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商船到了大同,楚忠带着船员们把船上的货搬下来,第一天还是在船上度过,第二天一大早,楚忠就驾着马车带楚亦瑶去了烧窑。

这是与楚家合作了十几年的老字号了,刚到那大门口,楚亦瑶还没下马车就听到有人和忠叔打招呼,宝笙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跟在楚忠身后进了烧窑。

这里充斥着一股泥土和灰堆气息,楚亦瑶打量着四周,一座一座的烧窑在旁边,里面都点着火,那迎接的人带着他们到了一座坊间里,通亮的屋子里齐齐的摆放着数不清的架子,架子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瓷器,那人介绍说,这里放的都是样品,若是要的话,选中了直接按样子做出来,再行装货。

继续往前走,楚亦瑶在前方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师傅,桌子上正放着一只正在上釉的花瓶,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不少摆玩用的小瓷具,楚亦瑶问带路的人道,“这位师傅,你们可有烧膳食用的瓷具?”

那人又将她们带到了另外一个架子上,楚亦瑶看到了不少样式的膳食瓷具,但都没有她心目中的来的满意。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如何在一样的瓷器上有所突破,刚刚看到老师傅身旁桌子上放着的釉青碟子,忽然想到了前世在洛阳看到过的那些膳食瓷具。

前世成亲之后她跟着严城志去过一回洛阳,在那里她见识到了和金陵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洛阳的文化底蕴比金陵来的厚实太多,一文一商,虽然金陵不断在向洛阳靠近,但很多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尤其是在饮食上面,讲究可以细致到一碟一筷,金陵人也讲究,但远没有他们来的更甚。

“师傅,很小的时候我就听我父亲提起过,你们这里是大同最好的烧窑,你们这出去的有大同最好的瓷器。”楚亦瑶看遍了他陈列的所有瓷具,回头笑道。

“楚小姐过奖了,我庆和烧窑几十年,虽说不上最好的,但这瓷器也是远近闻名。”那师傅听楚亦瑶这么一夸,也不客气的应承下来了,和楚忠又聊了几句,带着他们参观过了之后这才到平日里议事的屋子。

“关师傅,我这里有一笔好买卖,不知道您肯不肯应下。”坐下之后楚亦瑶就和关师傅商量起了另外定做膳食瓷具的事,“这样式和图案都由我们来提供,这做出来的成品,不可供给其他的客人挑选,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我们楚家独此一家的。”

过些年金陵也会流行这些东西,楚亦瑶就是要提前把这带进去,抢占先机,爹和大哥每年都在这庆和烧窑进瓷器是因为这里的瓷器是全大同数一数二的,只要他们肯应下,也不怕别家的来仿造,毕竟庆和烧窑的名声在那里。

“楚小姐可有带来的?”关师傅对她说的别样膳具有了兴趣,楚亦瑶请人拿了纸笔,直接画了三个膳具的样式图案,关师傅看了看,笑道,“不如这样,这几天我先命人把这个做出来,若是楚小姐满意的,那这生意再作谈。”

“好,忠叔,您和师傅聊,我先回客栈。”楚亦瑶留楚忠下来和关师傅说其他的事,自己先行回了客栈。

孔雀早到一个时辰收拾好了屋子,大同和金陵一样靠海,不过这天气比金陵湿热的多,这里的房子,有许多它的基地都建的比较高,用来防潮。

楚亦瑶休息了一会,换过一身男装,带着宝笙和闰子两个人去往码头附近的集市,大同每年春秋两季来往的船只无数,集市也很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多,没人会来专门注意她的穿着和打扮,楚亦瑶在各个摊子前看着,都是些小东西,很常见。

“小姐,这离集市可远了。”楚亦瑶绕过集市还想往前走,宝笙在身后提醒,再过去可就出了城门了。

“忠叔说出了这个城门可以去乡下,如今天色尚早,我们去瞧瞧又何妨。”楚亦瑶让闰子去驾来马车,自己带着宝笙走到了城门外,城门外的道路两旁也很热闹,许多城内集市都要收取不便宜的摊位费用,付不起这个费用的就直接在城门外摆着,来去的人多,生意也不错。

“大叔,您这是什么,闻上去好香。”楚亦瑶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摊子前,下面垫着蓝色的布,上面放了一些颜色不一,大小像胡桃瓤一样放了一堆,一旁还有几截木块。

