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绮琉心下揪住,想也没想就伸出手覆了上去。掰开司辄离的拳,插进僵硬的五指,轻轻交叉,十指相扣。

感受到莫绮琉传过来的温暖,司辄离紧绷的情绪缓解下来。只是那用力捏着莫绮琉的手,显示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朱可儿张大了口,愕然的忘了言语。齐陌闭上的眼睛不曾睁开,眉头紧皱。

“算了,那些往事无需再提。”许是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静安公主转了口风,“现在是说二王府之争。小离,你跟姑母说实话,二王爷之位,你到底要不要?”

“不要!”没有任何迟疑的吐出这两个字,司辄离冷道。

“当真不要?”静安公主的声音扬高,质疑中带着不敢置信。

“是,不要!”不管是世子之位还是王爷之位,他都不要!

“小离,你要知道,母后为你铺的路绝不仅仅是一个侯府。只要你想争,二王府的主人定是你无疑。”说到此处,静安公主的眼神变得冷厉而绝决,“今日你一旦下了决定,便再无反悔余地!”

“我知道。”因为不曾有过任何贪念,即便送到他面前,司辄离也决计不会要。

“好。那便不要!”听到司辄离不曾更改的决定,静安公主不得不承认她亦松了一口气。对上名正言顺又有嫡子傍身的二王妃,她的胜算仅止于皇上这张底牌。可是这张底牌太过深不可测,变化多端到她不敢完全信任。一旦底牌倒戈,小离将会输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

“等等!”听到此处,齐陌忽地睁开眼睛望向静安公主,“娘,小离不要二王府,可是将军府必须赐下。”

“将军府?你以为皇上压下将军府仅是因为太后的意愿?”静安公主冷笑出声,“那是因为他不想给!”

“娘,您的意思是,皇上对小离…”可是这么些年一来,皇上对小离并未显出任何不满,也未见任何为难。

“是与不是,也就只有那人自己知道了。”君心难测,静安公主倒也没有把话说死。

“不管怎样,该是小离的总该给小离吧!”不再追究皇上的态度,齐陌说道。

“那是自然。”母后做的两手准备又怎会轻易落空?不管是二王府还是将军府,最终仍是要给小离留一个才是。

“姑母,我都不要。”不管是二王府还是将军府,他都不要。时至今日,离开上京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不行!你不过活,小八还要过活呢!”怎能不要?放在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这样一无所有?她可不答应。

“那就多谢姑母了。”司辄离还待再说话,却被莫绮琉抢了先。现在不是讨论要不要的时候,该算的账还没算完。侯府和二王爷,也不会任司辄离就此抽身。

司辄离转头看向莫绮琉,顿了顿,却是没有再坚持。侯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让莫绮琉心神不宁,他还需问个清楚才行。

“对,必须给!”拨开齐陌拉着她的手,朱可儿一拍桌子,起身喊道。

伴随着碗筷相碰的清脆声音和震动不已的宴桌,在座其他四人为之一振,皆望向朱可儿。

朱可儿呐呐的收回手,小声嘀咕道:“本来就应该这样啊…”

看着朱可儿缩着脖子坐回椅子上,一室的紧绷气氛忽地如断了的炫,哗然散开,徒留不禁莞尔的四人打趣的眼神直直的扫向朱可儿。

 

第一百零二章

离开齐府之前,司辄离被静安公主留下单独说了一小会话。齐陌和朱可儿便陪着莫绮琉等在门外。

“小八,王府最近想来不会太平,你和小离多注意点。”念及如今的形势,齐陌面带担忧的叮嘱道。

莫绮琉点点头,微笑道:“多谢表哥挂心。”

“明日我和可儿会进宫打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口风,至少先把握住皇上的心思。这样也方便你们行事。”想了想,齐陌还是觉得应该先和莫绮琉说一声。

“皇上的心思,皇后娘娘怕是不一定…”莫绮琉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无法十成十,至少能探得三五分。”齐陌伸出一右手,比划了一个五给莫绮琉看。

“齐陌,你这是五,哪来的三?”出其不意的给了齐陌一个拐子,朱可儿挤到莫绮琉面前鄙视道,“小八,别听他的。”

“不听我的,难不成还听你的?有本事明日你一个进宫,全权交由你负责。”齐陌捂着被撞疼的胸口,不满的嘀咕。

“我负责便我负责!”朱可儿一听就顶上了嘴,“不过是去探听一下虚实,还真当没你不行?”

