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德高望重的陈太医,第一次享受了被病人赶出来的待遇。以往谁不是上杆子的求着他给看病?今儿倒好,他大发慈悲主动要给燕徽音把脉,对方却死鸭子嘴硬,还把他给赶了出来!

瞧陈太医气得满脸通红,贺莲房忍俊不禁道:“陈老,难道你就看不出来,燕家主不希望那位莲公子得知他的身体状况么?”

“啥?!”一生醉心医学无意娶妻成家的陈太医根本没法理解这种感情。“为啥不希望对方知道?难道不知道,他就不用死了?”

贺莲房笑着摇摇头:“所以最后你还是没给燕家主把脉么?”

陈太医点头,说到这个又气了起来:“那个混小子竟然把老夫赶了出来!老夫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敢这样不尊敬老夫的!照老夫看,这小子是个短命鬼,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闻言,贺莲房眉头蹙了起来:“他病得很严重?”

“他天生便有心疾,一看便知。王妃应该也看见他咳得像是要死掉的样子了吧?”

贺莲房点点头。

“这只是开始。他这样咳嗽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他在那莲少爷面前,仍旧瞒着,老夫瞧他容色憔悴,嘴唇泛白,手指骨节凸出且胀大,怕是时日无多了。”

贺莲房心中突然涌过一股悲伤:“可有医治的办法?”

“病在腠理、肌肤、肠胃,都有法可救,可那燕家家主,已然病入骨髓,药石罔效了。若是从此刻起好好调理休养,应该还能多活几日,但若照他现在这样下去……”陈太医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摇了摇头。

贺莲房明白他的意思。“依陈老所见,燕家主对自己的病有何看法?”

“说来也怪,老夫行医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对于燕徽音,陈太医啧啧称奇。“他对自己的生死,并非全然无动于衷,而是并不强求,顺其自然。若非在那莲公子面前,还能瞧出几分人气,老夫当真要以为那混小子是寺庙里塑了金身的菩萨了。”

说完,嘀咕了一句:“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贺莲房被这可爱的老人家逗笑了,请他回去。陈太医背着手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小兔崽子不识好歹,日后就是跪在老夫面前求老夫,老夫也决不给他看诊,哼!”

“你会的。”贺莲房在他背后轻声说。因为你是个善良的无可救药的老人家呀!

燕家的事情,贺莲房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既然是朋友,那便要尊重对方的想法。燕徽音的生死,她无法决定,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请陆妈妈多多驯养蜜蜂,采取莲花酿造花蜜,送往燕府。燕徽音十分感激,对她的好意也不推辞,只是仍然固执得很,绝口不谈自己的身体状况。

太后的身体已经痊愈了,只是精神头赶不上以前,总是容易觉得疲累,所以贺莲房这阵子经常进宫陪伴,陪太后说说话,聊聊天,品茗赏花,便是过去一天。

几名皇子这些日子也都颇有建树,只是皇上从未流露出到底准备立谁为储君的想法。从表面上来看,二皇子与四皇子呼声最高,九皇子次之,七皇子默默无闻。十六皇子……嗯,十六皇子基本上已经被无视了。

在所有皇子都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与看重而辛苦读书习武之时,十六皇子仍旧没心没肺的招猫逗狗,调戏美貌宫女,直到有一天,出了大事。

当时贺莲房正给太后捶着肩膀,太后舒服地眯着眼睛,午后的阳光照进寿宁宫,在地上洒下一片金色。天气越来越暖,总是叫人觉得懒洋洋的。

正在这时,江女官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本是极为注重仪态之人,可此刻却毫无形象,头上沾了两片树叶,满脸急切:“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皇上说要砍了十六皇子的头啊!!”

“什么?!”太后猛地睁眼。“发生何事了?”

江女官有些不好启齿,但仍道:“这、这……一言难尽哪,还是请太后娘娘赶紧去救命吧,若是去的晚了,怕是十六皇子性命不保呀!”

