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实在很刺眼!

他可是歌儿的父亲!父亲!父亲!这位九殿下,当着他的面跟歌儿这般你侬我侬,当他这个父亲是死人啊?

既然这样,还不如把歌儿先遣回去休息的好看,免得他被这位九殿下气死。

“是啊,元歌你先回去休息吧!”宇泓墨也道。

裴元歌哭笑不得,这时候,他们两个倒是站在统一战线了!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睛里似乎都在说“快回去休息”,没有半个人有半点留她在此的意思,也只能无奈起身。临走前,忍不住对着宇泓墨一再地使眼色,示意他收敛点,不要太过嚣张自私,免得惹父亲反感。虽然她也知道,泓墨的婚事必定是皇帝和柳贵妃做主,如果下了旨意,父亲也不能违背,但总还是希望父亲能够从心里接受泓墨。

宇泓墨点点头,等她出去了,才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元歌这个傻丫头!

如果说裴诸城是那种严肃刻板,注重自己威严的人,他自然会收敛行迹,做出恭谨有礼的模样,但实际上,裴诸城却是爱女如命,非常在乎女儿幸福的人,与其故作姿态地讨好裴诸城,还不如在他面前讨好元歌,让裴诸城看到他对元歌的心思更有用。毕竟,对裴诸城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元歌的幸福!

不过…。宇泓墨眼眸中掠过一阵安心温柔的笑意,真好!

元歌有这样在乎她,为她着想的父亲,真好!

转眼间便是十月初六,温逸兰出嫁的前一天,也是众人为她添妆之期。

------题外话------

其实吧,本章的章节名真相了,老爹看墨墨不顺眼,不为别的,就是吃醋了而已…。

正文 195章 添妆

温府上下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来往添妆的女眷络绎不绝,不住口地向温夫人和温逸兰道贺。温逸兰身着浅红色撒百合花的对襟褙子,银红色裙裾,纵然她个性再爽朗,这时候也是双颊晕红,站在温夫人旁边,娇羞无限,平添几分温婉动人的楚楚姿态,比往日的豪爽直率更惹人怜爱。

“想不到二姐姐也有这样害羞,说不出话的时候,当真罕见。”

就在这时,温逸静那娇嗲得有些夸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本寻常的姐妹打趣话语,从她嘴里说出,却透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格外的刺耳。

温夫人皱了皱眉,看着温逸静一身的海棠红,赤金嵌宝的首饰,妩媚亮眼,竟比温逸兰还要鲜亮,心中越发恼怒。今天是兰儿添妆的日子,自然她是主角,结果这温逸静却这般穿着,存心要在众人跟前压兰儿一头,其心可诛。

若在平日,温夫人定然会开口为温逸兰解围,但这次却并未做声,而是看温逸兰如何处置。

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平日里娇宠呵护,处处周到,但从明日起,女儿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秦灏君是独子,兰儿嫁过去就是秦府的当家主母,到时候上有公婆,下有仆婢,都得她自己学着应付,她这个母亲再心疼女儿,也不可能跑去插手婆家的事情。因此,兰儿也该学着应对各种事端,她不能再处处为她包揽了。

“多谢三妹妹来为我添妆,如今时辰未到,三妹妹且先坐着。”因为是自己添妆的好日子,又有许多女眷宾客,温逸兰不欲在这时候闹出事端,遂笑着道,又扬声喊道,“抱琴,入画,快请三妹妹入座,送上碧螺春和芙蓉糕,这是三妹妹最喜欢的。”

见女儿虽然没有能够绵里藏针地反击温逸静,但能够忍住脾气,又招呼茶点,做出疼爱妹妹的姐姐姿态,顾全温府的颜面,已经有了长进,温夫人微笑着点头。她喜欢兰儿跟元歌那孩子多接触,就是希望兰儿能学到她几分沉稳,现在看起来,倒是颇有成效,心中大为欣慰。

温逸静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那次裴元歌出手,让温睦敛对她产生了方案,的确冷落了她许久,弄得家里的下人也跟着有些慢待她。但在容姨娘的柔情蜜意下,再加上她自个儿讨巧卖乖,慢慢回转了温睦敛的心思,如今在温府长房依然风生水起。她素知温逸兰的脾气,个性直,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原本想趁着添妆的时机跟她捣乱,在众人不动声色地惹她发脾气,让众人觉得温逸兰蛮横骄纵,到婆家也多吃些苦头,然后再到父亲跟前哭诉,说她好心为二姐姐添妆恭贺,二姐姐却大发脾气,让父亲更加不喜欢温逸兰,一箭双雕,总之就不让温逸兰好过。

但她没想到,温逸兰这次居然没发作?