齐陌撇撇嘴,没再开口。要真只是探听一下虚实,他还就让朱可儿一个人去了。既然打定主意帮小离,他自是要将皇上的心思拿捏的十拿九稳才行。哪由得朱可儿胡闹?

对上齐陌和朱可儿这对欢喜冤家,莫绮琉向来是只作旁观的。眼见两人斗得不亦乐乎,便淡笑不语的站在一旁看着。此般境况下,能看到如此欢闹的一对,倒也舒心。

司辄离出来的时候,面色有些难看。眼中亦不再是一贯的冰冷,而是染上了些许的恨意。

莫绮琉顿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静安公主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小离,你出来…”齐陌的话尚未说完便见司辄离一阵风似的走过,同时拉走了正欲上前询问的莫绮琉。本准备搭上司辄离肩的手停在半空,齐陌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同样感觉不对劲的朱可儿目送司辄离和莫绮琉招呼也不打的离去,一回头就看见齐陌的样子,当即大笑出声。

僵硬的收回手,齐陌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可儿,哼唧着走开。都是小离害的!

“司辄离,你没事吧?”依旧是习以为常的王府马车,莫绮琉脸上的关怀带着深深的担忧。若是静安公主真的说出了她尽力隐瞒的那些话,她是怎么也不好解释的。

没有回答莫绮琉的问题,司辄离只是偏过头,认真的看着莫绮琉问道:“莫绮琉,今天的侯府一行,有何收获?”

心猛地一紧,莫绮琉试图做到坦然无愧:“侯府扬言会站在你这边。不过我不相信,提出让侯爷亲自上王府找你说事。侯爷答应了。”

“他何时来王府?”没有细问莫绮琉为何不信,也没有追问莫绮琉在侯府究竟见到了谁,又说了些什么。司辄离的反应太过自然,似乎一切皆在他所料。

“没有说。”莫绮琉摇摇头,打量着司辄离的神色斟酌道,“想是这几天的事。”

“好。我等他。”终于还是要见面了。那就一次性说清楚吧!

伴随着马车行进的轱辘声,莫绮琉压下复杂烦躁的思绪,脑子迅速旋转,试图寻找出最合适的有效之法。

还不待莫绮琉想出招,马车便已抵达二王府。这一回二王爷没有再坐在大厅等人。随之而来的则是二王爷派人找司辄离去书房的消息。

司辄离二话不说,随着下人前往二王爷的书房。

莫绮琉怔愣了片刻,打算先行回房,再觅他招。不过刚转身没走几步,就迎面对上了世子妃。因着三少夫人被禁足,这段日子倒是甚少见其身影。至于时不时付之冷眼的世子妃,莫绮琉向来是尽量躲避。于是此刻,哪怕正面对上,莫绮琉仍是点头示意后便想走开。

“五弟妹!”然而,世子妃这次却是没有如莫绮琉的愿。

被世子妃喊住,莫绮琉只得顿下脚步,一脸疑惑的看向了世子妃。

“五弟妹这又是从齐府回来?”她接到消息说,莫绮琉今日居然去了侯府。坐立难安又无从得知莫绮琉回府的时辰,她在这王府大门口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终于将人给堵住了。

“恩,是。”她确实是从齐府回来的,并无说谎。

莫绮琉为何不照实说?莫非司辄离和侯府真的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世子妃的脸色暗了暗,故作强笑:“是吗?可是我怎么听五弟妹院子里的人说,五弟妹今日去的是侯府呢?”

“哦?”莫绮琉挑起了眉,丝毫没有惊慌,“原来大嫂和小八院子里的下人们已经这么熟悉了呢!”

