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对女子的要求还是比较严格,轻易不能出门,只有上元节,乞巧节等寥寥几个节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出门上街,游玩赏灯,因此大家都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裴府四个女儿都准备出府,在街上游玩,等到晚间放河灯。裴元歌这几日兴致极好,不想被裴元容和裴元舞坏了心情,因此借口和温逸兰有约,早早地就出了门。

温逸兰把相会的地点定在了外城的云茗轩的四楼。

裴元歌到时,温逸兰已经候在那里,正透过西面的窗户向外看着什么,听到裴元歌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向她招手。裴元歌走过去坐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向外望去,只见西面有座新搭起来的高架台,正西面是座高大的白色竹壁,离竹壁约莫有两支箭距离的位置则竖着一个木架,上面挂着大小高低不一的花球,随风摇摆着,越往上面的花球越小,却也越精致,最顶端是朵五彩绸缎扎成的牡丹花,栩栩如生。

高架台下拥簇着许多年轻男子,架台边则摆放着十只硬弓,箭矢无数。

裴元歌知道这是京城的风俗,乞愿节,女子乞巧投针,男子乞勇射箭,以箭术来分高下,因此每到乞愿节,大街小巷就设下许多这种乞勇台。只不过这处乞勇台比试箭术用的是花球而非箭靶,架台也装饰得异常豪奢,旁边还摆放着许多事物,似乎是中箭的奖励,因此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裴元歌看着下面簇动的人潮,笑眯眯地道:“说吧,为什么约在云茗轩?”

“什么为什么?”温逸兰结结巴巴地道,脸上的红晕早出卖了她,恨恨地瞪了裴元歌一眼,道,“你个鬼精灵的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说着,指着边角处道,“诺,就是那个穿着宝石蓝衣裳,头戴紫金冠的就是…秦翰林了!先说好,我当你是姐妹才告诉你的,让你来看的,你不许笑我!你要敢笑我,我就不理你了!”

因为那人处在人潮外围,离云茗轩颇近,裴元歌凝神望去,只见那人仪表堂堂,身姿挺拔,在汹涌的人潮中依然显得大方得体,隐约能看到面上带笑,神情十分敦厚,却不显木讷,看起来正如温逸兰所说,是个实诚的好人。如果人如其表的话,这样的人绝不会欺负温姐姐,而且应该也会喜欢她的娇憨直爽。

裴元歌放下心事,笑道:“看来我这温姐夫是文武双全呢!”

“才不是呢,他就是个书呆子,是陪朋友来的!”温逸兰立刻接口道,随即察觉到不对,在裴元歌笑眯眯的目光下,忍不住又忸怩起来,“坏丫头,就知道笑我!”

裴元歌忍着笑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温姐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娘告诉我的,是秦府那边传来的消息。算啦,都实话告诉你好啦,是我娘说的,说我已经瞧过了秦公子,可秦公子还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的个性,说不定他不喜欢我这样的人呢,那婚后岂不是一对怨偶?所以趁着今天乞愿节,女儿家能光明正大地上街,也趁着名分还没定下,所以让我过来,给秦公子相看相看。”温逸兰皱皱鼻子道,“这事儿是我娘提出来的,爷爷考虑了下也同意,就我爹最执拗,说什么这样低了温府的身份,让人瞧轻了。我娘跟我说不用理我爹,真要定亲,总是我跟秦公子的事情,不用理别人。”

按照大夏王朝的规矩,也有的府邸会有婚前相看一说,但一般都是女方相看男方,或者高门第相看低门第。

但温府这样反其道而行,一来是向秦府表明诚意,让他们不用担心温府会仗势欺人;二来也是温夫人的私心,总觉得那样远远看着不放心,想让两位年轻人有个接触,也好彼此心里有个底。

