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

舒雪玉和赵景都焦急地喊出声来。

“裴四小姐真爱说笑话,若是放了裴夫人,裴四小姐又怎么肯随我们入宫?”见自己占了上风,闵长青笑眯眯地道,“而且,裴四小姐这般聪慧,老实说,奴才还真有些担心,怕裴四小姐半路出幺蛾子,若是裴夫人在手,奴才也能安心些。听说裴四小姐是名孝女,为了裴尚书的名声,宁可拼了命地去和新科状元李明昊赛马,而且和裴夫人感情也不错,想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裴夫人香消玉殒吧?”

裴元歌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深深呼吸,道:“好,我随你们入宫!”

“四小姐!”赵景喊道,心中充满了恼恨和自责,若是他方才反应能再快些,为夫人挡住那一剑,现在四小姐就不会被这些人威胁,到那个威胁至极的皇宫里去。

“赵统领,你不必担心,太后娘娘一向疼我,未必会对我怎样。只是,府内的人事就交给你了,按照我之前叮嘱的,要小心谨慎,看管好大姐姐和三姐姐,护好府内的人。”裴元歌锐利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做好这些事情,就算不辜负我了!否则,我绝不宽恕!”

“四小姐!”赵景咬牙,好一会儿才道,“卑职遵命!”

就这样,一名死士挟持着舒雪玉,另一名护在他身边,闵长青则站在裴元歌身后,一众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裴府,早有马车候在府外,等舒雪玉和裴元歌都上了车,闵长青也上去,对跟随出来的赵景道,“赵护卫,你最好不要派人跟过来,否则的话,只怕裴夫人和裴四小姐都很危险!”

说着,也上了车,马夫呼喝着,一抖缰绳,马车便飞快地朝着皇宫的方向驰去。

“这位壮士,请你放开我母亲吧!”裴元歌看着舒雪玉脖颈上明晃晃的刀刃,有些担忧地道,“马车正在疾驰之中,难免会有颠簸,若因此伤到我母亲就不好了。两位都是高手,难道还怕我和母亲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翻出什么花样吗?”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裴元歌说得有道理。

即使刚才裴元歌表现出过人的聪颖和敏锐,但毕竟是弱女子,只要自己仔细看着,谅她们也没办法出什么幺蛾子。挟持舒雪玉的人便将长剑横开,推了舒雪玉一把,道:“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要是再敢玩花样,就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裴元歌忙扶住舒雪玉,关切地问道:“母亲,你还好吧?”

舒雪玉竭力抑制的心中的惊惧,握紧裴元歌的手,有意无意地坐在她的前面,摇摇头,道:“我还好!可是,元歌你不该答应他们,随他们入宫!”虽然她不清楚裴元歌在皇宫的详情,但看这些人穷凶极恶的模样,此去定然凶多吉少,心中顿时大急。

见舒雪玉在这时候还是想要护住她,裴元歌心中一阵柔软,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母亲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对我一向疼爱有加,今日这样的事情只怕有所误会,只要解开了就好。倒是闵公公让我有些不解,这两位壮士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听闵公公的话,应该不是大内侍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裴四小姐就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了,这招对我没用!”闵长青笑吟吟地道。

这个裴元歌果然狡诈如狐!

裴元歌眼珠微转,眸波潋滟如霞:“那么闵公公难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破绽的?”

这话倒真是戳进了闵长青的心窝,他既然被太后派来做这种事情,自然是个心思缜密,让太后认为能够骗过裴元歌的,也自认为自己的行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裴元歌究竟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奴才的确好奇,难道说裴四小姐肯赐教吗?”

裴元歌向他招了招手,道:“闵公公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裴四小姐,奴才可是阉人,裴四小姐若是想要对我用美人计,那可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心机了!”闵长青笑着道。话虽如此,却依然探身过去,因为他的确很好奇这件事。

那两名死士看着裴元歌在那里耍手段,都是暗暗冷笑,等着看好戏。这个闵长青不但人机警,也身负武功,或许不如他们这些死士高强,但收拾裴元歌这样的弱女子却是绰绰有余,不管这位裴四小姐想出什么幺蛾子,只怕都是白费心机!

只见闵长青将身体探过去,裴元歌附耳低语着什么。

忽然间,裴元歌面色剧变,一耳光甩在闵长青的脸上,面若寒霜地道:“闵长青,你给本姑娘放规矩点!好歹我也是太后娘娘的人,你居然敢对我心生妄想,手脚不规矩?太后娘娘既然肯宣我入宫,自然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你现在这样轻贱我,等到萱晖宫,看太后娘娘怎么发落你!”

