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宇泓墨在这么多京城武将的相助下,依然输给了他,那这个胜利岂不是更有分量?届时,他也能够堂堂正正地跟宇泓墨说“即使有京城众官员想帮又如何?依然是我赢!所谓大夏第一人的九殿下,不过如是!”想到这种局面,李明昊就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尤其,如果是在裴元歌面前,那就更加好!

“怎么?嫌公平地赢了本殿下还不够风光,想赢得更加有分量?”宇泓墨勘破他的心思,笑吟吟地道,“这也简单得很,你废掉自己的一只胳膊好了,到时候李大人拖着残败之身,单手射猎,依然赢了九皇子宇泓墨,赢得绝对够分量,绝对让任何人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反正秋猎大赛的规则里并没有不许自残这一条,李大人尽可以试试。需不需要本殿下借你一把剑?保证锋锐无匹,削胳膊如泥!”

众人闻言,纷纷笑了起来,只觉得九殿下这挤兑人的本事真是超凡脱俗。

李明昊恨恨地咬牙,勒转马头,正要朝着另一边转头而去。却见宇泓墨忽然扬手,将背后的猎物袋解下一只,徒手扔过,落在李明昊的马背上。李明昊一愣,忽然怒道:“什么意思?”

“方才众人助我,却排挤你,以至于你的猎物比我少得多,分你一半,以示公平!”宇泓墨笑道,“我说过了,这次我要赢得你无话可说!”

但这笑容,看在李明昊的眼里,却是无比刺眼:“不必!”

说着,挥手将那只猎物袋打落在地。

宇泓墨浅浅一笑,也不在意,只是挥手又解开了另外一只猎物袋,同样仍在地上,道:“那么,就从现在开始,重新比过!至于这些猎物,”他笑了笑,转头向众人道,“你们就分了吧!不过,别以为有这样的领先就能够骄横大意,这次秋猎的魁首,本殿下要定了!”说着,不再理会众人,打马离开,朝着下一个猎物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种风度和豪气,更显得先前李明昊的言行小家子气。

密林之中,掌声雷动。

而出了众人的视野,确定四周无人,原本英姿飒爽的宇泓墨忽然身子微颤。勒马顿止,将身体靠在附近的树干上,不住地喘息着,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撩起衣袖,只见绷带上已经浸满了血迹,甚至还在滴落,落在衣袖上。好在他今天穿的红衣颜色稍暗,即使被血迹沾染,也不容易看得出来。再加上之前救裴元歌时,被马血溅了一身,本就是血迹斑驳,这才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不止手臂,此刻腰身,背部和腿上的伤也都差不多,鲜血淋漓。

他这次是从王美人的冷宫出来时,被人堵上的,如果放纵了任何一人,将消息走漏出去,只怕就会被有心人看破他和王美人之间的关系,给娘亲引来杀身之祸。因此,他必须保证将那些杀手全部除掉,一个不留。为了避免杀手四面逃窜,追赶不及,他只能以身相诱,接连受伤,让那些杀手以为他寡不敌众,这才没有逃走的心思,而只是拼命厮杀,想要让他伤得更重些,甚至干脆取了他的性命。

因此,这次宇泓墨才会受伤如此之重,浑身都是伤口。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但是他必须做出无恙的姿态,消除太后等人的疑心,避免被太后抓到破绽,借关心之名召唤太医为他验伤,因此根本没有静养的机会。即使用了最好的金疮药,也没有时间愈合,之前救裴元歌,再加上这番骑射,更是全部裂开,鲜血直流。

按理说,在这样的伤势下,他不该再逞强,将之前的猎物全部丢弃。

但是,想到元歌为了她,挺身与李明昊赛马,连性命都不要地越过断崖,更差点丧命,宇泓墨就觉得浑身的血都燃烧起来,说不出的心痛,说不出的愤怒,这才想也不想地接下李明昊的挑战。如果是平时,他绝不会如此迂腐,但这次是为了元歌,所以他要赢得堂堂正正,赢得李明昊无话可说,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想到这里,宇泓墨又挺直了身体,飞身上到树上,接着树叶的遮掩,解下衣衫,将沾了血的绷带全部拆除,重新上好了药,再将绷带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在身上,为了避免伤口流血太过,失血过多而虚弱难以自持,他将绷带缠得格外紧,几乎要勒入肉中,目光之中尽是决绝和狠辣。