贺莲房也是一惊,即便十六皇子再浑,那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圣明贤德的皇上如此震怒?古往今来,但凡的皇帝诛杀皇子,不是其犯了滔天大罪,便是因其有篡位谋反之心。根据贺莲房对十六皇子的了解,后一种是肯定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十六皇子犯了大错?

可他能犯什么大错?看着个儿挺高的少年,好像什么都会,但其实却是猪头肉,三不精,什么都会点儿,但也就是“点儿”。真要他去做点什么,那是一窍不通。可也正因为如此,即使十六皇子经常闯祸,头脑又不够灵光,可皇帝却一直对其颇为宠爱。其中固然有那是皇帝一生挚爱的贤妃娘娘的缘故,但十六皇子的率真天性,才是皇上始终纵容他的原因。

正是知道这个儿子能闯祸、会闯祸、爱闯祸,所以才对他十分包容。可以说,皇上对十六皇子没有任何要求和期盼,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好好的活着,并且不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能让皇上如此震怒,甚至扬言要砍十六皇子的头……贺莲房简直不敢想象这个二愣子到底做了什么!

“莲丫头,东夙今日可在府中?”

贺莲房摇摇头:“他今日巡视御林军去了,迄今尚未回来,说是结束后,会来寿宁宫的。”

“快……快!快命人去找他,只有他能阻止皇帝!快!”太后连连催促。贺莲房应了,每每进宫,她都带着天璇,今日却偏偏没有,好在琴诗也知道青王在什么地方,得了贺莲房的命令后,连忙找去了。

然后贺莲房扶着太后去到了御书房,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满脸怒气无法掩饰,十六皇子跪在地上,与他一同跪着的,还有一名身着绛色宫装但却衣衫略有凌乱的女子。

贺莲房心里头咯噔一声。跪在那里的女子决不会是宫女,否则皇上不会如此震怒,瞧身形,也不像是公主们,难道……是皇上的妃子?老天!难怪皇上如此震怒,要砍十六皇子的头了!这人平日里便不着调,竟然连皇上的妃子都敢碰?!

虽然贺莲房对十六皇子没什么好感,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妹与其走得太近,但平心而论,十六皇子除了有些爱闯祸跟恶作剧外,真是没什么缺点的。

视线一转,站在一边的还有二、四、七、九四名皇子,此刻四人面部表情尽皆不同,二皇子是冷淡,四皇子是担忧,七皇子是冷静,九皇子……却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贺莲房很不明白这一点,说实在的,除了脸,十六皇子真的没别的地方能拿来跟这四名优秀的皇子比了。无论是学识还是武功亦或是能力,十六皇子都只有被这四位皇子完爆的份儿,可为什么九皇子却总是要针对十六皇子呢?

☆、第175章 十六皇子不能人道

“孽障!”皇帝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浑身颤抖,贺莲房站在一边看着,都忍不住担心下一秒他就会被气昏过去。“你这孽障……孽障!”

十六皇子跪在下面,着急想要辩解:“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

“你还说没有?今日之事是朕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是子虚乌有之事?!”皇帝根本不信他说的。这个小儿子在他眼里,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胜在秉性真纯,所以他始终很是看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看重、这么喜欢的儿子……竟然跟他的妃子搞到了一起!想起方才他不小心撞见的事情,皇帝便羞恼交加。其实这个妃子他倒没多大印象,主要是十六皇子太让他失望了。就算他想找个美人,这宫里头的宫女,哪个不是秀美佳人?他可倒好,偏偏挑个妃子!若非皇帝清楚十六皇子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思,他真的要以为十六皇子是想要提前享受当皇帝的乐趣了!

十六皇子百口莫辩,因为当时的确是被皇上撞破了此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皇上!”太后刚唤了一声,皇帝便道:“母后,今日之事,便是您来说情也没有用,若是朕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处理得好,又怎么去治理一个国家,怎么让臣子们臣服?更何况,十六今日所犯之事,罪大恶极,决不能姑息!”