“这是树上刮来的香料。”那大叔拿起一个放在了楚亦瑶的手中,呵呵地笑着,楚亦瑶低头一闻,却有香料一样的味道,可又淡了一些。还能捏碎些粉末下来,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不太纯粹。

“大叔,那这个也是香料?”楚亦瑶拿起一截木头,在木头一侧被砍断的地方发现了附在木块上的一小块东西,也似木质。

那大叔点点头,楚亦瑶看这摊位上没也剩下多少东西,开口道,“大叔,这些要多少钱,我全要了。”

“不不,这已经有客人要了。”那大叔摆摆手从楚亦瑶手中拿过了木头重新放回去,楚亦瑶看他颇重视的样子,也起了好奇心,不过是几块不起眼的东西,大同这里也多的是香料,怎么会有人额外买。

“大叔,这客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问你来拿?”

“说好的前天就该到了。”那大叔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块干粮吃了起来,楚亦瑶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了蓝布上面,笑嘻嘻地说道,“大叔,前天该来的现在还没到,肯定是不要这些东西了,你一定好几天没回家了吧,不如这样,这些东西我出两倍的价钱你卖给我,若是他们来寻你了,那也是他们不守约,和你无关。”

那大叔满脸的胡渣子看着蓝布上的银子,嘴里的干粮还塞在那没咽下去,“这,这么多银子。”

“大叔,你来一趟这里也不容易,若是他们一直不来,那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钱也没赚到,大叔你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么?”楚亦瑶见他犹豫,继续说道。

“成,我就把这些都卖给你。”那大叔站起来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楚亦瑶笑着要从他手中接过袋子,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叫喊声,“慢着!”

作者有话要说:凉子百度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沉香这东东只是长在树上的树脂,不是普通的木头,o(╯□╰)o,又长见识了~~~

小伙伴们猜猜,是谁喊的慢着(*^__^*)

偶遇(一)

沈世轩带人赶到这城门外,发现已经有人站在那摊位前要买那些东西,出声想要阻止,哪里知道那个少年一听有人叫,飞快的从摊主手中把东西拿了过来,银子一塞,丝毫没有给他留再说话的机会。

“这位朋友,你手里的东西是我先预定的。”沈世轩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转身,他怔了怔,这脸瞧上去很熟悉。

“这位大叔说你和你约的时间是前天,可你已经过了期限。”楚亦瑶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距离,扬了扬手中的袋子,笑的很无害。

“即便是过了期限,我之前可是预付了银子,不论我到的有多晚,这东西也得经由我同意了才能卖给别人。”沈世轩一听她的声音就认出来了,不是那日在湖中亭阁楼里的小姑娘么。

“那又如何,我也付了银子,我和这位大叔的交易已经完成了,至于你和他之间的,就和我没有关系了。”楚亦瑶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就算眼前的人比她更需要这东西,她有什么理由让给他,拿回去给忠叔看看,说不定有别的收获。

“你不认得我了?”沈世轩忽然低头看着她,楚亦瑶微怔,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认得你。”

一听又觉得不太对,抬头再仔细看他,才觉得有些眼熟,但又记不起来是谁。

沈世轩看她想了半天,微叹了一口气,从腰上解下了一块玉佩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楚亦瑶这才恍然,随即嘴角扬起一抹甜笑,“认得的就更好办事了,这大叔等你好几天了,都没回家,你那预定的银子也别好意思问人家拿。”

沈世轩一下就愣在那了,他的初衷是提醒她认识的人,该把东西还给他,可眼前的人,似乎半点这意识都没有,冲着他笑笑,转身就要走,沈世轩身边的随从着急了,“少爷,那些东西。”

“这位大叔,你卖给她的东西,家里可还有?”沈世轩转头问要收摊的摊主,那大叔摇摇头,“进山就找到这些,太深的不敢去,有凶兽。”

“上马车,跟着她们。”见楚亦瑶她上了马车去邻近的村子,沈世轩也坐上了马车,在后头跟着她们。

“小姐,那人跟上来了。”闰子驾着马车朝后头一看,沈世轩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楚亦瑶拉开帘子看了一眼,“没事,不必甩他们。”

马车到了城门附近的一个村落,楚亦瑶下了马车,身后的沈世轩跟着也下了马车,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楚亦瑶让宝笙去前面打听一下,自己则站在马车旁看这村子里田间一片的谷穗金黄。

“这位小姐,我愿意用双倍的价格买下你手中的香料,这东西于我十分重要,还望小姐割爱,就当沈某欠小姐一个人情,若是今后有用得到沈某的地方,定当竭力相助。”沈世轩走了上来,向楚亦瑶再多两倍的价格买下这些东西。

沈家?