但很快的,温逸静就又反应过来,却并没有顺势随着抱琴,入画离开,而是掩袖笑道:“常听人说,女子出嫁后就得学着做人家的媳妇,没想到二姐姐这还没出嫁,就已经学着温柔娴淑,知道招呼我这个妹妹。也是,二姐夫毕竟只是翰林,二姐姐出嫁后是翰林夫人,自然不能再像首辅嫡孙女这般意气风发,总要学会收敛脾气,忍气吞声。唉,说起来这门婚事着实委屈了二姐姐!”

前面的话还算低沉,唯独最后一句扬高了声音,看似在为温逸兰抱不平,实则用心恶毒。

果然,这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骤然提高,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将过来,却看到温逸静脸涨得微红,双眸微瞪,很为温逸兰抱不平的样子。本来,温逸兰身为温阁老的嫡孙女,就算嫁个皇子公卿也是够格的,偏偏最后却是选了秦翰林,很有低嫁的感觉,本来就让人有些不解,现在看温逸静的模样,再想到她说的那句委屈,顿时生出无数的臆想,一时间目光纷乱,透漏出无数的意味。

察觉到四周那些猜测的目光,温逸兰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呵斥她,却觉肩上多了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示意她不要发作。

但即便是拦阻温逸兰的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温夫人也被温逸静气得不轻。

这个温逸静果然是来生事的!

她和温阁老几番商议,最后选定了秦灏君,原意是觉得他人温顺诚恳,门风清正,家世清白,兰儿嫁过去定然不会受委屈。再者,如今朝堂形势纷杂,温府不欲搅和进去,所以选了安静不起眼的秦家,但现在被温逸静当众这么嚷嚷,倒好似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似的,尤其这京城贵妇之中也爱流短蜚长,谁知道日后这话会变成什么样肮脏龌龊的谣言。

再者,在场这么多人,若是讲这话传到秦府那边去,让他们以为兰儿看不起秦府门第,心里对兰儿存了偏见,兰儿又是这样直爽的性子,只怕日后少不得许多摩擦。

定是容姨娘撺掇的,她就是看不得兰儿好!

但更可恨的是,温逸静敢这样说,就是笃定了温睦敛不会为这个责怪她,因为温睦敛本身就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觉得以温府的门第,温逸兰又是嫡女,怎么说也得配个公卿之家,即使将温逸静的话传到他耳朵里,温睦敛也只会觉得温逸静这是在为姐姐抱不平,最多算个口无遮掩,呵斥几句也就算了。

当然,在这时候更不能发作,否则,当着众人的面,倒更似温府心虚,这其中真有什么原委似的。

正要开口,却听身边温逸兰深吸一口气,竟然抢在她前面开口,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三妹妹这是什么话?自古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再者,爷爷和父亲母亲又这么疼我,又怎么会委屈我呢?三妹妹这话倒是稀奇了!”

既然温阁老和温睦敛夫妇这么疼她,为她选婿自然不会委屈她,也就是说秦灏君定然是好的。

温夫人闻言倒是松了口气,看向温逸兰的眼光也多了几分赞许。

没想到兰儿这话倒是说得十分得体,既说明这桩亲事是公公和他们夫妇所定,跟兰儿本身并无干系,又通过公公和他们夫妻,不动声色地夸了秦灏君。这样一来,众人不会因为她的话语,有什么龌龊的猜测,这话要传到秦府那边,秦府也觉得温府看重秦府,不会起别的心思。

没想到兰儿竟然这么长进了,一时间心中大为宽慰。

温夫人哪里知道,温逸兰压根就没能想得那么深远透彻,只是乞愿节上与秦灏君相遇恳谈,心中十分中意,听到温逸静这样贬低心上人,难免心急,急于驳斥她的话。只是,她和秦灏君毕竟是未婚夫妻,女孩家又面薄,也不好当众夸秦灏君有多好,只能曲折的透过温和老和温睦敛夫妇来反驳温逸静的话。