为了温姐姐,娴姨还真是煞费苦心!裴元歌感叹。

就这这是,乞勇台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先是一名青衣年轻人上前,弯起弓箭朝着最高的花球射去,结果连花球的边都没有擦到,落在了后面的竹壁上,众人嘘声中,那人只能惭然下台。紧接着几人都没射中,而接下来的人也开始谨慎起来,不敢再选太高的花球,但即便是最低的花球,只凭着一条丝缎系在高架上,随着风摇摇摆摆,也很难射中。

又连着换了几人,终于有人射中了最底层的红色花球,只听“咻”的一声响,花球从中爆裂,一道烟花直冲上天,绚丽绽放后慢慢消散,十分好看。

架台边有人上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人又射了一箭,这次却没射中。

先前说话的人依然向他拱手祝贺,又从架台边取过一锭银子送给他。那人转身下台,紧接着又有人上台。

周围众人这才明白规则,原来这高架台处,每人只能射一箭,若不中则罢,如果中了,就能继续射箭,直到落空为止。而并非先前他们以为的,只有一箭,射中射不中都是那样。

接下来又有几人射中,引发烟花设置,在夜色渐重的夜空中粲然生辉,十分的惹人注意。

很显然,随着花球的高度上升,里面藏的烟花也更精致。到现在为止最好的成绩是射中了第三层的烟花,却也已经十分壮丽璀璨,而高架台最高处的牡丹花球却是独自在第七层。且不说那些昂贵的奖品,单只想想那顶端的烟花会是何等的绚丽美好,就已经很引人遐想了。何况又是乞愿节这样的时候,街上诸多女子出游,更是大出风头的机会。

这时候,又有人射中了第四层的烟花,绽放出漫天星辉,银色的光芒如流星般飒沓划过,飘渺美丽。

“好美啊!”裴元歌不禁赞叹,“这才是第四层的烟花就这样漂亮了,真不知道最顶端的烟花会是什么模样!这些烟花制作不易,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大手笔,能弄出这么一座烟花台,更不知道今晚有没有人能射到最顶端的牡丹花球,能不能看到那最好看的烟花呢!”

星辉般的眼眸凝视着那座高架台,充满期盼,连带着声音也跟着飘渺起来,如烟如幻。

“是啊,希望能看到!”温逸兰也期待地道,忽然推了推元歌,神情有些激动地道,“好了,轮到他上场了!”随即又察觉到不对,改口道,“轮到他的朋友上场了!”

裴元歌悠悠笑道:“他是谁?谁是他?”

温逸兰跺脚:“你没完没了是不是?不理你了!”转头去看高架台那边。

紫衣男子站在弓台前,秦公子在旁边为朋友助阵。只见紫衣男子瞄准高架台第四层的花球,手一松,长箭如同流星一般朝着花球射去,眼看就要射中花球,忽然一支白羽箭从后方疾射而出,后发而先至,“砰”的一声射中花球,烟花随之璀璨腾空,余辉袅袅。

“这谁啊?这么讨厌!”温逸兰跺脚,“明明秦公子的朋友已经要射中了,他却从中作梗!”

不止温逸兰,在场众人对这种破坏规矩的事情都很不满,纷纷抗议喧嚣着,朝着箭矢来处望去,因为距离隔得远,遥遥地看不真切,只知道箭矢是从左边的高楼中射出的。忽然间三楼一人高声大笑,朗声道:“我还以为京城人杰地灵,必定群英荟萃,没想到看了半天,不过是一群狗熊!不好意思,今天这座烟花台,本公子包下了,剩下的二十七朵花球,都是我的!先从最底层开始吧!”

说着,又是一箭射出,精准地命中了最底层的花球,又是一道烟花腾空。

这人突然发箭,强夺他人的花球,当然引起在场众人的不满,这时候又听他说话这般嚣张,心头更是愤愤不平,有些性子暴躁的已经喝骂起来。

那人放声大笑:“若是不服气的,都是男子汉,就箭术上见真章,口舌之利算什么本事?”