“五弟妹别多想。大嫂不过是随口一问,倒不是探究五弟妹的行踪。”被莫绮琉的口气惹的心虚,世子妃慌忙解释道。

此般解释着实拙劣,莫绮琉心下暗讽,面上是淡淡的笑意。

“五弟妹该不会真的是去的侯府吧?”见莫绮琉不再说话,世子妃心下稍安,试探道。

莫绮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面色忐忑的世子妃,对着世子妃身后走来的两人点点头,笑道:“是。今日确实先去见了侯爷夫人,后又上齐家赴的静安公主的宴。”

心中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听莫绮琉说出口却是另外一回事。世子妃不免有些惊慌起来,干笑道:“五弟妹这应酬倒是挺多。”

“五弟妹的应酬多,大嫂的应酬貌似也不少呢!”黎雅和四少夫人打世子妃身后走来,插口说道。

又是黎雅!世子妃咒骂两声,转过头去依旧是一脸的笑意:“二弟妹这话从何说起?”

“嗯?难道我说错了吗?那大嫂可千万别介意。”黎雅无辜的眨眨眼,反问道。

世子妃顿感被挑衅,沉下了脸:“二弟妹还是注意些的好。有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是。”黎雅一脸正色,半点也不敢懈怠的说道,“祸从口出,弟妹受教。”

明知黎雅是在讽刺她,世子妃却抓不到任何把柄。恼怒的转过头想要再度继续之前的话题时,一时间又不好开口。

世子妃不说话,莫绮琉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这种知一半不知一半,被悬在半空中的感觉就交给世子妃和世子好好享受去吧!

“五弟妹一个人回来的?”所以说,温温和和的黎雅比气焰跋扈的世子妃高明。至少她的切入点永远来的更为温婉,也更为贴切。

这颇为关怀的话语,莫绮琉自是不好忽视,诚实相告:“夫君被父王叫过去了。”

“父王?”此言一出,世子妃第一个惊呼出声。自打知道莫绮琉去了侯府,她的全副心思全放在了等人回来一探究竟上,反而忽略了二王爷这个最大的变数。

“是,下人说父王早早就在书房等着了。”虽然尚未知晓为何一致选择了沉默的这些人忽然一动全动的齐涌而来,莫绮琉倒也并未深想。有些事,本就说不上理由。或许是他们本就互相牵制,时刻关注着其他人的动向也不一定不是?

司辄离被叫去书房的事,黎雅和四少夫人却是知晓的。这也是她们会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从司辄离口中套话,怎么也比不过妯娌谈心来的更加顺理成章。只是没想到莫绮琉去了侯府,还被世子妃撞个了正着。如此说来,父王和侯府都开始采取行动了?

莫绮琉看着变了脸色的三人,心情明朗起来:“三位嫂嫂若是无事,小八就先回屋了。”

世子妃没有再拦人。黎雅和四少夫人在旁边看着,问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此刻更为重要的,绝对是回去告知世子这天大的惊讯。先是侯府,再是父王。不对,先是父王,后是侯府…总之,问题大了…

黎雅和四少夫人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不管怎样,必须马上让司辄迩和司辄释知道此事才行。若是可行,赶去书房也不无不可。

巧合的存上了同一个心思,三人志同道合的没有继续留在原地互相看不顺眼,而是各自沉默着转身离开。

于是,没过多久,二王府四位公子皆知晓了二王爷找司辄离去书房一事。书房乃说正事的地方,比之大厅来的更为慎重。司辄毅自是忍不下的,带着急不可耐的司辄善便赶往了二王爷的书房。

司辄释本在司辄迩的书房共同议事,听此消息已是急上心头:“二哥,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很是满意司辄释越来越成熟的坚忍,司辄迩笑的神秘:“不急,待大哥和三弟将事闹开了再说。”

想到司辄毅的性子,司辄释没有多说,嘿嘿一笑:“二哥,你说父王要真偏帮小离,大哥会不会气死过去?”