处理了伤口后,宇泓墨穿戴好原本衣衫,飞身跃上马背,打马而去。

无论如何,这次他一定要赢。

紧张的竞逐,在秋猎的密林中展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终于走到了最后的时刻。

这时候,已经满载的宇泓墨正追逐了最后一只猎物,一只全身雪白的雪狐,眼看着雪狐已经进了他的射程,正要搭箭射去。似乎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雪狐吓得瑟瑟发抖,转头来,用乌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宇泓墨,似乎带着一丝哀求之意,看得宇泓墨心中微动。

正有心想要放它一马,却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风声,显然有箭射来。

宇泓墨不及细想,原本准备射向雪狐的箭矢,转头朝着另一头射去,正中那只箭矢,两支箭一同落地。看到那犹自微微颤抖的白色箭羽,末尾还刻着一个小小的李字,显然是李明昊的箭。宇泓墨抬头,迎上对面孤傲野性的眼眸,扬眉道:“李大人,又见面了!”

正文 192章 陪你跪

寂静庄严的祠堂中,烛火闪烁,裴元歌静静地跪着思过。忽然风声微响,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凭空飞了进来,落在她旁边的蒲团上。烛火映照下,来人眼眸璀璨如星辰,闪烁着别样明亮的光彩,将他本就绝美的容颜更衬得冠绝尘寰,夜色之下,令人望之而怦然心动。

“泓墨?你怎么来了?还受着伤呢,乱跑什么呀!”

从最开始的惊讶,到欢喜,再到担忧,所有的情绪都在裴元歌的话语中表露无遗,宇泓墨更觉得心中欢喜,也轻轻地跪在她旁边的蒲团上,陪她一起跪:“我就知道,你回来后,裴尚书肯定会罚你,所以过来看看。别老跪着不动,偶尔起身活动下,反正我也不会跟裴尚书举发你啊!”

说到后面,语气中带了一丝顽皮之意。

裴元歌白了他一眼:“爹罚我跪祠堂,自然要诚心,哪能阳奉阴违?”如果是从前她跟裴诸城关系僵硬时,她才懒得理会这些。但现在她真的将他当做父亲,自然敬畏诚恳,不会虚应敷衍。

宇泓墨倒还第一次看到裴元歌这么听话,觉得很有趣,笑吟吟地瞧着。

“别说我了,你怎么跑过来了?你的伤势怎么样?”裴元歌急切地问道,“你原本受伤就重,也根本没有养伤的时间,今天又逞强参加秋猎。到后来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我却是看出来你面色不对,是在脸上做了什么伪装,怕被人看出面色苍白吧?既然伤势这么重,就该好好养着,怎么又到处乱跑?还用轻功,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宇泓墨当然听的话她的关心和担忧,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

“伤势的确很重,可是,我想见你啊!”宇泓墨轻声道,眼波温柔如春水,令人沉醉,“再说,皇宫也不是我能养伤的地方,一个不慎,被人看出伤势,那麻烦就大了,本就要出宫到私宅养伤,顺便来看看你。哦,对了!”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胸口中取出七八包洒金纸包,递给裴元歌,“这是给你的。”

裴元歌接过,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我身上带着的那种莲花香味很好闻吗?所以我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些,这里面好几种香味,有莲花香味的,桂花香味的,茉莉香,还有好几种香味混合而成的,不管熏衣服还是熏香都很好。这些都是娘亲亲手做的,她说,你要是喜欢哪种,就让我转告她,她再给你做!”宇泓墨说着,神色越发温柔明亮,纯粹如孩童,丝毫也不像传言中那个乖张阴戾,喜怒无常的九殿下。

裴元歌一惊,面色渐渐变作绯红:“你娘…给我?那她…。知道…。”

“她早知道你了!还记得那颗七彩琉璃珠吗?我就是想要送给娘亲的,她之前被人下毒,以至于毁容,余毒未清,所以身体很虚弱,我才想要求得七彩琉璃珠,为她调养一二。”宇泓墨言笑晏晏地道,安慰她道,“你放心,娘亲是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人,有时间我带你去见娘亲,你就知道了。娘亲也很想见你呢!”