说着,又是一支白羽箭射出。

这人如此张狂,显然引起众人的不满,当即就有人取过弓箭,想要抢在那人之前射中花球,众箭齐发之下,竟然都无命中。有人暗自算了算那栋楼离高台的距离,在看这人接连射中两箭,显然不是蒙的,的确是箭术超群,心中暗暗吃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会场之中,几乎在片刻间就寂静了下来。

眼看着那支白羽箭即将射中花球,忽然猛地一声呼啸,东边方向也有一只箭矢,急如奔雷,“啪”的一箭射在那支白羽箭上,两只箭同时势尽,跌落在地。紧接着又是一箭射来,也是准确无比地射中了白羽箭先前要射的花球,“砰”的一声烟花绽放,箭矢深深地射入竹壁之中,赤红色的箭羽犹自微微颤动。

能够射中飞驰的箭矢,这份本事显然比先前白羽箭的主人更高!

一时间众人欢呼喝彩声如雷,竟然连烟花的绽放声都压了下去。

白羽箭的主人见吃了亏,不肯罢休,又是一箭射来,直朝着花球激射而去。而几乎与他同时,赤羽箭也随之激射,每次都是两支,一支将白羽箭击落,另一只则命中花球,烟花绽放之声不绝于耳。有识货的人早就大声疾呼道:“是二连矢,好箭术!这才是我们京城男儿的本事!”

“区区二连矢而已,不足为奇!”接连几次被击落,白羽箭的主人声音依然清亮,“来试试我这十五连珠箭!”说着,只见白羽箭一支又一支地从高楼中疾射而出,分取不同的花球,同时命中十五个目标,竟然有十四发都是精准的,“我倒要看看,你的二连矢如何破我的十五连珠!”

听到“十五连珠”的名字,识货的人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知道这是箭术中最超绝的箭术。

那白羽箭的主人听声音十分清亮,应该年纪不大,小小年纪就能练成这般绝艺,实在是令人惊叹!只是,正如那白羽箭的主人所说,他同时发了十五箭,二连矢却最多只能击落两箭,剩下的十三箭仍然能够击中花球,不禁心底暗暗为赤羽箭的主人着急,希望他能够再次教训那个狂妄的白羽箭主人。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白羽箭的十五连珠射出之时,赤羽箭那边也是接连不断地射出箭矢,第一箭击落第一支白羽箭,第二箭击落第二只白羽箭…。箭矢飞速如流星,却是一支一支清清楚楚,如同戏剧名家一般,说唱再快,每个字都是清楚的,就这样一箭击落一箭,将白羽箭的十四支箭全部击落。

至于剩下的那支,没有命中目标,赤羽箭也就不予理会。

然而,赤羽箭势犹未歇,十四支箭矢过后依然不绝,这次却是朝着花球的方向射去,只听“砰砰砰砰”四声巨响,四朵烟花接连升空,绚丽无匹。前后算算,赤羽箭一共射出十八箭,竟是比白羽箭还多三箭,原本心揪得紧紧的众人猛然欢呼起来,欢声震天。

这次,赤羽箭没有在等着白羽箭射出,先发制人,朝着花球的地方射去。

白羽箭不甘落后,想要拦阻,却每次都比赤羽箭晚了瞬间到达,只能射中彩屑纷飞的虚空,然后射中竹壁。

赤羽箭连珠不绝,不断地朝着高架台的花球射去,箭无虚发,只听得烟花绽放之声不绝于耳,一朵比一朵更加精致,形状也更加复杂,从简单的圆形,方形,元宝形到各色满天星,然后是各种不同的花朵形状,华美绚丽。最后,当赤羽箭射中最顶端的牡丹花球时,却是接连四声巨响,四朵烟花接连升空,依次在空中形成“京城男儿”四个大字,如果画在夜空之中一般,久久不散。

从头到尾,赤羽箭的主人一言未发,却将白羽箭的威风狠狠地杀了下去。

尤其是最后烟花绽放后的“京城男儿”四个字,在空中停留了约半刻钟,像是在嘲弄白羽箭主人先前所放的狂言,狠狠地回击了他一耳光。

这番响动,不知吸引了高架台周围的人,烟花的绽放也引来了其他各处的围观,一时间欢声如雷,从高架台周围层层扩散,如同浪潮一般慢慢席卷京城,到最后,几乎整个京城都在呼喊着那滞空的烟花所描绘出的四个字。

京城男儿!

