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晴天霹雳,秦氏整个人都瘫软了,她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地上,突然,小声呜咽起来。那是她的救命钱呀!没了那钱,她要怎么活下去?!

正巧张员外哼着小曲儿、背着手从外头回来,他一进屋便看见秦氏软在地上,不由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秦氏充满愤怒的眸光瞪向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着,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站了起身,揪住了张员外的衣襟,厉声问道:“那柜子下头的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你拿走了?是不是?!”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若是放在以前,莫说是为了一百两银子要死要活,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他们都不看在眼里。可此时此刻,十两银子对他们而言都是一大笔,秦氏辛辛苦苦熬夜做女红,也不过换来百八十文!

对于秦氏愤怒至极的指控与质问,张员外却没有丝毫心虚或是紧张,而是一巴掌挥开秦氏,理所当然地说:“张家的银子就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银子有什么不对?!倒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银子,你却没跟我说,还试图瞒着我,将银子藏了这么久,我还没怪你,你倒是先来指责我了?!”

被张员外倒打一耙的秦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不住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可及时这样,她仍然无法控制住胸腔沸腾的仇恨与疯狂。

“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给我老实点儿,家里的银子必须我来管!”虽然不知道那一百两秦氏是怎么得来的,但张员外却不得不做一个可怕的猜测——那是她准备离开他的前奏。“这一百两是哪里来的我就不问了,可是在这之后,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完,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朝西屋去了。

秦氏瘫软在地上,浑身无力,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然而她的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那一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抓起地上的木板,向前跑了两步,对着张员外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下去。

张员外便如同那被开水烫了的猪,哼唧了两下,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没声儿了。

秦氏犹然不解恨,她想起英年早逝的儿子,想起自己嫁进张家来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楚,想起跟着张员外忙里忙外还要被他这样对待的情景,更是怒恨交加,她的衣服上都溅满了鲜血,包括脸上、脖子上,以及露在外头的每一寸皮肤。可秦氏毫无所觉,她只想到了自己的委屈与不甘,对待张员外更是充满恨意。

也不知抡了多久,秦氏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张员外已经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满头满脸的血污很吓人,秦氏瞪着他看,半晌,一咬牙,反正已经这样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他死了,也没多少人会在乎!

明明正在生病发热中,可秦氏却似是有了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将张员外拖至院子中的槐树旁,拿了把铁锨便开始挖坑。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这一刻,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儿,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然后秦氏用力将张员外拖了进去,也不管他是否还在喘气,便一锨又一锨地朝里头撒土。

张员外还未死透,他被脸上的泥土惊醒,睁开眼,便看见秦氏满身鲜血地在铲土。他想起晕倒前的一切,想逃走,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想叫救命,可开口了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呐:“救、救命……救命啊……”

秦氏冷冷地看着他,森冷的月光下,夏蝉聒噪的叫唤着,映衬着秦氏脸上的血,使她看起来尤为可怖。张员外眼见求救不成,便苦苦求饶道:“夫人、夫人!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你我这么多年夫妻,你怎能忍心谋我性命呢?!一夜夫妻百夜恩,夫人,你饶了我这回,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对你无礼,我会好好对你的!夫人……求求你、求求你了!”说着,眼泪竟然都掉了下来。

然而秦氏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是冷笑着看着张员外,道:“多年夫妻,我不该如此狠心,那么书儿做了你十几年的儿子,是你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骨肉,你又是如何狠心与贺红妆勾结,谋害于他的?!”

张员外一个劲儿地叫屈:“夫人!夫人你误会了!书儿并非我害的!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呀!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秦氏不愿意再听他废话,冷声道:“住口!你不要再在这里信口雌黄的狡辩了!去死吧!”边说,边把铁锨拍了下来。

这一回,张员外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秦氏冷静的可怕,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冷静。将张员外埋好后,秦氏便取出自己白天买的花种,在掩埋尸体的上方,就着月色种下,然后她走到井边打了盆水,将自己细细地擦洗一遍,又将染了学的砖地擦干净,再然后去洗弄脏的衣服……很快地,这家简陋的民宅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似乎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一桩惨案,已经消失无踪了一样。

将一切收拾完毕后,秦氏躺上了床。这一回,没有鼾声扰她,所以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院子里的槐树上,一个身着夜行衣,几乎要与枝干融为一体的男人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咋舌。谁能知道看起来柔柔弱弱温婉贤惠的秦氏,被逼急了,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过这样的话,他应该可以回去跟公主禀报了吧?