太后一听皇帝的语气,便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也是要动真格的了。皇帝虽然孝顺她这个母亲,可他毕竟是皇帝,若是连一国之君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便如皇帝所说,他又拿什么去服众,拿什么去治理天下呢?是以太后看了十六皇子一眼,眸中透出无尽失望之色:“你这孩子……哀家说过你多少次了,要你乖乖读书习武,不要成日游手好闲的,今日可好,我看你知不知错!”

闻言,十六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皇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真的是冤枉的呀!孙儿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丽嫔的殿中,更不知道怎么会与她、与她……”说着,满脸的委屈。

皇上一听他还要辩解,更觉震怒:“孽障!事已至此,你竟还不认错!”

十六皇子眼泪哗哗朝下掉:“儿臣真的没有坐这种事,父皇,求父皇明察呀!”说完,咚咚地用力磕起头来。

谁知这时丽嫔却哭哭啼啼道:“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呀!都是十六皇子!是他威胁嫔妾的!”她伸出手,直直地指着十六皇子的鼻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十六皇子醉酒闯入嫔妾殿中,百般调戏要挟,嫔妾原想要大声呼救,可十六皇子却借机威胁嫔妾,说若是嫔妾不从了他,便是要弄死嫔妾,都是轻轻松松的。嫔妾身份低微,不敢不从。求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说完,也学着十六皇子的样子用力磕起头来,很快地,鲜血染红了她雪白的额头,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十六皇子听了,龇目欲裂,他瞪着丽嫔,语无伦次道:“你!你!是谁派你来陷害我的?你说!你说呀!本皇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一定是你厚颜无耻,硬是要贴着本皇子!本皇子可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十六皇子与丽嫔身上,只有贺莲房一直在观察九皇子。当她看得九皇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时,便肯定了心中所想:十六皇子一定是无辜的。

倒不是对此人的人品有多大的信心,而是知道他的胆子,兴许闯闯祸,逗逗人,但像是与皇帝的妃子私通这件事,就是打死十六皇子,他也不敢做出来!那么问题就在于,是谁给十六皇子下了这个套?刚好让他饮了酒,刚好让他闯入丽嫔宫殿,最最巧合的是,竟然还在紧要关头上,将皇上给引了过去!丽嫔不过是个进宫没几年的妃子,容貌姿色在民间算是绝色,可是一和皇上庞大的后宫相比,也不过是中等之姿。就如皇上所说,宫中美人无数,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十六皇子看上某个宫女的事情发生,只是他何必舍近求远,非要找皇帝的妃子呢?

即便这个妃子是被皇帝遗忘的,那也不行!一日贴上了属于皇帝的标签,就这辈子都无法逃脱!十六皇子是个纨绔,但不是个傻子,他根本不可能去调戏丽嫔!

从九皇子毫不加以掩饰的反应来看,幕后主使是他无疑了。

然而贺莲房就纳闷儿了,这十六皇子有什么地方值得九皇子与其针锋相对呢?比起来,还是二、四、七三名皇子的威胁更大一些不是吗?

正在这时,青王冷淡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男子汉大丈夫,掉眼泪哭鼻子像什么样!”

被青王这么一吼,十六皇子立马收起了眼泪,但仍然一抽一抽地揉着自己的鼻子,边揉边道:“十、十三皇叔!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呀!呜呜呜……父皇他硬是说我跟丽嫔不清不楚,还要砍我的头!”说着,愈发悲从中来,眼泪似是不要钱似的朝下掉。

青王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十六皇子被吓得立马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动,一颗泪珠就那样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皇兄,十六他不可能跟丽嫔有什么关系的。”青王说。

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东夙!你怎么为这个孽障说话?!他与丽嫔,是朕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说到这里,他已经觉得青王是在故意包庇十六皇子了。“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朕心意已决,决不更改!”

青王冷静地说:“还是听我说完,皇兄再做定夺吧。”说完,走上前去,附到皇帝耳边轻飘飘说了句话,下一秒便看见皇帝脸色大变,原本充满怒气的脸瞬间消失不见,他听完青王的话后,转过视线去看十六皇子,那眼神中的愤怒、失望、杀戮……等等等等情绪,通通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悲伤、心疼……以及愧疚。十六皇子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瞎了,否则他怎么会看见父皇用小时候那般看他的眼神看着他呢?

