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别人说九殿下言语最是锋利诡谲,难以招架,果然不错。

“九殿下!”裴元歌脸色已然苍白如纸,恼怒地喝道,“请您慎言!”

宇泓墨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又满不在乎地笑道:“元歌不必担忧,万事有本殿下替你做主!”看向裴元歌的眼眸柔情脉脉,无论神态还是眼神都十分暧昧。

“九殿下,小女只是在御花园中无意与您遇到,闲话了几句而已,还请九殿下不要再开玩笑了,免得他人误解,当真影响到九殿下的清誉!”裴元歌深吸一口气,勉强恢复了平静,走到太后身边,扶住太后的手臂,温声道,“太后娘娘,您还要在御花园散步吗?不如小女陪您一道去那边看看吧!”说着向太后递去哀求的眼神,示意她不要当众闹开。

眼前的情形显然十分暧昧,太后已经起了怀疑之心,却从裴元歌手中抽出了手臂,转头和蔼地笑道:“墨儿你现在散心够了吗?既然够了,就回去做事吧!最近朝堂正是多事之秋,你身为皇子,正该替你父皇解忧才是,就别到处乱晃了!”言语虽温然,却有一股不容违逆的意味。

宇泓墨看看裴元歌,再看看太后,顿了片刻道:“皇祖母说得是,既然如此,孙儿就告退了!”

然而,才走没两步,忽然又回头,神色诚恳地道:“皇祖母,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都是孙儿的不是,还请皇祖母慈悲为怀,不要为难元歌才好,孙儿现在这里谢谢你了!”说着,向太后拱拱手,又向裴元歌递去一个抚慰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开。

而这番言语落在众人眼中,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更是得意。

等到宇泓墨离开,见四周无人,太后扶着世子夫人的手走到假山群深处,看向裴元歌的眼神锐利而危险,端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淡淡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裴元歌立刻跪倒在地,神情凄然,恳切地道:“太后娘娘,请您千万别中了九殿下的计谋,他是故意做出一副与小女言行暧昧的模样,想要借此毁掉小女。太后娘娘您也知道,小女先后经历两次退婚,清誉已经摇摇欲坠,这时候只要稍有事端,小女便是粉身碎骨之祸。九殿下就是看准了这点,既要离间太后娘娘对小女的信任,又要借此毁掉小女,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说着,弯身不住地磕头,情形甚是焦虑急切。

“裴四小姐果真好口才,轻易地就将整件事翻转过来。”世子夫人凝视着裴元歌,眸眼中射出锐芒,“可是,如今是太后娘娘亲眼看到你和九殿下在这隐秘之处相会,如果你想要为自己辩白,总要拿出些凭证吧?你说是九殿下陷害你,有什么证据吗?”

“小女…”裴元歌咬着唇,蹙眉思索,神情却越来越绝望,最后只能期盼着道,“太后娘娘,您想想九殿下的为人,如果我和九殿下真有什么?这时候否认撇清还来不及,他又怎么会故意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说那些话,故意引人疑窦呢?别的不说,就是九殿下临走前的那句话,他明明知道,这样的请求并没有什么用处,只会加深太后娘娘对我的怀疑和猜忌,却偏偏要这样说,分明是在栽赃陷害啊!”

情急之下,她连平日里言辞的谨慎和婉转都忘记了。

太后心中微微一动,的确,宇泓墨这个人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言行看似放纵无忌,却从来都难以揣摩。而这次他所表现出的暧昧,未免有些明显,的确引人疑窦。而且裴元歌所说倒也算合理,只是…

见太后似乎有意动的意思,世子夫人急忙道:“哼,说不定这是九殿下故布疑阵,就是要利用这种借口,让你有狡辩的余地!裴四小姐最好还是拿出更确切的证据吧!”

裴元歌愤然抬头,冷冷地凝视着世子夫人,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世子夫人,敢问小女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以至于你这样不遗余力地栽赃陷害小女,非要置小女于死地才甘心?如果说是小女父亲这些日子的冒犯,小女已经向您和叶国公夫人赔礼道歉了,你——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听她话语中,似乎又在勾连废后的事情,世子夫人不想因此招惹太后猜疑,致使再生事端,淡淡地道:“裴四小姐多虑了,我只是入宫时看到你和九殿下在一起,所以禀告太后娘娘而已。平心而论,任何人看到刚才的情形,都会推测出如先前般的结论吧?别的不说,秋猎上九殿下拼死相救,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裴四小姐又要如何解释?”

