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人也就算了,老爷却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唯一的一次,就是…。

章芸心念电转,紧紧地咬住了嘴唇:“老爷找婢妾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诸城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见旁边的舒雪玉也是恨恨地盯着章芸,眼眸中变幻出无数的恨意,显然也沉浸在这些年的恩怨情仇之中,难以抽身。裴元歌看看舒雪玉,再看看裴诸城,现在看起来,想必他们此刻都是百感交集,无瑕理会跟章芸的对质,便开口道:“章姨娘,你真的以为你能够永远瞒天过海,永远都不会揭穿吗?十年前,你是如何谋害我娘,又嫁祸给母亲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提起明锦之死?

章芸只觉得心中的阴霾越来越重,勉强道:“四小姐在说什么?婢妾听不懂!是,虽然这些年,府里都跟四小姐说,明锦姐姐是因病过世,可四小姐大概也已经得到消息。但是,大家都知道,当初害死明锦姐姐的人,是夫人!夫人也因此被软禁蒹葭院十年,早有公断。婢妾知道,婢妾先前冲撞了四小姐,可是,无论如何,四小姐不该因为私怨,就把这样的罪名栽到婢妾的头上啊!”

如果承认害死了明锦,她章芸就算彻底完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够让老爷怀疑她,显然不是舒雪玉所能办到的,必然是裴元歌在中间捣鬼。因此,章芸开口就将事情的焦点转移到她和裴元歌的私怨上,模糊事态,似乎是裴元歌因为不喜欢她,所以故意栽赃陷害她的,希望能够打动裴诸城,让他怀疑起裴元歌的用心。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抵赖?”这句话终于唤醒了舒雪玉的神智,她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文弱纤秀的女子,怒斥道,“当初你对元歌下毒手,也许本意是为了挑拨我和明锦之间的关系,因为当时是我在照顾元歌,如果元歌在我这里出了事,明锦痛失爱女,也许会跟我反目,然后你就可以从中得利,所以你安排了一系列的后招,想要把事情栽赃在我身上。可是,你没想到,明锦为了救元歌,居然连自己的命都豁了出去,以身相代。于是元歌没事了,明锦死了。但对你来说,这是个更好的结果,原先为明锦所做的安排,正好可以用在老爷身上,把一切都栽赃到我的头上!你也赢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我毒害元歌,因而害死了明锦!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十年后的今天,我居然还有机会洗脱自己的冤屈,这点,你没有想到吧?”

当初章芸下毒谋害的人是她?娘亲以命相代,因而过世?

裴元歌遽然而惊,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章芸下毒谋害娘亲,栽赃嫁祸到母亲身上吗?怎么当初中毒的人变成了她?裴元歌惑然,忽然想到紫苑曾经说过的话——“奴婢只记得,最开始是小姐您出了事端,还有人死了,然后夫人和明锦夫人开始彻查,却怎么都找不到端倪。那段时间,夫人和明锦夫人的脸色很难看。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明锦夫人突然就过世了。”难道说,紫苑指的就是这个?原本中毒的人是她,只是被娘亲救下,娘亲却因此过世?

这么说,她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原来就是这次中毒吗?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明明中毒的是她,为什么到最后却是娘亲过世?母亲说,娘亲以命相代…。裴元歌觉得有些茫然,也有些震惊,甚至连思绪都有些凝滞。也许是因为那场大病,她对明锦这位娘亲,没有一丁点的印象,父亲也很少跟她提起娘亲的事,只说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而桂嬷嬷那些人只会说,夫人害死了娘亲,所以她才会孤苦无依;因为娘亲死了,所以父亲不管她这个女儿了…。所以一直以来,她对娘亲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前世曾经常常看着章芸对裴元容的疼宠,格外的羡慕,总觉得别人都有母亲,她却没有,甚至偶尔会怨恨,觉得娘亲也许不喜欢她,不然怎么会丢下她独自离世?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娘亲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听说娘亲和父亲当时很恩爱的,娘亲懂医术,很多人喜欢她,她对这个世间一定有很多的留恋和不舍。虽然她是娘亲的女儿,但娘亲和父亲以后还可能会有很多的女儿,甚至儿子…。而娘亲却毫不犹豫地为了救她而死…她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一个深爱着她的娘亲,有这样一个愿意为她而死的娘亲…。

裴元歌怔楞着,耳边模糊地传来了章芸的辩解声。

“夫人,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婢妾根本就听不懂!”对着舒雪玉,章芸还能勉强镇静,条理分明地道,“当初是您在照料四小姐,静姝斋上上下下都是您和明锦姐姐亲自安排的,不许婢妾靠近半步,婢妾又怎么可能下毒?再说,当时您和明锦姐姐已经彻查整个静姝斋和蒹葭院,乃至关雎院的人手,证明其中根本就没有被奴婢收买的人,奴婢要如何下毒?倒是夫人您,您跟四小姐那般亲近就不必说了,静姝斋里也有您的心腹,想要下手再容易不过。而明锦姐姐过世后,您借审问追查真相的名义,将明锦姐姐安排的人手杖毙的杖毙,毒杀的毒杀,只留下您的人,是怕明锦姐姐的人察觉到什么线索,告诉老爷,进而追查出真相。可惜,您做得太明显,结果欲盖弥彰,反而更证明是您对四小姐下毒!”

