝廷,也不考取功名。只是,尽管如此,人丁还是越来越少,家主因为身体缘故,迄今未能娶妻,但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却不在少数。家主病重,若是嫁过去能及时怀上孩子……那么,整个庞大的燕家,岂不就被他们收入囊中了么?所以,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挤破头想将女儿塞进去。即便不能做正妻,做个侧室也是好的呀!

在这之前,贺莲房一直觉得公主府与青王府堆得满满的那些财富,已经足以让她与燕家相抗衡,可当她走进燕家的时候,才发现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所拥有的,于燕家而言,怕也不过是十分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燕府虽然占地广大,但却并不富丽堂皇,而是十分的古朴幽深。贺莲房跟在引路的婢子身后,不疾不徐地行着,一双眼睛却在迅速打量四下的环境。

绿竹猗猗,林深叶茂,花卉娇美,下人们神情严肃认真,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以想见,这位燕家家主,必定是位极其精细且要求极高的人。

其实贺莲房一开始没想到求见会是如此顺利,她原本以为,像是燕家家主这样神秘的人物,是不会卖她的面子的。只是令人惊讶,她的拜帖刚送上没有几日,便收到了燕家的回帖。帖中提及,燕家家主愿意与她相见,只是有一个要求,相见之日,必须她独自一人前来。

贺莲房愿送上拜帖,其实已经是给燕家很大的面子了。即使燕家如今是大颂朝第一皇商,又是首富,但仍然处于士农工商的最下层,所以,虽然不少高门都巴结着燕家,但心底,还是瞧他们不起。贺莲房命人送来拜帖,便是已将态度放得非常低,更何况,她在末尾署名的时候,连公主与王妃的身份都未提及,只为了让对方感到自己的诚心。只是在此之前,她研究过不少关于燕家家主的传言,都说此人生得俊秀绝伦,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经商头脑精明地令人发指,如此才貌双全的男子,偏偏是个病弱美男,如何不叫人觉得可惜?又听说,燕家主从来不与外人见面,一是因为身体原因,而则是因为不喜欢看见外人。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将整个燕家管理的如此之好,那便叫贺莲房不得不觉得佩服了。

燕老爷与燕夫人英年早逝,留下一对儿女后,那健康的小姐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夭折,只剩下身弱多病的少爷,百般无奈之下,燕少爷也只得打起精神,将整个燕家扛起来,那时候的他,不过一十二岁,而如今的燕少爷,已经二十又七了。

拥有庞大的家产,却过得如此凄苦孤独,贺莲房心底不免有些可惜。

青王得知此人要求后,震怒不已,自然不肯贺莲房前来,贺莲房便修书一封留给他,然后带着天璇与摇光亲自来了燕府。青王进宫与皇上议事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发现她的所作所为。

毕竟是见外男,所以贺莲房来的很隐蔽,有天璇与摇光在身边,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发现。

婢子将她带至大厅,隔得远远的,贺莲房便看见大厅中间有一道屏风,将整个大厅切成两半,隔着屏风,隐隐看见后头坐着一个身材修长却有些单薄的男子。男子的坐姿非常优雅端正,一看便知是受过极其良好的教导。此刻他正发出轻轻的咳嗽声,贺莲房落座后,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温声道:“听闻燕家主身体不好,我特意让府中准备了极好的莲花蜜,和以梨干,生津润肺,对咳嗽有奇效。若是燕家主不嫌弃,还请一试。”

她为了见他,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屏风后的男子如此想着,又咳了几声。一个身着粉绿色衣裳的丫鬟走了出来,接过贺莲房手中青瓷小瓶,又迅速退回了屏风后头。很快地,贺莲房从倒影上看到男子以水送服了几口,她恬静地坐在位子上,不见丝毫焦躁之色,俨然一副出来踏青扑蝶的模样,更不为大厅中没有任何的自己人感到不安。

这使得燕家主对她也起了兴趣,但他一开口,问的却是那莲花蜜:“这莲花蜜,很难提取吧?”

