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下想要上前安慰司辄离的强烈念头,莫绮琉努力平息着心中的骇浪,神情镇定的说道:“有何不对吗?”

“我见过侯府老夫人。”因为见过,所以他敢断定,绝不是侯府老夫人为他求下的恩惠。

终是忍不住上前抱住司辄离,莫绮琉的眼泪悄然落下。到底是怎么样的见面才会让司辄离怀疑起最疼他的皇奶奶骗了他?侯府,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司辄离?怎么可以?

“不过是尘封的往事,无需多想。”抱着怀里的莫绮琉,司辄离轻声哄道。

“什么时候?”究竟是何时知道的?她必须知道司辄离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知道这个谎言的存在。这样,她才能决定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些侯府之人。

沉默了好一会,司辄离的声音才再度缓缓的响起在莫绮琉的耳边:“五岁。五岁的时候,大哥说我不是母妃生的。我便想去问母妃,然后就意外的听到了母妃和父王的争吵。”

五岁吗?莫绮琉含着眼泪抓紧了司辄离胸前的衣衫:“五岁的时候,因为黄氏不待见我这个亲生女儿,我差点被冻死。”

“知道我并非母妃所生,茫然不知所措的撞开门冲了进去。”知晓莫绮琉是想借她的曾经来换他的过去,司辄离眼中的寒霜微微化去,“父王脸上的威严瞬间散去,母妃的傲然更是顷刻崩塌,最后就闹到了皇奶奶面前。”

“怎么会闹到皇奶奶面前?”这种事不是应该私底下解决吗?闹到宫里,最头疼的怕是二王爷和二王妃吧!

“父王把我抱进皇宫的。”许是过去太久,司辄离的语气并无受伤,只是淡淡的叙述道,“那是父王第一次抱我,也是唯一的一次。”

“黄氏可从来没抱过我,听说我刚出生时,差点掐死我。”莫绮琉眼中的泪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绝决。因为不敢面对,所以交给太后来解决?抑或是心中憎恨着太上皇和太后的所作所为,拿司辄离来讽刺二人?不管怎样,最不该受伤的,是司辄离!

“皇爷爷知晓后雷霆大怒,直接将父王轰出了皇宫。接着,我便在皇奶奶的寝宫住了半年。”不得不说,莫绮琉同他是一种人。再悲痛的过去,他们说出来只为告知彼此,并非为了博同情,更无需任何无谓的言语安慰。

第九十九章

“你出宫便去找了侯府老夫人?”听说因为清妃和二王爷的事,侯府女眷早已不再踏足皇宫。那半年,司辄离是不可能见到侯府老夫人的。

“嗯。”皇奶奶说侯府老夫人是他外祖母,所以才会在出了那件事之后进宫求下恩赐,让他挂上王府嫡子的头衔。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侯府老夫人那满脸的憎恶,以及那几近想杀了他的眼神。

“皇奶奶确实骗了你,救你的并非侯府老夫人。”虽然司辄离没有详说,莫绮琉亦可了然他在侯府所见到的、所感受到的。这样冷心薄情的人,顶着慈爱的美名安详余生又怎样?躺进棺材的那一刻,那位侯府老夫人的心中是否还憎恨着众人夹带着同情怜悯的敬佩眼神?是否还暗自咒骂着事情未能如她所愿的功亏一篑?只恨她和司辄离相识太晚,否则她定会亲自会会那位所谓的外祖母,亲眼见证一下那位自诩清高的侯府老夫人有恨却说不得的虚伪无情!

“是…她吗?”猜了这么多年,唯有她,才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人。

“她说,你便是她的命。”因为是命,所以清妃娘娘情愿以三尺白绫换下她的宝贝。因为是命,所以不管多么不舍得,清妃娘娘仍是将她的宝贝交给了那个临阵退缩的男人。只因她相信,那个男人会好好待她的儿子。只可惜,她错了。那个男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冷漠和忽视。

命吗?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紧闭的眼睑遮去了眼中的震惊和撼动。埋在莫绮琉肩窝里的头轻轻蹭了蹭,点滴湿意侵入莫绮琉的衣,传至莫绮琉的心。