带她去见王美人…。裴元歌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羞赧,低着头不说话。

看着她为他而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宇泓墨只觉得整颗心都浮在云端,飘飘然如登仙界,心中柔情涌动,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眼神四下乱飘,好一会儿才道:“你还要再跪多久?”

“要跪三天!”提到这个,裴元歌就有些闷闷的。

虽然说她心里也清楚,正是因为太过紧张她,父亲才非但没有因为她赛马夺魁而感到骄傲,更多的是担忧和怒气,但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郁闷。不过,看看身边的宇泓墨,想到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该动手的,但为了她却还是那样发狠拼命,心情又蓦然飞扬起来。

为了泓墨,值得!

“这么久啊!不过没关系,反正我这几天没事,陪你一起跪好啦,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休息!”宇泓墨正义凛然地道,丝毫也不提自己想要趁机亲近元歌的小算盘,笑吟吟地道,随即又有些担忧地道:“不过,你身体不太好,现在天冷地寒,跪三天你受得了吗?要不你别跪了,我替你注意着动静,如果有人过来就告诉你,你再跪不迟。”

“说到这个我就更来气了!”

裴元歌郁闷地将皇帝派太医为她诊断的事情说了出来,听的宇泓墨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不是吧?裴尚书真这样说?父皇派太医给你诊断,确定你身体无碍,然后告诉裴尚书,让他尽管罚你,不用担心你受不住?我从来都不知道,父皇还有这么好玩的时——”

说到这里,忽然间明白过来。

皇帝只怕也跟他一样,被元歌纵马越过断崖的事情吓到了,因为惊吓而恼怒,但看着元歌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舍不得罚,舍不得骂,所以就假借裴尚书之手稍加惩戒。这样说起来,父皇对元歌的心思,果然与别人不同!想到这里,宇泓墨心中抽紧,顿时再也笑不出来了。

裴元歌却没察觉到他的异样,闷闷道:“遇险后,我就知道,爹肯定会因为这事生气,原本想着我装作受了惊吓,身体虚弱的模样,就能逃过这一劫,没想到皇上来了这么一手,害我当场被爹抓到,一下子就穿帮了!”

“照我说,你也该罚,谁叫你那么胡闹?明明才学骑马没几天,居然敢纵马跨断崖,又差点撞树,不止裴尚书,我也气得很,吓都快要被你吓死了!”宇泓墨忍不住道,言语虽然抱怨,却包含着深深地关切。

裴诸城骂的时候,裴元歌自觉心虚,不敢还口,但换了宇泓墨就不同了。

裴元歌瞪了他一眼,道:“你好意思说我?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那么沉不住气,去跟李明浩比射猎,现在又到处乱跑。要说胡闹城墙,你宇泓墨才是翘楚吧!你居然有颜面说我胡闹?”

“那不一样,我是男人!”宇泓墨振振有词。

他深爱的女子,被李明浩逼迫到那种地步,又差点遇险,他怎么可能再忍气吞声?

“男人又怎么样?你既然肯为我拼命,我当然也一样能…。”裴元歌脱口而出,但终究察觉到后面的话有些羞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你既然如此待我,我自然也如此待你!

尽管在元歌为他拼命时,宇泓墨一惊深受震撼,但是亲耳听到元歌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如同重锤,狠狠地震动了他的心。眼前的女子娇弱如花,似乎风一吹就会飘走,但谁能想得到,如此柔弱的外表下,却有着那般坚毅的心,居然为保护他而拼命?“元歌…。”

宇泓墨柔声唤道,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不瞒你说,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心,我很开心,真的!可是,元歌,你有这样的心就好,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会担心!”

