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对碧玉簪通身毫无瑕疵,玉质温润,显然十分贵重。裴元歌仔细地打量着,玉簪打造成缠绕的花形,两只能够嵌合,也能够拆开,便微微用力,将玉簪分成两支,仔细地端详着,猜测着看哪里能够成为谜面,忽然目光触及玉簪内壁一行刻得极小极精细的小字,心头猛地一震。

之间那玉簪上刻着“靖州云竹县”的字样,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王”字!

仔细只有芝麻粒大笑,在这夜色灯笼之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看到这行字,裴元歌心里之所以震动,并不是因为这行字猜到了谜面或者谜底,而是因为,这行字唤起了她的某些记忆。当初温阁老和李阁老争夺首辅之位,李阁老安排下毒计,命假的李世海骗温睦敛定下温逸兰的婚事,借此闹事,后来被她设计化解。当时,为了洗脱温府的罪名,她曾经无中生有,假装王小姐,声称与李树杰之子已有婚约。

她当时编造的身世正是荆州边境云竹县人,与李家定亲的信物,就是一对珍贵的碧玉簪。

而眼前的这对碧玉簪上也刻着“靖州云竹县”的字样,也有一个“王”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编造个靖州云竹县的王小姐,以碧玉簪为信物与李家定亲,结果就真有这么一对碧玉簪,刻着“靖州云竹县,王”的字样?但如果说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弄出这么一对玉簪,刻上这样的字样,那目的又何在呢?

温阁老已经接任首辅,这件事也算尘埃落定,这时候弄出这么一对碧玉簪,又故意招人耳目,想达到什么目的?而这么一对碧玉簪,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裴元歌百思不解,心头却暗暗起了警戒之心,笑着摇摇头,道:“我也猜不出来。”

说着,放下玉簪,挽着温逸兰的手一道下去。

这么一个碧玉簪的谜题,怎么猜都猜不中,众人难免议论纷纷,顿时引来了更多的人潮,纷纷朝着这个猜谜台涌过来。温逸兰和秦灏君本就不为猜谜而来,只是来彼此相看,眼见人越来越多,十分不便,便心生离意,温逸兰挽住裴元歌,秦灏君和陈玉明护在周遭,系着朝外面走去。

跟裴元歌身边多出两个人,宇泓墨已经很郁闷了,现在这两个人居然还想拐带元歌离开,宇泓墨更加着急,也奋力地朝着外面挤去。可惜,这座猜谜台实在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人头簇动,拥挤得连多一只脚都没地方放,任宇泓墨武功再高,也没有施展的余地,他总不能施展轻功,踩着众人的脑袋一路飞过去吧?

他倒是没问题,元歌肯定不会喜欢!

因此,当宇泓墨奋力挤出猜谜台拥挤的人群时,却已经不见元歌的身影,只能恨恨的咬牙:“温逸兰,还有姓秦的,我记住你们了!”

离开拥挤的猜谜台,四人都觉得松了口气,随意在大街上闲逛着。

经过刚才的种种试探,裴元歌对秦灏君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且看他和温姐姐相处得也好,将来两人成婚后,应该能够夫妻和睦,恩爱情浓吧?这样一来,温姐姐将来婚后的生活想必会过得比较舒心。见温逸兰和秦灏君正在谈论诗词,在这方面温逸兰造诣不高,但肯认真听,秦灏君又是二甲出身,诗词文章都很出色,两人一个讲,一个听,倒也谈得十分投契。

裴元歌见状,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不去偷听两人的谈话。

而几乎和她同时,秦灏君的好友陈玉明也跟着退后几步,给两人腾出空间,察觉到裴元歌的动作,顿时向她微微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都明白彼此的心思,便不再说话。

裴元歌随意地四处瞄看着,突然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忽然间眼眸一凝,看到旁边胡同口人影一闪,身形似乎是裴元容的模样,心头微微沉思,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不过不能偷偷离开,总要跟温姐姐打声招呼,免得以为她失踪了,于是上前轻声附耳道:“温姐姐,我看到三姐姐她们,过去打个招呼,待会儿在赤霞河中游放河灯的地方见面,好吗?”