“果然…”裴元歌喃喃道,“果然是好手段!”

就在这时,前方一名绿衣宫女匆匆赶来,对着众人福身,这才道:“太后娘娘,贵妃娘娘说找裴四小姐有事,命奴婢前来想请,还请太后娘娘准许!”

闻言,太后脸色更变,淡淡道:“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裴四小姐稍候就到长春宫!”见那宫女立着不动,不由得微微皱眉,提高了声音,“哀家这里还有几句话要叮嘱元歌丫头,怎么?贵妃连这点时间也等不了?”说到后来,眸眼乍睁,透漏出无数的威严。

宫女不敢强辩,只好离开。

世子夫人冷笑道:“九殿下倒是好体贴,生怕裴四小姐有事端,居然还请动了贵妃娘娘来为裴四小姐作掩护,如果不是对裴四小姐情深意重,焉能想得如此周全?裴四小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起来,这次九殿下是铁了心要栽赃于我,偏生还有世子夫人相助!”裴元歌喃喃道,忽然太后,眸眼哀切地看着太后,“太后娘娘,因为只有我和九殿下在那边,没有别人可以为小女作证,九殿下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如此说话,想要毁掉小女,小女知道,小女这次百口莫辩。可是,太后娘娘,小女服侍您这么久,对于小女的为人,您最清楚。娘娘,您是否相信小女的话?”

迎上裴元歌的目光,太后微微一动,脑海中两种想法激烈地冲突着,一时间难以决断。

正文 209章 逆转,裂痕

“咕噜”,似乎是山石从假山上滑落的声音。

众人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却见假山陡峭,怪石嶙峋,并没有什么异样,都没有在意,便又将目光集中在裴元歌身上。

唯独太后心中一动,隐约察觉到什么,间或眼眸一瞥,往那方向望去,依然没有动静,正要以为是自己多疑,却忽然看到假山后面闪出一张熟悉的脸,不是别人,正是张嬷嬷。张嬷嬷看着她,神色焦虑,正指着裴元歌,不住地打手势,示意她将裴元歌扶起,好生加以抚慰,目光十分恳切着急。

张嬷嬷是太后自小就带在身边的,绝对的亲信,既然她从假山群里走出来,说不定方才是听到了些什么,才会说这样的话。这么说起来…太后想着,心中猛地一突,忙摆出笑脸,亲手扶起裴元歌,道:“虽然说今天的事情的确有可疑,不过正如元歌丫头所说,她在哀家身边这么久,为人素来谨慎本分,从来不会做逾矩的事情,恐怕还是另有蹊跷。元歌丫头且起来,哀家总会查清楚的。”

言下之意,显然已经相信了裴元歌。

裴元歌眼眸骤然而亮,看向太后的眼眸既感激又感动,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太后已经开始怀疑裴元歌,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正自得意,没想到异变突起,太后竟然转瞬之间改了口风。别说叶国公夫人,就连比较沉得住气的世子夫人都忍不住失声道:“太后娘娘,您可别听了裴元歌的花言巧语。眼下的事情,分明就是她和九殿下——”

“够了!”不等她说完,太后便打断她的话语,不悦道,“哀家说了,元歌丫头的为人,哀家信得过。方才的事情,不过就是她在御花园中散心,无意中撞到了九殿下,不过上前请安问好罢了,都是正经的礼数,没什么好说道的。不然,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方才也遇到九殿下,难不成也有什么逾矩之处?”

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定性,再不容许别人置喙。

好不容抓住了裴元歌的痛脚,又让太后逮个正着,而且方才太后明明就疑心了,则呢么突然之间态度骤变?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实在无法甘心,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娘娘,方才的事情您也看在眼里了,九殿下对裴元歌殷切关怀,还请了贵妃为她解围,可见…”

这般情急的态度,终于引起了太后的关注,眼眸微微眯起。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方才她们甚至绕过她,直接到假山群中找元歌,又一再将这件事往元歌和宇泓墨有私上诱导,这份心思未免太急切了些,似乎很想她重罚裴元歌,竟然这般不依不饶?难道说真如元歌方才所说,其实她们是因为废后的事情还在记恨裴元歌,所以千方百计要除掉她为废后报仇?