第二日一早,秦氏一觉醒来,似乎连病都好了许多。像是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正常起身、洗漱、烧火做饭、吃饭、做女红……到了中午,就再烧火做饭,表现的非常非常非常自然,只是她的眼睛却时不时地朝那株槐树看去。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秦氏吓了一跳,手里的针一个不小心扎到了食指,瞬间血如泉涌。

她强作镇定透过门缝看了一看,见是贺莲房身边的,那日前来送一百两银子的,叫做青奴的丫鬟,心里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了。

青奴笑眯眯地道:“奴婢见过张夫人。”福身行礼,礼数做的非常周到。“奴婢奉王妃之名,来看看张夫人可有什么地方缺的。”

秦氏摇头:“没有了,我什么都不缺。”

“诶,对了,张老爷呢?”青奴像是突然发觉张员外不在似的。

这随口一问却险些把个秦氏问得心虚难当。她额头冷汗涔涔,好一会儿,才干笑着解释道:“呃,他、他也不知道跟谁一起玩去了,已经有两日没回家了呢!”

青奴点点头,关心地问:“那要不要奴婢禀明王妃,让王妃帮忙一起找,那样说不定护事倍功半啊。

秦氏才不敢让贺莲房帮她找呢,除非她是不要命了!于是秦氏又一个劲儿地摆手推辞:“不了不了,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劳烦青王妃呢?想必我家老爷只是耍子的忘了点儿,待我好好说说他也就是了。”

人家不需要你的帮助,你总不能上杆子地求人帮忙吧?见状,青奴也不强求,她微微一笑,举起手中提着的药包:“这里是奴婢给张夫人带的,治疗风寒的药材,使用和煎药方法都在里头的纸条上,王妃要奴婢告诉张夫人,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便去青王府寻她,她不会对张家人不闻不问的。”

秦氏一听是药,顿时大喜,立刻接了过来,连声感谢。

青奴送了药后便告辞离去,临走前,眼神不经意看向那棵槐树,便不由自主地赞叹道:“这株槐树生得可真好,如今晚上在下面纳凉,肯定是很舒服的吧?”

秦氏干笑着应了,好在青奴也未与她过多纠缠。

送走青奴后,秦氏立刻拎着药包去了厨房,找出个能熬药的小罐子,根据小纸条上所说的煎药方法,将药材放了进去。

此时此刻,秦氏竟真的有些感谢贺莲房了。要是换做她,莫说是给敌人送银子和药材,就是飞身一脚将仇人踢飞,都尚且不够解恨,又哪里来这样宽大的心胸呢?

若是她知道,张家之所以会没落,她的书儿之所以会死,张家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全是贺莲房的杰作,不知道还会不会感激对方。

另一方面,贺莲房正在与青王下棋,听青奴这样说,她便笑了:“她是这么说的?”张家人竟然也有不需要攀附贺家的一天哪,真是奇迹。

自打张员外死后,秦氏便安分了许多,贺莲房一直不喜欢秦氏,即使这一世的秦氏没有丝毫张扬和骄傲的本钱,可贺莲房仍然记得上一世小人得志的秦氏是什么样子的。仗着是回儿的婆婆,便对回儿诸多挑剔,让她跪花瓶碎片,美曰其名是“历练”!

好一个历练!

就不知道,秦氏这样快活的日子又能过多久呢?

青王一抬头便看见小妻子带着笑意的凤眼,顿时叹了口气,知道有人又要遭殃了。

贺莲房一听他叹气,便抬眼看过去,问:“王爷是否认为我太过心狠手辣?”