楚亦瑶眼神一闪,沈这个姓氏不由的令人想到金陵四大家之一沈家,若是这个沈家的话,承了他的恩情今后可有用得到的时候。

“你要用来做什么?”想到这里楚亦瑶心中振奋了一下,再问道。

“家中有长辈身子不适,你手中的两种皆是作药之用,沈某找了很久才在大同这里打听到有这东西,稀少之极,如今打听到的也只有这些,若是再去它处找,只怕是家中长辈等不及。”沈世轩语带诚恳的说道。

“是不是什么忙你都愿意帮?”楚亦瑶眼底闪着一抹狡黠,眨着问。

“定当全力为之。”沈世轩笑了,看着她穿着一身男装,更显得肌肤皓白,偏有几分奶油小生的阴柔美。

“那我再考虑考虑。”半响,楚亦瑶见宝苼回来了,冲着沈世轩咧嘴一笑,转身就跟着宝苼去说好的人家吃饭了。

沈世轩在那站着愣了好一会,半天回过神来,失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对身后的随从说道,“走,我们也厚着脸皮,去蹭一顿吃的。”

身后的随从不明白二少爷为何忽然开怀,明明这东西没到手呢,不解的跟了上去,楚亦瑶已经到了一户小农家,走进院子,旁边就跑过两只鸡,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童扎着冲天的辫子,追赶着那两只鸡从楚亦瑶面前跑过。

“这位少爷,这家里乱的很,您别嫌弃。”一个头戴布巾的妇人从厨房里出来,急忙把孩子抱了过去,对着楚亦瑶她们略显的局促。

把她们带到了屋子里,一张不大的桌子上摆着四五个菜,楚亦瑶坐下,那妇人又端上来一个干净的竹篮子,里面放着些烤熟的地瓜,“我家男人刚杀了鸡,你们慢点吃,我过会给你炒肉吃。”

妇人出去之后,门口一暗,沈世轩不请自来,倒也不嫌弃,直接在楚亦瑶旁边坐了下来,看这一桌子的土菜,拿起筷子想要尝一下,楚亦瑶比他快一步拿筷子挑开了他的手,“要吃可以,付钱。”

“说吧,要多少银子。”沈世轩见她第三次面,总难把她和普通的大户人家小姐相提并论,难道前世那个严家的少夫人,出嫁之前都是这副模样的。

“二十两。”楚亦瑶不客气地摊开手,狮子大开口。

沈世轩还没说话,身后的随从不可思议道,“二十两,你怎么不去抢,一两银子都可以买下好几桌这样的菜了。”这桌子上堪堪也就六个菜,其中有个鱼汤,其余的都是农家小菜,没多少油气,清淡的很。

“话可不能这么说。”楚亦瑶拿起筷子指着鱼汤,“这鲫鱼汤放在月牙河岸的酒楼里,随随便便都要五六两银子,再看这些菜,可都是新鲜摘的,这么算起来,加上刚才杀的鸡,宝苼啊,秦家酒楼里的全鸡煲,得多少银子?”

“秦小姐家酒楼里的全鸡煲,小姐上回去吃,收了您十二两银子。”宝苼在后面一本正经的说道,楚亦瑶朝着沈世轩一挑眉,“这么算,好像还便宜了。”

沈世轩再度失笑,一样的东西换了个地方卖价格确实差很大,从怀里拿出两锭小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沈世轩敲了敲桌子,“这样可否。”

楚亦瑶轻哼了一声,让宝苼把银子收好了,自顾着拿起筷子尝了起来,宝苼在一旁先替她盛出了一碗汤,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楚亦瑶的神情就有了些变化。

又尝了一口鱼汤,没有一点腥味,却也没有生姜的味道,汤里自然的散发着一股香气,舌尖微觉得些辣,楚亦瑶舀了下汤底,也没发现有辣椒,抬头看向门口,那妇人走了进来,楚亦瑶开口问道,“大婶,你这鱼汤里加了什么,特别香,也不腥,我看不像是姜片呢。”