温逸静咬了咬唇,没想到温逸兰也有这么难缠的一天,忽然间就红了眼睛,搬出最擅长的楚楚可怜的姿态,委屈地道:“二姐姐别生气,我只是为二姐姐抱不平,觉得这桩婚事跟二姐姐不般配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说起来是我多嘴了,二姐姐千万别恼了我,我给二姐姐赔不是。”

这番作态欲盖弥彰,倒更像是说话语中有什么机锋,温逸兰这桩婚事有什么蹊跷似的。

温逸兰很是厌倦她这中故作可怜的伎俩,只是想着今天毕竟是她添妆的日子,不欲多生事端,正要遮掩过去,却听得门边忽然想起一道轻柔细润如洞箫般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就算要哭嫁,也是明儿的事,这要哭嫁的新娘子也是温姐姐,怎么温三小姐这会儿先眼泪汪汪起来了?”

却见来人容貌清丽若出水芙蓉,眉眼生辉,正是裴元歌。

这番打趣的话倒是引起众人都笑了起来,将方才那股诡谲的气氛冲淡了许多,温夫人顿时松了口气。要是挤兑人,她口齿也算伶俐,但今天毕竟是兰儿添妆的日子,不能吵闹责罚,给兰儿添了晦气,因此这种微妙的氛围,素来不是她擅长的,因此眼见元歌和舒雪玉到来,心中十分宽慰,忙笑着道:“雪玉,元歌,你们来了!”

最近裴元歌虽然声名远扬,但长时间在宫中,极少在京城贵妇名媛的宴会上露脸,因此倒有一大半的人都不认得她,见她清丽绝俗却又面生,正猜测着是谁家的女儿,听了温夫人的话,才知道竟是极得太后和皇上青眼的那位裴四小姐,一时间赞叹声不绝。

看到裴元歌,温逸静顿时露出几分怯意。

她在裴元歌手上吃过大亏,惹得温睦敛几乎厌弃了她,因此对裴元歌颇存着几分畏惧之心,但想着这会儿机会难得,除非裴元歌不顾温逸兰,硬要撕破脸,否则也不能拿她怎样,便抽噎着道:“元歌妹妹,原是我觉得,秦府的亲事委屈了二姐姐,所以抱不平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因此惹恼了二姐姐,正在跟二姐姐赔不是。都是我的错,不该乱说话!”

裴元歌眉眼微转,朝着她这边看来,目光看似温和,实则锋锐。

正文 196章 回击!

温逸静眼神闪烁,随即又挺了挺胸,勉强迎上裴元歌那温和却慑人的眸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这边,神情虽然还算无恙,眼眸中却闪烁着各种猜测的光芒。

就在这时,裴元歌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言笑嫣然地走近,悄悄握住温逸兰的手,这才道:“我知道了,温三小姐一定是想着温姐姐明儿要出嫁,以后没有姐姐疼,因此吃起秦姐夫的醋,这才闹讲起来的吧?”说着,微微顿了顿,笑意宛然地看着温逸静,盈盈道,“秦姐夫是翰林,温伯父也是翰林,若说温三小姐觉得秦姐夫委屈了温姐姐,岂不是连温伯父也折进去了?我就第一个不信!温三小姐,你说是不是?”

温逸静一怔,没想到裴元歌居然祭出了温睦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裴元歌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若温逸静再坚持原本的话语,那岂不是说她看不起亲生父亲?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不孝的罪名可是扣得严严实实;而且,她之前故作关切实为挑衅的话语,传到父亲耳朵里不要紧,最多也就是挨几句训斥,但裴元歌这话若传到父亲耳朵里,她定然讨不到好,说不定会狠狠地触怒父亲,再难翻身。

这个裴元歌,果然不好惹,开口就触到了她的死穴!