“我没有孩子,把元歌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照料,我为什么要给元歌下毒?”舒雪玉冷冷问道。

章芸淡淡笑道:“夫人您的目的当然不是四小姐,而是明锦姐姐。您知道明锦姐姐有拔毒之术,能够将别人身上的毒素一丝一缕地拔出来,转嫁到自己身上。你料定了明锦姐姐爱女心切,为了救四小姐必然不顾一切,正好可以借此除掉明锦姐姐,除掉老爷的心头之爱。其实您跟明锦姐姐交好也只是幌子而已,只是在老爷跟前做样子,想要借此在事后脱身而已。可惜,老爷并没有被你蒙蔽!”

“好!很好!”

舒雪玉不怒反笑,“不愧是章姨娘,到了这时候还能够伶牙俐齿!我承认你当时做得天衣无缝,我原本跟明锦有心结,众所周知,那段时间又是我在照顾元歌,这样一来,元歌出事,明锦身死,别人当然会怀疑是我下的毒手。而你又在静姝斋的人手中做了手脚,趁我将静姝斋的丫鬟嬷嬷全部关押起来,等候发落的时候,毒死了明锦安排的人手,反而留下了我的心腹。这样别人自然会怀疑,我故意除掉明锦安排的人,为自己遮掩。当然,最重要的是,当时所有人都能证明,那些天,只有我和明锦能靠近元歌,明锦当然不会害元歌,所以只剩下我有嫌疑。老爷回府后,因为明锦的死而暴怒,又从众人的口舌中追问出当时的真相,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我,我百口莫辩…。”

说着,舒雪玉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般无力而绝望的境地,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她的亲生父母,她的兄嫂,都不相信她,都以为是她嫉妒明锦,暗下毒手害死了明锦。所以当裴诸城下令封院,将她软禁在蒹葭院时,除了身边的白霜,没有人相信她是冤枉的!

“因为那是事实!”章芸接口,坚持道,“夫人,事实是不可能被遮蔽的!所以,就算您现在跟四小姐交好,想要串通四小姐,将谋害明锦姐姐的罪名栽赃到我的头上,那也是不可能的,老爷不会被您蒙蔽!所以,您还是不要再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了。”

“十年前,你有资格这样说,因为我的确无法证明我是清白的,而你才是下毒的真凶。但是,十年后,你不该再教章文苑,用同样的手段谋害赵婕妤,用同样的手段栽赃陷害元歌!”舒雪玉声音凛冽,带着无尽的怒和恨,“也许你想不到,我也会入宫,而明锦的事情,我也是当事人,所以当我看到赵婕妤那般异样的气色,终于想起这根当初的元歌一模一样,再看到同样出现的灼红花,自然而然怀疑起来。其实,只要知道毒药是什么,你当初是如何给元歌下毒,就变得很清楚了!”

章芸面上血色尽失,失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知道你当初是怎么对元歌下毒的!”舒雪玉沉沉地道,“是奶娘,对不对?”

章芸猛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舒雪玉,随即去看裴元歌。

“不用看元歌,她什么都不知道。”舒雪玉细细的眼眸黑亮黑亮的,闪烁着宛如黑珍珠般的光泽,“很奇怪是不是?其实不奇怪,我虽然不算聪明,脾气很坏,常常被你算计。但是,在蒹葭院十年,我有九年都在回想那件事,没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没有片刻的遗忘,当我得知那是混毒后,我就一直在想,不停地想,终于让我想到了,知道你是如何对元歌下毒的。”

裴元歌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舒雪玉。

这些天她也担心章芸会狡辩,所以曾经问过舒雪玉当年的经过,但舒雪玉从来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在沉思,原来她是想要自己想清楚。当年的事情,裴元歌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和细节,因此,她也只能听舒雪玉说,看着她真正和章芸独自交锋。