不知道是不是被裴元歌的话语惊吓到,闵长青居然不敢辩解,还被裴元歌这一耳光甩得微微偏了身子,正好挡在裴元歌和舒雪玉面前。

没想到闵长青一个阉人,嘴里说得正儿八经,结果也会起这种心思,想趁机占便宜。

两名死士嘻嘻哈哈地看着,忽然挟持舒雪玉的人察觉到腹部一点微麻,竟然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斜斜地倒了下来。另一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扶住他,问道:“喂,你——”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背部一麻,也如先前那人般颓然倒下。

车夫正在前面驾车,忽然听到车内有响动,随即是裴元歌凄厉地尖叫声,下意识差距到不对,勒止马车,探身入内,问道:“出什么事了?”

“鬼啊,有鬼啊!”裴元歌惊慌失措地喊着,和舒雪玉抱作一团,颤颤巍巍地道,“方才好好的,突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这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倒下,怎么推都不动,有鬼啊有鬼啊!”趁着那人被自己的话语所惑,莫名其妙的时候,裴元歌手指微动,纤细如头发丝般的毒针悄无声息地射入了车夫的身体。

车夫连哼都没哼一身,便倒在了车内。

从出了裴府,看到来人只有四个人后,裴元歌便想到了手镯里的毒针,听泓墨说,那是见血封喉的东西,当场就能毙命。只是舒雪玉被那人挟持,裴元歌担心一个不小心会射到她的身上,而且那两个死士伸手不错,如果被他们差距到异样,说不定能够躲过,于是先出言相激,将闵长青诱了过来,趁着跟他说话的时候将他射死,然后假装大闹,接着闵长青尸身的遮掩,射死其中一名死士,随即又是另外一人,然后再故意大叫,引得车夫停车,故意说些鬼怪的事情让他分心,趁机射杀。

转瞬之间,四个人便横尸当场,舒雪玉被这个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裴元歌却拉了她的手腕,悄声道:“快下车!”

正值深夜,已经是宵禁的时候,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莫名地透漏出些许诡谲凝重的气氛。裴元歌扶着舒雪玉下了马车,见这里离裴府已经有一段距离,心中更焦虑。虽然有马车在,但她和舒雪玉都不会驾马车,根本无用,想要走回去也不容易。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在朝这边过来。

舒雪玉遥遥望去,隐约认出是京城巡逻卫兵,心中大喜,正要招呼那些人,却被裴元歌捂住嘴,摇摇头,拉着她,迅速地躲在了旁边胡同的阴影处,悄声道:“现在情况不明,随意暴露身份,说不定会是自投罗网,别做声!”

从闵长青的话语来看,今晚只怕就是太后和叶氏举兵之日。

太后是很谨慎的人,不可能毫无安排,随随便便就决定起事,定然有着周密的安排,而执行巡逻任务的京城卫兵,对事情的成败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太后不可能毫无安排。因此,这时候会出现的兵力,要么是皇帝安排好的人手,要么就是跟太后和叶氏有关,不可放松警惕。

“奇怪,好像是闵长青闵公公!”

说话间,那些人已经来到近前,看到有马车横亘在路中央,自然觉得奇怪,早有人探头入内,顿时认出了来人,“另外两个好像是咱们叶氏的死士,不知道怎么会死在这里?还带着马车?这件事当真蹊跷!茂大人,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来人的话语,果然是叶氏的人,舒雪玉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今晚是关键时刻,闵公公和这两名死士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附近!”应该是那位茂大人接的话,沉默了片刻,道,“看样子像是中毒而死的,真是古怪!”沉吟片刻,道,“你们先去查探四周,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正文 228章叶氏覆灭,博弈!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宇泓墨微微转头,朝着阴影处的胡同口望去。

如霜的月色为大地投下漆黑的阴影,黑暗难以视物,但就在这片黑暗之中,宇泓墨却觉得自己迎上了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明亮得将周围的阴翳都一扫而空,只一双眼睛,便是有着整个世界的光辉和璀璨。宇泓墨心猛地一震,手握紧了缰绳,强行令自己转头,笑吟吟地去看对面的巡逻卫兵。

笑容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心却急切了许多。

深更半夜,元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大道上?旁边还有着这群人,后面似乎还有一辆马车…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怎么都不正常,明显是出了状况!不知道元歌现在如何?有什么受伤?有没有出事?

