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叫人觉得,若是拒绝了她的请求,便真是太过冷酷无情了。于是众人纷纷叹了口气,最后,由老太君开口道:“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都是个死心眼儿,当年你娘看上你爹,我跟你外祖父百般阻挠,也没能让她死心。你们姐妹俩都像她,都像她啊……”说着说着,想起早逝的女儿,老太君便心酸起来。“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这样执着,我们做长辈的又能说什么呢?”

“说起来,十六的画工倒是不错。”贺莲房连忙打圆场,她从贺茉回手中抽走信纸,将其摊开,然后展示给在座的亲人们瞧。

画上的少女灵动美丽,活灵活现,没有深厚的功底,是决计画不出来的。贺励一生最爱字画,对字画有着极深的研究,此刻他望着这张画,讶异道:“这……是十六皇子画的?”

贺莲房点点头:“王爷是不会作画的,潜儿素来醉心山水画,对人物十分不擅长,这便是十六着笔无疑了。”

“这……”贺励接过画作细细端详,都说好的画,能让人从中体会到作者的心意与情绪,更能体现出作者想要表达出来的真情实感。贺励看着看着,猛然叹道:“若这幅画当真是出自十六皇子之手,只要他能建功立业,不枉身为男儿之身,保家卫国,这门亲事,我便应了。”

贺励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连贺莲房都微微觉得诧异。但这是好事,所以她也没有多问,而是淡定地将画卷起来重新还给贺茉回。贺茉回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不解地看了看父亲,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转变态度,但这是好事,她不敢问,怕一问,父亲立刻就又反悔了……

和贺莲房及笄礼时的盛大相反,贺茉回的及笄礼显得温馨而幸福,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真是说不出的令人欣羡。唐清欢在一旁看着,既羡慕,又祝福。

她没有丝毫嫉妒之心,看到贺茉回能够得到幸福,她只替她感到高兴,即便自己的日子过得再艰难,她也决不会觊觎旁人的美好。

及笄礼后,贺茉回折腾了一天,便早早地去休息了,唐清欢却被贺莲房留了下来,她们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贺莲房一直很忙,好不容易闲下来。

虽然唐清欢看起来脸色红润健康,身形也不似之前那般弱不禁风,但贺莲房仍旧有些不放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唐家人是怎样的德性,说白了,唐清欢简直就不像唐理的子女!“清欢,这阵子你可还好?”

唐清欢笑:“多谢莲姐姐挂念,我很好。”

“我听说……那位荆公子夺得了文武双榜眼的彩头,你心中一定也很高兴吧?”

贺莲房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在她这问话一出口的时候,唐清欢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之极!“清欢?”

唐清欢连忙道:“我、我自然是高兴的,荆大哥他一直都很有才华,他能考取文武双榜眼,我……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贺莲房眯起眼睛,探究似的望着她。唐清欢被她看得心发慌,一双眸子四处飘忽不敢与之对视,半晌,才听见贺莲房道:“咱们认识也已经有几年了,清欢,我一直将你当做妹妹看待,因此,很多事情你不说,我也就不问,可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了这话,唐清欢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地,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道:“莲姐姐,你……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

“从几年前在齐王府,我就一直想问了,你与那荆公子,到底是何关系?”

唐清欢张了张嘴,她不想骗贺莲房,可是让她诉说,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与荆大哥,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暂住在唐家,在姐姐欺负我的时候,帮过我几回,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再无其他了。”

她的的确确没有撒谎,但也没说全部的实话。贺莲房知道她不想多言,便淡淡一笑:“既然你不愿意谈,那便不谈了,只是你要记得,若是日后你想找人诉说,我永远都会在这儿的。”

闻言,唐清欢眼眶一酸,几欲落下泪来。她轻轻地喘息着,低下头,试图掩饰已经盈满泪水的眼眶。“莲姐姐,很快,我也要及笄了。”及笄,就意味着嫁人。

唐晶莹不喜欢唐清欢,但她是嫡女,深受唐理宠爱,所以,若是她意图在唐清欢的婚事上做手脚,那可真是轻松至极。贺莲房知道唐清欢在担忧什么:“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不,莲姐姐,我不是要你给我寻个好夫家。”唐清欢咬着唇瓣,她的性格向来偏怯弱和温柔,贺莲房对她足够好,她这辈子怕是都没有办法报答的,然而,她现在又向她提出了请求,只是想,唐清欢都觉得有些羞愧。“我,我是想求莲姐姐,若是家中一再逼我出嫁,可否劳烦莲姐姐,让我不至于这么早便嫁人?”

