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茉回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反正认识十六皇子后,她早就不像个大家闺秀了。“没有。”

“是我问的。”贺莲房说。“不仅是有人去找回儿,还有人想从我这边入手,得我的欢心,然后想让我主动提出,给你纳侧妃呢。”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即便她再喜欢她们,难道会为了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让自己的妹妹伤心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十六皇子日后必须纳侧妃,那也是皇上和太后才能决定的事情,她怎么能够逾矩呢?更遑论,就算要逾矩,她也只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十六皇子一生都只守着回儿一个,决不可能给他纳侧妃去。

“我不要!”十六皇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就喜欢茉茉一个,我答应过她的,这一生就只有她一个妻子!”

“可日后你是要做皇帝的,难道后宫就不再要其他佳丽了吗?”

“当然不要!”十六皇子想当然地说道。“他们要是敢逼我娶,我就不当皇帝了!”反正他本来也不想当。他当这个皇帝,是想要保护这个国家,守卫这大好河山,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他所爱的人,如果适得其反,他又不傻,为什么还要当皇帝?本来皇帝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是不能随心所欲,他疯了才朝那个笼子里头跳!“反正要是有人敢逼我,我就闹他个鸡飞狗跳!”说完,冷哼一声,傲娇得很。

闻言,贺莲房看向贺茉回,分明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们姐妹俩当真是无比幸运的。

贺茉回只顾着害羞去了,完全没注意到十六皇子眼底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

第二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整个燕凉城炸开了锅!

太子殿下竟然“不行”!

也不知道这是谁传出来的,总之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雄风不振,令人喟叹!这下子,没嫁成太子殿下的小姐们纷纷拍着胸脯庆幸:幸好幸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样一想,似乎贺茉回也不是那么令人嫉妒了,这可是守活寡呢!对于不能人道的太子殿下而言,日后能不能登上皇位,那可真是个未知数!

一得知太子有疾,刚刚安稳了没多久的朝廷又开始风起云涌,不少大臣开始蠢蠢欲动,这样下去……他娘的他们到底该选择效忠谁呀?!太子的确是受尽宠爱,可这个毛病,那是能治好的吗?以后太子上了年纪,谁去继承他的位子?

他们都只是些普普通通的大臣,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欺负他们玩了?

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抄起鞭子狠狠抽十六皇子一顿。这熊孩子!这事儿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本来,要是马上压下去也是可以的,可令皇上气愤的是,当他告诉十六皇子这件事的时候,那熊孩子竟然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抠鼻孔,然后弹了弹,无比潇洒地道:“噢,儿臣知道,是儿臣命人放出去的风声。”

皇上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你!”他颤巍巍地伸着一根手指头指着十六皇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皇上整个人都在哆嗦,十六皇子好心又孝顺地走上前,用那没擦的手拉下皇上颤抖的手指头,语带关切地道:“父皇,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儿臣给你宣个太医?还是宣一个吧,前几日,儿臣见到了陈太医,据说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这样,一生气就浑身发抖,然后整个人就都瘫了,爬不起来了!父皇你平日里山珍海味的,应该不会这样吧?可仔细想想,您的年纪也的确是大了……说不定真会生这样的病,还是看看比较好。”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没看见皇上的手握成拳,松开。松开,握成拳,就差没一拳揍死这个熊孩子了。