九殿下?他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奔赴秦阳关的途中吗?怎么会突然折返?还偏偏挑的今晚!茂大人心中暗暗叫苦,现在宫里只怕就要举事,九殿下在这时候回来,岂不是要坏事吗?“九殿下,你明明奉圣旨奔赴秦阳关,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如此行踪诡异,图谋不轨,究竟意欲何为?”

茂大人喝道,想要拖延时间,同时给手下的人暗暗递了个眼色。

顿时有乖巧的人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想要进宫将这件事禀告太后。然而,他才刚一走动,便见九殿下一挥手,他身后的劲装护卫顿时散开,团团将众人围住,谁也无法走脱。

“九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到九殿下大夏第一人的名头,茂大人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宇泓墨笑吟吟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京城巡逻处的人胆子越来越大,本殿下问话,居然答也不答,反而先质问起本殿下来了。不知道岳长剑是怎么调教人的,越来越没眼色?本殿下也不耐烦问你是谁了,咱们这就到京城巡逻处转转,顺便教教你该有的规矩再说!”

听到九殿下暂且不入宫,茂大人微微放心:“卑职愿意随九殿下前去,不过卑职手下这些人还要巡逻,正经差事不能耽误,还请九殿下行个方便,让他们继续巡逻去!”

宇泓墨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了!”

茂大人闻言,心中一宽,他原本是叶氏的死士,在李明昊的协助下,才弄来京城巡逻处的衣裳,原本就是要想办法弄出事端,拖住京城巡逻处的人,不被人察觉到皇宫的异常,宇泓墨耍皇子脾气要闹事,倒正和他的心意。不过,不能都跟九殿下离开,至少也要留人前去给太后娘娘报信,这样一来,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说不定还能因为拖住九殿下而立下大功。

看来,这九殿下也不过就是个纨绔武夫,竟然半点也没看出异常,哪有别人说得那么厉害?

正想着,却听利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响起,站在最外围的叶氏死士,已经被九殿下手下的人割断喉咙倒地。其余的人见宇泓墨言笑晏晏的,谁也没有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连茂大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虽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却被那群劲装护卫如砍瓜切菜般转瞬间就给全歼了。

直到临死前的一刻,茂大人才反应过来,这位九殿下只怕早就看出他们不妥当,却故意欺骗他们,引得他们放松了警惕,这才趁其不备,攻其不防,真是卑鄙!

早有人上前一一检查,防止其中有人装死,蒙混过关,同时处理尸体。

宇泓墨却早就兜转马头,朝着胡同口驰去,翻身下马,朝着里面跑了过去,将那个盈盈绕绕在心头盘旋不休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离开京城后,他总是担心,担心元歌会出事,尤其在看了皇帝给他的密旨,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后,就更加担心夹在皇帝和太后缝隙之中的元歌。直到现在将元歌用在怀中,确定不是梦幻,他才终于安心。

原本站在他身旁的寒麟,一看自己主子那副表情,猜也猜到胡同里的人是谁,很识趣地站在胡同边上,免得别人靠近,被他们看到什么不妥的情形。

“泓墨,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本以为自己非得进宫和太后对峙,没想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泓墨居然及时赶到…。如果她真的落到太后手里,太后又和皇帝完全翻脸,也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很难说会有什么结果…。想到跌宕起伏的心情,即使以裴元歌的沉静,她也有种极度紧张后突然放松的虚脱感,将自己全然靠在宇泓墨怀中,声音微微哽咽,“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得真好!”

她言语间的依恋,宛如星火,点燃了宇泓墨本就激荡的心情。

宇泓墨低着头,轻轻地,反复地吻着她如丝缎般光滑柔顺的发丝,喃喃低语道:“没事了,元歌,现在没事了,我回来了,不会再有事了!”

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熟悉的气息,两人原本狂乱的心这才慢慢平静。

“我是奉父皇的密旨,秘密回京的,原本就觉得京城的事情不对劲,后来看了父皇的密旨,才隐约猜到端倪,就立刻日夜兼程地回来了。”宇泓墨简略地将自己的事情带过,便问道,“你呢?这段时间,你还好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说到这段时间的经历,裴元歌突然又觉得委屈起来,尤其想到那天李明昊的无理,心中更觉得委屈,如果宇泓墨当时在皇宫的话,她何至于被人逼迫到那种田地?今晚又怎么会被闵长青挟持?

想着,裴元歌忍不住握拳捶了过去,半是恼怒半是委屈地道:“好不好?我的身份被太后知道了,李明昊跑过来威胁我,父亲被拿下狱,今晚又被人挟持要入宫…还问我好不好?谁叫你离京的,你为什么要离京?我出事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说我好不好?你还不如再晚回来半天,正好能赶上给我收尸,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好不好!”