“我也一样啊!”裴元歌轻声道,“你带伤参加秋猎大赛,我也会担心啊!”

“元歌你…。”宇泓墨第一次发现,元歌也有这么倔强执着的一面,想要说些什么拦阻,却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凝视着元歌清丽而微带稚嫩的脸,许久忽然笑出声来,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加紧了抱她的力道。

他宇泓墨何其有幸,能够遇到元歌?能够…。让元歌这样待他?

所有的痴恋,所有的爱慕,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感动…。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融汇在这一个拥抱之中,不再需要多余的话语。

而就在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好像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该是懂武的——是裴尚书!”宇泓墨道。

父亲?

深更半夜的,她和宇泓墨孤男寡女在此,如果被爹逮到,她就死定了!想到这里,裴元歌推了推他,急忙道:“快躲起来,别被我爹抓到!”

耳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见元歌惊慌失措如此,宇泓墨看看四周,忽然纵身而起,轻轻地落在了屋梁上。裴元歌则急忙将他方才跪的蒲团拿去,垫在自己膝下,免得被父亲察觉到这蒲团微温,发现破绽,随即挺直腰背,直挺挺地跪着。

就在她刚做好这些事情后,祠堂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推开,裴诸城缓步而入。

看到裴诸城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右衽劲装,宇泓墨忽然一怔。他认得这件衣服,记得那时候他高烧闯入元歌的闺房,醒来是看到元歌的绣架上有着这么一件衣裳。那时候元歌和傅君盛刚刚定亲,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元歌为傅君盛缝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有种偷偷把这件衣服剪坏的冲动。现在看到裴诸城穿着这件衣服,才明白,原来是元歌为父亲而缝制的。

不过嘛…。宇泓墨看看裴诸城身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的。

嗯,应该让元歌也为他做件衣裳才对!最好再绣个扇袋,荷包什么的,再打个丝绦…。想到到时候他身上的东西都是元歌为他精心缝制的,宇泓墨就忍不住嘴角越弯越向上。

“父亲?”裴元歌装作才察觉到他靠近的样子,转身问道:“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想问你,你先起来吧!”想到歌儿跪了这么久,想必也很辛苦,裴诸城心中忍不住涌起怜惜之意,随即却又想到舒雪玉说的那些话,顿时眉头紧蹙,看着亭亭玉立,如花朵般娇嫩动人的小女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歌儿,你和九殿下…。很熟吗?”

正文 193章 岳婿对峙

听父亲突然提到宇泓墨,裴元歌暗劲,几乎以为裴诸城已经察觉到宇泓墨在梁上,故意这样问,定了定神,才问道:“爹说的和九殿下相熟,指的是那方面?”

裴诸城也觉得自己问得唐突,但舒雪玉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本就是直爽的人,不惯那些拐弯抹角,眼前又是他极疼爱的小女儿,更不想对她耍那些心眼,索性直说:“听说九殿下直接喊你的名字,叫你元歌;这次秋猎,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的性命,还有些别的事情,爹总觉得,九殿下对你似乎有别的心思。元歌,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裴元歌沉默了,她也清楚,如她和泓墨这般私下定情,不合礼数。若是换了别人来问,她要么推说不知,要么就当场翻脸,不会让人抓到半点把柄。但是,现在问的人是疼她如珍宝的裴诸城,是她敬重爱深的父亲,或者她现在可以敷衍,但将来这件事总要浮出水面,到时候如果父亲意识到她骗了他…

她被亲近的人欺骗过,深知个中滋味,所以不想这样对待父亲。

因此,顿了顿,裴元歌咬牙道:“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听在裴诸城耳中却犹如惊雷,他有些磕绊地道:“歌儿,你…你真的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是,爹,我知道。”既然已经开了头,裴元歌原本紧绷的心反而有些松弛,深吸一口气,迎上了裴诸城震惊的眸光,沉声道,“九殿下对我有意,我…我对九殿下…我…”微微咬了唇,面颊慢慢涨红,忽然跪了下去,朝着裴诸城深深地磕头下去,道尽了千言万语。