“明锦从开始就放防备你,有了元歌后自然也担心你会对元歌下手,防备得更加严密,所有能够接近元歌的人,所有给元歌的饮食,都要细加检验,不肯有丝毫的疏忽,当然也包括奶娘的饮食。”真正接近真相揭开,舒雪玉反而冷静下来,“但是,明锦的严密,也只能在裴府的范围内,而奶娘还虽然在裴府照顾元歌,但每个月还是会回自己家一两次,你就是趁这个机会,在奶娘的饮食中下毒。因为奶娘每次回府,为了元歌的安全,明锦都会为奶娘诊脉,你担心明锦会察觉到,所以下得分量很少,再加上那种药物本身就无毒,所以明锦没有察觉到。就这样,奶娘体内有那种药物,她给元歌哺乳,药物随着奶水进入元歌体内。因为分量很少,所以当时奶娘和元歌的症状并不明显,只是面色红润,肤白细腻,所以我和明锦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原来如此,裴元歌这才恍然大悟。

她本来就在奇怪,如果说娘亲知道,容色艳丽本身是中毒的症状,那么就应该能从容色变化的时间得知中毒的确切时候,进而查到些许端倪。就像在皇宫里,她听到母亲说容色艳丽是中毒的症状,从时间就能推断出,可能是皇后的补品有问题。可是,当初娘亲和母亲居然都没有察觉到章芸是如何做手脚的,这实在有些奇怪。

现在才明白,原来章芸如此谨慎,从最开始就对她下毒,而每次下的分量都很少,因此症状也不明显。因为是循序渐进的,所以当毒药累积到一定程度,症状明显,被娘亲察觉到时,却已经无从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毒,也因为无法找出下毒的方法。

果然是天衣无缝的下毒方法!

“虽然你每次下毒的分量都很轻,但日积月累,三年也足够积累到足量的药物,紧接着,你就想办法不动声色地弄盆灼红花入府。那时候元歌已经三岁,常常到处跑着玩,只要在她玩耍的路上摆盆灼红花,让她闻到灼红花香味就够了。明锦虽然医术高明,又深明药理,但连她都不知道灼红花与某种药物混合后会成为剧毒,只知道灼红花无毒,自然就不会在意。更巧妙的是,药物与灼红花混合产生剧毒,不会当场丧命,而是在三天后才会发作。因此,当明锦察觉到元歌和奶娘的低烧不正常,可能是中毒时,因为当时接触灼红花的人很多,却只有奶娘和元歌出现症状,所以明锦也没有察觉到,那盆鲜艳富丽的红花,就是毒素的来源;别人自然更不会怀疑,真正给元歌下毒的元凶,原来会是你这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元歌的章姨娘!”

舒雪玉说着,缓缓点头:“章芸,你真的好手段,好心计!”

听舒雪玉说完这一切,裴元歌才完全明白当年中毒的真相,不由得悚然而惊。能够忍耐三年的时间,一点一滴地在她和奶娘体内积累药物,然后巧妙地将灼红花摆在众人都能接触到的地方,等待着她不经意的路过…。这份耐性,这份缜密,当真令人心惊。

从前的章芸,果然是可怕的对手,难怪娘亲和母亲联手,都没能彻底拆穿她。

幸亏经过十年掌府,志得意满的章芸,不复从前的缜密和细心,又没把她裴元歌当回事,以为十三岁的孩子,又是常年掌控在手心的傀儡,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厉鬼,有着前世的记忆,有着前世在万府和商场上磨砺出来的见识和机敏,这才会陨落在她的手上。

现在想起来,这场争斗,她能够赢,当真有着些许的侥幸。

如果说这些真相是被裴元歌察觉到的,章芸会觉得慌乱,会怨恨,会惊惶,但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裴元歌这丫头刁钻奸猾,聪明敏锐都落在眼里。但是,眼下,她那般精妙的布局,居然是被舒雪玉揭破,被那个她常常算计而无法翻身的愚钝夫人揭穿,这让她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是她看穿的?她怎么可能看穿?

但惊疑不定,和不甘不忿之中,章芸并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舒雪玉坐实了她的罪名,于是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双眸含泪,楚楚可怜地道:“夫人,婢妾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什么灼红花,什么奶娘?婢妾从未对四小姐下毒,这…。这从何说起啊?当然,夫人您说的故事很精彩,可是,单凭一个精彩的故事,就咬定了是婢妾下毒,这不是太荒谬了吗?即使夫人您说的是真的,明锦姐姐是被人害死,那也未必就是婢妾啊?府内还有其余三位姨娘呢!”

“章芸,我承认你很聪明,很机警,没有留下丝毫的破绽。所以,当元歌和奶娘同时中毒时,我和明锦都以为,她们是吃了掺杂毒药的饮食才会如此,所以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根源!”舒雪玉眼眸微眯,“但是,同样的手段玩一次就够了,你不该再让章文苑故技重施。而且,也许是你十年前谋害明锦,陷害我做得太成功了,所以比你你当年的设计,章文苑就太笃定,也太疏忽了!”