“瞧着模样,定然是我说中了。不过也难怪,温姐姐素来直爽豪气,待人真诚又没心眼儿,也难怪温三小姐会舍不得。”见她不做声,裴元歌哪里会给她思索应对的时间,当即笑着道,“既然这样,温三小姐快去找温公子,央求他们明儿狠灌秦公子几杯酒,好替你出口气!”说着,先掩口笑了起来。

听她开口“秦姐夫”,闭口“秦姐夫”,温逸兰早红了脸,啐道:“元歌你这个没正经的小蹄子,就知道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要上前动手。

裴元歌忙央求道:“好姐姐,看在我今儿来这儿得为你破财的份上,饶了我吧!”

两人就此打闹成一团,欢声笑语如珠落玉盘。这种小儿女打趣玩闹的情形,顿时将方才温逸静言语带来的疑虑全部消除,都当温逸静是舍不得温逸兰,发孩子脾气,这才赌气说那番话,会心一笑,不再关注这边的事情,依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等着添妆的吉时。

眼见着功败垂成,又被裴元歌搅和了,还趁机碰了温逸兰,倒显得她孩子气,不懂事,温逸静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手中柔顺名贵的绣帕顿时揉成一团。

见状,温夫人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忽然心中一动,招手叫来贴身大丫鬟翡翠。

“找个人,悄悄地把三小姐方才的话传出去,想办法传到老爷耳朵里,重点是三小姐看不起翰林的官职,觉得有辱温府门第这话。记住,别让人追出这口风是从你这里透出来的,最好是无意中让老爷的贴身小厮听到。”温夫人悄声吩咐道。

翡翠会意,知道这是要给温逸静和容姨娘上眼药,点点头道:“夫人放心!”

看着翡翠退下,温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对于自己的丈夫,她再清楚不过,一向觉得她强势,偏疼姨娘和庶子庶女,对兰儿这个嫡女只是面上情,尤其为兰儿择定秦灏君这个女婿后,感觉对他的仕途没有帮助,更加不放在心上。即便将温逸静的险恶用心告知他,他也不会信,只会说温逸静小孩子,为温逸兰抱不平,倒是她这个嫡母多心。但是,如果事情牵涉到他自己,那就不同了。公公是阁老,他却在翰林院呆了这么久,连掌院都没混上,心中既不满,又自卑,若是听说了温逸静这样的话,正中心病,即使不发作,也会冷落她和容姨娘。

温夫人深得温阁老和温老夫人的器重,本身又有两子一女傍身,只要没有太大的过错,正室的位置稳如泰山,因此也懒得跟那些姨娘庶子庶女们处处较劲儿,但这次温逸静和容姨娘在兰儿这样要紧的事上使绊子,用心狠毒,却是惹恼了她,总要趁这机会,给她们些苦头吃!

想到这里,温夫人又微微地叹了口气,走近舒雪玉,忍不住道:“我就想不通了,裴诸城是个愣头青,最不喜欢耍鬼把戏的,你又是个暴脾气,我就好奇了,元歌这么灵透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养出来的?也教教我那个傻丫头!”

舒雪玉浅浅一笑,却有些苦涩:“因为我和诸城都没管她,才能磨出来现在的元歌。”

温夫人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些年,舒雪玉被软禁,裴诸城征战在外,裴府是章姨娘掌府,那种女人对元歌又会存什么好心思?元歌小小的孩子,对上章芸这样狡诈阴狠的人,如果不长进些,只怕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见舒雪玉这般,便道:“你也别想那些旧事了,不都过去了吗?现在元歌这么聪慧机敏,以后不管到什么样的地方,想必都不会吃大亏的!”

她也知道太后对元歌的心思,恐怕将来元歌是要入宫的,心中暗叹。

提到元歌的终身,舒雪玉就忍不住想到之前裴诸城的话,秋猎围场的事情,她隐约察觉到宇泓墨的心思,告诉了裴诸城,也知道裴诸城当晚就去祠堂问了元歌,回来后神色凝重,只怕八成就是真的。如今柳贵妃掌宫,九皇子声势水涨船高,既然对元歌上了心,以九皇子的性情,只怕也是势在必得,而元歌如今又是太后为皇帝准备的人…。这笔糊涂账,还不知道将来要如何清算,想起来就觉得烦恼。

偏偏这种皇室是非,无论是她还是裴诸城,都已经无法插手,只能看事情的走向再做定论。

唉,搅入了这样的是非圈,元歌将来还要面对多少的磨难才能平安顺遂?