太后深思着,神色越来越难看,这几十年来,为了叶氏她可谓呕心沥血,之前废后的事情已经让她心伤,好在废后之后,叶氏的心思慢慢转了过来,才渐渐捐弃前嫌,但是现在看来,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对废后还有心思…也是,毕竟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姑嫂,终究比她这把老骨头要亲近得多吧…

张嬷嬷示意她安抚裴元歌,显然今日这事有蹊跷,而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却偏偏就看到元歌和宇泓墨在一起…太后眉宇紧蹙,开口问道:“哀家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墨儿和元歌丫头相遇的?”

叶国公夫人张口道:“是我们入宫时凑巧看到的。”

“哦?入宫时凑巧看到的?居然会这么凑巧?”在亲信张嬷嬷出现后,太后原本有些混乱的思绪已经越来越清楚,缓缓问道,“那哀家倒是奇怪了,不知道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这入宫的路途是怎么走的,居然能走到后花园,瞧见元歌丫头?”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相顾失色,猛地低下头,眼神四处飘散,思索对策。

因为时间紧急,害怕耽误的时间太长,裴元歌和宇泓墨已经各自离开,拿不到最有力的证据,因此在太后问及她们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时,就随口说是入宫时不小心看到的。后来世子夫人虽然也想到这个漏洞,却以为事实俱在,太后只会为裴元歌的事情震怒,根本不会有时间来思索这个问题,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被太后问起,顿时难以应对。

看着她们这般模样,太后的神色更加难看起来。

显然,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说是入宫凑巧看到是假话,若不是凑巧的话,那只能说是有意,也就是说,她们在萱晖宫,或者说在裴元歌身边安插的有人,一直监视着元歌的行踪,才能得到这么准确的消息。宫闱之中,她手底下的裴元歌,居然被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先得到消息…

太后越想越觉得后怕,额头已经有了涔涔冷汗。

经过玉清的背叛,她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曾经重重地敲打过叶氏,没想到叶氏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方面接着她为叶氏出谋划策,掌舵起航;一方面又记着废后的仇,百般谋算她身边的人…太后慢慢闭上了眼,心中愤怒已极,这个娘家,已经不能再深信了,必须防着她们,免得被她们卖掉还要帮她们数钱…

太后慢慢地谋划着,再睁开眼时,神情却是一片平静,淡淡道:“罢了罢了,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偏巧被你们当成天大的事端来禀告,弄得哀家差点冤枉了元歌丫头,既然没事,那就算了。叶国公府夫人和世子夫人既然是来向哀家请安,现在安也请过了,就回府去吧!”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原本以为自此必定会受到重则,没想到太后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顿时松了口气,虽然还有不甘,却也只能离开。

“你这孩子,今天受委屈了,放心,哀家都记在心里!”等她们离开后,太后抚摸着裴元歌的脸颊,柔声道。

裴元歌微微咬唇,随即抬起头,凝视着太后,温声道:“今日的事情,小女的确很受惊吓,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后还能相信小女的清白无辜,小女真的觉得…能知道太后对小女这般看重,就算受再大的委屈也都值得,毕竟,这天底下最难得就是人心。”

太后闻言,似乎也动了心肠,微微湿润了眼睛,道:“好孩子,哀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对了,既然贵妃传召你去,于情于理,你都该过去应个场面。瞧你这脸上都是泪,发髻也有些蓬乱了,衣衫也染了尘土,快回霜月院去梳洗,然后去见贵妃吧!”

“是!”裴元歌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太后又打发了身边的人,这时候张嬷嬷便从假山群中走出,来到太后面前伺候着。太后依然端坐在石凳上,身姿挺直,威严无限,但眼眸深处却流露出些许疲惫,问道:“说吧,你听到了些什么?”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去安排事务,回来的路上正好瞧见裴四小姐,原本正想打招呼,却没想到裴四小姐身边并没有旁人服侍,而九殿下却尾随在她身后,身边也没有旁人。奴婢瞧着事有蹊跷,就没做声,而是躲在一边,听到裴四小姐说,九殿下真是好手段,赛马场上救了她,最近又偏偏与她偶遇,已经引起了太后娘娘的猜疑,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满意?”