☆、第219章 此路我开,此树我栽

半晌得不到皇上反应,十六皇子顿时撑着下巴,担心地将皇上左右打量一番,真诚地问:“父皇,您是不是肚子痛?”皇上:“……”这个死孩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正好眼角余光瞄到书桌案头有块板子,皇上心里一气,便顺手抄起来要捶十六皇子。十六皇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笑哈哈,没想到皇上会动手,一时躲闪不及,猛地挨了一板子,他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戒备不已地盯着皇上:“父皇!父皇您这是做什么?这外头有太监宫女,要是被人看到,儿臣的脸可就丢尽了!”皇上怒极反笑:“朕倒是要看看,是世人皆知你不能人道丢人,还是这么大了还被父亲揍丢人!”遥想十六皇子小的时候,那时候贤妃还在世,这臭小子也总是能把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他竟然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十六这臭小子给撕了的感觉!十六皇子火烧屁股似的在大殿里逃,皇上也不顾形象的在后头追,十六皇子可委屈了:“那些人老是来打扰儿臣跟茉茉,儿臣也是烦了,才这样一劳永逸的嘛!您看,现在不就没人再来东宫废话连篇了?”一个不能人道的太子……谁会在乎?不管最后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威胁都不大。所以别有所图的人不来了,想要攀附的人也不来了,他们小夫妻俩不知道过得多快活。“你!”皇上被十六皇子的不着调跟没出息深深地伤害了,他哆嗦着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他最心爱的孩子。“这皇位,朕是打算传给你的,难道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位子吗?今日你放出这样的风声去,日后,你如何面对后宫嫔妃?那时候,会有多少人想要从你的这个弱点着手?!”十六皇子突然不跑了,他站在原地,结结实实挨了皇上一下。依他的性子,早就哇呀呀叫疼了,可他却冷静地望着皇上,表情浑然不似平日里的他:“父皇,你就是这样想,母妃才会早逝的。”见皇上愣住,他毫不客气地继续道:“父皇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是母妃,但却仍然能去宠幸其他妃子,那些妃子便会以此生出争宠之心,而我,决不会让我深爱的女子也落得这般下场。在每个父皇到其他娘娘宫中过夜的日子,母妃都一夜不睡,可第二日父皇来了,她却仍然要笑着面对父皇。母妃活着的时候,父皇不能给她全部的爱;母妃死了,父皇无法保护年幼的我,难道这一切,不都是父皇自己的责任吗?”他就那样傲然站立在大殿中央,浑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英气:“我决不重蹈覆辙,也决不让我的妻子受到一点伤害!以后能生得出孩子也好,生不出孩子也罢,和茉茉比起来,我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你、你……你难道是想……”皇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十六皇子。“古往今来,哪位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为何你就偏偏不行?!”“后宫佳丽无数,所以那么多的皇子,有的早早夭折,有的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正因为这三千佳丽,导致外戚专权,皇帝昏庸,垂帘听政,嫔妃之间勾心斗角,将个后宫变得乌烟瘴气,为了那一点点的宠爱,她们都不像她们自己了!”十六皇子面露厌恶。“哪个女子初进宫时不是单纯天真?可后宫多年争斗下来,她们又都变成了什么样子?皇祖母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武将之女,可现在,她也只能待在这深宫里,做她尊贵无匹的皇太后!父皇与母妃相遇的时候,她也像是后来那样悲伤忧愁吗?”皇上想起与贤妃初遇的时候,她打着一把纸伞出现在蒙蒙烟雨里,俏皮可爱,天真无邪。可自从她进了宫,那样快活的笑容,他就再也没见过了。“父皇,皇祖母不曾得到的,母妃不曾得到的,您就给儿臣一次机会,让儿臣将这一切,给予我自己的妻子,好吗?”十六皇子跪了下来,这一刻,他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都收了起来,显得无比真诚和懂事。这一番话,让皇上感慨良多:“即便是开国成祖皇帝与元后那样恩爱,也不曾有废弃后宫之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心可真大啊!”“儿臣热爱这片江山,所以拼尽全力,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待,必定会做个好皇帝。可作为男人,我只想做她一个人的丈夫。”十六皇子认真地说,他的眼里,似乎有无数星光在闪烁。皇上被这执着而又固执的坚强给打动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让步了:“也罢,便随你去吧,只要你自己不后悔,朕又能说什么呢?”若是她在天之灵看见,应该也会高兴的吧?十六皇子深深拜下去:“叩谢父皇。”于是,十六皇子不举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得到镇压,反而越传越开,越演越烈。短短半天的时间,基本上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而贺茉回知道的时候,整个人都傻眼了,虽说她早就知道十六皇子“不举”,可……这毕竟是件极其机密的事情,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呢?对太子的形象,她这个太子妃是非常在乎的,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呀?!于是赶在贺莲房离京前,她还是习惯性地去找自家大姐求救了。贺莲房对于这件事,一直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人家十六皇子自己都不急,她急个什么劲儿?所以面对贺茉回的交集,她是老神在在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在意。”“我怎么能不在意呢?”贺茉回急死了。“那家伙当真是不着调急了,消息刚爆出去时,我跟他说,赶紧压下来,这疯子非不听我,非说什么越多人知道越好玩……这是好玩的事情吗?他就一点都不在乎他那脸皮子?”贺茉回就不懂了,在她面前二皮脸也就算了,怎么在天下百姓的面前,那厮还是一副油盐不进开水烫不死的模样呢?……她怎么就嫁了个这么个神奇的人?每每这样想,贺茉回就觉得一阵头大——有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十六皇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总觉得他脑子里的东西,全是异于常人的。贺莲房莞尔:“难道你不相信他?”“相信是一回事,这不能混为一谈啊。”贺茉回可愁死了。“先前父皇找他谈话,两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我,我寻思着,是不是他在瞒着我什么呀?”她这患得患失的模样看得贺莲房好笑又无奈,还记得几年前,提起十六皇子的时候,贺茉回都嫌弃的不能再嫌弃,谁知道没过多久,两人之间的感情就已经深到这个地步了呢?她抿嘴一笑,道:“十六对你言听计从,不会瞒你什么的,你莫要如此担忧。”贺茉回嘟着嘴:“我才没担忧呢。”贺莲房笑的不行了,可她怕伤及妹妹的自尊心,所以一直忍着:“回儿,这……距离你们成亲也有几日了,新婚之夜,你们可曾有了夫妻之实?”这话,其实真轮不到她这个做姐姐的做,可娘亲早逝,妹夫又是个不着调的,她不问谁问呀?贺茉回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大姐!”一看她的表情,贺莲房就了然了:“怪不得你对这个传闻异常愤怒呢。”亲自体验到了十六到底“行”还是“不行”,再听到那些莫须有的谣言,贺茉回能不生气?“大姐!”贺茉回一张粉脸臊得慌,她猛地站了起来:“你、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要走了!”贺莲房连连摆手:“好好好,大姐不问就是。”等到贺茉回重新坐下来了,贺莲房才语重心长地道:“过去了这么久,十六对你如何,我都一一看在眼里,所以,不仅你相信他,我也相信他,他既然能对你好这一时,便会对你好一辈子。”“……一辈子?”贺茉回的眼神有点飘忽。“可是日后,若是不出意外,他是要当皇帝的。他成了皇帝以后,自然要广纳佳丽充盈后宫,延续香火,到那个时候,谁又会记得我呢?”所以,她才想要享受现在,就如同十六所说的,皇上之所以那样深爱贤妃娘娘,正是引发贤妃娘娘死在了他对她爱意最浓的时候,若是贤妃娘娘活到现在,谁知道她会不会变得和其他妃子一样,而皇上的心,又会不会依然在她身上呢?有朝一日,贺茉回觉得自己也会变成那些勾心斗角的女子,而她不想那样。所以,趁着这个时候,趁着十六一颗心里装满了她的时候,她要抛弃一切顾虑跟他厮守在一起。