“先下手为强,我一直都信奉这个教条。”青王落下一子,原本略显弱势的棋局立刻有了重大的改变。他下棋一如他做人,光明正大,毫不投机取巧,而贺莲房则更擅长缜密谨慎的棋风,所以两人每每厮杀一块,都觉得很是酣畅淋漓。“假使今日你对张家人手下留情,他日,他们绝不会因为你的留情而感激你。”

虽然与张家人没见过几次面,但青王就是能把事情看得这么清晰。张家人的本质,他在见到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

贺莲房随即跟着落子,淡道:“我就是这样的人,王爷就算是想后悔,那也是晚了。”

青王失笑:“我何时说过要反悔了?我倒是怕你反悔呀。”

“王爷真是过谦了。”

夫妻两人顿时相视一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棋局上。青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适合当个电灯泡,于是悄悄移动步伐朝门边贴去,待到与门板做了亲密接触,正想离开呢,却被青王叫住了:“青奴。”

时至今日,青奴仍然不敢直视青王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她可真佩服王妃,居然能跟王爷一直对视的哦眼眶发酸才停,还不觉得可怕!“是,王爷。”

“待会儿命人为王妃准备沐浴。”

“是。”

贺莲房好奇地问:“为何这个点儿要我沐浴?”又不是什么大日子,为什么要这样藏着掖着?

青王微微一笑,凑近贺莲房耳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因为我想‘歇息’了。”

自然,这个“歇息”,并不只是单纯的“歇息”。

贺莲房小脸刷的一下通红,这几日她来了葵水,昨儿个身子刚干净,倒也为难了青王,每晚搂她入眠,却要死忍自己的欲望。

☆、第190章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次日,贺莲房没能爬起来,青王却神清气爽的起身,在院子里打拳到早膳时间,然后满身大汗地回房去哄贺莲房起床。贺莲房趴在那儿,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子都直打架,她本来习惯早起,可昨儿晚上青王折腾的太厉害,现在别说是睁眼了,即使是沉睡状态,她依然感到浑身骨头都在抗议!那种羞于启齿的酸疼感……贺莲房从没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怕过青王——她真是怕!了!他!了!

因此,被吵醒的贺莲房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她先是皱了皱眉,由于身体酸痛,所以她没有翻身,只是将脑袋换了个方向,随后继续睡。然而那扰她清梦的人似乎并不愿意就此罢手,她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间,那人已极其轻柔的动作为她把衣服穿上,然后不住地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贺莲房忍无可忍了,她猛地睁开眼,怒视青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还是青王头一回看到贺莲房发怒,她粉腮酡红,一双星子般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熊熊怒火,显得格外生机勃勃。青王下腹一紧,随即叹息道:“阿房,是我对不住你……”

听到他道歉,贺莲房才道:“这也不算什么,但若是再有下次——”话未说完,便又被青王抱回了床上,方才穿好不到半刻钟的衣服又被一一解了开去,贺莲房傻眼了,“你、你……”

“待到半个时辰后,我再给你好好说声对不起吧。”青王叹息,随后低头吻住她。

他也不想这样禽兽的,可她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疼,太逗人了,青王完全抵抗不住。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将她给压倒,好好疼她一回,至于事后她是不是会生气……青王想,到时候就算叫他跪搓衣板,他也心甘情愿呀!

嘴上说的是半个时辰,实际上这早膳足足迟了一个时辰,期间贺莲房不停地在生气,可她越生气,青王就越有兴致,最后弄得她筋疲力尽,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别说是翻身了,这回扭头都难。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一般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想指责青王都没力气。

把小妻子弄成这番模样,青王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今儿个贺莲房应该进宫去探望太后的,可惜……他有点小小的失控。本来就没用膳,这回贺莲房的肚子更是空空如也,她扁着嘴,难得感到了委屈。还不如不成亲呢,她想,没嫁人的时候她可从没累成这个样子,而且这种累还很难以启齿,出去了,叫她怎么说呀!