“原来,元歌这丫头已经察觉到了。”太后喃喃道。

也是,裴元歌素来聪慧,善于观察人心,自己听信叶国公夫人的话语,以为宇泓墨钟情于她,想要借此除掉宇泓墨因此频频安排她和宇泓墨偶遇,又让人一直监视着,被她察觉到也不奇怪。

“宇泓墨怎么说?”太后问道。

张嬷嬷躬身答道:“九殿下说,裴元歌,你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两次退亲,虽然说镇国候府和寿昌伯府都有不是,但作为女子,你的清誉难免受损,已经是摇摇欲坠,只要再随意出点事端,必定身败名裂,而女子的清名偏偏最容易捕风捉影,栽赃陷害。你以为最近你与本殿下频频相遇,是本殿下在设计陷害你?傻瓜,八成是皇祖母的人安排的,别忘了,赛马场上,本殿下可是舍命救了你,这种不符合本殿下性格的事情,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会怎么想?”

“原来,宇泓墨这用的是反间计,想要借刀杀人!”太后总算是解了心里的疑惑,愤愤地道。

故布疑阵,引人入彀,这的确是宇泓墨惯用的手段。而且,他在赛马时救了裴元歌,既能够显示他的高超骑术,又能够因为救裴元歌而得到皇帝的欢心,以及当时围场上那些被元歌震动的武将的心思,同时又能为元歌丫头埋下祸根,一箭三雕,当真是好算计!

“继续!”

张嬷嬷点点头,道:“裴四小姐说,我是太后娘娘的人,和九殿下素无瓜葛,谁会想到这个层面?再说,太后娘娘终究还是宠信我的,只要我跟太后娘娘说清楚,自然能够解开误会。九殿下冷笑说,当真如此的话,裴四小姐为什么不去跟皇祖母说清楚呢?皇祖母或许不会主动怀疑你,可是,别忘了废后的事端终究因你而起,叶氏有多少人等着剥你的皮,喝你的血,她们一定会想到,并且让皇祖母起疑心的。现在,皇祖母打听到我的行踪,频频让你我偶遇,你以为为的是什么?倘若皇祖母以为能够凭借你除掉我,你以为她还会保你?”

闻言,太后顿时一阵惭愧。

虽然说废后是设计她和裴元歌不成,反而被揭露真相被废,说起来算是自食其果,但叶氏终究有人将这笔账算到了裴元歌头上,想要算计裴元歌。秋猎上叶问卿的行径,已经充分说明了这点,她明明知道得清清楚楚,先前却忘记了,居然轻易地就被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话语蒙蔽…这个宇泓墨,居然将这一切都算计进去,实在是太阴险奸诈了!

“裴四小姐沉默了会儿,九殿下又说,你的清誉已经摇摇欲坠,最适合用来做手脚,只要本殿下愿意,将你弄昏了,做点手脚,随便跟谁丢在一起,被人发现,裴元歌,你说到时候会是什么后果?若不是母妃看你还算有用,有心想要拉拢你,本殿下早就让你身败名裂,还能让你风光至此?你最好放聪明点,看清楚你现在的一切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张嬷嬷将两人的言语如是到来,连宇泓墨那种张扬恣肆,风情万种却又森寒入骨的威胁也学得惟妙惟肖。

太后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放肆,简直太放肆了!”

这个宇泓墨当真卑鄙龌龊,无所不用其极!

太后愤怒地在心中咒骂,随即又是一阵心惊,这亏得柳贵妃还有心思拉拢裴元歌,宇泓墨有所顾忌才没动手,否则若真如他所言,自己对元歌的保护又不够严密,说不定真的会被宇泓墨得手,到时候真的是平白废了裴元歌这颗好棋,想想都要吐血!

“张嬷嬷,吩咐下去,以后无论元歌走到哪里,赵林都不能离开她身畔,最好再找个懂武的女子跟随保护,绝不能出任何意外!”太后当即吩咐道,皇帝还记得那个女人,所以,现在的裴元歌对她来说前所未有的重要,绝不能出意外。

太后随即又问道:“对了,裴元歌怎么回答?”