这样的话,即便日后两个人不得已要分开,她也不会觉得难过了。若是终有一天,十六对她的情爱淡薄,而这时,他身边恰巧出现了更年轻美丽的女子,她曾拥有过他最真诚的全部的爱,贺茉回觉得,也是不枉此生了。“你怎么就知道,十六一定会纳妃子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贺茉回说。“先帝那样喜爱太后娘娘,父皇那样深爱贤妃娘娘,最后,不都是后宫美人无数吗?他们要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即便是开国的成祖皇帝,也没能做到他对元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这世上的男子,大多都是朝三暮四的,十六现在喜爱我,可谁知道过去几年后,他的心会不会改变?”贺莲房没想到贺茉回会想这么多,她叹了口气,道:“回儿,你可知道,十六曾经找过我,就在我不许你和他多做接近的时候。”见贺茉回怔住,才微笑道,“那个时候,他就跟我说,这辈子,除了你,决不会再喜欢旁的女子了。和王爷一样,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父母的爱情悲剧,他们才会变得这样与众不同呀!世人皆是重男轻女,惟独他们,却是重女轻男。回儿,这是我们姐妹俩的福气,世上去哪里找如他们这样至情至性的男子呢?”“可是未来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是呀,所以,你才要拭目以待不是吗?”贺莲房拍了拍贺茉回的手。“你这傻丫头,怎么一轮到你自己,你就拎不清了呢?”说着,她摇头无奈,“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十六的聪明才智,能想不到太子有疾的这个消息传出去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吗?他不想让你落得个好妒的名声,所以,才将过错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即便日后还有女子比你更美丽更年轻,十六也是决不会喜欢她的。他的心,都在这儿呢。”食指轻轻点了点贺茉回的额头。贺茉回眨巴眨巴眼,懵懂的模样十分可爱,贺莲房忍不住如小时候那般捏了捏妹妹的脸,恰巧这时候天璇进来了:“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启程了。”贺莲房点了点头,她还要陪同青王入宫去见皇上,此番出使大元,要带的东西可不少,这也是大颂对于两国交好不再打仗的友情表示,自然要表现出大颂的皇帝对于此次议和的看重。这个时辰是不能误了的,所以贺莲房没有太多时间再跟贺茉回多说什么。青王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贺莲房毕竟是女子,即便她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平原公主,又是青王的妻子,也不能太过于抛头露面。尤其是这支使团人数众多,经过街道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的百姓看热闹,不少人都想目睹那传闻中貌若天仙的青王妃,究竟生得一副什么样的容貌。贺莲房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微笑。青王单独一骑,行在马车旁边,可一出了城,他便弃马进了马车——说好夫妻俩一同看遍江河山川,怎么能将妻子一人扔在马车里呢?那未免也太不体贴了!大元的使臣走在前头,青王根本不在意对方脑子里想什么,他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特地把车幔拉开,如今出了城,人烟逐渐稀少,走得又是官道,周遭的风景其实还不错看。在未出大颂国土前,危险性几乎等于零,所以这一路上,他们完全可以当做是在游山玩水。陆妈妈年纪大了,不能长途奔波,可是对于从小她看着长大的贺莲房要远去大元一事,她想跟来,可身体条件又不允许,百般无奈之下,陆妈妈只得准备了许许多多的药瓶子,让天璇带着,还贴心的把每种药的药效都写在了小纸条上,然后贴到瓶身,跌打损伤蒙汗药……基本上,只要是能想到的,陆妈妈都给集齐了。为了防止贺莲房吃不到爱吃的糕点,在使团离京前,陆妈妈还特地把天璇摇光抓到身边特训了一番,将贺莲房爱吃的菜肴教给她们做,以防止贺莲房嘴馋却吃不到。即使这样,陆妈妈却还是不放心。从小她就陪在小姐的身边,如今小姐远去万里之外,她这把老骨头却不能跟着去……若是日后死了,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去见夫人啊!“好不好吃?”就着青王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糕,贺莲房点了点头:“好吃。”于是青王在她咬过的那排小小牙印的旁边,咬了下去,嚼了两口吞下肚,赞道:“的确不错。”贺莲房端过茶盏喝了一口,睨着青王道:“这么甜腻,还是少吃些比较好。”青王笑了:“我不怕。”马车里只有他们夫妻两个,所以根本不怕有人听到他们说什么。青王抱着贺莲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问:“冷不冷?”马车的行进速度不慢,因而总是有冷风灌进来。贺莲房摇摇头:“没关系。”她朝窗外望了望,四周的景色正以极其平稳的速度向后退去。“听说大元草原辽阔,资源丰富,是这样吗?”青王淡淡道:“靠近大都的地方皆是如此,然而边陲地带却十分贫瘠,这也是为何大元总是要到我朝边境抢掠的原因。他们的资源再丰富,也满足不了那颗贪得无厌的心。据前线探子回报,如今的大都,早已不是多年前的草原了,其繁华程度,比起燕凉,怕是也不遑多让。”贺莲房面露向往之色:“我从以前就很想看看江南的小桥流水,漠北的烟云雾雪,或温柔婉约,或豪气万丈,没想到,这回竟真的能实现了。”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她笑,青王就开心了,“等到了大元国境,我便带你四处看看。”贺莲房点了点头,慢慢朝青王怀里偎去,神色中颇有倦意。青王想到今儿她的确醒得早,便柔声道:“可是乏了?”怀里的人应了一声,他低下头亲吻她雪白的额头,道:“那便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陪着你。”有他在的话,不管到哪里,她都不会害怕的。明明身处颠簸的马车,可睡在青王怀里,贺莲房竟感到无比踏实安稳。这一觉睡得很熟,若不是周围太吵,贺莲房是决计不会醒过来的。她睁开眼,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但夕阳正好,也不知她睡了多久。青王立刻察觉到她醒来,低头柔声问:“怎么不再多睡会儿?”贺莲房打了个呵欠,摇摇头,“怎么这么吵呀?”下一秒,她便感到脸颊贴着的强健胸膛微微震动:“有群不长眼的,想从使团里头捞一笔。”“嗯?”“遇到拦路虎了。”青王笑谈。“你看戏的时候,可曾看过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草莽?这便是了。只不过这一回,他们不是劫富济贫,而是想来捞点油水的了。”贺莲房不敢置信地道:“这可是官道,是大颂派去大元的使团,他们是何许人也,竟敢打使团的主意?”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一群流寇,心中又无大义可言,哪里会管什么使团不使团的呢?”青王挑起一边车幔朝外看,眉头急不可见的皱了下,复又很快松开。“不过人不多,使团足够解决得了。”再不济,也还有他带来的青衣卫。玄衣卫必须留在燕凉,但为了贺莲房的安全着想,青王便将青衣卫带在了身边。天璇摇光骑马跟在马车两侧,见青王掀起车幔,便知道是王妃醒了——因为先前王爷都不许她们说话太大声。此时,那领头的寇贼正大声调笑,要他们将美若天仙的青王妃送出去给他们看看,也长长见识,尝尝鲜。贺莲房还没生气,抱着她的青王便神色一冷,眼睛一眯,气场全开,手也握成了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要发怒的前兆。基本上,如果青王真的生气,就连皇上跟太后都会选择撒腿就跑。谁不知道青王生起气来六亲不认,谁惹砍谁?不过好在他自制力极强,一般情况下很少失控。摇光啐了一口:“不知死活的东西!”青王将贺莲房从腿上抱起来,放到软榻上,然后俯首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轻声叮嘱道:“乖乖待在马车里,不要睁眼,捂住耳朵,我很快就回来,好吗?”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杀人如砍菜的场面。他希望在她心里,自己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贺莲房乖乖点头,闭上眼,捂住耳朵,可在察觉到青王离开后,便悄悄睁开了——嘻。吩咐天璇摇光时刻守在马车周围不许离去,青王飞身上马,几步便赶到了使团前头,那群流寇见来者是名身穿青袍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美青年,心里都不拿他当回事,还有不少人调笑道:“这小白脸生得倒是不错,这见识了王妃娘娘之后,再尝个鲜也是不错的嘛!”闻言,青王万年不动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第220章 长途跋涉,抵达大都