温逸兰正跟秦灏君说得开心,不在意地道:“好,那我在那里等你。”

向众人告别后,裴元歌穿过巷子,果然看到裴元容鬼鬼祟祟地注意着身边的动静,特意挑阴暗少人的路走,不但裴元舞和裴元巧不在身边,就连她的贴身丫鬟也不在,不知道是想做什么?裴元歌思索着,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穿过几条街,忽然见裴元容表情兴奋起来,提裙跑到前方一人跟前,娇喘吁吁地道:“关晓,你等了很久了吧?”

旁边灯笼的照射下,那个身着白衣的俊美男子蓦然转身,柔情满面,正是万关晓。

裴元歌顿时失笑,暗笑自己脑袋不灵光,乞愿节难得能够光明正大地外出,裴元容焉能不趁这个机会跟万关晓私会?既然是要私会情郎,当然要甩开裴元舞和裴元巧,以及贴身丫鬟,免得被人知晓,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想到。不想听这两人卿卿我我,裴元歌悄悄地退了出来,顺原路返回。

然而,才刚走出一条有些冷寂的胡同,后方忽然有人道:“姑娘请留步!”

裴元歌转头,朝着声音来处望去,顿时看到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明亮而热烈,如果熊熊燃烧的火焰,绽放着狂野和自信。他的面容本来也算俊美,只是肤色微黑,眼眸深刻,使得整张脸犹如刀凿斧刻般,带着一种尖锐而锋利的感觉,与京城男子的温雅内敛完全不同,浑身都充满了肆无忌惮的野性。

在这瞬间,裴元歌忽然有种置身山野丛林,被猛虎猎豹盯上的错觉,下意识地侧了侧身,避开他的眸光,淡淡问道:“公子是在跟我说话吗?”

“现在这条街上就只有我跟小姐两个人,我不是跟你说话,还能跟谁?”鹰眸男子笑着道。

裴元歌眉头紧皱:“但我并未见过公子。”

“你没见过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我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物,现在看起来,还算满意,至少没有被我吓得瑟瑟缩缩,也没有一见我就想贴上来,至少这点冷静我还是很欣赏的。”鹰眸男子肆无忌惮地道,毫不掩饰眼眸中的探索之意,“好了,现在我有兴趣,想看看面纱下是张怎样的容貌了!”

听他言语无礼,裴元歌面色生寒:“公子请自重!”什么未婚妻,胡言乱语,简直是疯子!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鹰眸男子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裴元歌慌忙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愤怒。

见她这般反应,鹰眸男子忽然一拍额头,恍然道:“对了,说了半天,裴四小姐还不知道我是谁,难怪如此境界。在下李明昊,靖州人士,家父名讳上树下杰。我就是那位父亲贪图你们王家钱财,为我和小姐定下亲事,后来又毁诺悔婚的靖州左布政使司参政李树杰的儿子。我听说有人说京城又冒出来一人自称是家父,又出来一位王小姐,自称与我早有婚约,所以特意赶来看看我的未婚妻究竟是何等模样!”

靖州人士?李树杰之子李明昊?

裴元歌心中猛地一震,随即想到,现在离温阁老派人到靖州也已经有两个月,算起来靖州李树杰也该得到消息,想必是派李树杰前来为自己辩白,解释清楚整件事的经过。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我不明白李公子的意思,如果要找未婚妻,应该去找那位王小姐,你找错人了!”

这件事当然不能承认!

“小姐又何必遮掩隐瞒?”李明昊微微一笑,从袖袋中取出一对碧玉簪,莹润通透,刻成缠花形状,正是猜谜台上那对,“我故意弄出一对碧玉簪,在上面刻下靖州云竹县王的字样,又故意在乞愿节的猜谜台上摆出,这对碧玉簪打造得如此精美,必得女子喜爱,想必会引来许多围观,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能将整个京城的女子都吸引来。事实证明,我猜对了,这对碧玉簪的确吸引来不少女子。”

果然这对碧玉簪有古怪,原来是为了引她出来!