贺莲房微笑道:“不错。莲花味淡,难以采集,是以要专门饲养采这莲花蜜的蜜蜂。这蜜蜂养得也是讲究,要以早年酿制的莲花蜜喂养,使得它们只识得这一种,而且是最好的。而后待到夏日花开,便将蜜蜂放出,采取早晨最新鲜的莲花,可惜早晨莲花开得不多,是以要花费很多功夫,才能酿出这一瓶莲花蜜。”是个非常奢侈的物件,但陆妈妈却乐在其中。这莲花蜜本是陆妈妈辛辛苦苦做来让她休养身子用的,没想到今儿个却被贺莲房拿来借花献佛了。

因为燕家什么都不缺呀!她的确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身为燕家家主的男人,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呢?倒不如送个别出心裁的,也许还能博得对方好感。

很明显,燕家主对贺莲房印象不错。他坐在屏风后头,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贺莲房可以想见,这必定是个面色苍白,且温文有礼的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他与她说话时,非但没有寻常男子面对女子时的高高在上,反而十分谦恭。这种谦恭不是装出来的,至少比祁玉河跟二皇子给贺莲房带来的感觉真实。

这样的人,有可能是她跟王爷猜想中的那样么?

燕家主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悦耳,很是柔和:“我是该唤您公主,还是王妃呢?”

“若是家主不嫌弃,便唤我一声莲房,这样的话,咱们也算是朋友了。”

“莲房……”他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叫得异常缠绵悱恻,若非贺莲房确定在这之前他们素昧平生,怕是真的要以为和对方有什么情缘了。这语气,与青王唤她时一模一样,甚至要更温柔一些。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这语气里,似乎又蕴藏了一些悲伤与奢望,同时还带着克制。“真是个好名字呀。莲房,我名徽音。”

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这句话出自诗经,贺莲房很是熟悉,因为她曾经就以这话里出现过的三位女性人物对太后与皇后歌功颂德,只是……哪有为人父母的,为儿子取这样的名字?这燕家夫妇当真是奇怪。要知道燕家虽然是陶朱世家,但却曾经出过不少才子,除了不走仕途之外,燕家的书香之气,比起贺世家怕是也不少,这样的家族,怎么可能会给唯一的继承人取个这样的名字呢?早在玄衣卫将燕徽音的名字告予她时,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贺莲房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从她进这个大厅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燕徽音给人的印象太好,所以她才没去在意。可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那种强烈的怪异感就又来了。

“徽音。”即使如此,她仍然唤了一声对方的名。

“莲房以公主之躯,王妃之身,尚且送上拜帖,署下闺名,想必不会只是单纯为了要与我见一面吧?”

贺莲房正要说话,突然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从大厅冲了进来,一进来便大喊道:“不、不好了!公子!莲少爷他突然晕倒了!”

“什么?!”那个一直温柔的不像话的男人,语气突然凌厉起来,竟完全罔顾在场的贺莲房:“不是要你们好生伺候着的吗?此时天气寒冷,若是他染上风寒,我必定拿你们试问!”说着,拂袖起身,道:“还不速速带我前去!”

之前还一直用屏风遮挡彼此容颜,可一听那所谓的“莲少爷”昏倒,燕徽音却似是完全忘了要与贺莲房保持距离,竟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与贺莲房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微微一怔。

燕徽音是惊艳于贺莲房这般清丽绝俗的美貌,贺莲房却是讶异于燕徽音男生女相的容颜,若是生了这样一张脸,也难怪他不愿意在人前出现了。大颂朝以男子剑眉星目为美,可燕徽音却生得一张可以说得上是艳丽的脸,这并不是说他很女子气,相反地,虽然他身体不好,但浑身上下英气十足,只是一张脸略为女相。这样的人,贺莲房以前从没见过,她一直以为书中所说那些秀丽如女子的男子都是传言,没想到今日净见到了真的!

赶在燕徽音开口前,贺莲房微微一笑,道:“我突然想起自己尚有急事要做,须得先行回府,想来徽音不会介意的,是吧?”

燕徽音点点头:“来日必当奉上拜帖请莲房过府一叙。”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因为走得急,便又止不住地一阵咳嗽,似乎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望着他的背影,贺莲房若有所思。先前那个取她手中莲花蜜的婢子走了过来,恭敬地屈膝行礼:“还请王妃随奴婢来。”

贺莲房颔首,跟在了婢子身后。

但直到她回到了王府,都一直在想燕徽音的事情。

她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这种好感来得莫名,就如同当初对唐清欢一样。可燕徽音跟唐清欢不同呀,唐清欢是唐家不受宠的庶女,不仅不受宠,还要被人任意欺负。燕徽音却是燕家唯一的继承人,生得一副好样貌,又手腕强硬脑子一流,唐清欢怎么能跟他比?可贺莲房就是觉得与此人一见如故,想来对方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正想着,背后一双健臂伸来,将她抱了个满怀。贺莲房先是一惊,随后覆上那双环住自己细柳腰肢的手:“你回来啦?皇上跟你说什么了?”