“加了些自家山上摘的野长的东西,不值钱。”那妇人把鸡肉端上来,油炒的一股香气,惹的妇人的两个孩子都不断地在门口张望,楚亦瑶尝了一口,总觉得这味道里加了什么她尝不出来的,于是和那妇人说道,“大婶,这加的东西你还有么,能不能让我瞧瞧。”

听她这么一说,沈世轩也觉得汤里的味道有些不同,但每个厨子烧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看楚亦瑶这么在意,他也跟着一块出去看了。

妇人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陶罐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些灰黑粉末,挑出来一些在舌尖尝了下,一股辛辣在舌尖蔓延了开来,楚亦瑶眯了下眼,这味道比刚刚汤里面的浓烈许多,好像能够刺激到味蕾一般,转瞬间楚亦瑶有种想流口水的感觉。

“大婶,这是你自己种的?”楚亦瑶惊喜的发现,这东西竟然是第一次尝到,意识到身后还有别人,楚亦瑶很快压制那激动,稳声问道。

“哪能啊,就是下下味,家里可就这几亩地,种了这吃啥,我那大孩子在山上摘来的,我看能吃,磨成粉就当着用了。”妇人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这里还有这个么。”楚亦瑶看就这一小罐子,放在商行里也没有的卖啊。

“家里没了,你想要的话我让我家孩子替你去找,正是时候呢。”那妇人催了孩子去找长子过来,楚亦瑶忙摆手,“不用,让我一块跟着去,我自己找就成了。”

很快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就找来了,听妇人说了一遍,有些怯意地看着他们,“你们跟我来。”

上山的路不好走,楚亦瑶跟在那孩子身后,明显被落下了一大段的距离,那孩子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们,楚亦瑶手扶着矮树喘着气,脚底一阵酸痛。

“少爷,不如您在这休息,我上去找。”宝苼要扶她坐下,楚亦瑶摇头,忍者那脚尖脚跟处的难受,继续跟着那孩子往上走。

“到了。”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楚亦瑶抬头一看,那是攀在树枝上的藤蔓,藤蔓上又坠着密密麻麻的一串串的红色果串,一眼望过去,这不少的高矮树上都缠着这样的藤蔓,地上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果子串,那孩子从地上捡起一串,“晒干了就是这样,磨成粉就行了。”

“你们村子里吃这个的人多么?”楚亦瑶在大同的城里也没发现这个,似乎是没有人专门种这个来用。

那孩子摇摇头,楚亦瑶望着这么一大片的藤蔓,心中有了主意,一转身,沈世轩也爬上来了,心中警鼓一作,她能想到的,眼前这位沈家的少爷也能想得到,早一些晚一些的问题,沈家的生意做的够大了,若和他们抢,楚家绝对是争不过的,必须得让他自己放弃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凉子猛然发现,这本书里的小沈子,可能会是凉子目前所有古言中最幸福的,为啥,因为他的出镜率高了~!!!╮(╯Д╰)╭

偶遇(二)【改称呼】

“闰子,你去找忠叔过来,让他带几名伙计。”楚亦瑶打算把这一片的小果子都给摘了回去,顺便迁几株藤蔓。

闰子下山去了,沈世轩走在小径中看了一圈,对这些缀在藤蔓上的小果子好奇的很,随手摘了一颗,在手指间碾碎了,一股淡淡的辛辣味在鼻下萦绕开来,楚亦瑶见此,摘了一串递给他,笑道,“沈少爷之前也没见过这个吧。”

沈世轩微怔,随即笑了,点头,“是啊,不过听你之前这么一说,道不失为一种好调味。”

“沈少爷也有兴趣?”楚亦瑶干脆挑明了说,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也不是能遮掩过去的,这么一大片,谁能拦得住谁。

沈世轩看她睁大眼睛直直地这么望着自己,一时间有些错愕,难不成他有兴趣,她还能和自己平分了不成,不过沈家商行对这样低成本低利润的东西不太有兴趣,于是他点了下头,“楚小姐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全运回去了,恐怕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

“这就不劳沈少爷费心了,沈少爷若是不感兴趣,那今日之事,还请沈少爷保密。”楚亦瑶不相信这口头上的承兑,她手中还有眼前这位少爷极力想要的东西,大家各取所需。

“楚小姐就不怕沈某会反悔。”沈世轩见她如此自信,失笑了一声,楚亦瑶却摇头,说的极为认真,“商最重誉,若是连这点小事沈少爷都办不到,那么沈家所谓的培养方式,可值得外人推敲一番了。”