裴元歌神色沉静:“所以呢?”

“有人冒充家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而那位王小姐能够破解这个连环局,必然是聪明绝顶的人。聪明人大部分好奇心都会很重,遇到别人不能解的难题定然会感兴趣。所以我故意命人说这对碧玉簪本身就是谜面,能够猜中谜底者便能赢得碧玉簪。但实际上,这对碧玉簪根本就是不是什么谜题,自然也没人能够猜对,我的目的,只是想要以此来诱导小姐仔细观察这对碧玉簪。”

“然后呢?”裴元歌不动声色,淡淡问道。

“其余小姐看到这对碧玉簪,只会流露出喜爱却不能得手的遗憾,以及无法解答谜题的不甘,可是小姐你却不同。当你看到碧玉簪上所刻的字样后,表情虽然仍然保持温淡,但眼眸却在一瞬间深邃起来,显然看出这行字中的玄机。现在离那长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中间又有许多事端,那场事早就被人抛到九霄云外,更加难以记得其中的细节。所以,在这时候还能对这行字有反应的人,只有可能是当时那场事件的当事人,比如那位自称是我未婚妻的王姑娘!”李明昊微笑着,将自己的谋划娓娓道来。

裴元歌心中警戒,这次干脆不再说话,听李明昊继续说下去。

“任何人,看到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根本就不存在的碧玉簪,居然在现实中出现,猝不及防下都会大吃一惊,心头震撼。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小姐你掩饰的本领很到家,即使骤然发现碧玉簪上的字样,仍然没有失态,若非我先前就对小姐多有关注,还真的很难发现你眼神的微妙变化。”李明昊笑着,扬眉笑道,“小姐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特别关注你?”

裴元歌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因为当时在人群中,我听到你叫另外一个女孩‘温姐姐’。当时那场事端的起因是温阁老嫡孙女的婚事,小姐既然肯为温府解这个局,想必跟温府关系匪浅,更有可能跟温小姐是至交好友。虽然我不确定那位温小姐是不是温阁老的嫡孙女,但是,听到温这个姓,我理所当然会多注意些,也很正常吧?”李明昊眼眸微扬,嘴角下意识地微微勾起,笑容中带了几分怡然自得,黝黑的眼眸灼灼地盯着裴元歌。

裴元歌依然不答话。

“看温小姐和她旁边那位男子的情形,似乎是男女在相看,但是彼此之前并未见过,所以不好相认。我看着小姐帮温小姐出谋划策,用不经意的方式报出温小姐的姓,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又出主意让那位公子上前猜谜,替温小姐试探那位公子的心思和为人,同时让那位公子了解温小姐的豁达磊落,种种心思,精巧玲珑,即使是我也不得不为小姐叫声好!”李明昊说着,眼眸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丝毫不加掩饰,“跟温姓小姐交好,又心思玲珑,这就很值得怀疑了,所以我命家仆故意邀请两位上台,终于从小姐的眼神中察觉到异样,确定小姐就是我要找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看似粗犷野性,谋划却如此精密,心思竟然如此细腻,果然人不可貌相!

裴元歌心中暗暗警惕。

“当然,我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的上前求证,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就算我找错了人也没关系,最多继续再找就是。但是,你的反应告诉我,我没有找错!当然,精心设计以为没有人能够看出来的局,居然轻易被辨认出来,任谁都会惊讶,想要听听前因后果,裴四小姐,我没说错吧?”

李明昊朗声道,看着她瞬间凝定的眼眸,透漏出微微的疑惑,高声大笑道,“裴四小姐不用这么惊讶,当天你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容貌,但是从声音能听得出来很年轻,而裴四小姐跟温小姐交好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裴四小姐最近在京城的话题这么多,这中间自然也有赞美你冰雪聪慧的,我能猜到是你也很正常,不是吗?”