青王抱着她,叹口气:“阿房越来越煞风景了。”夫妻亲热的时候,突然提到皇上,真是让他瞬间沉重起来。

“怎么啦?你看起来不是很快活呢。”贺莲房在青王手里转了个身,看到他眼底的疲惫。“难道是皇上要你回边疆去吗?”想到这个可能性,贺莲房心底一沉。

青王摇摇头:“并非如此,皇兄是说,他觉得……那支军队,除了信阳候府以外,在大颂朝还有别人插手。”

贺莲房皱眉:“……不是指军饷方面?”

青王摇头。

他们夫妻俩原本想得是,若要支撑起这么大一支军队的衣食住行以及兵器训练,信阳候府不可能。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财力去募集军队,然后采购粮草与兵器。也就是说,在这背后,必定有人在以庞大的财力支持着他们。纵观整个大颂朝,除了燕家,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

这也是为何贺莲房会送拜帖给燕徽音的原因。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过,还会有别的可能性。除了财力之外,除了信阳候府,还有别的臣子,心怀不轨,想要以特别手段谋取好处。

两人沉默了片刻,贺莲房决定实话实话:“我今儿去了燕家,见了燕徽音。”

“什么?”青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答应过我不会只身一人前去的!”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带着天璇与摇光呢。”贺莲房振振有词,她是真的没有“只身一人”去,所以也不算说话不算话。

青王:“……”

“好啦,你就别生气了,我是想问你,之前我命玄衣卫打探了不少关于燕家家主的事情,可是为什么玄衣卫什么都查不出来?”如果不是有迹可循,贺莲房简直要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燕徽音这个人了。

青王收敛怒气,他哪里舍得对贺莲房生气呢?“查不出来也不奇怪。因为燕家根本没什么好查的。”

“……是不好查,还是没什么好查?”贺莲房问。

“没什么好查。”青王道。“因为燕家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家族。他们基本上足不出户,但却掌握着整个大颂朝的经济命脉,若是燕家想反,怕是祁氏皇族不死也得脱层皮。可燕家人丁凋零,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坐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更何况,皇兄任他们为第一皇商,难道换了皇帝,他们还能得到比这更好的么?可人心难测,除了他们,也的确没有人有能力帮助信阳候组建军队了。”

“至于你说的这个燕徽音……”青王沉吟了一下。“我对此人倒是知之不深,可十几年前,在他身上发生的某件事,我还记得。那件事当时险些闹得人尽皆知。但皇兄将此事给压了下来。”

“十几年前?”

“不错,玄衣卫应该禀告过你,燕徽音有个同胞姐姐。”

贺莲房点点头。

“当年他与他那姐姐共争一人,他倒是个慈悲心肠,愿意退出相让,可她姐姐却是个性子烈的,因为此事,自此离家,音讯全无,但世人都说,是燕徽音将她给杀了。我与此人只见过一面,便是大约十二年前,他进宫献上燕家传家之宝金玉锁子甲,从那以后,便再无接触。”

贺莲房听着,不免有些讶然。在她的印象里,燕徽音不像是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他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和蔼,那种温柔不是装出来,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夙郎,我今日见了那燕公子,他看起来,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哪。”

“燕家的纠葛,我并不清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人,估计也就只有燕徽音自己和他的几个心腹了,我们撬不开他的嘴。”青王淡淡地道。“不过这都无所谓,只要他与信阳候没有关系,他就是与他姐姐争两人,也无伤大雅。”

“……他们争夺的那人,名字里可有个‘莲’字?”贺莲房问。

青王摇头:“我不知道。”

“今日我去燕府,原本他与我隔着屏风相见,可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婢女进来禀报,说什么……‘莲公子突然晕倒了’,在那之后,我看见燕公子神色大变,冲了出去,竟连那屏风都不顾了。想来,那所谓的莲公子,对他而言,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她突然眼睛一亮。“会不会是当年他与他姐姐争夺的那人?!”

青王:“……莲公子应该是个男子吧?”

贺莲房很自然地点头:“对呀,我听婢女唤‘公子’,若是女子,应该唤作‘小姐’吧?”

青王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极度不好:“燕徽音有龙阳之好?!”