想起方才舒雪玉就提到章文苑谋害赵婕妤,章芸眉头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很谨慎,用三年的时间一点一滴下毒,所以当元歌和奶娘出现中毒症状时,我和明锦已经无法断定,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中毒;你把灼红花摆在裴府的路上,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你做得天衣无缝。但章文苑不同,她把毒药给了皇后,而皇后急于让赵婕妤死,所以下的分量很重,以至于赵婕妤前后容色变化很大,只要察觉到这是中毒症状,在从她容色变化的时间追查,很容易就能锁定皇后的补药有问题。至于灼红花,更是光明正大地摆在了寒露宫的内室,完全不怕被人察觉到。”

舒雪玉淡淡一笑,“可惜,真不巧,我会恰好在宫中,看到了赵婕妤的容色异常,也看到了那盆灼红花,从而让元歌察觉到这是混毒之法!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终究是该你原形毕露!”

“章姨娘你就不要抵赖了!”裴元歌突然开口道,“在皇上讯问章御女,问及毒药来源时,章御女已经招供,她是知道你当年曾经用这种毒药谋害我娘亲,陷害母亲,这才学你的手段,用同样的阴谋害死赵婕妤,意图嫁祸于我!”

“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恼怒之下,章芸脱口而出,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弥补道,“婢妾是说,如果明锦姐姐真是婢妾所谋害,遮掩隐瞒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别人?”

章文苑本就没有招供这样的话,这是裴元歌诈章芸的。

但是,从章芸的反应中,裴元歌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从章芸的言行来看,她应该确实没有告诉章文苑混毒之事,那么,章文苑又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忽然间,她又想起宇绾烟曾经说过的话。

“我听说是章文苑在皇后和太后跟前说裴元舞的好话,而且话里话外,似乎很想把裴元舞弄进宫来,彼此倚助。裴元舞此次入宫,最初受了母妃和赵婕妤的气,父皇改名之辱,原本该是没指望的,后来却渐渐在父皇跟前挽回,这其中固然有太后在出力,但我听说章文苑也常在父皇跟前说裴元舞的好话。”

难道说,是裴元舞告诉了章文苑这件事?

娘亲被害时,她三岁,裴元舞应该是六岁,以裴元舞的聪明伶俐,恐怕是察觉到了章芸的阴谋。章文苑入宫,野心勃勃,自然会想对付宫内的宠妃。因此,裴元舞就用这条天衣无缝的毒计,跟章文苑做交易。而作为交换,章文苑在太后跟前说裴元舞的好话,裴元舞有机会入宫面见太后,得到机会。

这样就能解释,章文苑和裴元舞莫名其妙的亲近。

不过,章文苑明明更亲近皇后,却把裴元舞介绍给太后,八成也是心怀鬼胎,察觉到皇后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因为皇后有宇泓哲傍身,底气更足,将来在后宫必定权重,而太后则是日薄西山,裴元舞跟着太后,等太后倒台,裴元舞失了这个后盾,而章文苑却还有皇后,想要打压裴元舞更容易些…。

这些人,真是个个心怀鬼胎!

原本以为舒雪玉暴躁易怒,好对付,所以章芸才会将矛头对准她,现在见舒雪玉思路清楚,竟然将事情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再纠缠下去只会对自己更不利。章芸咬咬牙,好在舒雪玉现在虽然知道真相,却并没有证据,虽然文苑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赵婕妤,但只要咬定了这是巧合,想要定她的罪也并不容易,因为归根到底,并没有她害死明锦的确实证据!

“老爷,您要为婢妾做主!婢妾的确有冲撞四小姐的地方,被罚软禁,婢妾无话可说,但夫人现在想要推卸谋害明锦姐姐的罪名,把一切都推到婢妾头上,这就太过分了!”章芸转头去看裴诸城,神色极为委屈,“婢妾被软禁府中,根本无法传递消息出府,章御女的所作所为,与婢妾根本就没有关系,婢妾也不知道为何赵婕妤的死状会跟明锦姐姐相同。夫人毫无凭证地就这样指控婢妾,实在是欺人太甚,还请老爷为婢妾做主!”

说着,深深地磕头下去。

“的确,夫人说了半天,虽然合情合理,也都只是推断,并没有确实的证据,并不能定罪!”从头到尾,裴诸城都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盯着章芸,不知道脑海中在想些什么,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竟然是为章芸开脱,这让众人都是一怔。

舒雪玉愕然,心中掠过一抹失望。

裴元歌也觉得奇怪,父亲明明就在怀疑章芸,为何反而会说这样的话?转头去看,却见裴诸城眼眸漆黑,黑得不见丝毫光亮,宛如暗沉沉的海面,看似平静,却似乎蕴藏了无数的风暴,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动,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静观其变。

听到裴诸城为自己说话,章芸大喜,眼泪夺眶而出:“老爷明断!”