贺莲房听了,眼睛一眯:“你是要等人?”

唐清欢原本想要摇头,可半晌后,她还是选择了与贺莲房说实话:“……嗯。”

贺莲房看着她:“值得吗?”

“就算,我最后等不到他,我也不会后悔的。”唐清欢认真地说。

她这样痴情,贺莲房又能说什么呢?

荆少游虽然没能随军出征,但却被编入了御林军中,负责皇上的安全。这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了,荆少游搬出了唐家,有了自己的府邸,他似乎已经与唐家彻底脱离了关系。有一次贺莲房在御花园赏花时看见了他,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侍卫服,端的是英姿飒爽伟岸不凡,也难怪唐清欢会对他情根深种了。但贺莲房想知道的是,荆少游对唐清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若说喜欢,那时候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唐理将她送到祁怀旭的床上;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视若无睹,还暗中帮助她们将人引来呢?这人身上呈现除了一种极其矛盾的情感,这让贺莲房很有兴趣,就好像他心底是真心喜欢唐清欢,但又被某样事情给禁锢住,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可是……为什么呢?他是唐理旧友之子,虽说父母早逝,但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除却孑然一身外,还有什么事情会刺激到他?

同样是侍卫服,穿在荆少游身上,便硬是多出了那么一份说不出的韵味和俊美。不少小宫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偷看,荆少游却完全不为所动,他眉眼冷峻,薄唇紧抿,似乎整个人都是由一块冰雕琢而成,没有丝毫的七情六欲。

贺莲房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又退了回去:“荆公子?”

“王妃。”荆少游目不斜视。“王妃请唤属下的名字。”

“皇上在里头与人大臣议事,你怎地不在里头保护?”

“皇上有命,让属下在御膳房门口守候,不许旁人进出。”荆少游回答的一板一眼。

贺莲房打量着他,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让唐清欢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最后一甩袖子,走了,不看了,反正好不好都跟她没关系。而且照目前看来,荆少游也应该不会伤害到唐清欢,这样的话,贺莲房也就能稍稍放点心了。

与此同时,贺莲房还很担心聂靖。当然,不是担心聂靖的人身安全,而是担心此人会不会在所谓的“宣战”过后,便做些什么出来。但自从那日见过面后,聂靖便一直表现的很是平静,好像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是贺莲房最想要的局面,但她只得,聂靖是决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从聂大聂二聂四的身上,贺莲房知道,聂家人骨子里有一种疯狂的偏执,但凡是他们想要得到的,就必定会不择手段去争取。如果最后仍然无法得到,那便用尽心机去毁灭。那种从灵魂和血液里透露出来的野蛮和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贺莲房收到了一封不具名的信函。

信是摇光拿进来的,上头用小楷写了平原公主亲启六个小字,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说是街头一个小孩送过来的,原本门房不打算接,小孩在门口软磨硬泡了半天也没用,最后还是摇光恰巧经过,确认信没有问题之后,才拿过来的。

拆开,里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朵被柔软绢帕包裹起来的合欢花。

……这是谁送的?

贺莲房拿起合欢花细细端详着,她这一生独爱莲花,对其他花卉素来是兴致缺缺,此刻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问道:“你可曾问过那孩子,是谁让他送来的?”

摇光点头:“奴婢问了,那孩子说他也不认识,天太黑了,那人允诺给他十两银子,他才答应跑这一趟的。方才奴婢见问不出什么来,便让他走了,不过已经派人跟上了,若是那小孩来路不明,很快便会有消息传来。”

贺莲房点了点头,继续端详着那朵已经开始枯萎的合欢花。这花放进信函里的时候,定然是刚刚从枝上折下,然而现在,娇嫩的花瓣已经开始微微泛黄,翠绿的一片叶子也变了色。

合欢花,贺莲房不明白,这是谁送她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会有人在大半夜送她这样一份“礼物”。

蓦地,她警觉起来,难道是聂靖开始行动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最可疑了。

贺莲房连忙将合欢花翻来覆去的检查,可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的眉头越蹙越紧,便让瑟词去将陆妈妈唤来。

陆妈妈已经睡了,此刻是披衣来的。贺莲房见状,不由得愧疚道:“陆妈妈,三更半夜的,吵醒了您,当真是对不住了。”

陆妈妈赶紧摇头:“小姐这叫什么话,老奴本来就应该守在小姐身边的。”

所有人都叫贺莲房王妃或者公主,惟独陆妈妈总是改不过口来,有时候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小姐,贺莲房被叫习惯了,她对这些称呼都没什么感觉,再说了,任何的头衔都不过只是虚名而已,因此也就由着陆妈妈叫了。“陆妈妈,你对花草向来极有研究,快来瞧瞧,这朵合欢花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陆妈妈凑近,取过那一朵鲜艳的合欢,细细地端详起来。半晌,她神色凝重:“小姐,您不觉得这花红得有些诡异吗?”