眼见箭术完败,白羽箭的主人朝着赤羽箭射来之处望去,因为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楚模样,只能隐约看到拂动的红衣,如果一道热烈而鲜艳的火焰,醒目而刺眼。白羽箭的主人淡淡一笑,转身下楼。

而与此同时,云茗轩中的裴元歌接到了一张错金笺。

金丝纵横的信笺上浓墨淋漓,龙飞凤舞中透漏着些许温柔,写着五个字:“烟花好看吗?”

126章 我看上你了!

上好的松烟浓墨,柔滑浓澈,泛着淡淡的墨香,与错金笺上的香味融合,似乎有着一股别样撩动人心的魔力。裴元歌看到信笺上的字迹,心跳顿时一滞,仿佛已经听到那如同美酒般醇郁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问她:“烟花好看吗?”

难道说刚才赤羽箭的主人是…。

不会是她说的话被某人听到,然后那家伙又在显摆箭术,弄出这么一场烟花盛会吧?裴元歌猜测着,莫名地觉得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流淌而过,心跳似乎有些加快,脸上微微一红。

这家伙!

“谁啊?写得什么?”温逸兰随口问道。

裴元歌忙将错金笺折叠起来,收入袖中,遮掩道:“哦,没什么,是我二姐姐传的消息,说她们也已经到了,就不过来了,让我玩得开心点,另外多加小心!”

温逸兰倒没有生疑,“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这座豪奢精致的乞勇台的烟花,像是一声震惊全京城的锣鼓声,揭开了今晚乞愿节的序幕,慢慢地,各处的烛火都点燃起来,在夜色中闪闪烁烁,仿佛一条星河贯穿京城。各式各样的灯笼透着烛火,照亮了人群中的衣香鬓影,紫袍青巾,随着夜色的深沉,气氛反而越发热烈起来。

温逸兰早就坐不住,拉着裴元歌出了云茗轩,很有目的性地朝前而去。

裴元歌知道,既然是想让温逸兰和那位秦公子有个接触,当然不会隔着云茗轩和乞勇台那么远的距离,想必是已经约好了地点,两人都会到那里去,彼此见一见,说上几句话,对彼此的性情也就能有所了解。

果然,两人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猜谜台前。

大夏王朝盛行猜谜,每逢盛大的节日,都会有许多权贵人家,召集清客制作谜题,挂出来让人猜测,猜中则送上奖品,一方面作为节日的取乐,另一方面也能从中发现些人才。同样的道理,这些权贵所设的猜谜台也往往人潮汹涌,尤其多求取功名的青年男子,希望能够展露才华,被权贵看中,从此平步青云。

而这座猜谜台前,人潮格外汹涌,因为在猜谜台前摆着一对碧玉簪,莹光透澈,光滑温润,簪身刻成连枝花卉的形状,碧叶翠花,栩栩如生。单根碧玉簪是单支连叶花卉,花茎蜿蜒曲折,而两根碧玉簪正好能够嵌合在一起,巧夺天工。无论是从玉质、做工,还是造型,怎么看都是无价之宝,自然而然地吸引来许多年轻女子,轻衫罗裙,莺啼燕语,对着碧玉簪羡慕异常。

有女子在此,年轻男子焉能不来?

再说,能够拿得出这种名贵的碧玉簪摆猜谜台,幕后的主人必定位高权重,既能在美貌女子跟前露脸,又可能攀附上权贵,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台主,你这碧玉簪卖不卖?我出一千两银子!”终于有女子按捺不住喜爱,问道。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竞价声立刻**迭起:“我出一千一百两,卖给我吧!”