往小了说是他沈世轩自己做了小人不守诚信,往大了说,沈家的人都若如此,沈家的生意今后还怎么做,虽说哪家做生意的手脚有干净的,但是摆到台面上,确实人人都嫌弃。

对于楚亦瑶的‘信任’,沈世轩有些哭笑不得…

楚忠很快过来了,带了几个伙计,拿了好些篓子来装这些东西,楚亦瑶小心的让他们挖了十来株留种带回去,其余的通通直接摘了那果穗。

楚亦瑶不急,沈世轩却记挂那些香料,等着她准备下山了,直接开口邀请她去喝茶。

楚亦瑶吩咐宝笙给那家人送去了些银两作为感谢,上了马车之后,就由沈世轩他们带路,又回了码头附近的集市。

临近傍晚,码头的天空红透着像是布染一般,衬着干爽的秋,漂亮的令人挪不开眼,到了一间茶馆,一前一后进了茶室,楚亦瑶一身男装,倒是没有人额外的注意。

坐下之后楚亦瑶让宝笙准备了纸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对面的沈世轩斟茶后将茶杯推向了她这边,“这是我第二次来大同了,这茶馆虽说不上有名,胜在景致。”

从窗户外看出去就是个院子,里面似乎是脱离了秋的控制,却显枝繁叶茂,院子中央的假山旁边都郁郁葱葱地长着些树,可以看到的墙垣边上,还绕着些绿藤,巴掌大的叶片密密地遮盖了墙垣,长的十分茂盛。可见打理的人用心。

“沈少爷,若你同意,在此签上你的名字便可。”楚亦瑶直接把写好的纸递给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顺着说道,“这东西本就是小成本,若是有利,每年给予沈少爷二成,你看如何?”

沈世轩对她这一系列的行径都十分的好奇,按理说她应该拿这香料的事和自己来交换,他欠她一个人情,刚好用这个来还,可她却以这调味的干股和自己做交易,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牵扯。

莫非她有求于自己?

这个想法在沈世轩脑海中一闪而过,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眼底尽是清澈的丫头,沈世轩不由地想到了前世言传中那个严家夫人,到了她意外死了后金陵才流传出这个严家夫人的消息,携带着楚家三分之一的家产嫁入严家,蛮横无理,三年得一女,三年后再怀,身怀六甲却不幸落水,死后嫁妆全数入了严家,而那个时候,楚家已然衰败,商行悉数分裂,楚家那个二少以及楚家的嫡长孙都失踪不见,到严夫人死去,楚家算是消失在这个金陵,抑或是同样的姓氏,换了个主子出现在金陵之中。

这些生意人的手段,在这个圈子中,沈世轩不也是这么一路看过来的,重生这一世,再看这个如今意气奋发的丫头,怎么都不会想到她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也许是他的私心作怪,这本来就可以撇的一干二净的东西,还不清楚对面这个丫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沈世轩竟然答应了下来,把楚亦瑶写的细看了一遍,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沈家无关,“这算是我白占了你二成的利。”

“沈少爷就当是见者有份。”楚亦瑶这才放心的把这契约给收了起来,口头的应承实在难以相信,这么立了字据才有说服力,若真有利可图,楚亦瑶还得感谢他的不说。

“沈少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楚亦瑶起身,终于想起这香料的事,从宝笙手中拿过那袋子放在了桌上,对沈世轩说道,“沈少爷可别忘了,你欠我个人情。”

这般算计的模样在沈世轩眼底却显得几分可爱,楚亦瑶俏皮地眨了眨眼,带着宝笙出去了。

茶室里一片安静,唯有桌子上煮着水发出咕噜声,沈世轩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视线落在了那袋子上,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前一世,他们可不曾遇见…

楚亦瑶从茶馆出来就赶回了码头,楚忠直接让人把东西都运上了船,甲板上铺开了晒着。

“忠叔,您是老行当了,帮我看看这是什么。”楚亦瑶叫楚忠进了船舱里,从怀里拿出帕子,里面又裹着一层纸,打开来是一颗白天在摊子上看到过的东西。

“这似乎是安息香。”楚忠拿起来闻了闻,最后也有些迟疑,“大小姐,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着新奇,买下来的,忠叔,这能入药?”