“别急,夫人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害死了锦儿,但现在我要问你,是不是你做的?”裴诸城紧紧地盯着章芸,声音貌似平稳,却似乎隐藏了千千万万的情绪,“章芸,告诉我,是不是你对元歌下毒,害死了锦儿,再嫁祸给夫人?是,还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慢,极慢…。

面对着舒雪玉近乎真相的分析,面对着裴元歌突如其来的诈问,章芸都还能面前保持镇静,思索对策,但听到裴诸城这样沉滞的声音,这样直白地问话,章芸却觉得有些词穷。明明一个“不是”,短短的两个字,那么简单,却似乎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章芸!”裴诸城忽然一声怒喝,声若震雷,“抬起头来!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章芸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裴诸城还泛着赤红的眼眸,灼热得似乎有怒焰在燃烧,却又阴冷得仿佛冰霜在凝固…。突然间,她明白了她的愚蠢。的确,舒雪玉没有确实的证据,如果她一口咬定章文苑谋害赵婕妤是巧合,的确也很难定罪。但是,这里不是刑部,不需要确确实实的证据;这里是裴府,裴诸城是裴府的主人,是她的夫君,他已经在怀疑,或者说,他已经认定了是她做的。

承认,和否认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她唯一的希望,是章府…

“章姨娘,这些天你被软禁,或许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一直关注着她的神色变幻,裴元歌适时道,“章文苑谋害赵婕妤和龙裔,被判腰斩;章显夫妇为她搜罗毒药,斩立决,章府其余上上下下,全部流放三千里为奴,遇赦不赦。章姨娘你幸好已经进了裴府,出嫁女不算在章府人之中,不然的话,只怕现在也要与你的侄儿侄女们一道前往边疆为奴!”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碎了章芸最后一分希望。

章文苑被腰斩,哥哥嫂嫂斩立决,其余人流放为奴,遇赦不赦…。章府居然就这样败亡了?彻彻底底地败亡了!没有了章府做后盾,虽然她为裴府孕有两女,但容儿不争气,华儿又是那样薄凉的性子,只怕根本不会管顾她这个母亲…。即使没有证据,但只要裴诸城怀疑了,她这辈子,也就等于覆灭了。

彻彻地,完全地…。覆灭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章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死灰般的沉寂,没有任何生机。她抬起头,凝视着前方那个男人,所有的一切的,都是从他而起,街头的惊鸿一瞥,成为她永生的劫。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章芸想着,眼眸忽然变得无比温柔,轻声道:“没错,是我!是我害死了明锦,诸城!”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当着众人的面,唤出了萦绕心底万千次的称呼,他的名字。

正文 153章 章芸的下场

舒雪玉眸眼一凝,冷声道:“放肆,你怎么能直呼老爷的名讳?”

“是啊,这个名字你能叫,因为你是元配夫人;明锦能叫,因为她是平妻。夫妻夫妻,他是夫,你们都是妻,能够跟他并称的,而我却只是妾,连叫他一声诸城的资格都没有!”章芸眼睛里闪烁出几许莹光,“但是现在我叫了,又如何?你又能将我怎样?反正我知道我这次必死无疑,舒雪玉,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你不可能再拿捏正室夫人的派头来欺辱我了,你知道吗?因为,我已经连死都不在乎了!”

料定必死的她,豁出去了一切,反而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微笑。

“你在不在乎死,那是你的事。”开口的不是舒雪玉,而是裴诸城,刚毅的眉眼中尽是冷漠,“但是,我的名字也不是谁都能喊的,至少你章芸不配!”

“裴诸城,你还在维护她!”章芸蓦然惨叫,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诸城,“好歹我们也曾经同床共枕十余年,我为你生下了两个女儿,我为你操持裴府十年,我为你所做的,我对你的心思,只会比这个女人更多,比她更深!现在,你居然说,我不配叫你的名字?为什么?只因为她是妻,我是妾吗?”她嘶声喊着,哀哀道,“不是只有舒雪玉才是你的妻,不是只有明锦才爱你,我也一样的懂你爱你心疼你,你知道吗,诸城?从第一次在街头见你,就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永远都记得,第一次看到裴诸城时的情形。

那时候刚刚平定宁王之乱,京城百废待兴,她带着丫鬟上街去买丝线,半途却遇到惊马,眼看着就要丧生在马蹄之下,却突然有一道天神般的身影从天而降,骑在了惊马背上,左右兜转,硬生生将马蹄从她身上转开。惊马桀骜不驯,拼命地想要把他甩下去,但无论怎样的惊险百状,他却始终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直到将惊马彻底驯服,交还给马的主人,然后洒然而去。

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却深深地记住了他。

后来,从旁边人的耳语中,她知道那个男子叫裴诸城,正是之前为了老御史一句话,追杀半个京城,被叫做裴半城的那个人,也有人在背地里叫他裴半疯。可是,一个因为妻子两度丢掉到手的爵位,却毫无怨言,依然对妻子呵宠有加的男子,若能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尤其,舒雪玉那样骄纵蛮横的女子,只顾着自己任性,她只会拖累裴诸城,根本就配不上他!