不考虑别人,只要想到待会儿会面对四婢怎样促狭的目光,贺莲房的脸就已经烧得慌了。她剜了青王一眼,奈何对方不痛不痒,权当做是媚眼,笑嘻嘻的接了,再讨好的接近,抱她在腿上喂饭。

这实在是于理不合,可贺莲房是真的没力气。她叹了口气,道:“再也不可有下次了。”刚成亲那会儿,青王甫开荤,足足折腾了好几天,她才有下床的力气。当时贺莲房就想着,以后决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没想到今日就又破戒了……“纵欲伤身哪,王爷。”

青王笑道:“没事,我每天都会练武打拳,决不会让你觉得我没精力的。”

……她的重点是这个吗?贺莲房又叹口气,无奈道:“无论如何,日后还是要节制。否则传出去,我可要变成那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青王道:“谁敢说我的阿房的妖姬?那些妖姬,哪里比得上阿房温柔美貌?”

贺莲房:“……”

因为体力消耗过多,所以贺莲房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饭,直吃到肚子滚圆,青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硬硬的,便不肯再给她吃了,然而贺莲房仍觉得饿。青王拿她没有办法,便又给了几块糕点,但若是再要吃主食,他却死活不肯了。

做了这么久夫妻,贺莲房也算是明白青王对自己的态度。不管她想杀谁,想对付谁,想做什么,在他眼里,就只分为对社稷有无影响,对她有无危险两种,只要是后者,基本上随她去做。然而万一是前者,便是打死青王,都不带改口的。贺莲房每每都犟不过他,只能妥协。

夫妻便是如此,要互相包容与体贴,否则怎么能走得长久呢?

这一日下去后,贺莲房足足休息了三天。三天后,她才恢复行动自如。当然,这期间四婢们的表情跟眼神,贺莲房都自动过滤了,她看不到看不到,待到日后她将这些丫头们给嫁出去,也非要好好嘲笑她们一番不可。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她心眼儿小,可不是白说的。

身体一好,她便动身去宫里了。太后的精神较之之前中毒时好了许多,联想到很久之前那场刺杀,贺莲房不得不认为这是同一批人做的,否则有谁敢动大颂朝的太后娘娘呢?可那幕后之人却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当日的刺杀,这回的下毒……都是在对太后造成威胁后,在瞬间消失不见,并且无迹可寻。魏怀民一直在查,可即便是有断案入神之称的他,也是所获无几。

这件事便暂且搁置了,皇帝却矢志要将犯人捉拿归案,对方三番两次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意图伤害他的母亲,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太后倒是看得很开。她觉得自己是有佛祖保佑,也是佛祖将莲丫头这个好孩子赐给了她,否则,为何两次濒临死亡,都是靠了贺莲房,才能存活呢?一定是佛祖看她太孤单,所以才派了莲丫头来陪伴她。只是,若是自己的灾祸都要贺莲房来挡的话,太后宁可死了算了。

她这么大年纪,年轻时,深受爹娘疼宠;入宫后,又与先帝鹣鲽情深,曾贵为一国之母,养出了英明睿智的皇帝和骁勇善战的将军,如今又是大颂朝的太后,女人一生最大的荣耀她都拥有了,即便是死,也无甚遗憾。然而莲丫头却还年轻,她那么小,这世界这么大,她尚且未能尽数看过,若是因为自己死了,那该多么可惜呀!

如果说,最初的时候,太后的确是将贺莲房当做昌平公主的替身,透过贺莲房来寻找爱女的痕迹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真心将贺莲房当做了女儿,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她,或是威胁到她。对贺莲房而言,太后更像是母亲,而不是婆婆。

蓝氏早逝,贺莲房身边再无长辈温柔真情相待。老太君虽然疼她,但却不能每日见面,而每每相见,透过她的脸,总会令老太君想起早逝的女儿。可太后对贺莲房的感情却是极其纯粹的,除却一开始,太后对贺莲房更像是一个母亲疼爱女儿。谁对贺莲房好,贺莲房就对谁好。谁对贺莲房真诚,贺莲房就对谁真诚,所以,如果太后真心疼爱她,她也就可以为了太后付出一切。