她这话就完全是无理取闹,就算当时宇泓墨不想着拦截李明昊的兵权,皇帝本就有心要调宇泓墨离京,好给叶氏制造空档,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离开的,这本就不是宇泓墨所能左右的。

“是我不好,我不该离京,留你一个人在皇宫,元歌,都是我不好!”宇泓墨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想到元歌所说的话,身份败露,被人威胁,父亲下狱,被人挟持入宫…短短的几个字,却在他脑海中汇聚出无数的刀光剑影,凶险磨难,让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没有保护好元歌!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宇泓墨耳中不啻惊雷。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胡同中还有其他人,当即下意识将裴元歌护在身后,厉声喝道:“谁?”

裴元歌这才想起,舒雪玉也在胡同深处藏着,再想到自己刚才又是扑到泓墨怀中,又是哭又是闹的丢人模样,这下全被母亲听在耳中,一时间面颊红若朝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讷讷地道:“泓墨,别这样,是我母亲!今晚我和母亲一同被挟持了!”

说着,又朝着胡同深处道:“母亲,这是泓…九殿下!”

舒雪玉轻咳一声,竭力平静地道:“我知道。”说着,慢慢从胡同阴影处走了出来,虽然神色极力想要平静,但依然透漏出几分探究,轻轻地落在宇泓墨身上。

迎着她探究的模样,想到方才的情形,宇泓墨也忍不住面色微红,拱手道:“裴夫人!”

裴元歌想到自己刚才的丢人样,忍不住狠狠地在宇泓墨胳膊上拧了下。宇泓墨本就忐忑,忽然被袭,忍不住委屈地看向裴元歌,潋滟的眸波闪闪烁烁,似乎在问:“我又做错什么了?”听到是元歌的母亲,他已经很恭敬地拱手了,难道得跪下来给这位裴夫人请安吗?

还没成亲,要敬岳母茶也太早了点吧?

裴元歌面无表情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谁让你刚才害我丢脸的?”

哦,原来元歌是为了方才的举动害羞了!宇泓墨恍然大悟,看着元歌白玉般的脸颊红若霞晕,心里反而乐了起来,悄悄将手臂往元歌手边一送,意思是:“没关系,尽管拧!”不过,终究不想让元歌在母亲面前尴尬,宇泓墨立刻转过话题,问道:“裴夫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舒雪玉看着这两人不经意的眼神见所透漏出的情意,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悲。

看样子,元歌和这位九殿下的确好得很,九殿下素有恣肆骄纵之名,待元歌却极为纵容,这本是好的。但是,想到宇泓墨是九皇子,舒雪玉就有些抗拒,尤其想到今晚的事情,若是元歌当真嫁给九殿下,只怕在这皇宫的漩涡中会越陷越深,像今晚这般危险的情形定然层出不穷…想着,心中颇为为难,却还是将今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后,宇泓墨微微蹙眉:“奇怪,按理说这时候太后的重心应该在皇宫,怎么会想到元歌身上?”

这点元歌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作为皇帝的眼线,又在废后以及太后和叶氏的关系上出了大力,太后知道她的身份后,会生气,会想要惩治她,都是正常的。但太后素来以大局为重,眼下既然想要起事,扶持宇泓哲上位,有这样的大事在,怎么还会将心神分到她这个无关大局的小卒子身上?

旁边忽然传来寒麟的声音:“九殿下,时候不早了!”

胡同里的动静,他也微微听到些许,原本不想打扰九殿下和裴四小姐相处,但却不得不说。

宇泓墨这才想到皇帝的密旨,稍作沉吟便道:“裴夫人,按理说我现在应该送你们回裴府,不过今晚情形特殊,这一路难保没有凶险,而我现在又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只能委屈裴夫人和元…裴四小姐暂且随我入宫,到时候再为两位作安排,不知意下如何?”

原本应该奔赴秦阳关的九殿下深夜出现在京城,自然是有要事,舒雪玉点点头:“有劳九殿下!”

宇泓墨便叫手下的人腾出一匹马来,让给舒雪玉,随即眼巴巴地看着裴元歌。他倒是想要和元歌共乘一骑来着,可是看到旁边目光灼灼,充满了审视意味的舒雪玉,只能无力地垂下头,暗暗腹诽,元歌的父亲和母亲怎么都这么难搞定?为什么就不能给她派个嫌贫爱富的父亲,看到他九殿下的身份就恨不得贴上来?那他绝对能够和元歌共乘一骑!