在外人面前,青王素来都是不苟言笑的。虽然并非本身性格冷淡,但他的确是个不易亲近的人。这是多年来从军所至,打最初,他匿名初入军营时,便因为年纪轻,样貌俊,而招来不少麻烦。若非天生一张冷脸,怕是桃花劫不少。多年下来,这冷漠的面具早已成了习惯,摘也摘不下来了。所以后来,即便他生得清朗俊美,却也再无人敢在语言上冒犯分毫。今日乍一听这群流寇口出狂言,青王也觉得新鲜,所以便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笑容在他人看来,似乎都并无不妥,然而在青衣卫的眼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王爷竟然笑了!这就说明,很快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小白脸儿!怎么是你出来?那位美貌出了名的王妃娘娘呢?咱们哥几个来了,还不快些叫出来见见,免得生疏?”

听到小白脸这个称呼,青王有一瞬间感到了讶然,他觉得,别人都叫他作“小白脸儿”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其实看起来并不算老?可这高兴劲儿没过几秒,他便又想到这些寇贼言语中对贺莲房的调戏,当下也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那为首的汉子看。

那汉子被青王这样一盯,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但他觉得这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所以故意大声道:“你这小白脸儿难道不怕死?!今儿个就然你尝尝老子的厉害!”说着,举起手里的砍刀,纵马便向青王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片刻的功夫,胜负已分。

青王仍然一派优雅地冷睨着他们,只是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把柳剑,雪白的剑刃如今已被鲜血染红。而那口出狂言的汉子,人还骑在马上,可没过几秒钟,便噗通从马上摔了下去,脖颈间一条鲜红血线清晰可见。

剑眉微蹙,青王不是很高兴,他的柳剑一般缠绕在靴子里,很少拿出来用,此番也是身边没有长剑,一时顺手,便抽出来了。这柳剑乃是用上好精钢所制,削铁如泥,刃薄如纸,并且极其柔软易弯,招招致命,一剑封喉。可现在,这干干净净的剑却被弄脏了。

谁也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青王竟会有这样的本事,所有的流寇都愣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素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老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在那小白脸手上,个个吓得脸色泛白,这下可全都变成名副其实的“白脸”了,然而,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迎战的。

青王根本不会亲自与他们交手,之所以出来,不过是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些流寇嘴巴不干净,侮辱了他的妻子,为人丈夫的,怎么能不为妻子出口气呢?用干净的毛皮将柳剑上的血迹擦干净,青王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睛,道:“格杀勿论。”

还未等到大元的使者们反应过来,青衣卫已经飞身而出,没用半刻钟的时间,便将这一群草莽流寇,杀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迅速将尸体拖入草丛,以新土掩盖地面血迹,总之,等到贺莲房被允许掀开车幔的时候,周遭干净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惟独青王身上带着冷厉肃杀的气息,但贺莲房很迷这样的青王,平日里的青王,对待她亦父亦兄,作为丈夫,更是无比宠爱疼惜,似是这般杀伐决断的利落,贺莲房还是头一回见识。随着青王的走近,她的心越跳越快,若说最初答应嫁给他的时候,她心中还并无太多男女之情,那么此刻,贺莲房的心,就已经彻彻底底落在青王的身上了。

怕吓到贺莲房,青王还特意调整了下眼神和表情才钻进马车,刚进去便见她巧笑倩兮地朝自己看。顺着贺莲房的目光,青王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还以为是哪里让她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了?”见她笑意妍妍,便佯作愠怒状:“不是叫你捂住耳朵,不许听的吗?”

“王爷这样英气,妾身怎么能不看呢?”她语带调侃,愈发觉得青王俊美的令人无法呼吸。贺莲房微微一笑,想起那书中的美男子卫玠,俊美到每次出门都会有无数女子争相围观。那时候贺莲房不能理解,现在她明白了,若是卫玠生得如青王一般,那么即便是她,怕也是无法抵挡其魅力的。“都已经解决了么?”

青王点了下头,拥她入怀,意有所指道:“断了流寇们打劫使团的念头,瞬间也警告下某些蠢蠢欲动的人。”

“王爷也这么觉得?”贺莲房问。

青王颔首。

的确,大颂大元两国议和的事无人不知,这时候怎么可能有人敢来打劫使团?若非活得不耐烦,便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了。青王之所以亲自上前,也是为了杀鸡儆猴,若是背地里无人指使,区区几十个流寇,也敢打劫近千名的使团?!那群流寇,在青王看来,不过是使团里的某个人给的下马威罢了!如今还未到两国边境,对方便已如此猖狂,若是不显露几分本事,对方怕是要更加过分!

“如此看来,大元议和的诚意不高啊。”贺莲房说。

“先不管他们了,待到了大元,咱们再见招拆招,总之这一路,怕是不会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不长眼了。”青王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在粉颈香肩洒下碎吻。贺莲房一惊,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抱着。“阿房……”

“不可以!”这周围可全都是人!“王爷,你别……”死命挣扎,想从青王怀里逃脱,“这马车空间这么大,还是不要抱在一起的好。”

青王泰然自若地道:“白天还好,晚上会冷的,还是我抱着你比较好。”嘴上这么说着,手已经灵巧地解开了贺莲房的外衫。遥想刚成亲那会儿,青王对女子衣物还不熟悉,现在他已经厉害到能够在眨眼间连她的肚兜都能脱掉了。贺莲房忍不住想,难道说,这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吗?“你、你不是说抱着吗?那你怎么……快把手拿出来!”她羞得粉脸通红,因为青王已经摸到了她胸前娇嫩的隆起,粗糙的指腹透过薄薄的肚兜摩挲着,贺莲房臊得慌,就差没咬他了。

“不拿。”

“……你!”