“卖给我卖给我,我出一千五百两!”

“一千六!”

…。

转眼间,碧玉簪的价格已经被哄抬到了三千两。

站在台后的台主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青衣布衫,眼睛滴溜溜地看起来十分圆滑,显然是那种长袖善舞,擅长打圆场应对各种事端的年轻仆役,笑嘻嘻地道:“小姐们稍安勿躁,这是猜谜台,不是竞价台,想要这对碧玉簪,就得猜中谜底才行!至于这对碧玉簪的谜面呢,就是碧玉簪本身,只要能够猜中答案,就将碧玉簪奉送。小姐们不妨来试试?或者有哪位公子愿意来帮这位小姐试试,说不定赢了碧玉簪不够,还能迎娶一段良缘,机会难得,千万不要错过哦!”

这话一出,顿时将猜谜台的气氛推向**,无数人拥簇着想要上前猜谜。

温逸兰和裴元歌赶到时,猜谜台前已经人满为患,温逸兰好不容易看准了那位秦公子的所在,拉着裴元歌奋力挤了过去,然而到了跟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说起来这次是让秦公子来相看她的,可是,秦公子从未见过她,就算她站在面前,秦公子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难道能让她一个女儿家上前说:“秦公子,我是温逸兰,是你要想看的温府小姐?”

那丢脸死了!

到了跟前,温逸兰才想到这个难处,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悄悄地附耳询问裴元歌。裴元歌笑着附耳回道:“说什么?说不定温姐姐你往这里一站,秦公子就觉得你美貌不凡,气质脱俗,立刻对你一见倾心了呢!哪里还用再说什么?”

温逸兰跺脚,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作为报仇,这才轻声道:“他要是这样轻浮的人,我就不要他了!”

“好吧,我帮你出了主意,你要怎么感激我?”裴元歌开始趁机敲竹杠。

温逸兰软语央求道:“好妹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这种玩笑,快帮帮我吧!赶明你来裴府,到我房间里,看中什么东西随你挑,我全送你好不好!赶紧帮我出个主意!”

裴元歌微微一笑,忽然拉起温逸兰的手,另一手指着台上的碧玉簪,作欢呼雀跃天真状:“哇,温姐姐,你看那对碧玉簪好漂亮,好别致啊!我觉得,温姐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说话中刻意咬重了“温姐姐”的音调,想必那位秦公子也该知道会与温家小姐在这猜谜台前相遇,听到“温”字,应该会注意的吧?

温逸兰转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心中暗赞元歌机灵,目不斜视地盯着碧玉簪,道:“是啊,好漂亮!”

果然,旁边的秦灏君听到“温姐姐”三个字,心中一动。母亲说温府的夫人十分明理温和,为他们秦府着想,特意同意他和温小姐在订亲前见一见,彼此心里有个底,特意趁着乞愿节,女子能够光明正大出行,约在了这座猜谜台前相会,只是到了这里,他才想起,自己跟温小姐素不相识,根本没见过,总不能他满街地喊着:“温小姐,我是秦灏君,我们两府在议亲”吧!

难道说这位温小姐就是温府的那位嫡小姐,也是察觉到他们不相识的问题,所以用这个办法来表明自己身份?

可是,京城姓温的人家也不少,万一不是怎么办?

秦灏君想着,心中犹豫难觉,忽然看到自己的好友陈玉明在侧,暗骂自己愚钝,忙朗声道:“陈兄,看着眼前的情形,倒让我想起了方才乞勇台的盛况,且不说那两位的超绝箭术,就是那些绚丽多姿的烟花,我秦灏君此生就从未见过,实在令人惊叹,今年的乞愿节想必会精彩纷呈。陈兄你说是不是?”

说话中,则故意咬重了“秦灏君”三个字的音。

双方既然在议婚,虽然还未确定,女子的芳名不便见告,但他的名字温府早就知道,想必那位温小姐也有所耳闻。如果她真是与自己议亲的那位温小姐,听到“秦灏君”三个字,定然会有所异动。

果然,那位“温姐姐”听到他的名字后,猛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似乎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的确是温小姐没错!