对于贺莲房三日前爽约一事,太后也猜得出来是为了什么。莲丫头最是守信,若是答应了却没来,那便绝对是来不了了——而贺莲房脖子上即使穿着高领外衫都没能掩住的红色痕迹,则证明了太后的猜测。

小夫妻俩你侬我侬片刻无法分离,太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若非贺莲房,她还不知道自己那寡欲的小儿子,也有如此热情如火的时候呢!这人哪,就是贪心,青王没成亲的时候,她巴望着青王早日寻到心仪的女子。如今青王成亲了,她又开始盼望着抱孙子了。虽然皇上的儿子有十几个,可太后仍然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抱到青王与贺莲房的孩子。

所以她忍不住地朝贺莲房的肚子瞄,这一来二去,次数一多,贺莲房也看出什么来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太后那若有所无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脸皮薄,很快就脸红了。

太后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问道:“莲丫头,你与东夙成亲,到如今也快一年了吧?”

贺莲房点点头:“是的。”

“可想过……日后做了娘,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这问的可真委婉呀!要不是知道太后真心疼爱自己,贺莲房真要以为太后是在暗示他给青王纳小了:“回母后,孩子的名字……我与东夙都没想过吗,但我们一致认为,要由您,为孩子命名。”

太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好好好,好……”

“至于孩子……”贺莲房还是实话实说了,也免得太后总是惦记着。“我们的态度是随缘,东夙也说过,母后生他的时候,最大的皇子都已经二十几岁了,所以他并不着急。”

太后一想,也是,祁氏皇族素来晚生子,只是……她担心啊!莲丫头如今才多大,即便再过个几年做娘也不迟,可东夙年纪大了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先帝老来得子,众人称道,可东夙若是也“老来得子”……太后简直不敢想象。

贺莲房瞧着太后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忍不住莞尔:“母后不必担心,一切顺其自然。”

“这老来得子可不好听啊……”太后咕哝了一句。

贺莲房险些没忍住笑容,太后那么严肃,她若是笑出来也太没礼貌了。好在太后的情绪也只是起伏了一阵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又开始拉着她的手问她这几日过得怎么样,青王对她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她好去教训青王……不管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多少遍,贺莲房始终耐心十足的回答。因为她知道,太后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疼她,否则怎地不见她去问旁人呢?

换做上一世,贺莲房打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这样幸福和满足。她一刻不敢松懈,一刻不敢忘记此刻的幸福需要强大的守护,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变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守护住自己的珍宝。长辈的疼爱,弟妹的敬仰,丈夫的深情,百姓的称赞……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她兢兢业业,不可停歇。

正与太后说着家常,十六皇子突然冲了进来。这回他不是找太后的,而是找贺莲房的。只见他一掀开珠帘,便几大步冲到了贺莲房跟前,蹲下去,如同一只大狗般点头哈腰:“皇婶婶、皇婶婶,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帮你什么?”

“帮我让茉莉妹妹……啊不,是茉回,帮我让她回心转意呀!”十六皇子哭丧着一张脸,眼瞅着快掉眼泪了。“她都连着半个月不理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方才我去大学士府找她来着,看门的家丁说,二小姐吩咐了,若是我上门,就乱棍打出去!我、我这是做什么了呀我!我冤死了!”

贺莲房:“……”

太后:“……”

“你肯定是做什么坏事惹她生气了,否则回儿不会拒你于门外的。”贺莲房肯定地说。“快说,你做了什么?”

她这么一问,十六皇子原本理直气壮的样子立刻没了,整个人都蔫儿了,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低下头,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鉴于太模糊,所以贺莲房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

“你到底说的什么呀?”贺莲房微微蹙眉。“若是再不好好说话,我就不管你了!”

“别!别呀皇婶婶!我就剩你一个人能帮我了!其他人的话茉回都不听的!”十六皇子面露急色。

“那你还不快说?”