“裴四小姐说,我裴元歌虽然不才,但总还有着几分良知,九殿下能够想到这样的手段,人品如何可想而知,我再不才,也不屑于和九殿下您这样的人站在同一队!然后九殿下想要继续威胁说服裴四小姐,裴四小姐却执意不肯,双方争执了许久,九殿下扔了句狠话,就先离开了,没想到正好遇到太后娘娘!”张嬷嬷最能分得清主次,只将重点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说出,其余无关紧要的东西,便一笔带过了。

太后点点头,道:“元歌这丫头看似文静,其实有着傲骨,的确会说出这样的话。”

“按理说,奴婢应高要及早出来向太后娘娘禀明一切,但看着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奴婢就想着不如暂时按捺,静观其变,到后来裴四小姐说出那些话时,奴婢才想办法提醒太后娘娘!”张嬷嬷恭恭敬敬地道。

“你做得对,如果你出来得过早,哀家又怎么能够看得清楚她们婆媳的心思?”太后缓缓地道,语调十分冰冷,随即又微微缓和,“再者,你没有现身,而只是提醒哀家,这样很好。当时元歌丫头正是危难关头,哀家能够对她表示信任,这种雪中送炭的事情,定然会真正打动她的心思。”

毕竟,皇宫内院,风云莫测,阴谋重重,个人即使再聪明,也会有思虑不周,被人算计的时候,能有个在危难关头伸出援手的人,将会是极大的助力。裴元歌是聪明人,定然明白这种道理,日后会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她办事,这对她来说,是绝好的助力。

经过张嬷嬷这番说辞,太后对裴元歌已经疑虑全消。

倒是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能够那么清楚地得知裴元歌的行踪,显然是在裴元歌身边安插的有人,这样看起来,她要好好地清理下霜月院的人,免得有些人太无视她这个太后,以为可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做手脚…

梳妆完毕后的裴元歌走在菊香弥漫的道路上,想着临出门前赵林那个颔首的动作,嘴角慢慢地弯出一丝浅笑。

事情正如同计划发展,一切顺利。

那是赵林告诉她的讯息,表明她的谋划的确成功了。

因为猜想到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可能在针对她进行什么阴谋,所以裴元歌对周围的人事格外注意,自然很快就察觉到最近与宇泓墨频频“偶遇”的异常,而从宇泓墨瞬间的眼神示意中,她知道这一切并非宇泓墨安排,而且,宇泓墨还不动声色地暗示她,背后有人跟踪。

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阴谋,显然跟这些算计有关。

那么,和泓墨有关,又要派人监视他们的举止,裴元歌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就是,秋猎时的赛马!泓墨救她的举止,在当时在场的武将和无心之人的眼里,自然是在理所当然不过,但是,对于一心想要算计她的叶氏来说就不一样了。即使没有察觉到她和泓墨的关系,也可以用这件事做文章,栽赃陷害,而且以此为依据来劝说太后。

猜测到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阴谋后,裴元歌便想办法安排了今天这场戏。

因为有心注意,所以她早就发现了霜月院伺候她的宫女中,有个人总是鬼鬼祟祟地窥视她的行踪,想办法接近她,并且频频与外人接触,猜测可能是叶氏的人。于是,今天她故意想办法调开其他人,带着这个宫女出门,然后和泓墨见面,又找借口甩掉她,故意引起她的怀疑,让她发现自己悄悄跟泓墨相会,然后尽快将此事禀告叶国公夫人等人。

而另一方面,她则拜托赵林帮忙,想办法把张嬷嬷引到假山群中,听到她和泓墨的对话。

虽然最近被人监视,没有机会跟泓墨通气,但是以两人的默契,她只是开了头,泓墨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故意配合她讲出了那些话,好让张嬷嬷转告太后。虽然说,对于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算计,她也可以自己去跟太后辩解,但是,有时候从敌人那里听到的话语,只是轻描淡写,就会比自己声嘶力竭地辩解更有用。

尤其是太后深深忌惮的泓墨…

从宇泓墨这个敌人那里听到那些话,而转述这些话的,又是太后深信不疑的张嬷嬷,那么绝对能够打消太后的疑虑。在太后消除了对她的疑虑后,自然而然就会反过来怀疑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而一切的事情,正如她所预料地发展,十分顺利。而且,经过方才的事情,太后非但对她不会再有那些疑虑,反而会认为,太后在关节时刻给予了自己信任,自己从此就会更加死心塌地地跟随她,进一步加深太后对她的倚重。

虽然说太后当时并没有发作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但这更表明了太后的态度。

如果太后生气,发作出来质问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那就给了两人辩解的机会,而且发作后的怒气和疑心也会减淡;然而,太后却是提也不提,直接让两人离宫,那就意味着,太后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不打算再听两人的辩解…只要太后存了这种疑心,那么她和叶氏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无可弥补!