那种充满慈爱和疼惜的眼神……从母妃死后,他就基本上再没见过了……

皇帝的态度转变地非常快,他招手让十六皇子到他身边去,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眼圈儿突然有些泛红,道:“是父皇误会你了……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十六皇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耳朵,最终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父皇不怪罪他了,他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呢?至于陷害他的丽嫔……呵呵呵呵,自有人帮他收拾。那人没能按照计划中的毁了他,又怎么会让知道事情原委的丽嫔活着呢?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就有人会帮他把一切搞定了。

二四七三名皇子都无异状,惟独九皇子一听十六皇子要走,立刻上前一步,站了出来,对青王作了个揖,不卑不亢,朗声道:“儿臣以为,十三皇叔此举不妥!若是十六皇帝当着没有错,为何皇叔不能将原因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如此也好让我们在场众人明白各种原委!”

他这话说得十分巧妙,既不显得咄咄逼人,又表现的像是为十六皇子好。

青王却不吃这一套,他看了九皇子一眼,连话都不乐意跟他说,淡淡地道:“不必,有本王作证即可。”

贺莲房好奇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话。青王察觉到她的视线,于是看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可贺莲房却读出了他眸底写着的温柔与关怀。

九皇子隐忍着怒气道:“十三皇叔此言差矣,今日在场之人众多,若是不知道十六皇弟与丽嫔没有关系的证据,怕是难以服众吧?尤其是皇祖母与平原姑姑都在这里,还是……”末尾的句子在青王冷酷至极的视线中被吓得咽了回去。

青王冷冷地说:“叫她皇婶婶。”

“……啊?!”九皇子一愣,还是十六皇子机灵,火速蹦到贺莲房身边,扯住她的一只袖子甩呀甩,一个今儿的卖乖讨巧:“皇婶婶,您对我可以说是知之甚深哪!您告诉九皇兄,我像是丽嫔口中的那种人吗?!”

事实上……像的,而且非常、非常像。贺莲房抿了抿嘴,但笑不语,十六皇子得不到回应,愈发嗲了起来:“皇婶婶,您也是知道我跟茉莉妹妹的事情的,不如在这事儿上,您就帮我说句话呗!”否则他真的会很担心,茉莉妹妹没过门就会变寡妇。

贺莲房被他这不要脸的话震惊了,他跟回儿是什么关系,竟然一口一个茉莉妹妹叫的这么亲热?“十六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妹妹年纪还小,经不起您这样的玩笑。”

十六皇子顿时面露沮丧之色:“现在没关系,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嘛!”说完,他转身面对皇上,兴许是因为有青王给他撑腰的缘故,连说话的声音都气势十足。“父皇!您看看,您看看!儿臣也是见过不少绝色美人的人物,若是当真是个色中饿鬼,为何不选皇婶婶,不选贺二小姐?丽嫔娘娘虽然是个美人,可是和贺家女比起来,却要逊色一大截吧?!”他又不是眼瞎。

这一点,大家都是承认的,但这并不能成为十六皇子无辜的理由,谁知道他会不会大鱼大肉吃惯了,突然想换个口味儿,来点清粥小菜呢?

“因为有我在,你不敢。”青王慢吞吞地说。

十六皇子打了个寒颤,呵呵干笑几声,不敢再过多言语。

其实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只要处理了丽嫔就皆大欢喜。可九皇子却不肯如此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眼睁睁地错过,他不甘心,可要他顶着青王与皇帝的双重眼神对十六皇子出手,他又没这个胆子——如今的他,羽翼未丰,哪里是父皇跟皇叔的对手?怕是没来得及对峙,便已经稀里糊涂的送了命了。

所以九皇子说的话都非常小心翼翼,既不让人察觉自己对十六皇子的厌恶与仇视,又能达到自己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父皇,为何不能明说?难道……就因为十六皇帝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便要罔顾真相,让一个无辜的女子送命?四皇兄,你说呢?”