如果是她的话,绝不会像舒雪玉那般,她会对他很好很好,处处顺从他,会为他打理好一切内务,让他不必为家事烦忧,为成为他的得力内助,为他谋求步步高升,绝对绝对不会拖累他…她想了很多很多的如果,但是,她却不是舒雪玉,不会裴诸城的妻子!

在那些臆想的时日里,她越来越疯狂地迷恋着他,最后终于决定把他抢过来。

为此,她赌上了她的一切,若不能成功,她便要被家族抛弃,被世人鄙夷,万劫不复!

好不容易成功了,在美梦中沉沉浮浮十年,却在今天还是梦醒了,现实碎了一地…。

“我问你,当初那件事,是你和你父亲兄长合谋算计我的吧?”裴诸城没有理会她的深情表白,径自沉眸问道。

“是,你对舒雪玉那般,成亲四年不曾有身孕,连裴老夫人相逼,你都顾忌着舒雪玉不曾纳妾,如果我不这样做,又怎么可能进得了裴府?”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章芸坦然承认,“可是,诸城,你也要想一想,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嫡女,父母兄长待我如宝如珠,要嫁个官家子弟并不难。如果不是真的深爱着她,我又何必这样作践我自己,拿清誉和贞洁做赌注,而只是为了做你的妾室?”

她嘶声分辩着,希望裴诸城能够明白她的一片痴情。

“这么说,后来我之所以会知道你的消息,会到你被放逐的庵庙,会正好看到你被那些地痞调戏,都不是偶然了?都是你精心安排的?”裴诸城冷眼凝视着她,定定地问道。

若不是听说她一介弱女子,因为他的缘故,被家族抛弃,独居冷庵,生活困苦,还要被庵庙周围的地痞无赖欺负调戏,孤苦无依,他又怎么会轻易地决定给她个名分,让她进裴府,至少让她能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许从那个时候就埋下了祸根,以至于之后家无宁日,鸡犬不宁。

“是,也不是!”面对着裴诸城,章芸突然不想再做任何掩饰,轻声道,“父亲送我去庵庙的时候,就说了,我清誉贞洁都已经被毁,世所难容,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也不可能包容我。如果你不肯要我,我的将来就是那般模样,面对青灯古佛,无依无靠,被庵里的尼姑颐指气使,被周围的地痞流氓欺负。只不过,你看到我的时候,我使了一点心机,让这一切都呈现在你面前了而已!”

“哐当——”

裴诸城霍然起身,因为起得太猛,带得身后的椅子怦然倒地。他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章芸,就在裴元歌都以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要动手时,却见裴诸城咬牙道:“我说过的,我不打女人!”说着,猛地一脚,将身后的椅子踢到了墙上,摔得四分五裂,可见他这一脚的力道,以及怒气。

然后,裴诸城咬着牙,带着浑身的恼怒气息,冲出了厅院。

“父亲!”裴元歌喊道。

裴诸城却连脚步都没有微停,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诸城!”章芸也没想到裴诸城会有这样的反应,在她的印象里,裴诸城虽然脾气暴烈了些,但其实一直都是个很温柔和睦的人,念旧情,容易心软,即使她有做过错事,可是那也是出自对裴诸城的一片真心,她是真的衷心恋慕着他的…。

可是,为什么裴诸城听了她的话,却是这样的反应呢?

“母亲,父亲现在情绪一定很不好,女儿担心会出事,不如您追出去看看?”裴元歌有些放心不下,而且觉得这似乎也是个让舒雪玉和裴诸城能够解开冰冻关系的契机,当即暗示道。

“石砚跟着他很久了,分得清轻重,如果有事,会回来禀告的!”舒雪玉身子微动,却又很快坐了下来,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这件事对诸城来说,也是很大的冲击,更会勾起明锦伤逝的痛楚,也许,这时候他并不想看到她,而只是需要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章芸见状,微笑道:“裴元歌,就算舒雪玉追出去了,又如何呢?她能有什么用?”

“那你呢?章芸,你以为你说的这些,还会让诸城心软吗?”舒雪玉眸眼如刀,“就算你真的落得那般下场,那也是你自找的!好好的官家嫡女,自然有姻缘相配,却不知道自爱自重,居然用那种卑鄙龌龊的手段!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毁了你自己,落得那般下场,自作自受,难道还要怪别人吗?难道你还觉得你很委屈吗?”