裴元歌正想着,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被人截住了去路…

正文 210章 贼心不死

抬头触及来人那双潋滟生辉的凤眼,在深秋的阳光中显得异彩涟涟,裴元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嗔怪道:“你也太胆大了,才刚闹过事端,你现在就敢截我的道,如果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放心,我早就注意了,确定没有人在旁边,也没人跟踪你才出现的。”宇泓墨笑吟吟地道,随即有些抱怨地道,“自从那晚之后,我就再也没找到机会跟你好好说话,原本想去裴府找你来着,结果裴尚书把裴府弄得铁桶一般,比皇宫还难进。我说,裴尚书是不是太久没打仗,闲得无聊,所以把战场上行兵布阵那套都用来对付我了?我又不是他的敌人,太过分了吧!”

听他的意思,显然他打算到裴府找裴元歌的方式不怎么光明正大。

裴元歌嗔视他,随即又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说裴府比进皇宫还难,不会已经闯过裴府了吧?”

“还说呢!要是战场上还好说,把护卫弄死几个,或者声东击西,总有办法溜进去,可裴府就不成,只要出事端,裴尚书肯定疑心到我身上。我怕会连累你,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没敢去闯!”宇泓墨闷闷地道,“元歌,我好想你!”

听到他这样直白热情的话语,裴元歌面色微红,微微低下头去,心中却颇觉甜蜜。

“你没去闯是对的!”微顿了片刻,裴元歌才道,“前些日子,我三姐姐和万关晓在裴府私会,被爹逮个正着,大发雷霆,震怒得不得了。在这时候,如果再被他逮到你私闯裴府来见我,以我爹的脾性,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你最近还是规矩点吧!”

私会?宇泓墨思索着,神情有些古怪。

如果只是私会,以裴尚书的性情,最多也就是发顿脾气,心底却还是疼爱女儿的,现在会这么震怒,恐怕裴元容和万关晓不止是私会,而是做出了什么事情吧?

察觉到元歌在暗中撮合裴元容和万关晓后,宇泓墨虽然不知道缘由所在,但既然是元歌想要做的事情,他自然会想办法帮忙,因此暗地里对万关晓诸多关注。乞愿节后,万关晓和裴元容的关系似乎有所冷却,宇泓墨自然是知道的,也能猜到原因,所以才故意点名让万关晓参加秋猎,好给他镀金,让裴元容另眼相看。而以万关晓的性情,经过这件事,必定会抓住机会,断绝裴元容的心思,八成是…

看宇泓墨的神色,裴元歌就知道他定然猜出了内情,微微咬唇,道:“我家里的事情有些乱七八糟的…”心中难免有些担忧宇泓墨的观感。

“裴元容是裴元容,你是你,我分得清楚。”宇泓墨看出她的心思,无所谓地道,“再说,这天底下,还有比皇宫更乱七八糟的地方吗?”说着,眼眸中忽然间又绽放出光辉,耀眼如日,“元歌,今天我为了帮你消除嫌疑,可是背了大黑锅,现在指不定皇祖母把我想得多阴险狡诈呢!我为你做出这么大牺牲,你要怎么补偿我?”

没想到宇泓墨居然跟她讨赏,裴元歌忍不住笑道:“九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就不为难你,只要你肯帮我绣个荷包就好,怎么样?”宇泓墨眼睛睁得大大的,光华璀璨,灼灼地凝视着裴元歌,充满了柔情和渴望。

被他这样热烈而希冀地注视着,裴元歌只觉得那眼眸如火一般,几乎将她的心融化成一滩春水。

难怪别人都说,九殿下容貌无双,而那双眼眸更是勾魂摄魄,每一个凝视都能让女子心醉。从前或许是对宇泓墨抱持戒心,每次都要凝聚心神,小心翼翼地应对,所以感觉还不明显。但自从秋猎他表白之后,或许是因为卸下心房的关系,总觉得他似乎越来越美貌魅惑,简单的一句话,凝视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难以抗拒,不知不觉地随他起舞,越来越容易被他牵动情绪…。

啊啊啊啊,这个宇泓墨,真是妖孽,是祸害!