“给我吧,阿房。”他俯首在她耳边柔声说。“就这样,在一起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行……”在青王的一再恳求下,贺莲房很快溃不成军了。“外、外头有很多人……”她的喘息也不由自主地加大,青王凝视她的眼睛乌黑深邃,似乎有星光在闪烁,那么温柔,那么动人。“万一被人听到……”而且马车还这么颠簸,她绝对受不了的。

大手向下,抽出她的腰带,贺莲房身上的罗裳如同莲花般绽放,白嫩的玉人便躺在这花朵中央。青王将她放在软榻上,然后整个人覆了上去,抬眼透过车幔望了下天色,道:“距离天黑尚有一会儿,方才流寇的出现,使得咱们错过了驿站,今晚势必要露宿了,不会有人发现的。”即便有人发现又能如何?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夫妻亲热,难道还有人不许不成?

贺莲房困难地保持神智清明,仍旧想要拒绝:“不成不成……天璇摇光他们都在外头……”要是真被他得逞了,日后她拿什么脸出现在婢子们面前啊?!只要一想到他们的墙角被人听去了,贺莲房就尴尬的要命!

“只要你乖乖的,不发出声音就好了。”青王坏笑,薄唇扬起的弧度甭提有多迷人了。“我会尽量慢一点的。”说完,又去亲她红润的唇瓣。“阿房,你便允了我吧!”

贺莲房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能拒绝得了,只得半推半就地嗯了一声。半刻钟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他倒是依言没怎么动,可是马车一直在动啊!他省事到只要调整好角度,根本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了!

待到选好扎营露宿的地点后,马车停下,那时候贺莲房已经倦极,明明神智还很清醒,但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觉得那样太娇气,她真想趴在柔软的毯子里掉眼泪。青王出去取了新鲜的水和食物进来,贺莲房怎么也不肯吃,她在生气呢!

她不吃,青王自然也不会独享,他先是好言相劝,见她不听话,便威胁要哺给她。……贺莲房深知此人说一不二,当下又羞又气,就着青王的手草草吃了些,然后便不肯再理会他了。

青王也没想到她的脸皮会这么薄,嗯……想来也是害羞吧,毕竟说好的不出声,她没做到哩!此事的确是他理亏,想到这里,他便讨好地凑上前去,学着十六皇子说话的语气道:“好阿房,都是我的过错,你恼我就是了,莫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我给你擦擦,可好?”

他这一问,贺莲房更是羞愧不堪,这附近哪里有水,她身上一片黏腻,连衣服都没法儿穿。半晌,她瞪了青王一眼,没好气道:“少在这里假好人了,你心里定然很快活吧?!”

虽然不想惹她生气,但事实的确如此……青王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并没有。”见贺莲房满眼的不相信,他又咳了几声,道,“不会有人发现的,别怕,好不好?”

这一回,贺莲房干脆闭上眼装睡,心里却在想,谁能把那位不苟言笑冷肃严厉的青王殿下给还回来?为何他面对旁人的时候都很正常,一和她在一起,就胡天胡地的乱来?早知道他这样,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答应他的恳求!都怪他当时的语气太温柔魅惑,否则她才不会这么容易被诱惑……想到这里,贺莲房就忍不住想咬青王一口!

毕竟是羞大于恼,所以这气没一会儿也就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贺莲房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体各项机能都已经到了极限,她迫切地需要休息。距离她病好也没多久,青王这样对她,难道就不怕她又着凉么!

待到她再一次醒来,马车里已经洒满了阳光,贺莲房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什么也没穿,而是被裹在一张细滑的毛皮里,正与青王肉贴着肉。她脸一红,虽然已经成亲了这么久,可是这光天化日的……两人赤裸相拥,真是成何体统啊……稍微动了下身子,感觉那种黏腻感已经没有了,想来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青王给她清理过了。贺莲房慢慢抬起头,望着正闭着眼睛熟睡的青王。

他生得可真俊哪!五官完美的仿佛是最优秀的画师穷尽毕生心血描绘出的丹青,一举一动更是高贵优雅,即便是杀敌,也抹不掉骨子里那种天生的清高。他的这种清高,和聂家人的不一样,总之,贺莲房迄今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前世如同神话一般,只存在于世人口中的战神,竟会成为自己的丈夫。

她将脸贴到青王胸口,明显感受到他快了一拍的心跳。半晌,她低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青王果然早就醒了,只是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自己又闭了起来。此刻听见贺莲房这样说,他却颇为为难:“这……阿房,我尽量,好不好?”

贺莲房为之气结,她都让步到这了,他竟然还死不悔改!“你……”

青王顺势搂着她起身,仍旧将她包在毛皮里,好像她是个孩子一般。“好好好,都听你的,可我真的没法完全做到,好阿房……”说到后来,语气竟略带乞求。

从未见过这样的青王,贺莲房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全打在了棉花上,然后弹了回来。半晌,她也不说话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说不过他的。

又过了一会儿,天璇过来禀报,说,呼浩使者求见。

贺莲房还没穿衣服呢!听到这个,赶紧推着青王起来。青王哪里想起,这软玉温香抱满怀,娇嫩滑腻的触感,是他征战在外的时候日思夜想的。人好不容易回到了燕凉,又发生了那么点事,像是这样只抱着妻子,其他什么事都没有的日子,他可真是一日也没过过。所以他根本不愿松手,呼浩若是想见,那就等着好了!

可贺莲房觉得,他们没跟呼浩撕破脸皮,还是保持表面上的友好比较好。于是,她推了青王一把,硬是要起身。青王拗不过她,只好抱着她起来,拿来衣裳一件一件给她套上。本来,这每日更衣,都是由琴诗或是天璇伺候的,可青王占有欲强,哪怕是婢女,也不乐意她们看见妻子一寸肌肤。刚开始的时候,他给贺莲房穿衣服的手法还略有青涩,如今已是十分娴熟了。在青王看来,这给妻子更衣沐浴,根本不会有损他的男儿气概,而是他疼爱妻子的证明,以及夫妻之间的情趣。若是贺莲房愿意,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抱着她,两人紧贴在一起不分离,他也愿意呀!