贺莲房问:“此话怎讲?”

“这是滴了人血的!”陆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贺莲房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震惊地望着陆妈妈,陆妈妈连忙解释道:“小姐,老奴说的是真的,这花当真是滴了人血才能这么红艳!合欢花不长在燕凉,只有高山之上才有,更何况这花极其难伺候,摘下来后便需要极其复杂的保存步骤才能使其花期常开不败,小姐这一朵合欢,已经是摘下来有几日了。”

贺莲房灵光一闪:“果真是聂靖!”只有他才有这奇怪的合欢花!只是,他给她这朵合欢,是什么意思呢?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与聂靖之间一直都没有撕破脸,他在见她的时候,也始终恪守礼数,今夜却突然怂了朵合欢过来……

“小姐,兴许只是他人恶作剧呢?”陆妈妈猜测。

贺莲房摇头:“不可能。聂靖决不是这样的人,他将合欢给我,里头定然是有什么暗示。”

☆、第203章 琷女之欲,为她而起

“这、这聂六少为何要给小姐送朵滴血的合欢来?”陆妈妈想不明白,突然,她倒抽了口气,“难道此人对小姐有非分之想?!”说完咬着牙道:“待到王爷回来,看他还有没有这个胆子!”

贺莲房兀自拿着那朵合欢在瞧,她实在是瞧不出这里头能有什么暗示来。会送这个给她的,整个燕凉除了聂靖再无旁人了。可是他这是什么意思?仅仅是送一朵合欢花来,难道是想暗示什么?

这朵合欢花把贺莲房弄得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醒来时,眼下明显浮起淡淡的黑气。她一早便觉得身子乏了,便也懒得从床上起来,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会儿,自打青王离京后,只要没有事,贺莲房都会在床上赖很久。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以前这个时候,她早起来抚琴看书了。

正打算再睡一会儿呢,珠帘外的小偏厅突然传来说话声,昨晚守夜的是琴诗,此刻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贺莲房仍然听得清楚,只听得她们话里隐隐似乎提到唐清欢,便扬声道:“有什么事,进来与我说。”

外头瞬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琴诗进来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似乎即将出口的话令她十分难以启齿,半晌,才讷讷道:“王妃,方才天璇来说,昨儿夜里,清欢姑娘出事了!”

“你说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昨儿个她才与唐清欢见过面,亲自送她离开的公主府,怎么可能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便出事了呢?!“我不是让天枢护送她回府的吗?!”

“天枢的的确确是送了!”琴诗连忙解释。“只是……他将清欢姑娘送到唐府门口,并未看着她走进去呀!因此,清欢姑娘刚回府不到半柱香,便被人给掳了去,直到今儿一早才送回来,据说……已是失了清白了。”

最后那句,琴诗没敢说出来,模模糊糊地含在嘴里,她不安地看着自家王妃的脸色变得铁青且难看,战战兢兢道:“奴婢已经命人备好马车了,王妃可要去唐府看一看?今儿一早,闹得满城风雨的,听说唐大人要将清欢姑娘送去庙里做姑子……”

“他敢!”贺莲房重重地拍了一下床,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愤怒感,“更衣!”

很快地,天璇便伺候着贺莲房换下了寝衣,然后上了马车疾驰而去。马车里,仍然能够感受到从贺莲房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极为压迫的低气压,她的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一贯温柔平和的笑,一双凤眼深沉的可怕,如同刀刃一般闪亮幽深。看见这样的贺莲房,即便是自小从死人堆里长大的天璇摇光,也不得不打了个寒颤。

她们跟在贺莲房身边也有几年了,可却从未见过贺莲房有这样的表情,她永远都是优雅、高贵、不紧不慢的,然而此刻,她的脸上风雨欲来,那漂亮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怒气。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王妃恼到这般程度,那位清欢姑娘,到底在王妃心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个问题,即便是问贺莲房,她怕是也回答不出来。唐清欢对她而言,就如同是另一个世界的贺茉回,她将她当做妹妹一般,想保护她,让她过得好一些,虽然唐清欢始终都不肯接受她过多的馈赠,但是贺莲房仍然关注着她。原本,即使唐清欢不肯做贺莲房的义妹,也不肯让她过多插手唐家的事情,但贺莲房仍然已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会保得唐清欢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决不让唐家损害她分毫。

然而,唐清欢仍然出事了!