这话如同针尖,狠狠地刺入了章芸的心。

她这一生,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明锦,另一个就是舒雪玉!章芸又岂能容忍舒雪玉用这样鄙夷的语气跟她说话?当即指着舒雪玉嘶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你运气好,正好嫁给他,他对你处处忍让,时时刻刻都挡在你的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所以你能够那么骄傲恣肆,宁王世子调戏你,你一耳光就能回过去;你婚后无子,婆婆相逼,你也能够明目张胆地不纳妾室。可是别人家的妻子是怎样过活的?寻常的官家夫人又有多少的艰难心酸,你又知道多少?

寻常官家夫人,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要在丈夫跟前敛气屏声,婚后一年,无论是否有孕,都要主动为丈夫张罗纳妾和通房,不然就会被冠上嫉妒的罪名,失爱于公婆丈夫。若是遇上好些的,夫婿还把你这个正室夫人当回事;若是遇上没有狠毒荒淫的,宠妾灭妻,一脚就能把你踢开,那时候又去跟谁哭?

我娘又何尝不是官家嫡女?又何尝不是正室夫人?甚至还有我和哥哥一子一女傍身,可还没等到年来色衰,不照样被年轻貌美的妾室压下去,欲哭无泪?她只能跟我说,这是女人的命!可是,我不想认命。天地虽然浩大,可是能有几个不薄情寡义的男人?能有几个为了妻子可以豁出功名利禄,美色婵娟的男人?能遇到一个就已经是苍天垂怜!所以,当遇上了,就不能轻易错过,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要抢过来!不过,幸运如你,一开始就遇到诸城,你又怎么可能明白这种感——”

“够了!”舒雪玉打断了她的话语,冷声道,“章芸,你自行事龌龊,就不要为自己找借口。你看到的东西再好,那也是别人的,不是你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能够从别人手里抢走,那别人也能够从你手里抢走!这样有意义吗?”

“不会的,我不会像你那么粗心大意,我会好好地待他,不会让他被任何抢——”章芸说着,忽然顿住了,眼眸中流露出更深的痛楚和凄怆,许久,才慢慢道,“舒雪玉,也许你说得没错,我好不容易入了裴府,成了他的妾室,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眼看着就快要成功了,却半途杀出了个明锦,从我们两个人手里,把他抢走了!哈哈哈哈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古人诚不我欺,诚不我欺!”

如果舒雪玉之事让她觉得不服气,不甘心,那明锦就让她彻底地感到了挫败。

舒雪玉只是运气好,更早地遇到了裴诸城了,先嫁给了他。可是明锦…。明锦遇到裴诸城却比她还晚,可是,她历经千辛万苦,用尽各种手段都没能得到的东西,却轻易地被明锦夺走了,就那么轻飘飘的,莫名其妙地抢走了裴诸城,而且,比舒雪玉还要彻底!看着从明锦出现在裴府,裴诸城眼神中一丝丝的变化,她更加嫉妒得发狂。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锦能够那么轻易地占据裴诸城的心?

没有任何手段,没有任何算计,明锦好像就只是那么微笑着,听着他说话,偶尔说些她行医途中的故事,很漫不经心的样子。明锦不像她那样全心全意地痴恋着他,想方设法地想要让他开心,处处顺从着他,没有丝毫的违逆;不像她舍尽了一切,费尽心血地百般谋划…。可是,她就是得到了裴诸城!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当初明锦之所以会留下来,是你耍的手段吗?”舒雪玉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章芸抬起头,笑着看着舒雪玉。

明锦会留在裴府…。当然是她做的手脚。尽管当时的她那样被嫉妒蚕食着,明明恨明锦恨得要死,却还是亲手设计,把明锦留下来。如果不是明锦,她要如何才能扳倒舒雪玉?最好她们斗得两败俱伤,留她一枝独秀。可惜…。

裴诸城的冷漠绝情,让她万般心痛,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输给舒雪玉,所以,她绝对不要在舒雪玉面前流露出失败者的狼狈凄惨:“没错,是我做的手脚。怎么?知道这个答案,你是不是觉得很欣慰,以为诸城仍然对你情深意重?其实,我有没有做手脚,又有什么区别?在此之前,明锦就已经勾走了诸城的心,全裴府也许只有你还没有察觉吧?舒雪玉,你以为你今天揭穿了我,洗脱了你杀害明锦的罪名,你就赢了吗?你错了!”

章芸说着,眼眸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妩媚嫣然,唯独嘴角那一抹弧度的苦涩凄然,出卖了她的真实情感。

“其实,我们都是输家!”

“是吗?”接话的人是裴元歌,幽黑的眼眸宛如魔魅,“章姨娘何时该做算命先生,能掐会算了?你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确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可是母亲和父亲却都还身体康健,还有着很长的岁月,将来事情如何,却不是现在所能预料的。比如,十年前,章姨娘你害死了我娘,嫁祸给母亲时,能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还能真相大白,为母亲洗脱冤屈吗?再比如说,章姨娘在指使桂嬷嬷和白薇白芷她们,把我当做傀儡一样肆意摆布的时候,又何曾想到,会有一天,你会栽倒在我和母亲的手里呢?”