呼浩求见只是为了问候,言谈温和中透出对贺莲房昨天没出现的担忧。贺莲房听了,嘴上应着对方,心里头却对青王谴责不已,若不是他硬缠着她,她何至于……不想了!

呼浩几乎是有点着迷地凝视着贺莲房突然变得酡红的脸颊,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连带着,心里不禁嫉妒起青王来,这样的绝世佳人,怎么就给他捡了便宜呢?

就这样,使团走了整整半个月,才来到大颂与大元相交的国境线上。

贺莲房戴着面纱,被青王揽在怀里,这些天他也会带着她骑马,或是下来游玩,但前提条件是她必须掩面。用青王的话说就是:阿房生得这般容貌,自然要隐藏起来,以免有歹人觊觎。

“待到过了这里,便是大元的国土了。”青王指着远方几不可见的小黑点道,“那里便是距离大颂最近的一座大元国城池,叫做提儿城,过了提儿城,再向北继续行进,用不了几日,便能到达大元国都——大都。”

贺莲房点了点头,踮起脚尖极目远眺,道:“远远看着,便瞧见一群一群牧羊的百姓了。”

“大元国的人,大多以放牧为生。”青王道,“他们在马背上出生,在马背上成家,也在马背上死亡,一生都在马背上完成。”

贺莲房叹口气道:“可惜,君王却是个野心勃勃的,否则,只这样养马放羊,又有什么不好呢?”

“江南憧憬塞北的瑰丽巍峨,塞北向往江南的富庶小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因为时间不多,所以他们并未在边境停留太久,而是很快便继续向大元行进。贺莲房两世皆养在深闺,别说是骑马了,就连平日里上街闲逛,都得有不少下人跟侍卫跟着,像是这样御风而行,风驰电掣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因为国土偏北,所以大元的气候较之大颂要稍微凉爽些,现如今正是大元的秋天,牛羊开始养膘,牧民们也都开始准备酿酒烧茶煮奶砖,以迎接严冬的到来。

“听说大元的冬天,能将人的耳朵手指都冻掉,是真的吗?”贺莲房问。

呼浩听了,莞尔道:“最冷的地方的确是有可能,滴水成冰的情况,在大元是非常常见的,难道大颂不是这样的吗?”

贺莲房摇摇头:“大颂四季气候虽然鲜明,却也不至于冷到这般地步。不知呼浩大人在大都生活了几年呢?”

面对贺莲房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套话,呼浩不以为意地道:“我到处漂泊,居无定所,大汗让我去哪里,我便在哪里,在大都生活的日子并不长。但大都特有的奶茶和酥酒油饼,我还是吃得十分习惯的。”说着,露出十分好看的笑容来。

“呼浩大人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我是独子。”呼浩笑了。“不像是王妃娘娘,有弟妹,那么热闹。我从小就幻想着能有许多的兄弟姐妹,可惜我的父母只生了我一个。”说完,问贺莲房。“不知王妃娘娘可否告知,有弟妹的感觉如何?”

“会让你提早明白什么叫做责任。”贺莲房微微一笑,抬头便看见青王拎着油纸包回来了——从大颂带的糕点早已吃完,这里又没条件做,所以在途经这个城镇的时候,青王便特意去为她买糕点了。“你回来啦?”

青王点头,看向呼浩:“多谢你照顾本王的爱妻。”

呼浩拱手道:“王爷何须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对夫妻两人行了个大元国特有的鞠躬礼,便退着出去了。

贺莲房看着呼浩离去的背影,半晌,叹道:“若非你确定此人是聂楚,我当真要以为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大元人了。言谈之中,滴水不漏,无论我如何套话,也得不到他丝毫回应,此人不好对付呀。”

青王却十分不以为然:“聂楚何足为惧,真正要在意的,是大元的君主,而不是聂楚这样的无名小卒。”

贺莲房颔首。“你出去买糕点,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

“无甚异常。”青王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捏起一块青色的糕点。“他们说这个叫做草糕,不知味道如何,你可要尝尝?”

贺莲房看着那略显粗糙的糕点,有点犹豫,她对吃食向来挑剔,宁可饿着不吃,也决不吃味道不好的。可青王眼里充满期待,她又如何不张口呢?于是她张嘴咬了一口,风雅微微眯起,道:“还不错。”不难吃,但也称不上有多好吃。

“你呀,嘴巴可刁。”青王摇头,将那剩下的大半块三口两口吃掉了。“等到了大都,有条件了,让天璇给你做去。”

看着还挺远的路程,其实也没用多少天就到了。他们走的是最快的路径,沿途又不曾停留,再加上大都离提儿城很近,所以并没花太多时间,使团便已经抵达了大都。

贺莲房曾经想过无数种大都的样子,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景象。

☆、第221章 佳人相伴,神秘国师

若不是确定自己已经站在了大元的领土之上,贺莲房会以为自己还身处大颂国境内!根据旁人的传诵以及书中所说,贺莲房一直以为大元仍是个茹毛饮血的国家,他们好斗、野蛮、冷血、农业落后——可以说,这是大多数人对大元的第一看法。可时至今日,贺莲房才发现,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大元的国都——大都,看起来,和大颂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服饰不同,人们也更加高大些外,贺莲房真的说不出大都有哪里比不上大颂的地方。自然,比起燕凉的繁华昌荣来,大都还是要差一些,可仅是目前所看,贺莲房觉得,大元,也许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贫穷与落后,连带着,可能资源也并不是那么匮乏。那么,奇怪的是,如果大元挑起战争并不是为了争夺粮食和土地,那么,又是什么意图?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拓展领土?可自两国交战以来,双方均死伤无数,谁都没讨到便宜。这样的话,为何一直坚持打仗的大元君主,会一夕之间改变主意,要求议和?