秦灏君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偷眼朝着温小姐打量过去。只见她身着海棠红印白色鸢尾花的轻绡衫子,下配浅红色绣樱桃连纹的纱裙,身材颀长,戴着银红色的面纱,遮住了鼻梁以下的容貌,但却更显得露在外面的眼眸清亮如水,虽然面色绯红,形容羞怯,但身姿举止仍然落落大方,并没有寻常贵族小姐的娇柔造作,或者骄横自负,倒是显得格外落落大方。

看来母亲回来说得没错,这位温小姐心思纯净,有没有娇骄二气,身为首辅的嫡孙女,实在很难得。

秦灏君悄悄打量着,心头也十分中意。

能够察觉到秦灏君的目光,温逸兰虽然没有迎上他的目光,玉颊却也越发绯红,心头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给秦公子的印象究竟如何,心头只砰砰乱跳,紧握着裴元歌的手心微微地沁出汗意来,忍不住悄悄靠近她,低声道:“元歌,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颜色会不会太浓艳了?他是读书人,也许我该换套素雅些的浅色衣裳出来?”

见她一副心如鹿撞的小女儿情状,裴元歌抿嘴一笑,悄悄道:“不会,温姐姐你穿红色很好看!再说,等你和秦公子亲事订了,成亲当天总要穿红色的吧?难不成秦公子还嫌婚服太浓艳不成?”

她这话倒是实话,温逸兰容貌端妍,性情直爽,极适合穿红色,显得格外娇艳,落落大方。

“你个坏丫头,这时候还笑我,瞧我不撕了你的嘴!”温逸兰被她打趣得越发不自在起来,却又碍于秦灏君在侧,不好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裴元歌一眼表示威胁,随即又怕秦灏君察觉到她这个眼神,以为她是骄纵蛮横的人,忙偷眼望过去,却正好迎上秦灏君悄悄投过来的目光。

双方目光相触,脸上都是一红,忙忙分开,心头都是砰砰乱跳。

就在这时,人潮一阵涌动,温逸兰被后面的人一挤,站立不稳,忙伸手拉住裴元歌。但裴元歌也被人潮挤得站不稳,被温逸兰这么一拉,也没稳住身形,朝着温逸兰的方向倒了下去,原本以为会被人群挤倒,旁边却横里伸出一只手来,揽住她的纤腰,将她的身形稳住,悄声问道:“没事吧?”

裴元歌心中一震,猛地转头望去,正好迎上宇泓墨幽深的眼眸,心跳猛地加快了一拍,低下头没说话。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跟着她过来的…

而这边温逸兰摔倒的方向正好是秦灏君所站的方向,眼见温小姐似乎要摔倒了,秦灏君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住了温逸兰的肩膀,却仍然没想止住她摔倒的趋势,温逸兰猛地一个踉跄,撞入了秦灏君的怀中,闻到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心头更是砰砰乱跳,慌乱地想要站稳身形,却又不经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如同被雷击一般,慌忙缩手,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犹自心慌意乱,许久才想起道谢:“多谢秦公子!”

“温妹妹不必如此多礼,应该的!”秦灏君也低声回道。

听他连称呼都改了,显然对自己的印象尚佳,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温逸兰心头又是一阵乱跳,只觉得脸烫得几乎要烧起来,脚底下轻飘飘的,仿佛踩着棉花,好一会儿才想起还有裴元歌,忙四下环顾,见裴元歌在旁边好好的没事,才松了口气,再看到裴元歌旁边的那人,心头猛地一跳,急忙拉住裴元歌,猛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右边。

裴元歌莫名其妙:“温姐姐,怎么了?”