就好像是上一世,鬼魂形态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妹被糟蹋和摧毁,眼睛滴出血来,也是无能为力。唐清欢一直都在她的羽翼下,现在她想知道,到底是谁,敢伤她要护的人!

蓦地,贺莲房想起昨天晚上那一朵被血染红的合欢花。

难道是聂靖?!

时间已经不容得贺莲房多想了,很快便到了唐家,唐府大门口围绕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隔得老远便听见他们议论的热火朝天。

“……你说这唐家小姐,平日看着闷声不响的,没想到却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呀!”有男人这么说。

“嗨,你是不晓得,这女人哪,越是看起来端庄贤淑的,骨子里呀,那就越耐不住寂寞!”另外一个声音略粗的男人猥琐的笑起来。“指不定人家本来就是个荡|妇|淫|娃,否则怎么那么巧的,刚进家门口还没两步,就给人抓走了?”

“就是说!”有个人也赞同,听声音,像是热衷于串门子说八卦的妇人。“这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唐家小姐洁身自好,别人怎么不去找惹唐大小姐,偏偏来招惹她?呵呵,肯定是她态度轻浮,勾引人了!”

“真是无耻!这样的女子,就该浸猪笼才是!”

“沉潭!沉潭!”

……

贺莲房听着这些议论,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她想起上一世,她的回儿衣着单薄,跪在倾盆大雨之中,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是这样对着她指指点点。没有人去考虑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没有人同情她,没有人会为她伸张正义洗刷冤屈,他们的观点就是那么简单:你要是没勾引人,那奸夫怎么不去找别人?肯定是你行为不端在先,才惹得这一身腥!

她恨!

那已经被青王的温柔深情慢慢抚慰的仇恨,在这一刻,又熊熊燃烧起来。贺莲房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便能护住所有她想要保护的人,可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她的头上动土!

清欢是那样柔弱胆小,善良体贴,她怎么可能像这些愚民所说,做出那等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女子被人毁了清白,世人不为她讨还公道便罢,还要编排她的不是?

天璇掀开了马车车幔,伺候贺莲房下车。

因为来得急,贺莲房根本就没戴面纱,她如玉般精致绝美的面容便在朗朗乾坤下展现出来,那如画的眉眼,出尘的气质,使得在场所有围在唐府门前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她心里着急,迫不及待想要进唐府去见唐清欢,可是她不能这样贸贸然冲进去,否则岂不是落实了他们给唐清欢的罪名?贺莲房用尽所有力气才让自己露出不动声色的微笑:“各位父老,唐家的这位清欢小姐,是本宫的义妹,昨儿个是本宫命人送她回府的,一路上都无宵小出现,公主府的侍卫更是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唐家门,难道各位真的相信,这唐府,是随随便便什么歹人都能进去的不成?本宫那义妹,最是胆小,平日踩只蚂蚁都于心不忍,决计不是各位口中所说的那般女子,还请各位嘴上留情。”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亲民,再加之贺家女在民间声誉一向极好,是以那些嚼舌根子的微微咋舌,不敢再言。贺莲房回头望了一眼驾车的玉衡,这家伙最是机灵,一眼便看出那几个叫嚣着要把唐清欢沉潭的家伙肯定不是单纯的看客,当下便悄悄隐入了人群之中。

那几名煽动百姓情绪的人正准备悄悄离去,没想到转身便被一拳头打昏。

贺莲房没有哪一刻这样高兴身边随时有玄衣卫跟随。

她对着百姓们笑了笑:“若是大家信得过本宫,此事便交由本宫来处理,唐家小姐是本宫的义妹,若是有人陷害于她,本宫是无论如何都要为她出这口气的。”说完,便转身进了唐府。

唐府家丁哪里敢拦,于是贺莲房登堂入室,她曾来过唐府,所以知道唐府的花厅在哪儿。

还没到花厅,便听见前头传来一阵咒骂吵闹声,低沉的男声,尖锐的女声,无比刻薄冷酷,在在指控着唐清欢。

贺莲房踏入花厅的时候,刚好唐理一个耳光甩到了唐清欢的脸上。那张细白美丽的小脸瞬间肿的老高,唐清欢身上甚至没有一件衣服,只披着条薄薄的毯子,露出一双痕迹斑斑的手臂,她被唐理这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神智都迷糊了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儿一早一醒来,便被那么多人围观指点辱骂,唐理嫌她丢人,命下人将她拉到偏厅,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想起来问问她可有哪里受伤,哪里不舒服。