他回头询问,意图将四皇子也拉下水。

四皇子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性情敦厚有耐性,也最看不过去不公的事情。见九皇子问他的意见了,便出列道:“父皇,十三皇叔,儿臣以为,还是要将实情说出来会比较好,唯有清清白白,方能沉冤昭雪。父皇总是教导我们说要冷静,要正直,儿臣觉得,既然如此,诚实也应该是必不可少的。”

太后也道:“对呀皇上,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若当真是这丽嫔陷害了小十六,哀家非要了她的命不可!”太后连连拍了好几下桌子,贺莲房见状,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青王。

最后,皇帝仰天长叹了口气,道:“其实……”

“十六不能人道。”青王说,省去了皇帝的尴尬。

……

什么?!

这个证据不亚于晴天霹雳。

至少贺莲房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她忍不住去瞪十六皇子,就这样,竟然还敢每天追着她要见回儿?她可不会把宝贝妹妹嫁给一个……一个……

九皇子彻底傻眼了。

十六皇子素来吊儿郎当的脸刷得涨红了:“十三皇叔!你答应过我不说的!你说话不算话!”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青王冷静地回答,丝毫不为自己说出这个答案拆了皇侄儿的台而感到愧疚和不安。“若是不说出来,你就要被砍头了。”

怪不得呢……怪不得皇上听了青王的一句话后就相信了十六皇子,他都不能人到了,又怎么可能跟丽嫔有什么牵扯呢?也怪不得皇上会感到愧疚了,他的儿子有这个毛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完全不知道。最后,他期期艾艾的问:“十六啊……这个……你有没有,有没有去看过太医呢?”

十六皇子难以启齿,这种毛病,他哪里好意思传召太医呀?“回父皇……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所以也就没召太医来把脉。”

贺莲房有点想笑了,今日这场,真可谓是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想要达到预期目的的人没能成功,想要保守秘密的人也都失言了,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

太后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还是先回她的寿宁宫吧!另外以后还得跟皇帝说说,日后若是小十六再在宫里调戏漂亮宫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唉,真是太可怜了……当然,是指十六皇子以后的皇子妃……

因为太后回了寿宁宫,青王与贺莲房也要回去青王府了,马车里,贺莲房一直在沉思,好一会儿,突然惊醒,问青王道:“王爷,方才你跟皇上说的这些,真的都是真的么?”

青王诚实地回答道:“真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对贺莲房的冲击性太大了,迄今为止她都不敢相信那个花名在外的十六皇子,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也就是说,以前他的那些风流债,全是假的?

“大概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青王回想往事,因为时间太久而皱起眉头:“皇子们到了特定的年龄,内务府便会精挑细选出容貌姣好的宫女为其开脸。那天晚上,十六跑到西殿来找我,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我才知道这件事儿。只是他一直要求我为他保密,所以我没能告诉你。阿房,你不会怪我吧?”前几句说十六皇子的,青王表情淡定,可一想到贺莲房会不会因此责怪他有事隐瞒,青王就顿觉心慌意乱。

好在贺莲房摇头了:“不会,既然是你答应的他,就应该守口如瓶。”

“不过阿房,你放心。”青王的语气突然暧昧起来。“我是没有这个方面的毛病的,你最清楚了,不是么?”

贺莲房:“……”

回到青王府后,贺莲房便准备去大学士府一趟,一是探探贺茉回的口风,二也是为了“探望”徐氏。徐氏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口鼻歪斜,说不出话,四肢也不听她使唤,总之便是废人一个。但贺茉回对她十分仁至义尽,用最好的大夫,喝最好的药材,周围伺候的是最好的婢女……总之,徐氏的日子可以说是舒坦极了……嗯,暂时,暂时舒坦极了。

到了大学士府后,贺莲房先在去看了徐氏,她是以这个名义回来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二。

徐氏正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出神,突然看见贺莲房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仇恨与厌恶的眼神。贺莲房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问候道:“多日不见,祖母的气色还挺好的。”

徐氏的眼神这样说:与你无关,快些滚开!

“不过,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呢?”贺莲房轻笑。“万一明天就到头了怎么办?”