贺莲房倒是没想到这个,鉴于之前她所见过的祁怀旭、祁玉河以及聂仓都是男女不拘的,导致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如今被青王一说,才反应过来:“……这个……我不知道呀。”她就只见过燕徽音一面,虽然对其印象不错,但也不至于能够知心到这个地步。“不过他说过几日会给我送上拜帖,到时候再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还要去?”这次,青王是怎么都不肯让步了:“必须我陪你一起!”

他对她实在是有些过度保护,从没有人这样担心过贺莲房,所以……虽然这样的保护有点叫她窒息,但那也是甜蜜的窒息呀!“好。”

燕徽音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大概过了三日左右,在一个下了雪的清晨,他命人将拜帖送了过来,把见面的日子定在第二日一早。

因为刚下过雪,所以天气特别寒冷。贺莲房惯来怕冷,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外头点了熏笼屋里烧着火盆,她也死命地朝青王的怀里钻。每到清晨,更是爬不起来,她怕冷怕极了,往年便最讨厌冬天,今年有青王的陪伴……虽然也还是讨厌,但的确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

青王亲了亲她的黑发,轻声道:“若是再不起,怕是要误了与燕徽音见面的时辰了。”

贺莲房听了,撑开一只眼皮,然后又懒洋洋地闭起来。

除了亲热之时,她就只有这个时候比较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青王瞧她这模样十分娇俏,越看越是喜欢,愈发觉得爱不释手,想无时无刻不将她藏到自己怀里,随身携带,舍不得有片刻分开。“阿房,你若是再不起,待会儿错过了时辰,定要来怪我了。”

这样冷的天气,离开温暖的被窝与英俊的爱人,换衣出门……可真是受罪呀!贺莲房在青王怀里胡乱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哝道:“晚个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上一次我可是很贴心地先告辞了,这回也该叫他等等我了。”

“好,那就叫他等。”青王毫无底线的纵容。

于是又赖了半个时辰,贺莲房觉得再不起她肯定会继续赖着,终于咬咬牙,一狠心掀开了被子。室内温度适中,但对于极其怕冷的她而言,还是不够暖后。

青王赶紧抓来锦被将她包起来,只露张小脸在外头,然后打着赤膊下床,在屋里走来走去。贺莲房颇为羡慕地盯着他看,觉得上天是如此不公平,她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照样觉得冷,人家光着上身依然火力大。

待到她梳洗更衣完毕,又过了半个时辰,今日风大,青王陪她一起坐马车。待到赶到燕府的时候,刚刚好,正是定下的时间。

反正先前都见过了,这一次燕徽音就没有多此一举地隔着那张屏风。他早已备好了热茶与糕点,待贺莲房落座后,便将目光移向青王,问道:“这位想必就是青王殿下了吧?”

青王颔首:“正是本王。”

“草民身体不适,未能行礼,还请王爷见谅。”说完,一阵猛咳。

在贺莲房的记忆中,似乎只要看见燕徽音,他就一直在咳嗽,那种咳到极致,能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咳出来的痛苦。

☆、第174章 云里雾里一叶障目

“你还好么?”见燕徽音咳的实在是太厉害,贺莲房忍不住语带关怀的问了一句。燕徽音回以感激的笑容,他就着婢子的手漱了口,而后轻轻咳嗽了几声,方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二位见笑了。”

“你我一见如故,算是朋友,无需如此客气。”贺莲房笑着看了青王一眼。

燕徽音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苍白的面孔都因此亮堂了许多,配合他俊秀无比的容貌,当真是举世无双。若是身子骨好些,怕是当真会有无数姑娘挤破头要进燕家门。“莲房好意,我心领了。上一次着实是有些失礼,有违待客之道。好在莲房大度,不与我计较,我心下甚是不安,听闻莲房独爱菡萏,正巧府中有些独特的品种,便命下人备了,以示歉意。”说完轻轻拍了拍手。

贺莲房注意到他的手十分纤瘦,骨节却微微向外凸出,看起来的确是病了很久了。燕家的少爷自出生起便说心疾难医,怕是活不过三十岁,如今他已然二十又七,咳得如此厉害,怕是当着没几年好活了。

很快,婢女们鱼跃而入,手中捧着盆盆莲花。在这样天气严寒的冬日,她们手中的莲花却能独自扎根于花盆之中,甚至有几株正在怒放!贺莲房讶然不已,只见那莲花有些呈纯白色,有些却是鲜艳的红,莲花香气本淡,可这些却香味扑鼻,令人闻之心旷神怡。贺莲房从未见过这样神奇的莲花,平原公主府也有一片莲花池,里头的莲花不少都是太后送予她的珍稀品种,可与燕徽音呈上的这些,却压根不能比!