“她很爱你。”索性那个爱着他的女人没有被她的儿子误解,更没有被他的儿子憎恨。否则,清妃娘娘的牺牲就太不值了。

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司辄离的心如刀割般,钝钝的疼。冥冥之中,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帮他过滤掉身旁所有可以猜想的人,直指那个逝去的罪人。心中一直想着为何皇爷爷和皇奶奶从不曾在他面前说过她半句不好。心中一直念着,或许真的有可能,那个为他争下所有的人便是她。

“她是一个极好的女子,更是一位极好的娘亲。”从未有人跟他说过关于她的一切吧!每每想到这,莫绮琉总会觉得,这个世界对司辄离真的很残忍。

司辄离的手臂蓦地收紧。这个世上能坦言告诉他,他的娘亲是一个极好的女子,更是一位极好的娘亲的人,怕是只要怀里的莫绮琉吧!

“她很善良,很温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虽然不是上京城里风头最盛的大家小姐,可也是美名在外的侯府千金。踏破门槛的上门说亲,争相欲夺的主母之选。”这些,是太后临终前对清妃娘娘的认可。那带着赞赏的遗憾口气,让莫绮琉的心为之疼痛不已。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才命运多舛吗?

“她和父王是进宫前就…”再好又如何?争夺觊觎无处不在,只会引来无数的纷争。不欲追究太多,他只想知道,那个女子是在进宫前便已心系父王,还是在进宫后才和父王有了私情。他不敢去查,不敢去问。他怕得到的是更残酷的事实,更怕再度掀开过去会让长埋皇陵的她不得安宁。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那个极好的女子会犯下天大的罪过,拼死生下他却最终为了他而丧命?

脸上尽是复杂的神色,莫绮琉忍了忍,问道:“不说,可以吗?”

“好,不说。”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司辄离的心跌至冰渊,痛彻心扉。

强压下到了嘴边的反悔,莫绮琉终是坚定的闭上了眼。皇奶奶说,有些事可以告诉司辄离,有些事,绝对不能!

踏进侯府的那一刻,莫绮琉的眼中是黑暗中的冰天雪地独有的阴冷。随着领路的下人来到侯府夫人的院子,莫绮琉终于见到了皇奶奶口中的侯府人。

“小少夫人。”见到莫绮琉,犹豫了片刻,侯府夫人仍是沿用了王府的称谓。

“侯爷夫人。”司辄离的语气淡淡的,分外的疏远。

“太后给侯爷府留了一封信。”侯爷夫人倒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莫绮琉没有动,只是望着侯爷夫人静待下文。

“太后说小少夫人已经知晓当年的阴差阳错。”收起脸上的笑意,侯爷夫人叹道。

阴差阳错?莫绮琉心下嗤笑,着实不喜欢皇家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不管清妃的下场究竟如何,说是阴差阳错未免太过敷衍。不过是皇家的牺牲品罢了!

“当年,清妹的名字已经登记在册,是决计要进宫为妃的。没想到她那般温柔的女子竟忽地执拗了起来,拼死不肯入宫,甚至愿意委身到二王府为妾。”见莫绮琉不说话,侯爷夫人主动说起了当年的那段往事。那段深埋侯府众人心中怎么也忘不掉却不敢面对的往事。

“听说清妃和二王爷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以进宫为妃,却不能委身为妾,这便是皇家的悲哀。一母所生的兄弟,只因一个为皇,一个为王,注定就造就了一段又一段的凄凉。

“是。”侯爷夫人的面色变了变,似乎想找一些借口,“其实,皇上和二王妃也是…”

“嗯。”莫绮琉没有多做辩解。真要相比,其实是比不得的。二王妃的性子没有入先皇的眼,所以只能为王妃,不能为皇后。可是清妃?怕是没有非进宫不可的理由吧!她也不是说清妃不能进宫,只是觉得不用闹到最终那般的凄惨结局。更不应该任司辄离承受着这般不公平的命运指责。

莫绮琉的反应让侯爷夫人有些尴尬,继续说道:“二王爷大婚的时候,清妹一句话也没说。大家都以为她绝了念头,却未想在进宫之前出了岔子。那一日,清妃来求老夫人,恰好老侯爷也在。一番痛斥后,直接禁了清妹的足。然后便是二王爷亲自上门游说,清妹闻讯更是吃了定心丸般更加执拗。”

莫绮琉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这些□她是不知晓的,却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知晓。二王爷大婚是先皇的一道圣旨,清妃入宫是皇家的规矩。明知无力抗争,何以拼死一搏?