裴元歌静静问道:“李公子这么费尽心机地要找我出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拿我的婚姻大事做文章,不管对方有什么苦衷。所以最开始我想找你出来,是因为有人自称是我的未婚妻,让我很不高兴,所以想找她出来教训一顿。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李明昊微微一笑,看向裴元歌的眼眸炽热如火焰,“我看上你了!”

“李公子请自重!”裴元歌恼怒地道,“如果说李公子是因为那些话语而来找我的话,我承认那些事情的确影响到了令尊的声誉,我愿意道歉。但除此之外,请李公子注意你的言辞,女子清誉珍贵如玉,不容玷污,小女子已经一身麻烦,不想再招惹是非,还请李公子慎言!”

“我知道,你们京城不像我们靖州,规矩多,束缚大,女子名声稍微有点瑕疵,就很难找到好的人家,说起来真是够愚昧的!所谓名声,不过也就是人传出来的,口口相传,哪能没有舛误?自己没有亲眼去看,单凭名声就断定好坏,这样的人家不嫁过去也是好事!反正我不会在乎这些,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耳朵,我觉得你好,这就够了!”李明昊浑不在意地道。

裴元歌冷冷的道:“李公子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好吧,那我就入乡随俗,暂时不会到处嚷嚷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也知道裴四小姐如今的处境有些艰难。”李明昊笑着道,眼眸中却依然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不过,只是暂时的,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风光大嫁给我!我李明昊说的话,从来算话,绝无虚言!”

“也许你的话从前没有虚言,但是这次你说了不该说的话,绝对会成为虚言!”

淡淡的话语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不向李明昊那般清朗坚决,声音很有些轻描淡显的味道,但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和气势,一时间几乎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裴元歌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袭红衣从夜色中凝聚而出,宛如跳跃的火焰,照亮了那倾城绝艳的容颜。

李明昊微微皱眉:“你是谁?”

宇泓墨缓缓走到裴元歌跟前,挡住了李明昊看向她的目光,唇角微微弯起,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悠然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你能碰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你的未婚妻,更加不可能嫁给你!你最好早点断掉这种痴心妄想!”

李明昊双眸灼灼地打量着眼前莫名出现的人,忽然道:“口说无凭,手下见真章!”

说着,双足一点,身体如同飞鸟般轻盈跃起,从空中朝着宇泓墨攻了过去,竖手成掌,如同翻花蝴蝶般变幻莫测,口中道:“既然说我是痴心妄想,那就拿出点本事来,让我觉得你有资格说这种话!看掌!”说着,掌势越发变化莫测,虚影翻飞,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他的手掌到底在什么地方,虚虚实实难辨。

“雕虫小技!”

宇泓墨冷笑,根本不理会他的虚虚实实,身形微动,侧头闪过他的掌势,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手臂运力,想要将他甩出去。李明昊见势不妙,知道遇到了对手,不再玩那些虚虚实实的花招,横肘回臂,朝着宇泓墨的肋下攻去,攻敌所必救。宇泓墨见状,双手松开他的肩膀,脚下微动,只见虚影一晃,已经晃到了李明昊的背部,双手又再次抓住了他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李明昊狠狠地摔了出去。

李明昊身体在空中兜转,化去来势,稳稳地落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宇泓墨。

原本以为这人容貌绝美,八成是个花架子的贵公子,没想到身手竟然如此之好,想他才到京城没多久,最引以为傲的箭术和拳脚都遇到了对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盯着宇泓墨那身火红的衣裳,李明昊忽然心中一动,抬头道:“原来乞勇台上,射掉我的箭,打断我的十五连珠的人,是你!”

“原来是你!”宇泓墨这才知道,眼前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嚣张的白羽箭的主人。

这样绝美的容貌,箭术超群,身手利落,李明昊脑海中闪过一念,猛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九皇子宇泓墨。据说你姿容惊世,箭术如神,武艺超群,兵法也很了得,今日我已经领教了三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跟九殿下你切磋切磋兵法!好吧,你箭术比我好,我偷袭也没能答应你,我承认你有资格对我狂妄,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我喜欢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会让我更有拼搏的兴趣,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的,无论是哪方面!”