如果可以的话,她到宁可元歌能够如温逸兰这般,嫁给一个门风清白,家世简单的男子,两人能够喜乐和顺地过一辈子,不必面对任何是非!可惜,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怕是难了…。

忽然想起一道前来的礼部尚书杜夫人,舒雪玉看看身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三人开始聊些家常闲话。

秋猎时杜若兰曾经提及要和裴元歌一道来为温逸兰添妆,倒真的是上了心,和杜夫人乘坐马车先到了裴府,然后一起往温府过来。这会儿杜若兰看着温逸兰和裴元歌玩笑,忍不住上前在温逸兰额头轻轻一弹,道:“只看见裴四小姐,就没看见我这个大活人不成?”

温逸兰捂着额头,忙忙地跟杜若兰赔不是。

就在这时,从门口开始,一路站着的女眷忽然间都往旁边闪过,仿佛怕沾到什么晦气似的避之不及,顿时将才到门口的李纤柔一下子曝露在众人之前。李夫人病重,她不好穿得太鲜亮,但毕竟是温逸兰的好日子,也不能穿得太素净招人晦气,因此穿了件浅蓝色绣银丝连枝梅的深衣,头上戴着白玉头面,容貌秀丽。只是,看着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她素净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是伤心还是羞愤,眼睛里闪烁着些微的光泽,愣在门口,一时间似乎进退维谷,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本喧嚣热闹的庭院,瞬间寂静下来,慢慢地又浮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对着李纤柔指指点点。

杜夫人富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鄙夷,随即逝去,忍不住拉了拉温夫人的衣袖,悄声道:“怎么还请了李阁老的女眷来?又怎么会是她?”

温阁老和李阁老不睦,并非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虽然说府上有红白喜事,碍于情面,也会照规矩下帖子,只是彼此从来都不参加,只遣下人来送份礼也就是了。就连温夫人也没想到,这次李阁老居然让李纤柔来给温逸兰添妆,不过想想也是,现在李夫人病重,不能起身,自然该有李纤柔这个在家嫡女出面…。只是,因为临江仙的事情,李纤柔和李纤雨以及五殿下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差不多也名誉扫地,今儿又是兰儿添妆的好日子,李纤柔这样的人出现,难免多了几分晦气。

即便温夫人个性直爽,不大计较俗礼,但事关爱女终身,顿时也眉头紧蹙。

众人的神情目光,落在李纤柔眼里,直如万剑刺心,疼痛而羞辱,只能狠狠地咬着嘴唇才能勉强不落下眼泪。早在传出五殿下将立她为正妃的时候,多少人眼热嫉妒,趋炎附势地逢迎谄媚,连父亲和继母都对她格外和善;然而,随着临江仙的事情闹开,五殿下和李府都是灰头土脸,而身为当事人的她更是首当其出,别说在外面,就连家里的下人仆役也对她指指点点,可是…。

她做错了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怜惜她呢?

就连父亲,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想着她这个女儿的感受,明知道现在众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无论到哪里,她都是众人羞辱蔑视的对象,却还是逼着她出入秋猎或者各种宴会,想要给她定桩对父亲有助力的亲事,甚至连这次温逸兰的添妆都不错过机会,硬逼着她过来…。

苍白的唇被李纤柔咬得几乎咬出血,僵立在门边,迎着众人蔑视鄙夷的目光,终于难以承受。

这种公众场合,原本不是她这样名誉扫地的人该来的!

李纤柔面色惨白,终于转身想要逃离。而就在这时,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

正文 197章 携手前行

“李姐姐,我等了你好久,你真的来了,太好了!”温逸兰满面真诚,亲热地挽着李纤柔的手臂,热情地道,“上次在秋猎遇到你,我觉得跟你好投契,可惜找不到机会亲近,就趁着添妆的时候特特给李姐姐另外下帖子,请你过来。我也知道,李夫人病了李姐姐要侍疾,肯定很辛苦,按理说不该再惊扰你的,李姐姐,你不会怪我唐突吧?”