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些事情,乍一看,似乎都有迹可循,可仔细一想,却到处是漏洞。贺莲房找不到能很好解释这些漏洞的原因,她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道,叹道:“没想到大都竟如何繁华。”

呼浩听见了,笑道:“靠近大都的几个城池皆是如此,可稍微远一些,还是有很多臣民仍然生活在马背上的。”简而言之,就是贫富差距过大,大颂虽然也有穷山恶水的地方,但和大元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青王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街上来来往往行人无数,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种压力——这种感觉很奇怪,是他从未有过的。最重要的是,他总感觉似乎有一双奇怪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瞧,可一当他注意,那眼神便消失不见了。

他们刚到大都,进城时间还不到半刻钟就有人盯上了他们,可以想见,此番大都之行,必定是凶险无比了。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有些埋怨起自己来:明知道这样危险,却还是没能拒绝阿房的请求,将她给带来了。若是此后真的置她于危险之中,他该如何是好?

很快地,在呼浩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大元国的皇宫。和大颂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宫不一样,大元的皇宫颜色偏深,雄伟壮丽,巍峨高大,宫门前的侍卫更是个个虎背熊腰,眼冒精光,一看便是极其彪悍的。

本来大都的模样就已经很出乎贺莲房的预料了,可她没想到,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竟是大元君主。

他的年纪和大颂的皇帝看起来差不多大,身体却保养得宜,高大修长,虽然眼角有了皱纹,面部皮肤也不够青春,但却胜在有着好看的五官,即使他已经上了年纪,可只从他的脸看,也能看出他年轻的时候有多么英俊。眉眼间似乎还残存着年轻时的俊美面貌,可眼神却充满了算计和冷酷。贺莲房看着这样的人,莫名觉得熟悉,后来定下心一想,这不就上一世登上皇位后的二皇子么!只是后者的眼里要少些沧桑而已,可实际上,他们都是一样的。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从来不管来历是否正当。

见到贺莲房夫妻俩,麦可汗王露出十分惊喜的笑容,以一国之君的身份离开了那象征着他至高无上地位的,铺着厚厚虎皮的龙椅,走下台阶,来到青王面前,伸出一只手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到过你们南方的国家,学了些礼仪,只是学的不好,还请青王爷见谅。”他盯着青王,似乎在打量,这样一个看起来斯文有礼的男子,是怎么能被人称为闻之色变的战神的?就是这个男人,使得他的计划一再受挫!若是没有了青王,麦可汗王相信,他的铁骑早就踏平了大颂那群窝囊废的头颅!

倒不如,就让此人,有来无回!

青王与他交握,两人又以大元的理解互相捶了捶肩,麦可汗王这才松开手,微微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站在青王周围的贺莲房来。

大元的女子,个个修长挺拔,英气勃勃,上了战场甚至不输给男儿,除了生儿育女之外,她们几乎样样都能将大元男儿踩在脚底,完全不逊色。大元的女子,美在英气勃发,美在爽朗热情。

而贺莲房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美。若说大元的女子像是葱翠的绿竹,那么贺莲房便是水池中摇曳飘逸的荷花,遗世独立,飘飘欲仙。她的皮肤不是大元女子常见的麦色,而是雪一般的白,她的皮肤也不像大元女子那样略微粗糙,而是娇嫩的如同上好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浑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美丽。

难道这就是两国女子的差异?贺莲房这样,固然是美貌绝伦,但却也太过柔弱,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附男人生存。想到这里,麦可汗王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平原公主,也就是青王爷的妃子了吧?”

贺莲房微微一笑,有礼而疏离地问候:“见过汗王。”

麦可汗王的眼神贪婪地从贺莲房身上掠过,扫视过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在看到贺莲房脖颈间有枚嫣红的吻痕时,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暧昧:“王妃不必如此多礼,日后两国签订和平条约,两国百姓便亲如一家,何必如此见外呢?”他也曾有过几位南方国家的妃子,她们个个都生得十分美丽,可是和眼前这位青王妃一比,那可真是黯然失色呀!麦可汗王不由得有点嫉妒青王的好运气,怎么都是男人,偏偏青王就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得这样的佳人相伴呢?待到弄死了青王,他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将这美人儿留下,瞧瞧那白嫩嫩的皮肤,纤细妖娆的身段……麦可汗王险些口水流下来,好在紧要关头他克制住了自己,清了清嗓子道:“来人,去将国师大人请过来!”

大元国素来有国师一职,只是这国师并不是用来占卜问道的,而是乞求长生天,让子民们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但近年来,国师在朝政上占的地位慢慢大了,尤其是大元国的这位新国师,据说是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但却端的是好手段,连麦可汗王这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都被他捏在掌心随意玩弄。麦可汗王对这位国师也十分器重,就像是这次的议和,其他臣子如此提议,麦可汗王都不信,惟独国师一开口,他便答应了。

如果不是国师不贪心,没有想要越权,怕是不少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麦可汗王口中的国师很快就来了,远远的,贺莲房便看见一袭黑袍的男人慢慢走来,他很高,但却有些瘦弱,裹在宽大黑袍下的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待到那国师走得近了,贺莲房才发现,他身上的黑袍是以一种十分特殊的材质做的,走起路来飘飘欲仙,怪不得先前她会错以为他很瘦弱。待到面对面见着了,贺莲房想,大概瘦是一回事,弱却是肯定没有的。

虽然她不会武,可是她的丈夫、弟弟以及婢女侍卫都会,贺莲房对习武之人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已经看得很习惯了,这位国师大人一走近,她便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囊中物。

国师大人面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遮住了他的五官,惟独看见弧形优美的下巴和一双灿若星子般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贺莲房险些要以为此人是聂靖了。可转念一想,聂靖并不会武,更何况,这双眼睛,的的确确不是聂靖的。得到这个结论后,贺莲房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欣慰此人并非聂靖,那么也许他们不必做敌人,忧心此人不是聂靖,那么真正的聂靖,此刻又在哪里?还活着吗?

那国师淡淡地看了青王与贺莲房一眼,径直上前去给麦可汗王行礼,被麦可汗王一把扶起来,连声道:“国师这是做什么?我不是早就免除了你见到我之后要行之礼吗?”