“不行!”裴元歌坚决地拒绝道,“现在叶氏的人正盯我盯得紧,恨不得把我抽筋剥皮,避嫌还来不及,哪有往上面撞的道理?如果被人认出是我的手笔,那可是铁板钉钉的证据,跑都跑不掉!现在正是要紧的关头,你就收敛点吧!”

“元歌!”宇泓墨拖长了声音,很热切地道,“放心,我会很小心,不让任何人看到!”

“不行就是不行!”裴元歌被他微微沙哑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带得心几乎软得要答应,随即又暗恨自己不争气,居然也开始沉溺于宇泓墨的美色。为了摆脱这种影响,她快刀斩乱麻地道,“贵妃娘娘宣召我前去,我已经耽误了很久,不能再延误时候了,现在必须要过去。”虽然贵妃宣召是泓墨故意做出给太后看的,但总还是要走个过场,好让太后不起疑心。

说着,不等宇泓墨说话,便急匆匆地离开。

看着她盈盈远去的身影,宛如出水莲般柔婉动人,宇泓墨忍不住蹙眉,随即又微微扬起头来,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元歌啊元歌,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我就不信,我还要不来你一个荷包!想着,眼珠子一转,施展轻功,抄近道先赶到了长春宫。

于是,当裴元歌拜见柳贵妃,双方寒暄后,柳贵妃无奈地看了眼旁边的宇泓墨,浅笑着开口道:“元歌,当初你就是一幅绣屏赢得太后赞誉,刺绣的手艺实在了得。正巧本宫最近想要做个荷包,可是,御制监做了好些拿来给本宫看,却都不合本宫心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本宫绣个荷包?”

荷包?裴元歌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宇泓墨,正巧看到他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禁扶额无语。

这个泓墨,真是贼心不死!

“怎么?元歌你不愿意吗?”柳贵妃凝视着裴元歌。

柳贵妃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裴元歌根本无从拒绝,只能恨恨地瞪了眼宇泓墨,福身道:“贵妃娘娘说笑了,您不嫌弃小女的手艺,是小女的荣幸,等小女做好了,自然会亲自送来给贵妃娘娘过目。”

闻言,宇泓墨在旁边悄悄地扬起了眉毛。

哼,他要不到荷包,母妃出马,总能要的来了吧!

从长春宫回到萱晖宫,太后照例问起了柳贵妃找她的用意,裴元歌便简单说过,就连柳贵妃想要拖她做个荷包的事情也说了。反正贵妃当时话语说到那份上,她也不好拒绝,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太后的,倒不如实说,免得将来这荷包出了差错,反而会招惹太后疑心。

果然,太后并不在意,只当柳贵妃的确一心想招揽裴元歌,为了避免柳贵妃得逞,反而待裴元歌更加温和。

次日,在太后的授意下,裴元歌和皇帝“偶遇”。

命张德海带人看守着四周,免得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皇帝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裴元歌,开口问道:“听说你昨日和泓墨演了一出好戏给母后和叶氏的人看,弄得双方各有怨憎,是吗?”言语之中似有意似无意地咬重了“泓墨”的字音。

赵林是皇帝的人,而她昨天必须借助赵林,才能把张嬷嬷引到假山群中,“凑巧”听到她和泓墨的对话,因此,裴元歌并没有想过这件事能够瞒得过皇帝,赵林定然会将事情经过详细地禀告给皇帝听,因此也不否认,点头道:“是。”

“事情的经过朕都知道了,不过,这件事的起因是怎么回事?”