听温逸兰这样亲密无间的话语,而且还是温逸兰特意请李纤柔过来,众人的目光顿时有些变化。

“温小姐…”李纤柔怔怔地望着温逸兰。

她当然知道,温逸兰并没有特意给她下帖子,而是父亲接到温府礼貌上的请帖后,就逼着自己过来的。临江仙的事情弄得双方都灰头土脸,一向备受五殿下器重的父亲,也因此遭到迁怒,虽然是阁老,却已经日渐式微。父亲这样逼着她出来,想赶在继母病逝前,给自己定门亲事,为她这个女儿着想的分量也很轻,多半还是想要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毕竟如果继母真的过世,三年孝期守下来,她也十九岁了,到时候想要找门得力的姻亲千难万难,作为李府女儿,用她来联姻这步棋也就算废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连府里的下人都敢轻贱她。

可是现在,温逸兰居然无视她那桩名誉扫地的亲事,当着满院子女眷的面这样对她说话,又和她表现得这么亲热,似乎她是温逸兰这位正值娇宠的首辅嫡孙女特意请来的贵宾,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足了她颜面…

这让李纤柔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原本被人羞辱时一直忍耐的泪水,在温逸兰这善意的言语下,反而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忙低了头,哽咽低声道:“温小姐,谢谢你,你是个好心的人。可是,今天是你添妆的好日子,我这样不祥的人只会给你添晦气,我还是先走了,恭祝你与秦翰林夫妻美满,白头偕老!”

说着,就要甩脱温逸兰,转身离开。

温逸兰却牢牢地握紧了她的手,丝毫也不放松,道:“李姐姐,你来得正好,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你这么温柔和顺,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想要跟你亲近,你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大家失望吗?”说着,转过头,环视庭院内众人,观察着她们的神色,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裴元歌身上,“元歌,你也说过李姐姐人很好,想要跟她多亲近亲近的,对不对?”

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充满了哀求,声音微微颤抖:“元歌!”

她也能感觉到,众人对李纤柔的偏见是根深蒂固,单凭她想要扭转这种局面根本就不可能,不,别说扭转,即使她强行留了李纤柔下来,也只会让她遭受众人鄙夷轻蔑的目光,反而更受伤害。在这时候,光凭她给李纤柔的体面远远不够,现在在场的,或许只有元歌才有这种本事。

李纤柔的事情因为皇室而起,而元歌如今正受太后和皇帝的青眼,再加上元歌又那么聪明厉害,如果元歌也能对李纤柔另眼相看,表现得十分亲热的话,至少,别人会看在元歌的份上收敛,不会做得太过分,让李纤柔难堪而痛楚。

虽然她跟李纤柔没什么交情,但是方才那种情形却让她十分看不惯。

明明李纤柔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错的就是五殿下和李纤雨,结果现在众人对五殿下仍然趋之若鹜,李纤柔却要遭受众人的白眼,处处被欺凌鄙夷,方才才一露面,众人就对她如避蛇蝎,好像她是瘟神一般。李纤柔才十六岁的姑娘,哪能受得了这些?

听到温逸兰的话,裴元歌微怔,随即走过去,挽起了李纤柔另外一只手,笑盈盈地道:“可不是吗?刚才我还问温姐姐呢,是不是忘了给李姐姐的帖子,不然李姐姐怎么到现在还没来?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倒真是心有灵犀。添妆的吉时就快到了,李姐姐快进去吧!”

“元歌!”见元歌果然支持她,温逸兰顿时笑颜如花,向李纤柔道,“看,我没说错吧?”

太后之前明明说过,要她不要再插手李纤柔的事情,她现在这样做,传到太后耳朵,只怕少不了被太后责罚,还要费心解释。但是…。看着温逸兰欢喜灿烂的笑脸,裴元歌也微笑着摇摇头,当初她和温姐姐素不相识,她被叶问筠无理刁难,温姐姐却为她挺身而出,才一步步相交到了如今的地步。现在温姐姐跟李纤柔没有交清,却依然挺身为李纤柔解围撑腰…。

这样善良而又正直的温逸兰,正是她所认识的温逸兰,也是她所喜欢而欣赏的温姐姐!

既然温姐姐需要她的支持,那么她就应该站出来!