见贺莲房笑意妍妍,燕徽音知道,自己这赔罪的礼物,她很是喜欢:“莲房可还喜欢?待会儿回去之时,我便让青奴与你一道,传授青王府的花匠照料之法。”说完又咳嗽起来,其咳的严重程度,让贺莲房担心下一秒他会不会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她面带关切地道谢:“那便多谢了。”贺莲房难掩喜色,她素来爱莲,所以对燕徽音的礼物并不推辞。青王却在一边微微拧起了眉头,在他看来,燕徽音这不过是用来讨好贺莲房的小把戏,根本算不得什么。当然了,他决不承认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吃醋了。

婢女们将莲花撤去,贺莲房问道:“我府中有位陈太医,妙手回春,有医死人生白骨的本事,若是徽音愿意,可以让他给你看一看。”

燕徽音却似是已看破了生死:“无妨,老毛病了,莲房不必为我费心。只是,今日莲房与王爷一同前来,想必不会只是为了与我交朋友吧?”

贺莲房也不瞒他,对燕徽音这样的人,隐瞒他些什么,真可以说得上是亵渎:“既然如此,我们便将话挑明说了,燕家可与朝中某位大臣或皇子有牵连,甚至出钱为其造势?”

燕徽音想都没想便摇头:“燕家祖训,决不入仕途,亦不与仕途中人打交道。燕某掌管家业多年,一直恪守祖先教诲,兢兢业业,不敢逾越。”

闻言,贺莲房与青王相视一眼,燕徽音见状,轻声问:“此事与燕家有关?”

“并不。”贺莲房回以安抚的笑容,而后道:“你的病真的不需要陈太医来看看吗?”

燕徽音知道这是贺莲房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了,他本就性情温和,从不逼迫他人,见贺莲房不愿意谈,也就不再多问:“不必了,多谢莲房好意。”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二字刚刚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公子!”只听得一道清亮悦耳的嗓音传来,贺莲房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俨然见到那里站着一个身材单薄,虽然披了厚厚大氅却仍然削薄瘦弱的少年。说是少年也不大恰当,因为他看起来和燕徽音差不多岁数,只是眼角眉梢闪露的天真,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很多。此刻他正站在花厅门口,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瞪着贺莲房看。

随后,没等燕徽音出声,男子便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挡在燕徽音面前,仍旧瞪着贺莲房。

燕徽音先是愣住,却没对男子的失礼表示出任何的愤怒,而是非常宠溺地道:“怎么出院子了?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

男子闻言,先是噘了下嘴,随即意识到这样的表情有些幼稚,连忙收敛了,有些害羞却仍旧勇敢地道:“我听说了,你已经两次见这个女子了,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燕徽音失笑。“乖,先回院子歇息去吧,待会儿我就去看你。”

男子摇摇头:“不,我在这里陪着你。”说话期间,他仍然紧紧地盯着贺莲房,似乎她随时都会将燕徽音从自己身边抢走一般。贺莲房被他盯得想笑,只觉得他这模样颇像是一只柔柔弱弱却张牙舞爪自以为很厉害的小猫,炸着毛的姿态着实可爱得紧。

“莲生……”燕徽音唤了一声,随即无奈低叹:“好吧,都随你。”

这个名唤莲生的男子,不会就是燕徽音姐弟俩相争的那一个吧?贺莲房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青王因为莲生的视线太不礼貌,眉心露出淡淡戾气。

燕徽音注意到了,即使他不与旁人打交道,亦与贺莲房算得上朋友,但对于青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若是与此人为敌,自己必然讨不到便宜,便悄悄握了下莲生的手,而后扬声道:“我为你引见,这位是青王殿下,这位是青王妃,亦是在素有仁义之名的平原公主。此番这二位前来,只是为了与我商讨事情。”

一听这两人是夫妻,莲生眼底的敌意瞬间消失不见。又听闻贺莲房是那在民间名声极好的平原公主,他蓦地笑了——一笑起来,贺莲房便明白,为何燕徽音这样温润如玉的男子,会和自己的亲姐姐争抢了。莲生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干净的。他有一个小梨涡,一颗小虎牙,一笑起来,黑眼珠如同星星般闪耀着动人的光芒。但其实他的容貌只称得上秀气,惟独那笑容,真可谓说是极好看的。

“原来你便是那平原公主呀?”小虎牙闪着耀眼的光。“我经常听府里的下人说起你,你可真是了不起!若是我,我可没本事为太后挡刀,也没能力建起那么多的医馆,为老百姓做事呀!你今日来燕府找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真是个单纯又乐观的孩子。对这样的人,贺莲房很难板起脸来,她总是对性格率真的人有好感:“是我,可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莲生欢快地道:“原来是平原公主,若是知道是她,我便不急慌慌地跑出来了。”说着,俏皮地对燕徽音眨了下眼睛。“急得我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呢!”