其实,在唐清欢刚得贺莲房的青眼时,唐家人是很高兴的,他们险些将唐清欢捧上天去,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巴住平原公主,借由平原公主为唐家带来巨大利益。可唐清欢这个傻子,不仅不肯让平原公主帮唐家飞黄腾达,甚至连句好话都不肯在平原公主面前帮他们说!每次他们一逼迫,她便一个劲儿的摇头。

对唐清欢而言,不向贺莲房要求任何东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贺莲房对她的好,已经让她无法报答了,她怎么能害了贺莲房,利用她让唐家壮大呢?即便是她自己,贺莲房再给予的,她都不肯接受,又怎么会为了唐理的一己私欲,在贺莲房面前违心地欺骗?

她越是这样倔强清高,唐家人便越是视她为异类,越是瞧不起她。

唐清欢不在乎。她已经有好朋友了,不需要别人去理解她。贺莲房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家这群吸血鬼,去向贺莲房要这要那?

只要一看到唐清欢那柔弱却倔强到骨子里的表情,唐理便恨得要命,他忍不住又高高抬起手,正要落下,便听得一个清冷却娇柔的声音传来:“你若是敢再碰她一下,本宫要你唐家满门的命!”

下一秒,唐理便觉得手腕疼得厉害,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攫住了他的手腕,看似轻松,实则他已经疼得受不了了。

天璇冷酷地看着他,随手将他扔了出去。

摇光赶紧将手上的衣裳披到唐清欢身上,见唐清欢怔怔地出神,心里也不由得怜惜起来。唐清欢真是她见过最善良的女子了,可偏偏这样的女子,总是要遭受最不公平的对待。

想到这里,她望了贺莲房一眼,得到了示意,便将唐清欢打横抱起,作势离开花厅。

“少、少游!拦、拦住她们!”唐理被天璇那一扔摔到了筋骨,虽然疼得要命,却仍然要荆少游挡住。

下一秒,荆少游便挡在了摇光身前,他的眸色冷淡,看不出有什么情感,因为他看都没看摇光怀里的唐清欢一眼。

摇光根本不乐意搭理荆少游,她冷笑道:“有本事在这里耍威风,不如看看你身后是谁!”

荆少游闻言,一回头,便看见侍卫打扮的天枢如背后灵般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中长剑闪着嗜血的光。

随即,摇光带唐清欢离去,天枢则主动对着荆少游出手,两人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贺莲房冷冷地盯着唐理:“唐大人真是好威风,好手段,本宫倒是想知道,是谁给的唐大人这样的胆子?!”

唐理有幸见过贺莲房几面,每次都是远远的,可他总能感受到从贺莲房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照样一般的温暖,然而这一次,他看着贺莲房冰冷的凤眼,打心底感到了恐惧:“我、我、我……”他转念一想,自己投靠的那人,也是有通天的本事的,又跟自己保证了荣华富贵,况且,还是和平原公主站在对立面的,也就是说,他攀附不了平原公主也没什么,因为他们是敌人!想到这里,他便硬气了许多:“王妃还请慎言,清欢是下官的女儿,如今她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即便下官打死她,那也是唐家的家务事,王妃怕是无权过问吧?!”

贺莲房冷笑:“无权过问?本宫已经认了清欢做义妹,换句话说,清欢现在是皇家人,真正没有权力过问的人,是谁?”

闻言,唐理傻眼了,他原以为,贺莲房对唐清欢再好,也不过是暂时的,女子之间的友谊有多脆弱,他是见识过的。可他没想到,唐清欢竟然能有这个造化,竟被平原公主认作了义妹!

虽说平原公主是异姓公主,但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那些真正的金枝玉叶,平原公主更受太后的宠,更被皇上看重!若是能攀上平原公主做亲戚,他何苦去做个小小门客呢?!