“死倒不会,顶多一个半死吧!”毕竟是眼见就要到手的王府,本该收纳囊中的权势就这样拱手相让,让的还不是嫡亲兄弟。司辄迩可以想象届时的司辄毅将是如何的暴怒,又将是如何的轩然大波。

“那咱们现在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司辄毅向来眼高于顶,要真气个半死,肯定极是好玩。不过,眼下还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还是得防范于未然才是。

“去,慢点走便是。”怎能不去?不亲眼见到父王对小离的偏宠,非但司辄毅不会放手,就是他也不会死心。

“好。”司辄释双手赞成司辄迩的决定,自椅子上跳起来,向门外冲去。

“四弟!”司辄迩忽地出声,喊住了一头雾水的司辄释,“慢点。”

“对对,慢点慢点。”推开书房门的手缓缓的放下,深吸一口气,琢磨了老半天才再度轻轻将门推开。状若无意的四下扫视一圈,见院中只有几个兀自忙碌的下人后轻轻咳嗽两声。至此,整整衣袖,翻翻衣领,司辄释酝酿了好一会才提起脚迈出了房门。

司辄释的举止太过刻意,司辄迩看的一阵好笑:“四弟,你这样磨蹭,待咱们到了估计也就没戏可看了。”

司辄释做作的表情一顿,苦着脸转过头:“二哥,你在前面带路行吗?”

司辄迩还未开口,四少夫人再也忍不住,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夫君,你就以正常的步子走过去,绝对赶得及。”

“真的?”司辄释满眼怀疑的望向司辄迩。去的太早说不定大哥还未叫嚣起来,去的太晚说不定已经被父王镇压下去,实乃一大难题。

“大哥定是急冲冲的赶去,咱们无需故意拖慢。”司辄迩说着便出了门,走在了前面。

“说的也是。”司辄释深觉有理,这才颠颠的跟上。

二王爷的书房内,二王爷和司辄离正面相对,静坐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们去过侯府了?”

“小八去了。”那个地方,去过一次就够了。他未曾想过再去第二次。

“如何说?”阔别多年,侯府终将插手王府之事?二王爷不甚看好。

“侯爷会上门拜访。”司辄离不带任何情绪的转述着莫绮琉的话,眼中尽是漠然。

二王爷闻言愣住。也就是说,侯府为表诚意,决定公然为她的儿子出头了?

二王爷不说话,司辄离便不开口。端起滚烫的茶,慢慢的品着其中滋味。沉默中,除了满口的涩然,司辄离没有任何其他感想。

“你母妃希望王府由你大哥继承。”很是艰难的,二王爷说出了这句话。

“情理之中。”原就不是他的东西,给谁都与他无关。

“你…不记恨?”真的对权势毫无眷念吗?既如此,为何又要一力出头,自请上战场立下赫赫军功?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次,司辄离在对上二王爷的时候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讽刺:“我从未贪图过这些东西。不过是你们臆想之后,强加在我身上的而已。”

恼怒夹杂着惭愧齐涌而来,二王爷的脸色变得不甚好看:“世子之位你不想要,那二王府呢?你也不想要?”

“神医爷爷曾经说过,上京是个黑暗到残忍的地方。以前皇奶奶在,不曾这般深刻的感觉到其中深意。如今想来,却是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冷冷的眼,嘲弄的笑,司辄离的孤傲气势完全不属于二王爷的威严。

“你这是拿定王爷和你皇奶奶压父王?”提到定王爷,二王爷的底气尚显不足,更何况司辄离还抬出了过世的太后。

“父王觉得是便是。”司辄离不欲辩解,亦觉得没有辩解的必要。

“司辄离!”威严化为愤怒,二王爷沉声喝道。

“父王,皇奶奶说我娘是个极好的女子,也是位极好的娘亲。”无视二王爷的怒火,司辄离忽地柔和了声音,低声说道。

霎那间,二王爷压抑心中的怒火尽数收回,到了嘴边的怒斥全然憋在口中,整张脸转瞬间就涨成了通红色。

“听说我娘是侯府家的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是众人追之逐之的当家主母之选。”司辄离握着茶杯的手指越收越紧,甚至有些轻轻发颤。