宇泓墨淡淡道:“随时候教!”

“好吧,既然我输给你了,那无话可说,我走人!后会有期!”李明昊拱了拱手,想再看看裴元歌,却被宇泓墨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今晚虽然找出了他想要找的人,达到了目的,但是却连真容都没能见到,总有些小小的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转身离开。

能射出十五连珠,李明昊的箭术毋庸置疑,方才的交手也能试出这人身手不凡,而且看他的年纪似乎也与自己相若,京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宇泓墨思索着,他的言行虽然有些自傲嚣张,但是却也并非妄自尊大之人,进退有度,倒也算是个人物。

如果他不招惹元歌的话,倒是可以结交。

但如果他执迷不悟,还对元歌抱有非分之想的话…。那就只好灭了他!宇泓墨充满杀气地想着,算这个李明昊倒霉,正好撞在他的枪口上,因为他今晚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因为有个温逸兰,还有个姓秦的,差点毁掉乞愿节这么好的时光,让他不能和元歌独处。

想到元歌,宇泓墨的神情不自觉温柔起来,唇角眉梢飞扬招展,转过身来,看到裴元歌如花的娇颜,在周围昏黄的烛火映照下,更是如梦如幻,尤其当他触到元歌那双温和柔润的黑眸时,心中像是浸润在温水中的冰,一点一点融化成水,充满了柔情和蜜意。

在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这冷寂偏僻的街道,似乎也突然温柔起来,充斥着令人心醉的温柔。

凝视着她的眼眸,许久,宇泓墨终于开口:“烟花好看吗?”

“很好看!”裴元歌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127章 强吻!

介于元歌现在的敏感处境,如果被人看到她和自己在一起,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会引起太后的怀疑。而且,宇泓墨也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元歌独处,安安静静地说话,而不必时刻防备身边的人。思索许久,他忽然想起有座叫清平乐的酒楼,在外城算是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风景独好,想必此时在清平乐的顶楼,欣赏京城的繁华夜景,也会别有一番风味,因此便提议过去。

裴元歌点点头。

两人漫步走过去,特意挑了偏僻幽暗的道路走,因此周遭十分安静。

隐约察觉到身边莫名地弥漫着一股温柔而又和谐的沉默,谁也没有想要开口去打破它,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安乐,温馨和睦,偶尔彼此相望,目光相触,微微一笑,又各自低下头去,继续走着。

就这样来到清平乐的门前,却被告知顶楼早就被人包下。

乞愿节这样的夜晚,固然有许多年轻人喜欢出游赏乐,但也有稳重矜持,或者自视高贵,或有其他原因不愿意抛头露面,包下酒楼的雅间,居高临下欣赏乞愿节的热闹繁华。而清平乐这样的好去处,被人包下也并不稀奇,裴元歌虽然有些遗憾,却并没有太失望,笑着:“看来我们来晚了,那就算了吧!”

能不能在清平乐顶楼欣赏京城的夜色,其实并不重要。

宇泓墨却没打算放弃,赏给小二一锭银子,问道:“顶楼是被谁包下的?”

“是户部侍郎孟大人,看公子您的衣着气度不凡,想必也知道这位孟大人,最喜欢寻欢作乐,所以今晚特意包下了咱们清平乐的顶楼,把召来了百花楼的十几位姑娘,吹拉弹唱正乐呵呢!要是别位好说话的主子,小的就是拼了小命也替您说和说和,腾出一间来也不算太难,可这位孟大人实在不好说话,动不动就要掀桌子的,实在对不起了!”得了这样丰厚的赏钱,店小二顿时眉开眼笑,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虽然眼前的这位公子外衣包着头,又站在暗处,看不清楚模样,但衣着华贵,身后又站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八成是哪家的贵公子跟情人私会来着,他多讨好两句,说不定还有赏钱拿。

听了店小二的回答,裴元歌也隐约听到了顶楼的靡靡之音,眉头微蹙。

“哦,原来是户部侍郎孟延寿,这就好办了!”宇泓墨招招手,命店小二靠近过来,悄声道,“你去替我给孟延寿传个消息,回来我再赏你两锭银子!”