皇帝的声音素来低沉,但听在裴元歌耳中,却犹如铁锤一般,让她的心微微抽紧。皇帝这样问的用意究竟是…。裴元歌稍加思索,便道:“启禀皇上,或许是因为废后的时候,叶氏有人对小女怀有恨意,而今日小女父亲的行为,更让叶氏耿耿于怀。但是,太后对小女还算宠信,所以叶氏的人为了除掉小女,便借赛马时九殿下相救想要的事情做文章,好让太后对小女产生嫌隙。”

她故意轻描淡写地略过宇泓墨,免得被皇帝看出端倪。

“泓墨素来任性,连朕难以管束,居然会协助你演戏,这倒是让朕有些惊讶了。”皇帝缓缓地道,似乎在说笑,又似乎另有深意。

裴元歌心中一突,竭力保持表情不变。

“赛马时,小女过于逞强,以至于身陷险境,多亏九殿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原本,小女不该再惊扰九殿下,只是在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栽赃污蔑下,就连太后娘娘似乎也起了疑心,小女虽然也能够自己辩白,但是空口白牙地说九殿下处于救人的善意,或者说九殿下救小女另有图谋,太后娘娘终究还是会心存疑虑,无法释怀,但是若是从九殿下嘴里说出,被张嬷嬷听到,那就截然相反。小女也是姑且一试,求到了九殿下跟前,没想到九殿下居然会答应。或许是因为九殿下担心,太后若是对小女起了疑心,或许会对皇上有所不利,所以才愿意帮忙的吧!”

先讲述了自己求泓墨帮忙的原因,又将泓墨愿意帮忙的缘由锁定在皇帝身上,并不涉及其他。

“裴元歌,你很聪明。的确,那些话让泓墨来说,母后会更容易相信。”皇帝点点头,缓缓地道。眼前的少女,总能给他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以及惊讶,秋猎赛马时,她的那份血性和拼搏如是,眼下这种对太后心里的猜度和把握亦如是…。

究竟经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磨砺出裴元歌这般的机敏练达?

但是,经历过太多事情,看透世情的人,或许会有她的这份机敏练达,但同时也被现实磨去了心中最初的悸动,因为对事情的得失,人心的猜疑看得太清楚,所以见机不妙便不会强求,因而变得越来越圆滑冷酷,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决定,从不冒险,更不置诸险地。但为什么,裴元歌却能够在经历那些事情后,仍然保有着赛马时所流露出的那股血性、倔强,以及拼搏?明知实力悬殊,事不可违,却还宁愿堵上性命去求得那渺茫的机会?

这种看似鲁莽的倔强和血性,甚至比她的机敏聪慧更能够打动皇帝的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冷酷无情,所以反而会更羡慕和喜欢这种难得的激情吧?因为那正是他所没有的!皇帝有些恍惚地想着,又慢慢地回过神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这么说,那只是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污蔑栽赃,想要借此离间你和太后的关系了?”

他所谓的“那”,指的显然是裴元歌和宇泓墨的私情。

裴元歌心猛地一顿,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瞬间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年头。

她清楚地知道父亲对她的疼爱,只要是她心之所向,即使有所为难,父亲到最后还是会成全她。所以,在裴府祠堂,当父亲问及宇泓墨和她的关系时,裴元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真相,因为她相信父亲。可是,皇帝却不同…。尽管说,裴元歌隐约感觉到,皇帝对她的另眼相看,或许并无任何暧昧,但是泓墨是皇子,她的身份又如此敏感,很难说皇帝知道她和泓墨的事情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是,若她否认,等到扳倒太后之后,泓墨终究还是要向皇帝请旨赐婚,到时候皇帝自然会察觉到她在欺骗他…。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其实很脆弱,一个谎言就能将所有击碎。

到时候,依然会牵连到泓墨。

或许是因为爱重,所以裴元歌丝毫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泓墨,那么,到底要如何回答,才能够跳出这样两难的境地呢?

正文 211章 疑神疑鬼,太后癫狂

“回皇上的话,小女曾经两度被退亲,虽然说根源并非小女的过错,但身为女子,名声难免有所损伤。叶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定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拿这种事情做文章,故意污蔑小女。”知道答话不能太迟,否则就等于承认了她和泓墨之间有关系,裴元歌脑海中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千万种顾虑,但回答得却很及时。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说她和宇泓墨并无关系,只是叶氏借题发挥,故意污蔑她的清誉。

但实际上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的焦点。

皇帝问的是,她和宇泓墨之间的私情,只是叶氏为了除掉她而故意栽赃陷害,但却并没有点明,而只是用“那”含糊带过。裴元歌就抓住了这个漏洞,偷梁换柱,将事情的重点变成叶氏说她和宇泓墨有私情是栽赃陷害。而这个也算是事实,因为叶氏的确不知道她和宇泓墨的事情,只是借着赛马时宇泓墨救她的事情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