虽然舒雪玉说时,裴诸城也曾经隐约猜想到,但是没想到歌儿也…

一时间,他心中乱成一片。

寂静的祠堂内,烛火摇曳,只听得到两人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宇泓墨伏在梁上,也没想到元歌竟然会坦诚地说了出来,但听到她这样在父亲面前坦诚跟他的情意,却又有种难言的喜悦,心中打定主意,如果裴诸城因为他和元歌的事情恼怒起来,责罚元歌,那他就立刻现身,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元歌因为他而受罚。

许久,裴诸城才慢慢平静下来,凝视着跪在眼前的小女儿,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从她沉静而执著的姿势中,便能想象她脸上那种坚定无悔的心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歌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只是随意问问,并没有证据。你原本能够敷衍遮瞒过去的,可是,你没有!歌儿,爹很欣慰,你起来吧!”

明明事关重大,但能够遮瞒却告诉他,这意味着歌儿对他的坦诚。

想到这里,裴诸城再看低眉垂首的元歌,心中便不由涌起一股慈爱之情,原本想好的话,反而有些难以启齿,沉吟许久,才叹道:“按理说,我这时候该欢喜的,毕竟,歌儿你若是能够嫁与九殿下为妻,那就是尊贵的九皇子妃,将来至少也是王妃,于咱们裴府来说,也是无上的光彩荣耀。可是,从私心来说,爹并不希望你们姐妹跟皇室扯上关系,因此竭力遏制你大姐姐的心思。歌儿,你更是我最疼的女儿,你知道吗?”

“女儿明白,爹都是为了女儿好。”裴元歌轻声道。

大夏王朝本就重男轻女,女儿最大的作用不过就是联姻,最好能够攀上富贵,连带着他们的仕途也能够平步青云。因此,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要把女儿往皇室公卿之家送,求得仕途通达,但裴诸城却截然相反,那自然是心疼女儿,更在乎她们的终身幸福。

“既然这些你知道爹的心思,我就不赘言了。”裴诸城柔声道,这会儿也终于将心绪平静下来,缓缓道,“九殿下十三岁领兵,小小年纪就能迅速收服边疆的将士,立下赫赫战功,着实难得,说句惊采绝艳不为过,平日里也有城府有手段,若是从朝廷和大夏来看,对他无可挑剔。可是,若是以私人而论,九殿下这人喜怒无常,又刻薄恣肆,风评并不好,每年朝堂上弹劾他的奏折堆积如山。歌儿,这些你可知道?”

听着裴诸城的话,裴元歌着实有些心慌。

爹啊,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个喜怒无常,刻薄恣肆,风评不佳的九殿下,如今就在梁上,正清清楚楚地听着你的话呢?

听了裴诸城这话,宇泓墨果然不悦,心中暗自腹诽。亏你裴尚书好意思说我?在我冒出来之前,朝堂上弹劾奏章最多的人,可是裴尚书你?不然怎么跟御史台那边结了死仇?也没见你因为那些奏章反省改过的,如今居然拿这个说我?

不过,他倒是想听听元歌会怎么答,因此忍着听下去。

听到梁上没有动静,裴元歌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答道:“爹,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爹常教我说,人多口杂,以讹传讹的事情再多不过,因此无论人还是事,都要眼见为凭,自己确认了才能有定论。再说,女儿先前被退亲,也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名誉扫地,但若论起其中内情,女儿却是清白无辜的。既然女儿自己都曾经深受流言之苦,以己度人,爹又怎么能用传言来断定九殿下呢?”

听到元歌为他在父亲跟前辩解,宇泓墨心情顿时转好、

“歌儿你说的也不错,的确不能以传言断论。”裴诸城叹息,歌儿在他面前为九皇子辩解,可见是认真对九皇子上了心,不是一时情迷意乱,心头越发繁杂,沉默了会儿,道,“歌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按理说我该信你的眼光,可俗话说得好,情迷人眼,即使九殿下当真对你好,你又怎么知道他没有怀着别样的心思?说句不好听的,表面上,你还是太后为皇上选定的人,将来是要跟柳贵妃作对的,他是柳贵妃养大的,焉知不是为了柳贵妃故意诱惑你,好为柳贵妃剔除心腹之患?若真闹出什么事端来,他是皇子或许不会怎样,你却要身败名裂,搭上一辈子,不能不谨慎啊!”