李纤柔看看温逸兰,再看看裴元歌,百感交集,哽咽难以成语。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她这样落魄的情形下,就连李府的下人都作践她的时候,素来和她没有交情的温逸兰和裴元歌却肯站在她的身边,为她撑起一份体面。

“李姐姐,快进去,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裴元歌笑着挽着她的手臂,往院内过去。

在温逸兰和裴元歌鼓励的眼眸下,李纤柔终于鼓起勇气,迈开沉重的第一步,慢慢地朝着前方走去。

因为裴元歌和温逸兰的身份,她们既然这样看重李纤柔,别人也不好做得太过,尤其是裴元歌,秋猎的事情传开,众口称赞,原本就盛名远扬的她更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在场的即便是有诰命的夫人,对着她也不敢轻觑。既然她明摆着要给李纤柔这份体面,其余众人自然不会做得太过分,不敢再窃窃私语,神色也收敛起几分,但看向李纤柔的眼神仍然带着几分鄙夷嘲笑,以及逼退,不和她亲近。

明摆着这是裴元歌和温逸兰可怜她,给她这份体面而已,实际上她还是那个五皇子妃被妹妹搅和的晦气人物,能少沾惹还是少沾惹的好。

偶尔接触到那些虽然收敛,却仍然令她难堪刺痛的目光,李纤柔急忙避开,低下头不再看别处。

“不要回避,也不要低头!”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裴元歌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只有做错事的人才需要低头,回避别人的视线,李纤柔,你做错什么了吗?”

李纤柔抬头,看着裴元歌明亮和沉凝的视线,宛如黑夜中的夜明珠,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光彩熠熠,仿佛会发出光芒一般,耀眼夺目。这种光彩,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李纤柔模模糊糊地想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到裴元歌的问话,犹豫了下,慢慢地摇了摇头。

“既然没有做错事,你为什么要畏缩呢?”裴元歌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道,“李纤柔,我和温姐姐能够给你的,只有表面上的光彩,那是虚的,只有你自己真正焕发出的光彩,才能让李纤柔这个人在人群中立足,你要坚强,要有勇气,别人用蔑视嘲讽的眼神看你,你就要用更坚定的目光回视过去,直到别人,不敢再看你为止。相反,如果你畏缩了,低头了,那么别人会更加变本加厉,明白吗?”

李纤柔现在的处境,如果她自己不能振作起来,她和温逸兰再想帮她也是枉然。

那轻柔如梦的声音在李纤柔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波澜,仿佛咒语般,促使她看着裴元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间,忽然呼吸急促,心跳剧增,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裴四小姐,我…。”

“抬起头,挺直腰背,转过头去看,看那些想要嘲笑你,蔑视你的人们!”裴元歌命令道,“除非你自己都觉得你错了,你应该被别人蔑视嘲弄,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觉得这不是你应该遭受的待遇,那么就用眼睛告诉对方,告诉他们,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人嘲笑!”

“我…。”李纤柔气息更加紧张起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温逸兰也在旁边鼓励道:“元歌说得对,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回避别人的目光?李姐姐别怕,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看着别人,不管怎么样,元歌和我都在这里陪着你呢!”

看着裴元歌和温逸兰坚定而又鼓励的眼神,李纤柔紧紧咬着下唇,终于缓缓地抬起沉重的头颅,转过去,环视四周,慢慢的迎上周围众人。

看到那些人眼神中的鄙夷、蔑视、嘲弄以及居高临下,想到自己困窘的处境,李纤柔心中又是一阵刺痛,那些目光,似乎变成了千千万万跟尖锐的针,一遍又一遍地刺向她千疮百孔的心,血淋淋的疼。李纤柔几乎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却觉得右手腕被人紧紧握着,微微的疼里带着鼓励和期盼。她咬咬牙,努力让自己不要退缩,而是坚持睁着眼睛,看着那个用异样眼光看着她的华服贵妇。

心中默默念着,不能移开目光,不能移开目光…

她就那样,一直看着那个华服贵妇。

似乎没有想到李纤柔这次不但不惊慌失措地回避她的视线,反而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被那少女清亮而微带谴责的目光那样一直看着,华服贵妇心中反而油然而生一种很不自在地感觉,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刺眼,有些心虚,慢慢地收回目光,装作低声跟旁边的人说话。

她真的自己收回了目光?李纤柔几乎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就像裴元歌所说的,她强硬的话,别人反而畏缩起来了?