太后也很急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爱屋及乌,但她的确也很喜欢贺茉回那个小丫头。平日里,那孩子便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仿佛谁都没法把她给惹怒,偏偏一遇到十六,两人便像是水遇到了火,每每看见贺茉回被气得七窍生烟。久而久之,太后都觉得这两人特别逗,感觉他俩,就算发生再奇葩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谁叫有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十六皇子呢?

事实上,谁跟十六弄一起去,谁就会跟着变得不正常。

十六皇子眼一闭,心一横:“我、我亲了她!”

“你说什么?!”贺莲房激动地立刻站了起来,她瞠大一双凤眼,若非此刻太后在,她怕是要揍十六皇子了。“你亲了她?!”

“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可是我忍不住!那又有什么办法嘛!谁叫她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我、我也是情不自禁呀!”说到最后他还有理了。

贺莲房怒了,她随手抓起桌子上的茶盏朝十六皇子丢过去——不过被他机灵躲过:“我打你个情不自禁!谁准你碰她的?!”

十六皇子可屈死了:“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啦!皇婶婶你冷静点嘛!”

她怎么冷静地下来?!那可是她捧在手心呵护,丝毫伤害都不舍得的妹妹呀!看着十六皇子那满脸的委屈之色,贺莲房猛地冷笑一声道:“回儿此举的确不妥。”

“是吧?是吧!”十六皇子像是找到了知音,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就说!我就说嘛!怎么能不让我进——”

“她应该在你上门的时候,直接命人将你乱棍打死。”

十六皇子被贺莲房这冷酷无情的话惊呆了,他眨巴眨巴无辜的黑眼睛,俊俏的不可思议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伤心欲绝的神色,半晌,道:“皇婶婶……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真心喜欢茉回的呀!”说着,他还委屈上了,若是再抽抽鼻子抹抹眼泪再抓个小手绢,真可谓是极其出色且合格的怨妇一名。

终于,太后忍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就连一旁的江女官都眼带笑意。

旁人笑,对十六皇子而言,可以说是巨大的打击和侮辱,因为这明明是件令他很伤心的事情呀!他伤心的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今天早上又被打出来他的心都要碎了!而且那些家丁拿棍棒揍他的时候,一个个也都在笑!

很好笑吗?

很好笑吗!

哪里好笑了!

他这么可怜,怎么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真心喜欢她的人,不止你一个。整个燕凉城,爱慕回儿的人,能绕着护城河排上十几圈!若是个个都以‘真心喜欢’做借口,那么便是有一百个回儿都不够分的!”贺莲房鄙视地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就是轻薄于她?你可曾想过,她还有数月方才及笄,若是被人看见了,你叫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叫外头的人如何说她?!”

太后忍住笑意道:“莲儿说得不错,十六,你若是真心喜欢茉回那丫头,便不该如此轻浮。更何况,即便是皇帝为你俩赐婚,以你的情况,也不能给茉回幸福呀!”

……贺莲房这才想起来,眼前站着的这个痴情种,还是个不能人道的。她额头一片黑线,看着十六皇子那充满期盼的大眼,半晌,道:“难道回儿嫁给你之后要守活寡吗?”

这不能人道不好,“太”能人道也不行呀……一想起三日前自己的腰都快被折腾散架了,贺莲房便由衷地希望能把青王那过人的“能力”分给十六皇子一点……

十六皇子的脸刷的就白了,太多人知道他不能人道了,这对他的雄性自尊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打击的事情。他抖着嘴唇说:“可、可我是真的喜欢她呀!我愿意为了她去死!真的!”

他脸上和眼中,都充满了对爱情的执着与真诚,这样的眼神,贺莲房很熟悉。外祖父看外祖母,大舅舅看大舅母,爹爹看娘亲,青王看她……都是这样的。她不觉有些心软,摇头道:“若是回儿愿意,我自是无话可说,可若她不愿呢?难道你要逼她吗?”

“我,我不会的,我……我怎么舍得呢?”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轻,但贺莲房仍然听得很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十六皇子的脸,她突然觉得,兴许这个被所有人忽略,只会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少年,兴许并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然而没等到贺莲房细想,十六皇子便又生气十足地握拳,并给自己打气:“我不会放弃的!我坚信只要真心,别的什么都不要也能相爱!我有才华!我相信我自己!”