“嘘!小声点!”温逸兰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角,示意她噤声,指着宇泓墨所占的方向,低声道,“九殿下!”见裴元歌仍然猛然不解,急道,“这位九殿下很难产,不好惹,最喜欢无事生非,你在他旁边,万一一个小心冒犯到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忘了上次我奶奶的寿宴,他怎么刁难你了?躲在我这边,别被他发现,免得他又闲着没事找你的麻烦!”

对于宇泓墨和裴元歌的关系,温逸兰仍然停留在上次温府寿宴的印象,不想元歌再被找麻烦。

裴元歌当然知道她是好意,却又无法解释,只能苦笑不得。

宇泓墨悄悄地跟过来,站在裴元歌身旁,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许久未见,再次如此亲密的站在一起,他只觉得一颗心如同漂浮在云端,正自欢喜雀跃时,却猛然觉得幽香散去,身边一空,转头一看,裴元歌果然不在身边,而是跑到了右边,跟一个蓝衣男子相邻,而他的身边的人则换成了一个红衣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他却仍然认得出来,是温府的温逸兰。

被温逸兰坏了好事,心头郁卒,宇泓墨的眉头顿时微微蹙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恼怒,温逸兰吓得身体微微颤抖,却犹自挡在他和裴元歌之间,装作没看到宇泓墨似的,双眼直盯盯地望着猜谜台,只是不自觉地朝着右侧竭力地挪过去,几乎将身体贴在了裴元歌身上。

秦灏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朝着左边望去,迎上一张阴沉的绝色美人脸,心头也是一沉。身为官员,这位容貌绝世,情形喜怒无常的九殿下,他当然也见过,更听说过他的性情,当即就明白了温逸兰的用意。见她明明害怕,却还想维护朋友,怕朋友冒犯到九殿下,心头越发地喜爱她的勇敢纯善,忽然低声道:“温妹妹,这边靠近猜谜台,听得更清楚,你站到这边来!”

说着,小心翼翼地跟裴元歌交换了位置,再跟温逸兰交换,代替她站在了宇泓墨的旁边。

见未婚夫挺身而出,温逸兰心头越发柔软,低声道:“多谢秦公子…秦哥哥!”

这声“秦哥哥”一出,秦灏君顿觉心头甜滋滋的,即使身边站着个阴沉着脸的活阎罗也不在乎了,挺起胸膛,朗声道:“温妹妹别担心,还有我呢!”

“…”宇泓墨冷着脸看着这行人,心头恼怒不已。

打听到元歌今天出府,好容易他才找到她的行踪,来到云茗轩,想办法抢来了她隔壁的房间,听说她想看烟花,就跟人斗箭,射出了一场烟花盛会给她瞧;谁知道才一个恍神,两人就又不见,他在大街上辛辛苦苦地寻找,好容易才在这座猜谜台附近找到了她,才刚站到她身边,就被温逸兰挡在中间,现在又多了个男人!

最可恨的是,站在裴元歌左边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宇泓墨心头越发着恼,忍不住就想整治整治温逸兰和秦灏君这对坏他好事的男女,正要微笑着开口,忽然触到裴元歌警告的目光,秀眉微蹙地摇摇头,示意他别乱来,只能叹了口气,放弃了修理温逸兰和秦灏君的打算,没精打采地在人群中站着,神情很哀怨。

裴元歌在旁边瞧着他这幅表情,抿嘴一笑,继续听着台前众人猜谜。

那对碧玉簪自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想要猜谜赢得它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台主却始终摇头,表示这些人均未猜中,裴元歌心中一动,忽然笑着对温逸兰道:“温姐姐,那对碧玉簪真的很好看,如果温姐姐带着那对簪子,一定很漂亮吧?唉,可惜啊…”说着,看着温逸兰的发饰,一副唏嘘不已的模样。

秦灏君看看那对碧玉簪,再看看温逸兰花朵般的容颜,心中也暗自觉得,如果温妹妹戴上这对簪子一定很漂亮,忍不住道:“温妹妹在这里少待,我上去试试!”