正文 198章 万关晓的心思

短短的片刻,对李纤柔来说,却犹如千万年般漫长。

在那个华服贵妇收回目光转头的瞬间,李纤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卸掉了心头一块极沉重的石头,整颗心都飘了起来,释然中又带着些许茫然。从临江仙的事情爆发后,她受尽了白眼和嘲讽,处处都难以立足,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来即使是被众人嘲笑的她,只要肯面对,也能让别人畏缩,收回那些刺痛她的目光。

是啊,裴四小姐说得对,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畏缩回避害怕?

李纤柔转过头,凝视着清丽绝俗,宛若晓露明珠般璀璨耀眼的裴元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就好像被人砍断了双腿的人,在众人嘲讽蔑视的目光中寸步难行,在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温逸兰扶起了她,这固然令她感激万分,但是裴元歌方才的话却给了她一双腿,让她重新站了起来!那么柔弱的女子,却能够说出那样坚强的话语,怨不得她这般光彩夺目,能够成为皇上和太后的新宠,人人敬畏艳羡。

看出李纤柔眼眸中的感激,裴元歌只是浅浅而笑,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过去那边吧!”

李纤柔点点头,慢慢地停止了脊背,没有刻意去注视别人,但也偶然遇到,也不再回避,而是如裴元歌所说的,抬头,挺胸,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对方。

看到李纤柔振作起来,温逸兰也十分高兴,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三人手挽着手,盈盈而行。

短短的路程之中,却隐含着一名女子从懦弱到坚强,从回避到直视的心路历程。那一刻,三人携手前行,相对而笑的粲然恣肆之中,包含着无数的欢欣鼓舞。以至于很久之后,当盛装华服的李纤柔再次来到这里,面对着这条普普通通的青石板路时,回想着这一刻的情形,忍不住泪流满面。

看着这一幕,舒雪玉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转头看着既欣慰又担忧的温夫人,笑着握紧了她的手,道:“逸兰这孩子宅心仁厚,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娴雅,你就放心吧!”

“借你吉言,但愿如你所说。”温夫人看着心爱的女儿,最终还是笑了起来。

杜若兰和李纤柔本就有交情,迎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温逸静则站在原地撇了撇嘴,暗道温逸兰自讨苦吃。李纤柔原本可是跟五殿下订的亲事,本该是尊贵的五皇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的,结果被她妹妹搅和了,弄得现在身败名裂,可恶第一等的晦气。结果温逸兰明日就要出嫁,却在添妆的时候触这个霉头,真是没体统!

不过这样也好,最好温逸兰因此而倒霉,终身凄凄惨惨,那样才最好。

何况,温逸兰如今只是嫁作翰林夫人,岂能与自己的锦绣前程相比?想到父亲和姨娘暗中商议的事情,温逸静就忍不住心花怒放,想到将来回娘家时,她这个庶女威威赫赫,前呼后拥,排场十足,温逸兰这个嫡女却是寒酸寻常,说不定还要跟她下跪行礼…想到到时候温逸兰既艳羡又不甘又无可奈何的眼神,温逸静的心就更忍不住雀跃起来。

不过,这样一来,现在倒应该跟裴元歌打好关系,毕竟她将来是要入宫的人。

想到这里,温逸静又堆起满脸的笑意,凑到温逸兰和裴元歌中间,笑盈盈地道:“元歌妹妹,你有好些日子都不曾到温府来玩,许久不见,我也很想你,难得你今天来了,不如到我屋子里去坐坐?我那里好些稀罕的胭脂水粉,衣料首饰,你若喜欢什么,我都送你,如何?”

元歌妹妹?

裴元歌有些惊讶地回眸,上下打量了温逸静一番,她什么时候跟温逸静这么亲热了?还想她?她每次到温府,温逸静不遇上她倒也罢了,只要遇上,就必定要在她手上吃些苦头,以至于她上次来时,温逸静干脆避而不见,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怎地,温逸静居然跟她寒暄得这么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