眼中的怒色散去,带着追忆的迷茫现于脸上,二王爷没有否认司辄离的话,更没有阻止司辄离说下去。

“听说我娘本是极其不愿进宫的,可最终还是被逼进了宫。”司辄离的视线落在眼前的茶杯上,拨动茶水的手早已无意识的停住,唯有半遮掩的白瓷杯盖显示着它曾经被人动过。

“不是被逼。”二王爷几近嘶哑的声音悠悠响起,“她确实曾经抗争过,也坚持过。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是自愿进宫的。”

“自愿…”司辄离冷笑出声,“那父王能告诉我为何自愿进宫的妃子怀的却不是龙种?”

“放肆!”二王爷提高了语调,瞪大了眼。司辄离的挑衅如锋利的刀刃,直直的插进二王爷的心底,激起那深埋暗处的狼狈和悲伤。

“父王觉得身为人子,我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过活?”到底是他娘亏欠了皇家,还是皇家毁掉了他娘。个中是非,当年的那些人明明心知肚明却唯独瞒住他。任他一人苦苦挣扎,兀自沉浸在犹豫徘徊之间不敢追问、不敢探究。时至今日,真相渐渐浮现,他们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交代?

“父王从未想过永远瞒住你,只是时机未到而已。”被司辄离的质问堵的分外难受,二王爷叹了一口气,神情坚定,“可是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般有个疼你爱你任你肆意妄为的皇奶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般尽得心意娶回心爱的女人。不管是妻还是妾,只要进了王府,父王就必须担当起这个责任。不能退缩,更不能无视!”

“既然王府是父王的责任,那父王为何还要招惹王府外的人?明知是已经记录在册不得更改的宫妃人选,明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跟皇上抢人,为何还要拼死博上一搏?既然决议一搏,为何却又在最后放手?”被二王爷的话触怒,司辄离的平静再也无法维持,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上,溅起一片湿意。

“因为做不到什么也不做的无动于衷,做不到什么也没发生的沉默认命。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放在心底的情意却被无情的割断。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我的父王、母后还有皇兄?不甘心,怎么也不甘心。如果她可以幸福,远远的看着也无所谓。可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宫去承受那些孤寂哀怨,我做不到!”或许这将是二王爷一生唯一的一次坦白,而被坦白的人却是他亏欠一生的亲生儿子。因为是她的儿子,是她用命换下来的儿子。所以二王爷愿意将哪怕不是那般美好的心事敞开在他的面前,只为不让他心怀怨恨的过完下半生。

“最后一个问题。”心知父王不会对他说谎,也无需骗他,司辄离问出了让他最介怀的事,“明明是两个人犯下的错,为何到了最后却只剩下她一个人承担?”

一语中的,二王爷颓败的闭上眼。再度睁开眼,对上司辄离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小离,不管你怎么想,父王必须告诉你:对你娘,从来都不是父王先放的手。”

“父王,您觉得这句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听着二王爷仿若发自肺腑的话,司辄离却是不为所动。之前的解释在此刻皆化作推卸责任的借口,钝钝的割着司辄离的心。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可是你必须信!”旁人的看法他并不在意,只有司辄离,二王爷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父王认为仅凭一句话,我就该相信您那时的绝情?就会相信当年的您没有退缩?”司辄离别过脸,冷冽的眼神对上二王爷的希翼,一丝情面也不留。

“司辄离,这句话本王只说一遍,你给本王牢牢记住:当年,你娘绝非孤身奋战!”迟到十七年的宣告,或许没有任何凭证,却着实发自二王爷的心。当年,他没有退缩,从来没有。即便她抛下他选择了进宫,他也不曾怪过她。默默的退开,拉远彼此的距离让她在后宫立足,却怎么也没想过会有司辄离的出现。想过绝然不要,却经不住父王和母后的镇压,更经不住她的苦苦哀求。舍不得,怎能舍得这个维系他们二人之间的意外就此消逝?求过父王,央过母后,甚至找过皇兄,除了徒劳还是徒劳。唯有宫妃和王爷的鸿沟,唯有嫂嫂和小叔的伦理道德,唯有他和她阴差阳错的擦肩而过、相顾无言…