想到这里,唐理便后悔不迭。他张着嘴,望着贺莲房不怒自威的凤眼,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你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贺莲房突然笑了。只是这笑与她平日里那种温暖的笑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唐理竟觉得眼前那不是绝色的美人儿,而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唐理,本宫倒是想看看,敢跟本宫作对,你唐家,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说完,拂袖而去。

天璇跟上,在经过天枢与荆少游身边时,软剑突然抽出,打断了两人的比试,冷淡道:“回去了。”

天枢收回长剑,与荆少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敌意,然后不约而同地收起武器,各自转身。

让摇光将唐清欢带去公主府,贺莲房没有回去,而是直接转到了信阳候府。

信阳候笑着来迎接:“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

一句话没说完,贺莲房便开门见山道:“我要见聂靖。”

“王妃为何要见靖儿?”信阳候诧异地问,他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靖儿跟贺莲房扯上什么关系了?!

“公主要见在下?”

伴随这道优雅低沉的好听嗓音,贺莲房扭头去看。门口赫然站着身着一袭雪白长袍,不知何时又将头发剃的干干净净的聂靖。这样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位纤尘不染的圣人,可只有贺莲房知道,这人心底已经扭曲成了什么样子。她望着他,直截了当地问:“是你做的?”

聂靖笑:“公主不是早就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作对?”贺莲房笑着问,眼底没有丝毫笑意。

聂靖想了想,半晌,依稀有些为难地道:“嗯……从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的。”

“好。”贺莲房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是你毁掉贺蓝两家,还是我灭你聂家满门!”说完,转身便走,似乎她要见他,就只是为了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接受他当时下的战书。

“等一下!”聂靖扬声叫住贺莲房,慢慢地走近,在离她还有三步之遥的地方,露出淡淡的,俊美到了极致又冷酷到了极致的笑容:“公主可收到了那朵合欢花?”

贺莲房看着他,没有应。

聂靖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呵,那朵合欢可是我辛辛苦苦保存了这么久,才没有枯萎的呢。上头的血,公主你一定想知道是谁的吧?”他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显得无比圣洁、温柔、光明。“那可是清欢姑娘的处子血哩。”

他神情变得略微有些陶醉:“多美呀!美人就是不一样,连处子血都香味扑鼻,公主,你瞧见那合欢花透出的艳色没有?是不是很美丽,很令人着迷?”

贺莲房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动手打人。聂靖望着她带火燃烧的美丽凤眸,为那极致的绝色痴迷不已:“美,美极了……若是早知道一个唐清欢就能让你这样失控,我早就从她开始着手了。莲儿,单是一个唐清欢,你就受不了了,若是有一日,我对你那宝贝妹妹下手,你是不是会恨透我?”

贺莲房的眼冷得结成了冰:“你大可试试,你在她身上加诸的痛苦,我都会百倍千倍的奉还到你聂家人身上。”她的语气从先前的愤怒很快恢复平静,但是其中的笃定,叫人知道,她的的确确是在说真的。“而你若是敢动我妹妹一分,我也想知道,你的兄弟们,又能承受多少。”

说完,她似乎连看聂靖一眼都觉得恶心,转身便走,剩下聂靖笑吟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现在,她会永远的记住他,无论最后鹿死谁手,贺莲房都没法将他忘掉了。在开战之前,便让敌人心底烙下自己的痕迹,聂靖感到很满意。不能得到贺莲房纯粹的爱,毕竟她喜欢上了青王,那份爱,便是他得到了手,也不够干脆纯净。既然那样的话,他便不要了,他要她的恨,完完整整,扎扎实实,十足十的恨。

而为了让她恨他,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站在与她对立的那一边。

信阳候震惊地望着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儿子与平原公主有了过节,他正待问,聂靖却突然笑了,笑得柔若春风:“父亲,我想,你现在应该很缺一个帮手吧?”

信阳候更惊讶了!

聂靖笑得志得意满。

贺莲房眼里的坚定,强悍,让聂家深深地为之着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强大,睿智,仿佛能够看透人心。贺莲房越是这样强大,他便越是想要摧折她,想看到她痛苦,尖叫,哀嚎,求饶。想折辱她,凌虐她,糟蹋她。想脱去她身上所有束缚,由里而外,细细的将她全身品尝一遍……那样的话,也许他就能发现自己为何会对她这样着迷了。

就像是方才,她冷酷地盯着他,问他是不是要跟她作对时,那一双凤眼,闪着耀眼的光亮,似乎会说话一般。那雪白娇嫩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白玉,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红晕。因为贺莲房比他矮一些的缘故,聂靖甚至透过她的衣领看见了她精致美丽的锁骨。那样的美,那样的好看,让人忍不住升起一种占有欲。

想要触摸她,亲吻她,拥抱她。

只有贺莲房,才能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别的女子都不行,就只有贺莲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