章芸原本觉得,虽然她输得彻底,但舒雪玉同样输得一败涂地,还觉得颇为平衡。

但现在听到裴元歌这样说,似乎她已经是尘埃落定,但舒雪玉还有着无限可能,又举出这样确实的例子,章芸顿时一阵心慌。既然她输了,舒雪玉又怎么能够赢?

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四小姐,你跟舒雪玉现在倒是母女情深,如果明锦看到你们这班,不晓得会有多欣慰呢?要知道,当初若没有夫人相助,让明锦腹背受敌,现在也许裴府还会有位小少爷呢!若是有弟弟撑腰,四小姐这些年也不至于如履薄冰。哦,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锦临死前,似乎还曾经将四小姐托付给夫人,可惜,这是多年来,夫人却对四小姐你不闻不问,反而是等四小姐在老爷跟前有体面了才突然亲热起来,这倒真令人神思啊…”

舒雪玉面色微变,那个夭折的男婴,元歌的弟弟,也是她心中的懊悔和痛。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裴元歌凝眉思索,随即又是一笑,道:“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被这种话蒙蔽。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跟章姨娘私下说几句话?”

舒雪玉一怔,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起身离开,甚至还将厅门掩上。

见偌大的客厅,只剩她和章芸两个人,裴元歌微笑道:“章姨娘好伶俐的口齿,到这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不过,章姨娘有这样的闲暇时光,不如先替你自己打算打算?”

“有什么好打算的?反正我必死无疑,你不用吓我。”章芸倒是满不在乎。

裴元歌浅浅一笑:“章姨娘倒真是视死如归,慷慨豪迈得令人心折,看起来似乎已经毫无牵挂。”她笑着,轻轻将红唇凑近章芸的耳边,低语笑道,“不知道章姨娘担心不担心三姐姐呢?万关晓万公子容貌俊美,又文武全才,实在是难得的佳婿,想必三姐姐得夫如此,会很满意吧?毕竟,那是章姨娘千辛万苦选出来的,不是吗?”

听到裴元容和万关晓的名字,章芸顿时面色大变,随即又强自镇静下来:“四小姐不必乱我心神,容儿绝不会嫁给万关晓的!”

“是吗?”裴元歌微笑,“姨娘要不要跟我赌一赌?我赌三姐姐最后定会成为万夫人!”

“裴元歌,你又要捣什么鬼?”晓得裴元歌的手段,如果她要对付容儿,只怕容儿根本没有胜算!章芸心中大急,转身就想跑出去,衣袖却被裴元歌拉住,回过头来,迎上裴元歌那令人胆寒的笑容。

“章姨娘想去哪里?”裴元歌微笑道,“想去告诉父亲万关晓的底细?告诉他,其实万关晓是你选出来陷害我,污蔑我清誉的棋子?想要告诉父亲,万关晓是被人指使,曾经真的拿着绢帕到镇国候府去,说与我有私情?可惜啊,之前章姨娘算计万关晓的时候,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自然不会暴露这种事实,不然的话,万关晓早就被父亲打断了腿,半步都不可能踏入裴府了。而现在,章姨娘倒是山穷水尽,不在乎再多这一条罪名,可惜…。”

裴元歌摇着头,啧啧叹息:“章姨娘,我给过你机会的,之前你什么话都能说,可惜,你只顾着自己的私愤,却忘了三姐姐的终身幸福。现在你虽然想起来了…。不过我敢保证,从这刻开始,章姨娘你绝对不可能再见到父亲,更不可能再跟父亲说这些话,也永远不可能再向父亲传递任何消息。”

章芸怒目瞪着裴元歌,她是故意的!

故意在这个时候提醒她万关晓的事情,故意说起容儿,就是想要乱她的心神,让她死都死得不安心!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存心这样恶毒?对容儿这样残忍?眼见四下无人,章芸眸光一闪,恶念突起,扬手就朝着裴元歌打去,她早就看这张酷似明锦的脸不舒服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出口恶气。而且,如果能够再把裴诸城引来更好,或许还能够揭穿万关晓的真面目,为容儿除掉这个祸患!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及裴元歌,鼻间就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然后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正惊愕时,却又察觉到嘴唇被人掀开,将一粒药丸塞了进来。药丸入口即化,变成一种火辣辣的疼,直冲咽喉。突然猜到这是什么药物,章芸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裴元歌,眼眸中几乎喷出怒火来。

“没错,是哑药,这样至少能保证章姨娘就算有机会再见到父亲,也不可能再说些什么。”裴元歌微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着,在姨娘说出万关晓的事情前,想办法把这颗药喂给姨娘的,没想到姨娘这么配合,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差点没派上用场!”

章芸挑衅地看着裴元歌,眼神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