“这多是用药之用,鲜少用来做熏香之用,所以买卖的人很少,要去山上寻了才有。”楚家不是做药材生意的,楚忠也只是略微知道一些,楚亦瑶看这不起眼的东西,难道沈家的老爷子真的病重,需要到大同来寻药。

楚亦瑶点点头,让宝笙小心收起来,出去看那些果子,楚忠看了半天也没想到在金陵徽州一带见过这个,这么一来楚亦瑶就放心了,这调味的东西好不好用,去秦家的酒楼里一用便知。

等了三日,庆和烧窑那就来人通知了,说是楚亦瑶给的那几张东西,做出来了,楚忠带着她过去,那关师傅正等着他们。

楚家本来就主打瓷器买卖,这质量上必须也得是好的,楚亦瑶不怕别人看了临摹了去,庆和烧窑的瓷器在大同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些东西他们只做一家,也就在质量上占先。吃准了头一批客人,即便是几年后金陵上下都有了,也不怕他们会走。

楚亦瑶看着做出来地这几套膳具,比起一般用的,这些在成色和样式上都好看了许多,再加上底部添的那几些文雅的字,更显雅致。

“关师傅,我这里还有几张图纸,连同这几样,按照我们当初协商的数目做吧,银子不是问题,但这品质一定要好。”楚亦瑶满意的点点头,把其余的拿了出来,关师傅眼底也有些雀跃,对于热衷这个的他来说,每一件新的器具出来,都是一种享受。

“还有这个,关师傅,这样的小盛放器皿,也要贰佰套。”楚亦瑶又拿出一张图纸,关师傅接过后出去了,楚亦瑶这才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楚忠,“忠叔,这是一千两银子,这些器皿做出来,并不算在楚家之内,所以这银子,我自己出。”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您要自己开商铺?”楚忠拿着这银子,有些不解。

“这一千两是这贰佰套器皿的价钱,也就是说,今后楚家进的所有这器皿,都得供我一家,回去就把这契给签了,忠叔你记得的吧,娘留了几家铺子给我,我请了舅家过来帮我打理这几家铺子,也就不劳二叔他费心了。”关于甲板上晒的那些东西,楚亦瑶并不打算拿去楚家商行做买卖。

“忠叔,楚家是二哥和应竹的,二哥无心着家,要劳您多费心教养应竹了。”末了,楚亦瑶轻叹了一口气,若是现在就一头扎在商行里,恐怕会引起二叔以及那些管事们的不满。

“楚忠定当竭力。”半响,楚忠叹息道…

七天后,商船起航,又是海上一月的时间,风平浪静,越临近金陵,天气冷的快,一早起来,海上还起了大雾,楚亦瑶披着外套站在甲板上,视线下什么都看不到。

等到太阳升起雾气散去,金陵附近的小岛映入眼帘,再有几个时辰就可以到码头了。

比他们早离开的商船都已经到了,码头上好不热闹,卸货的,运货的,楚亦瑶在孔雀的搀扶之下走下了船,阿川早就已经驾着马车前来迎接,楚亦瑶让楚忠把那些果子和器皿另外存放起来,吩咐闰子看着,自己则让阿川带自己先去二舅他们住的地方。

料想中不会只有二舅一家,没想到外祖母带着大舅的几个孩子一块过来了,本来嫂子替他们安置的宽裕宅子,一下竟有些住不过,那外祖母还说着要住大一些的。

听阿川一路来的描述,楚亦瑶站在门口,忽然不想进去了,转身想要离开,宅子的门忽然开了,一个少年横着冲了出来,朝着背后说着什么话,嘻嘻哈哈地笑着,也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就这么直接岔了过来,撞到了楚亦瑶的肩膀。

“小姐!”宝笙喊了一声忙扶住了她,那少年才意识到撞了人,回头一看,脸上却无半分歉意,只是瞥了楚亦瑶一眼,冲着院子里喊,“你还不快点。”

又一个少年跑了出来,先是看了楚亦瑶一眼,接着和之前那少年嘻嘻哈哈对看了一眼正要走开,身后传来了一声呵斥,“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冬天到了,凉子一早上班裹的球一样,可是还是觉得冷,手冷,脚冷,嘤嘤嘤嘤

注定(一)【改称呼】

两个少年回头看着楚亦瑶,其中那个撞到她的有些戏谑的说道,“站住了,请问有何贵干。”

肩膀那还传来一阵酸痛,楚亦瑶冷哼了一声,眼前的人从这宅子里出来的,就唯有大舅的儿子了,“你们当这是哪里,徽州乡下么,撞到了人赔礼道歉都没有!”