当初歌儿是傅君盛定亲前,他曾问过歌儿的心思,这才定下了寿昌伯府的亲事。

显而易见,当时歌儿和九皇子并无私情,那么就是在歌儿被太后召入宫中后,两人才渐渐有了情意。这时机出现得太过凑巧,裴诸城又紧张裴元歌,不由得他不多想。

“不是的,爹!”听到裴诸城的猜测,裴元歌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父亲这是紧张她,又不知道内情,这才胡思乱想,但她总不能将两人的私情全盘托出,以消父亲心头之疑。而更要命的是,泓墨本尊就在梁上,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知道听了父亲这些猜度会作何感想?他又是个小气爱记仇的,难保不会为此记恨父亲,虽然看在她的颜面上,绝不会设计父亲,但穿个小鞋刁难下就很难说了!

“爹,九殿下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以裴元歌的伶牙俐齿,遇上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脸涨得通红,正想着要如何解释这点,忽然听得衣袂拂风之声传来,像是宇泓墨从梁上跳了下来,更是大吃一惊。

这家伙,居然在这时候现身,嫌不够乱是不是?

忽然察觉到有人从梁上下来,裴诸城第一个念头是有贼人,先将元歌护在身后,待到看清楚眼前之人那如妖魅般的惊世之姿,认出宇泓墨,顿时一呆,先想到的是自己先前的话语都被他听进去了,然后又意识到之前元歌孤身在此,宇泓墨显然是来与她私会的,一时间脸上驰骋黄绿青蓝色,各色变幻不休,神情十分精彩。

裴元歌扶额无语,忍不住扯了宇泓墨一把,抱怨道:“你出来做什么?”

宇泓墨自然是看到裴元歌的为难,也知道事情的焦点在自己身上,裴诸城显然是怀疑自己的用心,而这种事情,任凭元歌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他自己出来面前裴诸城更有效。而且,从元歌为了掩护他,赛马拼死为赢李明昊后,宇泓墨就发誓,绝不会再让元歌独自为他挺身迎战,即使不能全然护着元歌,至少也要站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共对难关!

先向元歌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宇泓墨这才向裴诸城拱手道:“泓墨见过裴大人。”

裴诸城虽是刑部尚书,宇泓墨却是皇子,按规矩来说,裴诸城反而应该向他行礼。但他却主动对裴诸城拱手为礼,又自称“泓墨”而非本殿下,显然是看在裴元歌的份上,这才对他如此恭敬。以九殿下那般张扬恣肆的性格来说,这已经十分难得了。裴诸城微微点头,面色稍微好看了点,却依然沉着脸道:“九殿下深夜驾临裴府,不知道有何指教?”

“泓墨心系元歌,因此特来探视。”宇泓墨淡然自若地道。

裴诸城嘴角顿时抽搐了下,夜半私闯裴府祠堂,和他的女儿孤男寡女地相处,他碍着歌儿的颜面,不好发作给歌儿没脸,因此才略微遮掩。这位九皇子倒好,非但不就坡下驴,反而明目张胆地说来探视歌儿,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好似天经地义一般,倒像是他的责问没道理似的,脸皮真厚!

旁边裴元歌闻言,早垂着头扶额无语,不忍卒闻了。

194章 老爹吃醋

裴诸城好一会儿才缓过表情来,沉着脸道:“九殿下,歌儿待字闺中,清誉要紧,你这样私自探望,于理不合吧?”