这样的好事,店小二焉有不从之理?

宇泓墨在他耳边吩咐两句,店小二连连点头,上楼去了。

裴元歌好奇地问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待会儿告诉你,现在,你只等着看就好了!”宇泓墨笑吟吟地道,眼眸中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退后两步,跟元歌并肩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阴暗处,静静等待着。

裴元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一副不打算说的模样,也只能咽下。

没多大一会儿,便听得顶楼忽然哗乱声大作,一堆噼里啪啦东西倒地的声音后,便见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男子慌乱地边往下跑着边整理着衣裳,后面跟着一堆跑得东倒西歪的莺莺燕燕,情形之狼狈跟那个所谓的孟大人有一拼,一群人慌乱地跑出了清平乐,看得满楼的人都目瞪口呆。

最后跟下来的,是莫名其妙的店小二。

宇泓墨缓步上前,笑吟吟地道:“现在顶楼没人了,我能包下来了吧?”

清平乐的顶楼有六个雅间,狼藉不堪的天字甲号房显然就是孟大人和那群青楼女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宇泓墨和裴元歌厌恶地摇摇头,来到离得最远的天字己号房。推开窗户,只觉得一股清冽的风吹了进来,令人心旷神怡,两人一人倚着一边的窗棂,遥遥望着远处的景致。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苍穹如同一匹被墨色浸染的锦缎,黑暗而神秘。

白昼的京城飞檐拱角,朱楼林立,往来熙熙攘攘,掺杂着无数的世情。而夜晚的京城却是沉睡的猛兽,褪去了那些繁华浮躁,露出了难得的静谧安详。虽然今晚是乞愿节,有着无数的烛火灯笼在京城处处燃烧,衣香鬓影往来如梭,欢声笑语不绝,但在夜色的浸润和熏染下,隐隐约约地带着些虚无缥缈,反而更衬托出夜的安静寂寥。

远远望去,那些闪闪烁烁的烛火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宛如繁星满天。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那场烟花太过绚丽,还是因为温逸兰和秦灏君的相处太过温馨和睦,以至于感染了裴元歌,又或许是因为宇泓墨刚刚的出现太过及时…总之,看着这样的夜景,再看看身边的宇泓墨,裴元歌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却没有丝毫孤单寂寞的感觉。

她原本有着许多话想要问宇泓墨,但在这样安静和谐的气氛下,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只想这样静静地走着,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理会,就这样并肩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景致,心情安静而平和。

旁边的宇泓墨也有着同样的感受。

数日未见裴元歌,他的心中充满了思念,每时每刻,只有稍有空闲,就会想起她。

好容易才趁着乞愿节元歌外出的机会,又终于找到机会跟元歌独处,宇泓墨本来有着满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说。可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在阑珊的灯火下再次相遇,看到她熟悉的容貌,浅浅的笑颜,满腔的话语突然又化作绕肠柔情,只是忍不住地开心想笑,却再也记不起来该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这样好的夜色,这样好的氛围,又何须再说些什么?

他们都是生活在荆棘丛中的人,总要面对无数的阴谋诡计,心中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算计,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就像是这座京城,因为是大夏的权力中心,因为总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勾心斗角,即使有着百般的繁华壮丽,也无法掩饰各种的诡谲莫测,很少能拥有现在这样安详静谧的时光。

不仅仅是因为周遭的环境,更是因为身边有着彼此。

你身之所在,即我心之所系。

你若安然,我便静好。

打破这种和谐温馨的暧昧氛围的,是店小二惊慌失措的禀告声:“公子,小姐,不好了!那位孟大人又回来了,听说顶楼被您二位包下,怒不可遏,正要上楼来找你们的麻烦!”他慌乱而带着些谄媚讨好地道,“您二位还是先避避风头吧!小的现代您二位下去,随便找个房间躲下,等孟大人过去了再离开?”