贺莲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威胁她?!徐氏心中大惊,现在的自己,无异于那俎上肉,而贺莲房却是锋利的刀刃,若是与其硬碰硬,吃亏受伤的就全是她呀!

想到这里,徐氏连忙想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可贺莲房只问候了她这么一句,便起身走开,连以眼神表达叙旧的欲望以及悲伤的歉意都难。

贺莲房坐在书房桌前,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妹妹把一个纯金打造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那动作,行云流水,连她都比不上。曾几何时,是她坐在书桌前算账,而弟妹则撑着下巴等在她身边,说姐弟三个人要一起入睡,这样感情才会好……

她摇摇头,把那些遥远的记忆抹去,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要珍惜的是现在,要守护的才是明天。

贺茉回将账册对完,一抬头看见自家大姐单手托腮看着自己,不由得小脸一红,道:“大姐,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做的不好?”说完连忙将账簿往前推了一推,示意贺莲房看一下。

贺莲房摇头:“这个你看就好了,回儿的本事,我是很放心的。”

贺茉回小脸一红,贺莲房乘胜追击问道:“回儿,这段日子,你与十六皇子可有联系?”

贺茉回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一直都有的。”

“我以为你讨厌他。”

“是这样没错呀!”她反驳的振振有词,“可是……他有在改变哪,他不是以前的他了。”

贺莲房隐隐觉得这话里有那些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他在改变?”

贺茉回一窒:“这……这……”

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贺莲房也不勉强:“好了好了,难以启齿的时候,想一想便过去了。你快活就好,大姐什么都不要求你的。”除了要她好好的,平安喜乐的生活。

“大姐,不是的,我并不是难以启齿。”贺茉回抿了抿唇瓣,“只是有的时候,我会见到他,但每次时间都很短,他似乎很少有时间来看我。每当我们俩独处的时候,他就变得跟平时不一样了,然而若是有他人在场,他便仍然是哪个我熟悉的十六皇子。”

贺莲房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晌,说:“回儿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大姐帮助了。既然这样的话,回儿只要根据自己的心意走就成了。”只要她喜欢的,她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取来。

只要她喜欢。

“大姐……”

“乖孩子。”贺莲房温柔地伸手摸摸妹妹柔软的长发,对着她温柔地微笑。“不管以后怎么样,大姐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这一边。”

☆、第176章 似真似假如梦似影

听贺莲房这样说,贺茉回抬起头,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她说:“大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莲房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只要……按照你想要的去做,就足够了。你只要记住,大姐永远都会在你身后,而且永远都不会离开。”即使她死了,也会化作天上的繁星守护着她。

贺茉回眨巴着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我不明白。”

“没关系。”贺莲房一个劲儿的笑,她看着妹妹的眼睛温柔的要命。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失而复得是怎样的珍贵了。为了这样的珍贵,她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

“大姐,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是又怕……”

“怕什么?怕我责备你么?”

“怎么会呢,大姐对我跟潜儿最好了,怎么会责备我呢?”贺茉回赶紧摇头否认。“只是……我怕我这样做,不够好,不够、不够公平,没有达到大姐的要求。”

贺莲房失笑:“怎么会呢?只要回儿你快快活活,平平安安,我对你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聂四……还有十六,他们……”贺茉回欲言又止。

贺莲房看着妹妹的眼里有一种叫做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用温柔的眼神鼓励贺茉回勇敢地往下说。

“我……我不知道喜欢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个。”

贺莲房没想到一直困扰着贺茉回的事情是这个。她张了张嘴,半晌没说话,因为在男女之情这方面,她除了青王,根本就没有对旁人动过心,又怎么能够帮贺茉回解决她心中到底喜欢谁的困扰呢?“回儿,这个……大姐也不能告诉你正确答案……”

贺茉回突然问:“大姐喜欢青王殿下吗?”