“是啊,泓墨知道于理不合,所以没走正门,悄悄来看看她!”宇泓墨脸上没有丝毫的难为情,接话接得极快。

“…”裴诸城嘴角再度抽搐。

他以前也听人说过,这位九殿下口齿伶俐,气死人不偿命,但终究没打过交道,偶尔在朝堂碰到,也只是寒暄致意,从未深谈过,因此直到这会儿才深切体悟到,传言所谓的口齿伶俐是怎么回事!歌儿清白的女儿家,你宇泓墨正式上门拜访固然不妥,但这般私下相会更加于理不合吧?偏他接话既快,神情又恨理直气壮,倒给人一种错觉,好似走正门不合情理,这般私下悄悄探视倒合情合理似的,一时间倒是堵得裴诸城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裴元歌彻底无语,在后面悄悄地拉了拉宇泓墨的衣袖,示意他别太过分。

好歹那是她爹!

察觉到裴元歌的小动作,宇泓墨心中暗自偷笑,悄悄取下腰间的荷包,伸手到背后,晃出食指摇了摇,意思显而易见——想要我收敛,就给我绣个荷包!

裴元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见他非但不反省,还趁火打劫提条件,忍不住暗自咬牙,伸腿在他脚后跟上轻轻踢了一脚。

遭受元歌“暗暴力”的宇泓墨,脸微微鼓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指,变成了两根竖起,继续摇晃。

还敢加价?裴元歌磨牙,裙裾微动,踢了两脚过去。

三根手指竖起。

踢三脚过去。

四个手指,踢四脚;五根手指,踢五脚…

我是让你给我绣荷包,不是让你踢我!宇泓墨暗自磨牙,趁着裴诸城没注意,猛地回头冲着裴元歌做了呲牙咧嘴的鬼脸,裴元歌却装作没看见,淡然自若地将脸扭往一边,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一抹笑意。宇泓墨看得分明,嘴角也跟着浮起一抹笑意,眼眸纯透如水晶。

就在这时,裴诸城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两人同时恍悟,裴元歌面红过耳,垂着头,知道必定是被父亲看到她的行径,顿时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能让她钻进去,心中更对宇泓墨恨得牙痒痒。倒是宇泓墨,迅速转头,正好迎上裴诸城沉沉的目光,任凭他平素行径多张扬恣肆,也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微微垂下头,咳嗽了声,这才道:“裴尚书。”

二人方才那番动静,当然没能瞒过裴诸城的眼睛,心中愤愤。

这位九皇子,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就敢跟歌儿这般亲热,什么意思?这是在向他示威,告诉他,歌儿早已经倾心于他,所以他最好乖乖把女儿嫁给他吗?哼!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出乎意料冒出来的九皇子,裴诸城就是格外没有好感。嗯,想来是因为他身为九皇子,处在皇宫那个漩涡之中,性情又乖张刻薄,心思叵测,歌儿要是嫁给他,看似风光,内里却是如履薄冰,处处勾心斗角,辛苦非常。这条路一定会辛苦难走,但歌儿却偏偏对他认真上了心,注定了她将来的艰难。

嗯,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不喜欢宇泓墨的,一定是!

裴诸城在心里如实说着,尽量忽视心中那股酸溜溜的味道,尤其是想到元歌方才在他面前承认与宇泓墨的事情,以及那个既是请罪又是恳求成全的叩头,那股酸气就更加明显了。就在这时,裴诸城忽然想到,据说秋猎上,原本李明昊是向宇泓墨挑衅的,结果却是元歌挺身迎战,紧接着宇泓墨救了元歌,然后与李明昊比拼…。

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裴诸城忽然灵光一闪,沉着脸问道:“歌儿,老实告诉我,你和李明昊的赛马究竟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起因是…。”说着,眼光在宇泓墨身上飘来飘去,大为怀疑。

见父亲起了疑心,裴元歌遂老实道:“是的,爹,秋猎第一天,皇上遇刺,唯一逃脱的刺客身受重伤,偏巧同一时间,泓…九殿下被杀手围攻,重伤昏迷被送入围场。看当时的情形,似乎是有人想要把刺杀皇上的罪名加到九殿下身上。而那天,李明昊又刻意挑衅,话说得极为难听,恐怕是受了别人的指使,猜到九殿下受了伤,故意这样做,一来能揭破九殿下受伤之事,而来又替他自己扬威。再者,女儿也看不惯李明昊那嚣张的模样,就应了。”

怪不得!