话说到此处,回过神的侯爷夫人轻抿了一口茶水,看向莫绮琉:“小少夫人应该已经知道小公子是清妹用命换回来的。其实也怪清妹不懂事。哪能凭借有孕要挟老夫人和太后?如若那个孩子不是皇家子孙,定是必死无疑。”

“皇奶奶说,清妃是在进宫前有的身子。彼时皇奶奶并不知情。”要挟吗?怕是最后的一场赌局吧!只可惜清妃赌输了。不管是皇家还是侯府,哪怕是二王爷,都没有站在她那一边。

“别说太后,就是清妹自己怕也不知晓。她当时只想着破了身子便不用进宫。哪想到老夫人雷霆大怒,一碗药灌下去,直接将她送进了宫。待她再醒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要不是老夫人临终前说出此事,他们是怎么也想不通一直不肯退让的清妹怎会忽然就转了性子,乖乖的进了宫。还记得清妹进宫次日的清早,面对空无一人的清阁时,二王爷那令人潸然泪下的悲伤绝望。若是知晓真相,二王爷就不会对清妹那般冷酷无情的吧?若是没有那心灰意冷的了无生念,清妹说不定就不会…就不会选择鱼死网破的惨烈…

“那二王爷?”莫绮琉怔住。也就是说,当年的进宫不过是一场误会?皇奶奶说,清妃是心甘情愿进的宫,后来发现有孕才转了心思,绝了生路。原来,一切不过是侯府老夫人的一时之怒才造就了最后的两败俱伤。

“他不知情。”侯爷夫人摇摇头,“若是二王爷知晓其中真相,哪会有后来的不闻不问?那么相爱的两人,终归还是输给了造化弄人。”

听着侯爷夫人的感慨,莫绮琉讽刺的笑笑。造化弄人?呵…这也算造化弄人?按着皇奶奶的话,她本以为是二王爷先选择了放弃,孤军奋战的清妃不得已之下才进的宫,接着又为了保住司辄离献出了她的生命。所以她才不敢告诉司辄离,怕司辄离会因此憎恨二王爷。那现在呢?原来一切只是因为一碗莫名其妙的药?

摸不透莫绮琉的想法,侯爷夫人也不打算再多忆过往,直接切入正题:“今日邀小少夫人过府,不过是想确定一下小公子对于二王府有何想法?”

“想法?”压下心头的怒火,莫绮琉却是不打算放弃追究,“我想知道,侯府为何会突然站出来?仅仅是因为皇奶奶的命令?还是因为…侯府也想分上一杯羹?”

 

第一百章

侯爷夫人当即变了脸:“小少夫人切记不可胡说!侯府做事向来是坦坦荡荡,此次只为小公子之今后,绝不会存着旁的心思。”

“坦坦荡荡?侯爷夫人怕是忘了您刚刚亲口说出来的话吧?”对侯府千金尚可如此铁石心肠,凭什么要她相信他们现在是一门心思全心为被侯府忽视到底的司辄离谋划?

侯爷夫人哽住,张张口又合上。

“侯爷夫人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就此别过。”见侯爷夫人哑口无言,莫绮琉也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小少夫人请稍候片刻。”侯爷夫人急忙站起身留人。此事说到底还是该怨他们侯府,莫绮琉不信她也属应当。

莫绮琉已经离座的身子丝毫没有因此停滞,只是站直了身子面向侯爷夫人,静待后续。

“侯爷想请小少夫人代为传个口信。”侯爷夫人的语气带上了小心翼翼,“侯爷说,侯府是真心为小公子谋划的,请小公子多上侯爷府坐坐。”

“真心抑或假意,不如请侯爷上王府当面告知?”转告?真是笑话!时至今日,侯府还是放不下架子等着他们找上门来求助?别说司辄离对王爷之位不感兴趣,即便是有企图,进宫讨好皇上和皇后不是更可靠?