“喜欢的。”贺莲房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可能比喜欢还要再多一些吧,那种感情……我从没感受过的,但是……叫人感到很甜蜜,而且觉得,好像和他在一起,待多久都不会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贺茉回痴痴地听着,半晌,她咬了咬嘴唇:“我对十六一开始是很讨厌的,觉得他只是占了这个出身,却没有丝毫上进之心,甚至还屡屡闯祸,因此对他……很是不喜。可是……越和他相处,我便觉得……他其实……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可每每我同他在一起,心里就又会忍不住想起聂四。大姐,我知道我不能跟聂四在一起,我也知道我跟他不可能有未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了,我应该在对他感情不深,对彼此又不曾有承诺的情况下断绝这种念想,可是……大姐,我总会想起他,总觉得,背着他,和十六在一起的话,对他太不公平了。”

“若是你喜欢他,便是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关系。”贺莲房才不管这些,在她心里,贺茉回与贺兰潜才是第一位,其他谁都要退一步,只要他们喜欢,她都会满足。

“不行的,我跟聂四,是有缘无分,我们不适合。”说着说着,贺茉回低下了头。她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太过伤心,她很庆幸,在她与聂四有更深的感情之前,他们分开了。既然有那么多东西挡在他们中间,而她又不想去打破这些,那便说明,他们无缘。“即使大姐你不说,我也明白的,信阳候府……他不是我的良人。”

贺莲房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重重揉乱了贺茉回的发髻:“你这傻丫头!想东想西的做什么?谁让你每天想这么多了?”

“我想为你分担!我不想你每天这么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她孩子气地捂住眼睛,但贺莲房仍然看见了泪水。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可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梦见潜儿死掉,梦见上官氏跟她的两个女儿抢走了我们的一切,梦见表哥他们被砍头、腰斩……梦见外祖父活活被气死,梦见舅舅被人陷害,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连家都没能回!我还梦见外祖母哭瞎了两只眼睛……梦见爹爹在相国寺没有回来……至于大姐你,早在我十一岁那年,你就死了!世上就只剩下我跟潜儿孤零零的两个人……我不想失去你,所以我不想你这么辛苦……我想你好好的陪着我跟潜儿,你永远都不离开我们!”

她的泪水完全无法控制,贺莲房震惊地望着她,以前贺茉回的确也跟她说过梦见奇怪景象的事情,但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提起过,是以贺莲房便以为那些梦境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之所以没有去问,就是因为她不想贺茉回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可、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要梦到呢?!

回儿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贺莲房清楚地知道,那一切的确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那是她……曾经愚蠢地、眼睁睁看着的……“回儿。”

“大姐,我快要受不了了!我没日没夜地梦见那些可怕的东西,我没有办法忽略它们,我以为我可以,可我做不到!”贺茉回扑进贺莲房怀里嚎啕大哭。“大姐,我好怕、我好怕呀!梦里的那些事情太可怕了,我真的好怕它们会变成现实!所以我不想叫你烦心,也不想做任何让你困扰的事情,我好怕……”

“莫怕、莫怕……好孩子,不要怕,大姐在这儿呢。”贺莲房心中汹涌澎湃,她轻轻地拍着贺茉回的背部,内心惊骇万分。回儿为何一直梦到上一世的事情?难道……还会发生什么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不成?亦或者,这是佛祖给予的一个启示?告诉她不要沉溺于现今的安逸日子?“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我不会跟聂四在一起的,大姐,我不会的,最终……他会杀了大舅舅,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似是在说什么誓言,贺茉回咬着嘴唇,坚定地说。

“你说什么?”贺莲房大惊。“他会杀了舅舅?!”

“在战场上,昨天我梦见了,他用长枪穿透了舅舅的胸膛,然后将舅舅扔在了千军万马之中,让舅舅尸骨无存!他是故意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他笑了!”贺茉回求救般看向贺莲房:“大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知道那都只是梦,可我总是梦到那些事情,隔三差五,它们、它们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我们,一切都在按照另外的一个可能性在走,上官氏没有离开,贺红妆跟贺绿意也没有死,你没有活下来,也没有保护得了我跟潜儿,齐世子与鲁世子的真面目始终无人知晓,他们害死了潜儿,而我……而我居然嫁给了张正书!大姐,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