国师淡道:“礼不可废。”说着,仍然恭恭敬敬认认真真行了礼,而后看向青王与贺莲房,他似乎并不喜欢笑,因为无论是面对麦可汗王还是他人,国师大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生无可恋的样子。“见过青王殿下,青王妃。”

贺莲房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嗯,不就是青王么?她狐疑地抬头看了青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这位国师大人在气质上跟她家王爷还是挺像的。

“国师不必客气。”青王回以同样平板无波的话。“本王此番前来大元,皆是为了议和一事。待到本王将大元看过,回去后便禀明皇兄,也好早日与大元将合约签下,免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

麦可汗王道:“王爷说得不错,祭国师,你还是快些算出个好日子来吧,我都快要等不及了!”一旦合约签订完成,就说明大颂的皇帝答应两国和亲了。那样的话,自然会有个貌美娇嫩的大颂公主嫁过来,眼睛瞅着贺莲房,麦可汗王心里已经痒痒的受不了了,他无比迫切地希望他的第五任妻子的到来!

名叫祭的国师慢吞吞地看了麦可汗王一眼,说来也怪,这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汗王竟然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贺莲房是听说过麦可汗王的事迹的,在还没有当上大汗时,麦可汗王曾经是上一任大汗最喜爱的儿子之一,他争强好胜,喜欢斗殴,脾气更是暴躁。曾经有一位侍女在伺候他洗脚的时候,没有将洗脚水的温度调到刚刚好,麦可汗王一怒之下,命人将她剁成了一千段喂给了狗!他的几位妃子,若是哪一人不听他的话,他便会活活将她们打死!

这样一个暴君,怎么可能在国师面前乖的像只小猫一般?!

贺莲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是祭国师很快便道:“竟然汗王要求如此,那便这么做吧,王爷王妃可有异议?”

青王摇摇头。于是祭国师颔首,转身便向麦可汗王行了礼,随后慢慢推下去了。

如果可以,贺莲房真想追上去看看那人到底在做什么,可此刻面前麦可汗王还在,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放肆。要知道,现在的她可是代表了整个大颂国的女子,所以贺莲房决不容许有一丝不完美的出现。自打再世为人之后,她的第六感就变得十分敏锐,祭国师总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可令人奇怪的,那种熟悉感,和青王是一模一样的,青王已是而立之年,这祭国师,看起来估摸着也有二十岁左右,这两人总不可能是父子吧?

被这个想法弄得浑身一抖,等到贺莲房回过神,才发现麦可汗王已经跟青王谈完了,正命人带他们到早已准备好的使者驿馆去下榻。

虽说是驿馆,但明显是经过特殊打扫和布置的,里面贴心的被布置成了大颂的风格,虽然称不上多么奢华,但干净整洁,而且十分宽敞,笔墨纸砚琴棋书都是现成的,即便两人在这里窝上一年半载,都不会觉得闷。

令人讶异的是,没过多久,驿馆便来了个要求见青王的不速之客。

青王跟贺莲房面面相觑,不知道在这大都,会有谁特意要来见他们。此刻在别的国家国土上,不是自己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可今日是第一日到达大都,即便是有人想做什么手脚,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第一天就下手的。

于是青王答应见那人。

待到摇光将那人带进来,贺莲房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而且看起来和青王年龄相当,一双翦水双瞳含情脉脉,眼波流转间,温柔似水。贺莲房瞧了青王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料想他与此女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也并不紧张,而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围观两人讲话。

青王在自己的脑海中找了又找,也没找到和面前女子有关的记忆,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坚持要见本王?”

“奴婢参见王爷。”

一听到这温柔清朗的嗓音,青王顿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那天晚上的……”

他一说那天晚上,贺莲房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青王曾与她说过,偷偷潜入大元军营想要迎接唐清欢时,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挫折太大,很难成功。正在这时,便是有一个女子帮了他们。当时那女子站在光线明亮之处,似乎是在故意引起他们注意,然后将他们引致关押唐清欢的营帐,从头至尾纸鹤他们说了一句话:“跟我来,我知道那个姑娘在哪儿。”

若是没有这女子相助,怕是青王想救走唐清欢,至少还得再走几天的弯路。那夜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们,再加上月色模糊,所以并未看清她的长相,然而青王记忆力超群,女子一开口,他便借由她的声音认了出来。

女子明显有些拘谨,她舔了舔唇瓣,双手放在一起绞扭着,轻声问道:“我是想知道,那位唐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青王点了下头:“多谢关心,她好多了。”身体倒是好的七七八八,可心口的伤,怕是这辈子都无法愈合了。

女子听了,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但这笑容只存在了很短暂的时间,因为很快,女子才想起自己没有自我介绍,觉得在青王和贺莲房面前这很没有礼貌,便跪了下来:“奴婢名唤蛾姑,若是有冲撞王爷或是王妃的地方,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奴婢计较。”

贺莲房觉得这女子看起来挺舒服的——事实上,每一个懂得认清现实的女子,贺莲房都觉得她们看起来很舒服。“无妨,你今日上门,不会专门是为了来询问唐清欢怎么样了吧?”贺莲房认为她别有所图。

蛾姑有些羞窘道:“是奴婢的过错,还求王妃娘娘恕罪。”

贺莲房道:“你又没犯错,我做什么治你的罪?只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蛾姑的唇瓣动了几下,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又像是在互相争执,半晌,才讷讷道:“奴婢是祭国师的贴身丫鬟,从小看着他长大,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么说,蛾姑的年纪也是快三十了,可贺莲房却觉得她并不显老,只是神色憔悴苍白,不知道是何缘故。“祭国师的丫鬟,怎么会来驿馆找我们夫妻?”

闻言,蛾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软肋,她犹豫了许久,才道:“奴婢今日来,就是想求王妃娘娘跟王爷,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及我家国师,好吗?”

……夫妻俩都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且先不说两国在商量议和,这种事情,一个谈不拢,那就全都毁了!只是,为什么蛾姑给她一种这个谈判绝对不会成功的感觉?

见青王夫妻俩不回话,蛾姑还以为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连忙又改口道:“是奴婢太过逾矩了,可奴婢真的希望二位能手下留情,毕竟国师大人他……他……”他有着那么悲惨的童年呀!

“我怎么样?”

与此同时,一个身着黑袍,脸戴金色面具的男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见蛾姑站在大厅中央,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眉头一拧,道:“我说怎么回去后找不着人,谁叫你到处乱跑的?”说这话的同时,他又将贺莲房与青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次,好一会儿,才带着淡淡的,几不可闻的嘲讽道:“二位倒是好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