“这…”侯爷夫人迟疑着不敢代为答应。这么多年来侯爷从不曾提及清妹,更不曾念过小公子。除了那一年小公子的意外到来引发的轩然大波,侯府再找不到清妹和小公子存在的半点痕迹。之前被太后召进宫,其实她并未当面应下。只是如实将太后那句“那孩子这些年所受的苦,侯府何尝不是罪魁祸首”带回侯府告知了侯爷。那一夜,侯爷的书房内烛光彻夜未息,直至天明。

“侯爷若是不愿,此事就此作罢。”莫绮琉态度强硬,转身就走。

“本侯去。”回应莫绮琉的是突然自里屋走出来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着显赫官袍,坚毅的面色带着些许尴尬,正是当今的侯府侯爷。

听到意外出现的声音,莫绮琉停下了脚步。

“侯爷!”见侯爷忽地走出来,侯爷夫人诧异出声。

“既然侯爷应下,小公子自然会在二王府恭候大驾。”确定此人便是侯府侯爷,莫绮琉没有客套的虚礼,说完便走。既然人在此处,为何不现身?是不敢,还是拉不下面子?既然一开始就没想过现身,又为何在最后出现?是心虚,还是愧疚?不管是何种理由,莫绮琉都嗤之以鼻。

出了侯府,莫绮琉径直去了齐家。今日静安公主设宴,邀了她和司辄离,不去自是不好。

“小八?你可算来了。”对着气氛诡异的卓青悦和柳冉,朱可儿分外的不喜。见到莫绮琉出现,当即高兴的迎了上来。

“嗯。”莫绮琉先是点点头,随后扫视四周问道,“司辄离没来?”

“小公子也是刚到,被齐陌叫走了。”朱可儿说着就神神秘秘的将莫绮琉拉至一侧,“听小公子说你去侯府了?”

见司辄离没有隐瞒她的去向,莫绮琉亦不遮掩:“侯爷夫人日前派人送来帖子,没想到会赶在一起,便先去了侯府。”

朱可儿神色一震,惊道:“你真去了?”

“你以为司辄离只是在跟你说笑?”莫绮琉好笑的看着大受打击的朱可儿。

朱可儿却是没有打诨,神情严肃的压低了声音:“前几日二王妃来过一趟,无意中知道太后召见侯爷夫人一事了。”

“静安公主说的?”若是这般,莫绮琉想也猜到今日为何突来一宴了。

“是。”朱可儿扯着莫绮琉走出静安公主的院子,寻到一偏僻处嘀咕道,“也不是故意告知的。话到那一处,随口一提便说溜了嘴。”

“你当时也在?”朱可儿能此般为静安公主辩解,想是在场的。

“嗯。本是说到齐陌和小公子自小便感情好,然后转到小公子很得人心,太上皇、太后和皇上都对其尤为疼爱。接着就说起了太后的离世。”朱可儿回想着那一日的情景,转述道。

“是谁先提的齐家表哥和司辄离感情好?”听完朱可儿的话,莫绮琉问道。

“是二王妃。本来只是闲话家常,无法避免便说到了两家的公子。娘夸二王府的大公子和三公子人才兼备,处事周全。二王妃就说齐陌性子洒脱,重情重…”义字尚未出口,朱可儿就发现了不对劲。二王妃礼尚往来的夸齐陌无可厚非,可重情重义?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是齐陌的表哥,为何单单说起了小公子?

“二王妃提到了司辄离,静安公主自是跟着附和。接着便是宫里对司辄离的格外宠爱,固峒傲嘶噬辖盏奶榷圆欢裕俊泵挥性谝庵炜啥亩僮。擦鹚匙胖炜啥男鹗黾绦档馈

再次开口时,朱可儿就愈加的谨慎详细了:“没错。二王妃确实旁敲侧击着问到了皇上对小公子的维护。娘不想多说就将话题扯到了太后身上,畅谈这些年太后对小公子的疼爱。至于侯爷夫人…是说到太后身子不好时,无意间提到的。”

莫绮琉没有说话。无意吗?再怎么无意也不可能将十几年都不曾提到的禁忌说溜嘴吧?