宇泓墨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店小二话中的意思,笑着道:“已经回来了?跑得倒是挺快的!”

“哎呦,我的公子爷,您就别消遣了,那位孟大人的脾气可不好!”见他不当一回事,店小二也有些急了,当然不是为宇泓墨和裴元歌的安危着急,而是担心这两位跟那位孟大人冲突起来,会直接砸了他们顶楼,到时候他们找谁要损失去?

“没事,你再帮我把这封信笺送过去给他就好!”

宇泓墨说着,随手拿起雅间内的笔墨纸砚,刷刷地写了几行字,折好交给店小二。

店小二惊疑不定地接过信笺,见宇泓墨身姿沉静,似乎十分笃定这封信笺会有用,半点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跺跺脚,冲了下去。然而,不到片刻他又跑了上来,惊喜地道:“公子,您真是厉害!那位孟大人看了信笺上的字,原本怒气冲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竟然慢慢沉静下来,托小的告诉您,说孟大人请您慢慢欣赏顶楼的风光,所有的费用都算他账上,就当交个朋友,请您千万不要客气!”

“没事了你就下去吧!”宇泓墨这时候显然不希望有陌生人在场。

等店小二下去,裴元歌也想起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位孟大人为什么突然慌乱地跑了出去?你托店小二告诉他一句话,是什么?”

“这个孟延寿娶的是叶氏的族女,所以才能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因此孟延寿对妻子十分敬畏。但他天生贪花好色,喜好风流,最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却又不敢让孟夫人知道。据说有次他闹得太过分,孟夫人干脆冲到了青楼了把他揪了出来,丫鬟婆子揪住那些莺莺燕燕好一顿打,最后还差点要放火烧了那座青楼。”宇泓墨向裴元歌解释着事情的起因。

裴元歌恍然:“所以,你告诉他孟夫人要来了,他就吓得赶紧走了?”

但是好像又不对,如果是因为这个,那这位孟大人为何会去而复返呢?难不成他离开后还在旁边盯着,见孟夫人久久未至,意识到上当受骗了?

“不是,我托店小二告诉他说,孟夫人正在往王剪子胡同里弄的第二间宅邸里过去。”宇泓墨悄声道,“这是我前些天才知道的,孟延寿不知道在哪里又迷上个女子,不敢带回家,就在那里买了宅邸,把那女子安置在那里做外室,听说正迷恋着呢!刚才听说孟夫人往外室那边过去,还不赶紧去救人?”

“所以,他赶到外室那里,发现没事就知道受了骗,回来又听说顶楼被人包了,于是就知道是有人在捣鬼。”裴元歌点点头,“可是,你那张纸上写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看到纸上的内容就偃旗息鼓了?你总不至于在纸上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吧?”

“对付这种人,哪里就用得着摆出身份来?”宇泓墨不在意地道,“我只是告诉他,刚才孟夫人的确没去他的外室那里。但是,如果他执意要找我的麻烦的话,那很快孟夫人就真的会知道那个外室的存在,找上门去!能在朝堂为官的人,大多数都能屈能伸,他权衡下,当然还是不要招惹我为妙,所以就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还说愿意替我记账,就是示好的意思,让我不要透出风声来。”

裴元歌想想也是,不禁失笑:“这么说,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想要找他的麻烦就很简单,身份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再说,我能知道他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也能猜到我有一定的势力,于公于私得罪我都不是明智的选择,还不如见好就收,顺便卖个人情。官场上的人,这点小心思还是有的。”宇泓墨久在宫廷,又常常接触官员,对于这种人的心思把握得十分准确。

“对了,听说你偶遇了万关晓,对他十分欣赏,在大力拉拢他?”裴元歌又想起一件事,问道。

显然,虽然已经解决了孟延寿找事的问题,但经过这么一场打岔,两人却也再难恢复到之前那种和谐默契的氛围。宇泓墨心中怨念,越想越觉得恼怒,为什么今晚总有不识相的人出来打岔?想着,忽然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搓在唇边,吹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尖细而锐亮,在夜色中远远地传了开去。