“唉——”温逸兰来不及拦阻,看着他挤到前面,忍不住抱怨道,“元歌,你在干嘛?干嘛突然说这种话,你没看到前面那么多人都没猜中。万一秦公子猜不中,觉得丢脸怎么办?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裴元歌笑着道:“他能不能做到一回事,但是有没有心思为你去做,是另外一回事!”

“你——哎呀,不跟你说了!”温逸兰一跺脚,紧张地看着秦灏君,心中不住地祈祷,希望秦灏君能够才对。那对簪子的确很漂亮,如果能够得到当然好,但是相对而言,她更加不想未婚夫猜不对,觉得失了颜面,心里难受。

一旁边的陈玉明听着两人的对话,微微一笑。

见秦灏君挤了出去,空出了身边的位置,宇泓墨大喜,眼巴巴地看着裴元歌,心中不住祈祷:“元歌快过来吧!元歌快过来吧!元歌快过来吧!元歌快过来吧…”却见裴元歌根本看都没看她这边,反而跟温逸兰说笑着,再不就是瞧着猜谜台上的动静,心中越发哀怨失落。

裴元歌飞快地看了眼宇泓墨,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心头暗暗好笑,继续看着台上的猜谜。

秦灏君上前,没事没过一会儿就又退了下来,有些忐忑不安地道:“温妹妹,对不起,我没猜出来那对碧玉簪的谜面,更加没猜到谜底,于是——”

“秦哥哥别理会,我看这个台主是故意拿这对碧玉簪出来吸引众人的目光,好让他这里人潮更多而已,根本就没打算把碧玉簪送出去,所以才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谜题,说什么碧玉簪本身就是谜面,根本就是故意刁难人,不想失去这对碧玉簪。这都是生意人惯用的手法,是骗人的,秦哥哥不必放在心上!”温逸兰怕他心里不痛快,忙开口安慰道。

见未婚妻并没有因为他没猜出谜面而轻视他,反而竭力安慰他,秦灏君心头大乐,更觉得这位未婚妻胸怀宽阔,不拘小节,却又善解人气,心头更加喜爱,道:“多谢温妹妹的劝解,不过那对碧玉簪的样式我已经记下来了,等回去了我就画下来,改天找个玉匠打磨出来。正好,我家里有对祖传的上好白玉,刚好能打造这么一对玉簪!”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慢慢变小。

温逸兰当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既然是他祖传的上好白玉,却要打造这么一对玉簪送她,显然是定情之意,心中十分感动他的用意,不禁红着脸低下头,轻声道:“秦哥哥不必如此,一对玉簪而已!”

他们对话的声音虽然低,但却没有逃得过他们身边的宇泓墨和裴元歌的耳朵。

裴元歌本就是想试试秦灏君对温逸兰的心思,以及秦灏君的为人,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让秦灏君了解温逸兰的豪阔大气,和善解人气。如今见目的达到,两人越说越投契,心中自然欢喜。

相比较而言,宇泓墨就更加郁闷了。

为什么这个秦公子跟温逸兰之间能这么顺利,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甜甜蜜蜜,他就这么凄凉呢?

而这个时候,猜谜台周围的人几乎都猜过这对碧玉簪的谜题,却没有一人猜中,台主环视四周众人,不住地吆喝:“还没有没有试过的公子小姐?要不要来试着猜猜这对碧玉簪的谜题,如果猜对了,这对精美贵重的碧玉簪就是您的了!”忽然瞥到温逸兰和裴元歌这边,道:“这两位小姐好像没试过,要不要来试试?”

见这么多人都没出来,温逸兰也生了好奇心,忍不住道:“元歌,我们去试试?”

“好!”裴元歌同样好奇地道。

两人上前,先由温逸兰来猜。她拿起那对碧玉簪,仔细端详了许久,也还是摸不着头绪,只能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放下碧玉簪,对裴元歌耸耸肩,道:“完全不明白这对碧玉簪是什么谜题,我猜不到,看你的啦!”

裴元歌上前,拿起碧玉簪,只觉触手生温,竟然是难得的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