“小八,你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二王妃甚少来齐府的,怎会突然跑来找娘话家常?还有夸齐陌也是,忽地就提到了小公子…”朱可儿越说越觉得奇怪。本没有多想,此刻却觉得处处有深意。

“恐怕是想来打探一下除了皇上,静安公主是否也得了皇奶奶的授意吧!”莫绮琉移开视线,语气深远。

“肯定是!”朱可儿猛点头,一脸的坚信不疑。二王妃肯定是怕太后为小公子埋下了太多的助力,这样大公子的世子之位就会受到威胁。

“行了。二王妃作何打算,咱们心里知道就行。现在先进去吧!”莫绮琉笑着打断朱可儿的猜想,先一步走进了院子。皇上的维护,二王爷的等候,警铃大作的二王妃特地前来寻了静安公主。然而,静安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拐着弯的顺着二王妃的意将话题扯到了太后身上,更是假意说溜嘴拉出侯爷夫人来垫背。大受惊吓的二王妃根本无暇顾及静安公主是否真的得到了太后的授意便被转走了心思。而不明就里的朱可儿,想必也是静安公主故意安排的传话人。这样一想,司辄离会告知众人她去了侯府的缘由也就不言而喻了。原来,司辄离才是看的最透的那一人。

“小八来了?”莫绮琉和朱可儿回到静安公主的院子时,静安公主已经上坐。

“小八给姑母请安。”莫绮琉勾起笑意,随了司辄离的称呼。

“好些日子不见,小八倒是越发的知礼了。”静安公主的脸上浮现出赞赏。不管何时,要挑剔莫绮琉的礼数,着实很难。

莫绮琉抿嘴一笑,没再接话。朱可儿便凑上前去,故作委屈:“娘就是喜欢夸赞小八。”

“小八做的好自然要夸。别说小八,肖家两位少夫人的礼仪也是不错的。”似乎不想厚此薄彼,静安公主的眼神移向了卓青悦和柳冉。

卓青悦率先回话,恭敬道:“舅母谬赞,青悦不敢当。”

相较之下,站起身来的柳冉就显得更加亲昵了:“舅母就会取笑冉儿。冉儿可比不上小八的礼数。”

“比不比得上小八的礼数先不说,冉儿这惹人喜爱的性子倒是一如从前。”身为皇后娘家的侄女,柳冉幼时曾进宫小住过一段时日,与静安公主也算相识。

“有表嫂在,舅母这句话冉儿是真的不敢当了。”柳冉就笑着转向了朱可儿。

朱可儿嘟嘟嘴,倒也没有冷场:“娘,你夸完小八又夸冉儿,可儿生气了。”

“哟…咱家的开心果还会生气啊?难得一见呢!”静安公主不以为意的逗着鼓起脸的朱可儿。

“娘…”朱可儿跺跺脚,不依道。

“好好,都是娘的不是。”许是心情颇好,静安公主妥协着哄道。

看着静安公主一脸无事人般的模样,莫绮琉别过眼望向了他处。

直到开宴,司辄离三人才缓步过来。彼时,静安公主一行人已经在席位上坐定。静安公主坐于主位,朱可儿和莫绮琉分坐两边,空出了靠近静安公主手边的位置。卓青悦愣了一下,隔着一个位置坐在了朱可儿的左手边。要她坐在莫绮琉的身侧,她是决计不想的。相对来说,柳冉的位置就容易多了,径直坐在了卓青悦的左边。

一进宴客厅,司辄离的视线便开始下意识的寻找,定在静坐恍神的莫绮琉身上后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在了莫绮琉和静安公主之间的空位上。一并进来的齐陌有样学样,毫不迟疑的走到静安公主右手边的空位坐下。倒是肖易恒,稍稍顿了一下,沉默着走到卓青悦的右手边坐下。