没一会儿,身着黑衣的寒铁便从夜色中现身,躬身待命。

宇泓墨对他低声附耳说了些什么,寒铁点点头,又从窗户跃出,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裴元歌有些不解地看着宇泓墨:“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像孟延寿这样的人应该要受点教训,所以让寒铁去传个消息给孟夫人,说孟延寿在王剪子胡同安置了外室,现在又在跟青楼女子寻欢作乐!”宇泓墨义正词严地道,心中却愤愤地想着,让你打扰我和元歌,让你打扰我和元歌,让你打扰我和元歌,让你打扰我和元歌…

活该!

这点裴元歌倒是很赞同,家有妻妾,又安置了外室,还跟青楼女子寻欢作乐,这种人的确应该受点教训!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哦,你说那个万关晓,放心,我知道你要对付他,所以只是逗他玩而已。像这种利益熏心的人,最好的惩罚,莫过于让他以为自己能够下一刻就能攀上权利的高峰,结果下一刻却狠狠地摔了下去,这种天壤之别,恐怕会让他痛不欲生!”宇泓墨漫不经心地道,“反正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再说,整治这种人,看着他们从云端跌落深渊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啊!我喜欢看这种热闹!”

裴元歌早就猜到他的用意,只是确认下而已,但听了他的话,心中还是有些触动。

这个宇泓墨,即使到这个时候,也只说他设计万关晓是为了自己好玩,却丝毫也不提是因为她,真是…傻瓜!

但说到接下来这件事,裴元歌就有些不悦了:“我爹装病把我骗出宫,是你出的主意吧?”

“呃…。”宇泓墨自觉这件事做得很隐秘,没想到会被裴元歌揭出来,顿时有些小小的心虚,“呃,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裴尚书告诉你的?”

“我爹才不可能出这种歪招!再说,我爹在宫里没人,如果说拿他的帖子去请太医看病还没问题,但是要那个周太医在皇上跟前瞒天过海,我爹还没有那个本事!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出这种歪主意?”裴元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宇泓墨,这是欺君之罪,而且皇上那么多疑,我爹才开口,还没明说是要带我们出宫,皇上就看出了不对。亏得当时皇上是没有发作,如果他恼怒起来,执意要追究我爹的欺君之罪,那怎么办?这样做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听到元歌为了裴诸城而责怪他,宇泓墨心里有些顿时有些不舒服,也隐隐泛起一股恼怒之意,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

“我毕竟是皇子,对父皇的性情有所了解,之所以敢出这样的主意,当然是有把握父皇不会因此降罪于裴尚书。再说,我就在旁边,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也可以加以补救,不会让裴尚书有事的。”

“皇上性情难测,你怎么就能保证一定不会出事?当时是怒是恕,只在皇上一念之间,如果有意外怎么办?如果皇上当场拆穿此事,那我爹就是铁板钉钉的欺君之罪,逃都逃不掉。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撺掇我爹装病?”裴元歌越说越觉得生气,尤其想到当时皇帝最初看穿父亲装病的情形,当时还不觉得,但是后来知道父亲是装病,再想起那一刻,顿时觉得浑身冷汗直流。

如果说是特殊情况,逼不得已要赌,那她无话可说,只会感激。

但是明明原本是跟父亲没有关系的,宇泓墨为什么要偏偏从中挑事,撺掇父亲装病,将父亲置身于险境之中?官场上勾心斗角,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如果是别人设计陷害父亲倒也罢了,但是宇泓墨不行!她不能接受宇泓墨莫名其妙地将她父亲置身险境!

听得裴元歌语气越来越激烈,宇泓墨的怒气也跟着上涨起来,言辞也有些不客气:“我说了,我有把握的,不会让你父亲出事!再说你父亲现在也没事,说明我赌对了,不是吗?你干嘛还这样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