刑文宇刚想说什么,刑文治便拉住了他,朝着楚亦瑶方向努了努嘴,示意他道歉,偏偏刑文宇不愿,朝着楚亦瑶也哼了一声,正要转身,楚亦瑶冷冷的吩咐,“是谁教你这么毫无规矩的,阿川,请他们进去,我倒要看看,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脾气大成这样。”说完楚亦瑶直接往院子里走去。

宅子本来就不大,门口的几声吵闹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刑老夫人和刑二夫人杨氏,两个人匆忙出来,阿川已经扭送了刑文宇进来,身后跟着刑文治,想拉开又忌讳眼前的楚亦瑶,连着在偏房里绣花的三个小姐也走了出来,院子里一下聚满了人。

“诶这是做什么。”刑老夫人看到自己的乖孙被人拧着,一下就心疼了,可看楚亦瑶这身打扮,又觉得得罪不起,反而是杨氏,多看了楚亦瑶几眼,当下就认出来了,试探道,“你是亦瑶吧?”

楚亦瑶抬眼看刑老夫人,娘跟着爹离家的时候刑老夫人就放话说要断绝母女关系,娘在世的时候确实一次都不曾回去,她和哥哥们也未曾见过这些亲人,但每年爹都替娘捎回去不少东西和银两,所以他们才能在乡下过的这么好,置办了大宅子不说,大舅都跟着镇上的大户人家学起了纳妾。

她之所以会找二舅过来,是娘还在世的时候常说在家里唯有二哥待她真心实意,在娘跟着爹离开的时候二舅他自己攒下的银子偷偷给他们留作盘缠,前世楚家落魄的时候,也只有二舅和二舅母来过一趟找她和二哥,楚亦瑶爱憎分明,该回报的该好的,她一样都不会少,可不该的,她照样半点都不会让出去!

“娘,是亦瑶呢。”杨氏见楚亦瑶没有反驳,对刑老夫人笑道,“看这眉宇间,和建国也有些相似呢。”

刑老夫人不若杨氏,她看了一眼刑文宇,再看向楚亦瑶的时候,眼底多了几分打量和尴尬,从来没见过面的外祖母,别说楚亦瑶了,就是刑老夫人自己这边还有些别扭。

“你们住在这可还习惯?”楚亦瑶冲着杨氏笑了笑,示意阿川松手,刑文宇没站稳,直接歪靠在了一旁的刑文治,后者赶紧扶住弟弟。

“习惯是习惯,就是这宅子小了些,几个孩子都得在一块挤着睡。”刑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自动代入了自己作为楚亦瑶长辈的模式,对楚家安排的宅子有了些微词。

“当初写信回去的时候,确实只请了二舅一家前来金陵帮忙,你们只是在这游玩一番的话,到时候回去了这宅子也就空了。”楚亦瑶这话是说给刑老夫人听的,来住几天游玩一番可以,但若常住,楚家就没这个义务来养他们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对楚亦瑶来说,并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你一个姑娘家的,老往外头跑可不好,这还是得安安静静呆在家里才是。”刑老夫人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意思,语重心长的规劝,女儿走的早,这外孙女的教养问题落下了,她觉得自己责无旁贷,必要的时候得多提点几句。

楚亦瑶没有应承她的话,反而看向了刑文宇,语调清冷,“今日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若是哪天你们闯了祸,可千万别报我楚家的名号,我们丢不起这个人,这里不是徽州的乡下,由不得你们在这里横行霸道,到时候丢了性命,我一概不理。”

“你说什么!”被矮自己一个头的小表妹呵斥,刑文宇颇有些不服气,可楚亦瑶的眼神凶狠的厉害,刑文宇就这么和她回瞪了几个回合,败下阵来,恹恹的站着,当做没听见她的话。

“亦瑶,这可是你表哥。”刑老夫人舍不得乖孙子受半点委屈呢,就算是姨娘出的,在她这个乡下老妇人眼中,只要是亲孙子,管他从谁的肚子里出来,能生儿子才最要紧。

“外祖母,我眼中的表哥只有一个。”楚亦瑶忽而低声道,“嫡庶不分,若是让官府知道了,可是要抓去受牢狱罪的。”

刑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温婉的女儿会生出这么一个不听劝的外孙女,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二十几年了,她和女儿一直没能见面,刚刚她连亲外孙女都认不出来,又能怎么理直气壮的说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