第一百零一章

瞥了一眼身旁的司辄离,莫绮琉的神色缓了缓。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感觉到莫绮琉放松了身子,司辄离眼中的薄冰随之化解少许,举箸用膳。陌表哥说姑母跟母妃说了皇奶奶召见侯爷夫人一事,想来母妃那是不会心安了。仔细想来,这几日大哥和三哥看见他确实总是阴着脸,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二哥和四哥则是有意无意的让他多注意王府动静,恐怕是发觉大哥和三哥和朝廷官员行走过密的举动了。至于莫绮琉,扫了一眼对面不时瞄过来的朱可儿,司辄离心下了然。

被司辄离撞了个正着,朱可儿连忙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见着朱可儿的举动,齐陌疑惑的抬起头。对上司辄离冷漠的眼神,无奈的笑笑,实在拿朱可儿藏不住话的性子无法。明明已经告诫过她此事不能告知他人,她居然还是说给了小八听。以小八的聪明,怎会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

似乎并未发觉桌上的气氛不太对,静安公主随便吃了两口便放心筷子,笑道:“难得有你们一众小辈陪着用膳,实乃乐事!”

“娘说的肯定不包括我。”朱可儿眼珠一转,企图活跃一下周遭的低气压。

“娘说的是一众小辈,怎么就不包括你了?”齐陌见缝插针,意图将不高兴的事遮盖过去。

“那是你没看到刚刚娘夸小八和冉儿的样子。”朱可儿嘟嘟嘴,说出来的话就带上了告状之意。

“表嫂就被拿小八和冉儿说笑了。舅母也夸了表嫂是开心果的。”柳冉柔柔的声音自面色青黑的卓青悦身旁传来。

没料想柳冉会接话,朱可儿撇撇嘴。不过是为了给卓青悦难堪才帮着娘挤兑卓青悦,柳冉不会真的以为她们是一条线上的吧?敬谢不敏!

“看来,我们没来之前,你们聊得很高兴呢!”朱可儿不说话,齐陌自然必须接口。

“倒也不算。只要碍眼的人识趣点退下,我们才是真聊得高兴。”不想理会柳冉,就只能将话题引到某人身上去。于是,朱可儿的讽刺越过一言不发的肖易恒,直指握紧筷子的卓青悦。

这种明言暗讽的话,聪明人都不会接话。卓青悦自认不是蠢人,眼神暗了暗,垂下头遮去脸上的愤慨。

“可儿不许胡说!”静安公主象征性的训斥了一句后便转向了莫绮琉,“小八今日的话分外的少呢!”

貌似她从来都不是多话之人吧?莫绮琉心中腹诽,面上轻笑:“姑母和两位表嫂说的如此兴起,小八听着就好。”

两位表嫂?卓青悦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小公子夫人此话为何意?”

“嗯?”莫绮琉一脸的无辜,茫然以对。

“此处可不止两位表嫂,不是吗?”见莫绮琉装傻,卓青悦索性把话挑明。

莫绮琉认可的点点头,发出疑问:“肖家表嫂此为何意?”

一再被忽视,一再被排挤,忍着怒火听柳冉和静安公主叙旧,压下不满任朱可儿帮着柳冉将她的存在变为透明。即便这样,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卓青悦啪的一声发下紧攥手中的筷子,冷哼道:“既然不是两位表嫂,为何小公子夫人只提及两位表嫂?是决议不把我这位表嫂放在眼中?”

莫绮琉展颜一笑:“肖家表嫂多想了。小八说的是和姑母聊得兴起的两位表嫂,并未说在场只有两位表嫂。”

卓青悦噎住。莫绮琉似乎确实如是说的…

“我说卓青悦,你未免也太可笑了吧?自己不说话还赖旁人?”莫绮琉的话音落下,朱可儿则是接着跟上,嘲笑道。

卓青悦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下意识就看向身旁的肖易恒。

“表嫂别这般说。姐姐不过是一时口快,并非有心。”眼见卓青悦望向肖易恒,柳冉不遗余力的为其解围道。

“嗯。冉儿说的对,可儿少说两句。”静安公主适时开口,为柳冉做足了面子。

朱可儿便收了气势,对着莫绮琉眨眨眼:“小八,咱们大度之人,不与之斤斤计较。”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朱可儿欺负人,莫绮琉却是每每惊叹不已。分寸拿捏的这么准,算不上很有心机却也不会被人欺了去,从不吃亏的朱可儿才是最厉害的主才是。