贺莲房、太后、江女官:“……”

于是这个不在状态的皇子,又如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去了。临去前他还不忘跟贺莲房说:“你放心吧皇婶婶!如果茉回不喜欢我,我一定不好自作多情的!”

贺莲房刚想,这孩子怎么突然开窍了,十六皇子就又说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坚持,她就是再不喜欢我,最后也得喜欢我!”

得,说了跟没说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境界可言。

十六皇子走后,大殿内也安静了下来,没有他在一旁咋咋呼呼,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太后摇头无奈:“这孩子,总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呀!”

听了这话,贺莲房突然对十六皇子小时候非常的好奇,于是她顺着太后的话问下去:“十六皇子小时候不这样么?”

有人问,太后就立马来了兴致:“这小时候呀,十六可是最聪明的一个,学什么都快,而且样样都学的最好,三岁就能作诗,四岁四书五经便倒背如流,七岁的时候更是了不得,张弓搭箭,能射中十丈外移动的靶子!那时候,皇帝跟哀家都非常器重他,总想着,这孩子这么优秀,性情也好,再加上贤妃娘家势力不大,立十六做储君,是哀家和皇上都赞同的。可谁知……唉,自从贤妃去世,十六没了母妃教导,皇上又整日忙碌,哀家年纪也大了,慢慢地,性子便野了,不爱读书也不爱习武,终日惹是生非,俗话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也并不算空穴来风呀!”

太后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可以想见,她从前真的是对十六皇子寄予厚望的。

☆、第191章 十六皇子,深藏不露

听了太后的话,贺莲房不禁想起之前回儿对自己所说的,十六皇子在别人面前,和在回儿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认识十六皇子也是不久了,可在贺莲房心中,她仍然认为十六是个不着调的、长不大的、做事不靠谱儿的,要真说十六皇子有什么地方能让她刮目相看的话……那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可就这样的一个人,在太后口中,小时候竟然还是个极其优秀的孩子。

贺莲房是见过其他几位深受皇上器重,也在大臣中有极高威信的皇子的,其中论智力,当以九皇子为最。听太后的意思,似乎小时候的十六皇子比九皇子还要聪明。可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

贺莲房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想了又想,回儿是断然不会骗她的,之前因为一直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所以她也始终没把注意力放到十六皇子身上来。难道……在她转系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忽略了什么东西?

她一直觉得十六皇子不够好,或者说,不够适合回儿。

今日,他喜欢回儿,便是铁了心的喜欢。可他这样的人,也最是心思难定,说不准某天早上醒来,便没了感觉,在皇上和太后眼里,十六皇子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是闯出什么祸端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们宠爱这个孩子,所以会一直纵容他的行为。然而,若是十六皇子伤害到了贺茉回,贺莲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弟妹,谁若是伤害到他们一丝一毫,贺莲房便是拼了命,也是要讨个公道的。

所以,聂四喜欢回儿的时候,她觉得这两人不合适,十六皇子喜欢回儿的时候,她仍然觉得这两人不合适。在贺莲房心里,她的妹妹是世上最好的,理应得到最好的男子相配。若是贺茉回愿意,便是一辈子不嫁人,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惯着她。

这段日子以来,贺莲房也三五不时地从贺茉回口中得到十六皇子的消息。不是两人一起去哪里游玩,便是十六皇子又做了什么蠢事惹她生气,再不然就是十六皇子看某个人不顺眼,狠狠地将其整了一顿……话里话外,和当初提到聂航的时候都不一样。

换做没有嫁人前的贺莲房,或许分不出这里头的区别;然而,如今的贺莲房,却已经有足够的判断力来看待这件事了。和聂四认识的时候,贺茉回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或许会有些喜爱和动心,但她自己却是无法意识到的,也因此,在确定两人无缘的时候,贺茉回也没有感到太大的痛苦。可谈及十六皇子……贺茉回的眼睛里就好像有星星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