燕徽音一听,连忙唤道:“快去将莲少爷的袜子拿来!”说完,轻轻弹了莲生脑门一记,动作神态都极其亲昵自然。“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担心,以后我见旁人,都让你一起也就是了。”

莲生仍然笑着:“我怕耽误你的事情嘛。”

这两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还有旁人在看,贺莲房见状,也不好打扰,便起身告辞。燕徽音也不挽留,他待人自有他的一套,在他看来,贺莲房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那么也就不急于这一刻。“对了,莲房,可否让陈太医过府,给莲生诊病?前些日子他受了些风寒,迄今未好,我实在是有些担心。”

贺莲房点点头:“自然可以。”

“多谢了。”燕徽音以感激的眼神望向她。

离开燕府后,贺莲房默默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呀。”

青王淡道:“以前在军中,军妓数少,不够将士们分,便有如这般断袖分桃之事出现,只是将士们做的隐蔽,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贺莲房:“……”

“不过我没有这方面的癖好。”青王突然认真地解释权起来:“阿房最清楚了不是么?”

他的眼神……有点暧昧,贺莲房的脸一下红了,赶紧别过去不敢再看他。青王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他发现哪,他的小姑娘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冷静温和的模样,但其实很容易害羞,只要他说一点点不害臊的话,她就不敢直视他的视线了。“别人的事情,管那么多做什么?既然你相信燕徽音,他说燕家与此事没有牵连,那便没有牵连。咱们换个方向,继续查下去就是了。”

贺莲房强作镇定地点点头,说:“细细想来,之所以他会在我送上拜帖后不久便答应见我,除了我的身份之外,怕是我名字中的那个莲字,与方才那位莲公子凑了巧吧。”

青王不赞同:“他的莲公子,哪里比得上我的阿房?”在青王看来,男人就该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像那什么莲生,一个好好的男子,非要被人当做姑娘般娇养,着实叫人瞧他不起。又哪里配跟他的阿房比呢?

贺莲房笑:“我倒是觉得,莲公子挺不错的,能让燕家家主为其倾心,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王蓦然警觉:“他没什么好的地方。”

贺莲房莞尔。

“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不要他人来掺和。”将爱妻拉入怀里,青王亲了亲她的粉唇,柔声说着。“燕徽音与那莲生之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咱们无关,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他的心眼很小,决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心里想着除自己以外的男人,即便是想想,都不行。

“谨遵王爷命令。”贺莲房笑得无比动人。

青王被她这娇媚模样勾的情难自已,也顾不上是在马车里,便要一亲芳泽。

燕徽音与贺莲房果真成为了朋友,只是两人甚少见面,毕竟燕徽音是外男,又不喜外出,所以由始至终,那日一别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不见面,通过书信,双方对彼此的好感也都是愈来愈深,这种感情无关乎男女之情,纯粹是知己。就如同当年青王第一次见到贺莲房,便对她升起一股强烈的相见恨晚之感一般。

虽然燕徽音年长贺莲房十几岁,但两人却似是上辈子便认识了。

陈太医给莲生看诊回来后,贺莲房特意将其招来询问莲生身体状况如何。

“无甚大碍,只是染了个风寒,也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这位小少爷娇气的很,倒是燕家家主,一副病入膏肓像,却不让老头子给他看诊。”说到这里,陈太医不免有些吹胡子瞪眼。他这一生最爱医疑难杂症,前段日子太后重病,虽然劳累麻烦,可最终制出解毒药丸时,那种成就感是不言而喻的。看见燕徽音第一眼,陈太医便瞧出此人身患沉疴,怕是没多少日子好活,可是若细细调理,虽不能说长命百岁,但多活个几年,却是没有问题的。所以给莲生看完病后,他便主动提出要为燕徽音看诊,谁知那看起来温和至极的男子登时变了脸色,硬是要说自己没病,陈太医拿人头担保他身患重病,把个燕徽音气得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