“小八,表嫂待姐姐向你赔不是,还望小八不要放在心上。”被卓青悦狠狠的瞪着,面带愧疚的柳冉将矛头指向了莫绮琉。

“区区小事,肖家表嫂无需如此。”若是以往,或许莫绮琉会陪柳冉多演一会。只是今日,莫绮琉心中有些不耐,于是便敷衍的一句草草了结。

“多谢小八。”柳冉扬着再合适不过的笑容,收回视线,低头静坐。一副大家闺秀谨守礼仪的模样让身旁的卓青悦差点没瞪出眼珠子。

“舅母,小公子,陌表哥,我们先行回府了。”一直置身事外的肖易恒绝然站起了身。如此虚伪做作的坐在一起客套,何必呢?

“咦?这么快就回去?”本以为最先受不住自请离去的会是卓青悦,没想到居然是易恒提了出来。静安公主心中暗自不喜。莫不是易恒对卓青悦有了情分?

“嗯。下午还要跟爹爹议事。”肖易恒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搪塞道。

跟御史大人议事?这个理由还真是…不算高明!心知肚明的司辄离和齐陌对望一眼,齐陌会意的开了口:“娘,易恒这是求上进了。”

听到齐陌的解释,静安公主皱起了眉舒展开来,:“那舅母就不留人了。”

“先行告辞。”分别对司辄离和齐陌点点头,肖易恒带着早生去意的卓青悦和礼仪得当的柳冉离开。

“哎!好端端一个孩子,就这样毁了。”目送三人离去,静安公主叹出声来。

在座四人一致沉默,没接这个话。当年是御史夫人和静安公主一并为肖易恒选的亲事。因为莫园闹那么一出的不快,又恰逢太后发话司辄离的亲事押后,两人便商量着定下了卓青悦。哪晓得竟生出这种祸事?现今再来一位两人一并挑选的柳冉,就算不好也只能是静安公主和御史夫人挑剔。其他人,无资格质疑。

“姑母,我们也先回王府了。”告辞的话自然该由司辄离说,莫绮琉静坐一旁,仿若壁画。

“小离不急,姑母还有事要说。”静安公主说着便看向齐陌和朱可儿。

齐陌的身子刚离座,朱可儿就拉住了他的手:“娘,您有事说事,干嘛一定要我们避开?我和齐陌又不是外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你这孩子,谁说你们是外人了?”静安公主的脸色显出三分不自然,终是松了口,“罢罢,就一起听着吧!”

齐陌看了一眼司辄离,见司辄离未有其他反应,安心的坐回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闭上眼睛。这种事,若是可以不听,怕是更好。可是不听,又怎么帮助小离?终归还是躲不过的麻烦事。

“你母妃来齐府一事,想必可儿和陌儿已经说给你听了。”酝酿了一下情绪,静安公主苦笑道,“本想将你母妃的注意力转到侯府去,任他们互相牵制,继而不伤你分毫。谁想侯府竟先一步找上小八,而小八今日也已去过侯府。”

静安公主的话朱可儿听得一知半解,想问却被齐陌拦住了。只好暂且作罢,继续认真听下去。

莫绮琉则是颇感意外的看向一眼静安公主,确定其眼中的真诚后方收回视线转向司辄离。本以为静安公主存着别的谋算,没料想她竟是一心为司辄离筹划。见司辄离仿佛依然未感任何惊讶,莫绮琉不得不重新盘算一下她对这些人的提防心。

“其实早就知道那些过往终有一日会瞒不住。”静安公主幽幽的话语传进四人的心底,“清妃进宫时,母后说皇家本就是这样。再多的不情愿终究会化作无力的抗争,然后认命。知晓小离的存在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取舍之间,父皇和母后做出了抉择。皇上冷脸离去,二皇兄沉寂哑然。什么侯府老夫人求下的恩赐?简直是无稽之谈!我确实看不上清妃的所作所为,可是我佩服她的勇气。至少对小离,她是一个极好的娘亲。”

又是极好的娘亲?司辄离抿紧薄唇,紧握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显得有些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