“嗯。因为并非孤身奋战,所以必须三尺白绫。”拿身份压人?借气势镇场?司辄离嗤笑不已,绝不妥协。

被亲生儿子讽刺是何种感觉二王爷从未想过,也从未感受过。此时此刻却是万般的剜心,分外的刻骨。低低的叹息一声,倍感凄凉的二王爷并未发怒,只是兀自陈诉道:“当年我跟皇兄在御书房大打出手,惹急了皇兄,更激怒了父王。父王承诺,不会为难她,也不会扼杀你。情势所逼,我不得不低头,跪地认错,答应不再入宫惹事。皇兄的冷哼,父王的冷眼,只作没听见、没看见。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父王的承诺仅止于他不去为难、不去扼杀。算来算去,我唯独漏掉了父王会暗中示意母后动手。她自尽的消息被瞒了下来,待我知晓已是半月之后。再多的悔恨亦是无事于补,闯进宫中面对的是一室的凋零,还有…嚎啕大哭的你。”

低下头的脸上,怀疑和讽刺渐渐僵住。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和诧异茫然,司辄离甚至不敢抬头去证实二王爷这些话的真实性。那凄凉悲伤的语调是威严正直的父王?是从不吝惜情绪外露的父王?是他一直引以为傲、崇拜至极的父王?莫绮琉转告的皇奶奶遗言,姑母讲述的皇家之争,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最终回响的却是父王方才那段压抑的悲痛。也就是说,他误会了父王?父王没有弃他娘于不顾?更不是逼死他娘的罪魁祸首?

再多的疑问说到此处只剩唏嘘和枉然,令人窒息的伤痛来的太过突然,同时困住这对父子那坚如磐石的心。密密缠绕,丝丝入扣,再也无法自拔。

“本世子要见父王!”门外,忽地传来司辄毅呵斥下人的声音。

“怎么?世子要见父王还得问过你们这些奴才?都给本公子让开!”接着响起的是三公子飞扬跋扈的喧嚣声。

“小离,父王最后一次问你,这王府你要是不要?”本是转述王妃的一句话,却引来后续种种争执。二王爷不再拐弯抹角,径直表明态度。

依旧没有抬起头来,司辄离低下去的头微微摇动。拒了这本不属于他的权贵荣耀,退出这场胜券在握的王府之争。

看着司辄离的反应,二王爷神色复杂,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平复了一下激动失落的情绪,一贯的威严声在屋内响起:“让他们进来!”

门外一阵静默,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启,面带焦急的司辄毅和司辄善走了进来:“父王。”

“嗯。”扫了一眼司辄毅和司辄善,轻应一声的二王爷冷淡如初,威严不改,“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我们是…”司辄毅顿了顿,迟疑的看向一旁低头静坐的司辄离,一时之间摸不透其中玄虚。

“父王,我们是来找小离的。”见司辄毅似乎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司辄善哈哈一笑,自作聪明的打起了掩护。

第一百零四章

这个借口实在太差,别说二王爷,就是司辄毅,也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司辄善。找小离?他们兄弟的感情何时好到这个地步了?摆明了说瞎话都不会编。

听着司辄善的话,看着司辄毅的反应,二王爷眼神一暗,扫向了司辄离:“小离先回去吧!”

“是。”司辄离站起身,举步离开。话到此处,其实已无甚好说。

见司辄离打算就此离去,完全猜不到刚刚究竟发生了何事的司辄毅和司辄善更是心中擂鼓齐鸣,七上八下的找不到着落。父王是不是已经私底下允了司辄离何种承诺?世子之位,王府之争,是否即将风云变色?

“小离这就回去了?再坐坐吧!”犹豫了片刻,司辄善小声提议道。

脚已迈至门槛处,司辄离冷冷的动了动嘴唇,没有回过头来:“不了。”

“司辄善讨了没趣,又见二王爷神色不太好看,只好闭嘴禁言。

不再顾及其他,司辄离提脚跨出了二王爷的书房。

“父王,小离他…”司辄毅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