裴诸城更是恨得磨牙:“我就说,歌儿你性子最为沉稳,从来都不鲁莽,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原来是为了维护这位九殿下…。居然还拿爹做幌子,嗯?”他当然也知道,当时的情形,歌儿总不能明摆着为宇泓墨出头,但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如果是爹遇到这种事,我也会这样做的!”裴元歌认真地道。

裴诸城微微怔了怔,随即一股暖流浮现上来,歌儿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说,必要的时候,歌儿也会愿意为他拼命!这个傻丫头…。他招手让裴元歌到近前,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歌儿,爹不要你为爹拼命,爹只要你好好的,能平安顺遂地过一辈子就好,知道吗?爹不许你再这样鲁莽,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如果换了是我呢?爹会不会为我这么做?”裴元歌抬头问道,不等他回答,便径自道,“我知道,爹罚我来跪祠堂,是因为我这次遇险,让爹担忧,这才会生气,因为爹不愿意女儿再出意外。可是,爹,如果换了是女儿遇到这样的情形,爹一定会为女儿这样做!既然爹能为女儿这样做,女儿为什么不能为爹这么做呢?爹说要罚我跪三天祠堂,我不敢强辩,但别说三天,就算要我跪三年,女儿还是这样的心思,不会改变的!”

裴诸城凝视着她平静的眉眼。

并无激动的情绪,或者指天赌咒,但正是这份沉静平淡,反而更加有种让人相信的力量。歌儿有股倔强,裴诸城并不是不知道,但从前,她的这股倔强都用在跟他作对上,无论如何两人都难以亲近,那时候他只觉得头疼又无奈;而现在,这份倔强依然让他头疼而无奈,却又有了更深的震动,因为,这次,歌儿的倔强却是想要保护他这个父亲。

因为他待她如此,所以她也会如此待他。

而同时,这番话里又隐约透漏出另外一层意思,歌儿愿意为他这个父亲拼命,是因为他待她如此,那么同样的,歌儿肯为九皇子那般拼命,想来也是因为九皇子肯这样待她吧?裴诸城忽然想到,当时九皇子是已经受了重伤,不能跟李明昊赛马的,明明连赛马都不能,却在歌儿遇险后,带着重伤与李明昊比拼射猎,还赢了李明昊…九皇子这又何尝不是为了歌儿在拼命?

这世间,有几人肯为不相干的人拼命?若非将对方看得极重,焉能如此?

再想到方才,九皇子对着他仍然是乖张恣肆,口齿伶俐的模样,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但歌儿对他那般不客气,甚至悄悄地踢他,他却都浑不在意,反而因为歌儿嘴角的笑意而欢喜起来,眼眸中的柔情是骗不了人的…当着他的面如此,私底下对歌儿恐怕更加放纵宠溺。

再想到最开始,九皇子对他自称泓墨,也因为歌儿的缘故…

再者,歌儿素来稳重,他也是头次见她这般促狭放肆,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居然私底下踢九皇子,还踢了一次又一次…想到这些,裴诸城的心就突然柔软起来,就连眼前的宇泓墨,似乎也变得些微顺眼起来,看起来,歌儿跟九皇子的确是两情相悦,九皇子的模样也不想是有什么算计,只是…

“歌儿,你先回静姝斋去,我有话想要单独跟九殿下说。”裴诸城沉吟良久才道。

原本以为歌儿为了几句戏言,便拿性命开玩笑,太过不知轻重,任意妄为,这才罚她跪祠堂,让她好好反省。现在既然知道了赛马的内情,也知道歌儿的心思绝不会因为跪祠堂而有所改变,再罚她也是白惹自己心疼。再者…。裴诸城抬眼看了看宇泓墨看,脸又沉了下来,他承认,看到九皇子待歌儿那般纵容宠溺,心中的确有所触动,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