但宇泓墨仍然记着秋猎赛马的事情,不敢给元歌单独一匹马,而是让她和舒雪玉合乘。

分派好马匹,一行人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

“太后,该你落子了!”萱晖宫中,皇帝静静地道。

太后看了眼神色沉静,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皇帝,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就在方才,按照她和李明昊约定好的时间和信号,知道禁卫军已经开始行动,之后的短兵厮杀胜负,就不是太后所能控制的,只有在萱晖宫里静静等待消息。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皇帝居然带着近侍和护卫,来到了萱晖宫,说要和太后下盘棋。从神色中看不出皇帝是否看穿了今晚的事情,太后不想引起皇帝的疑心,只要和他对弈起来。

今晚的皇宫注定不会平静,但是,真正对峙厮杀的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气氛却似乎很平静祥和。

太后沉思良久,落下一子。

从皇帝来到萱晖宫后,太后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今晚李明昊所带领的禁卫军,和叶氏的死士围攻的目标,原本是皇帝所在的玉龙宫,以及柳贵妃的长春宫,想要先除掉柳贵妃,然后威逼皇帝写下圣旨,传位给宇泓哲。如果皇帝不肯的话,也可以想将皇帝杀掉,然后秘不发丧,假称皇帝病重,把持住皇宫,防止消息走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柳氏除掉,再将远在秦阳关的宇泓墨单身诱骗回京,将他除掉,届时便可将所有罪名推到柳贵妃和柳氏头上,称皇帝被他们所害,叶氏拨乱反正,紧接着光明正大地扶持宇泓哲继位。

但皇帝现在突然来到萱晖宫,却是将原来的计划都打乱了。

太后也曾经闪过念头,想要在萱晖宫杀死皇帝,无奈皇帝根本就不用任何饮食,而且身边所带的护卫也都身手不凡,而她却将叶氏的死士都拨去玉龙宫和长春宫那边,留下的不过是心腹守卫,真和皇帝对峙起来,很难说谁会占到上风…为今之计,只能将皇帝留在萱晖宫,再派人去通知李明昊,让他带兵过来,才是万全之策。

想着,太后的心情慢慢平静,悄悄递了个眼色给张嬷嬷。

对于皇帝的到来,张嬷嬷也很意外,正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太后的眼色,顿时会意,便接着茶水的借口,悄悄退下。

皇帝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依旧凝视着棋盘。

见张嬷嬷安然离开,太后放下心事,将心神凝聚在眼前的棋盘上,试图挽回之前因为心神不属而导致的劣势。

“太后…”皇帝手里粘着一枚棋子,迟迟不落,却突然开口道,“十六岁那年,朕和阿芫第一次拜见你。你知道朕当时在想什么吗?朕在想,太后看起来慈眉善目,就像是画里的观世音,而且说话都带着笑,待朕和阿芫都很和善,一定不会像…永德王妃那样,逼着我读书练武,但凡我有一一点松懈就板起脸,跟教我的先生说尽管打,不要留情面!”

没想到皇帝会突然说起旧事,太后微微一怔,忽然浮现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一会儿才淡淡一笑,道:“这么说,皇帝后来一定很失望,因为哀家比她还要严格!”

“因为所有的指望都在朕的身上,如果朕不能讨皇祖父欢心,不能把宁王和宁王世子压下去,父皇也好,太后也好,朕也好,包括永德王府的所有人,都会死!”皇帝慢慢地道,深沉静缓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言语的沧桑,“那时候朕还不懂,只以为像从前一样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就够了,一点都不明白,除了身份的贵重外,皇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哀家也记得,那时候皇帝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很宽厚,不加设防,就像在…”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

“父皇只关心朕的学业,和我能否讨皇祖父欢心,其余并不在意。而太后你…看着朕这样,提醒过朕,朕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你也没有继续说。再然后,我身边的太监封给我的茶里,多了一味砒霜,若不是太后即使赶到,朕只怕就要死在这杯茶水之中。那个太监跟了朕十年,朕一直很信任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害朕!”皇帝缓缓地说道。

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道,你待他不薄,他却为了五千两银子和一栋宅子,听从宁王的指示,想要暗中毒害你!也是你当时刻苦,很得父皇的喜爱,让宁王有了危机感,宁王才会下此毒手。”

皇帝却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太后,目光平静中带着凛寒:“那件事,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太后的心猛地一顿,只觉得呼吸似乎突然变得困难起来,天地间一片寂静,就好像当初听到皇帝说起阿芫之死的感觉,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气来,微微压住胸口,强笑道:“皇帝你在说什么?”

“当时跟随朕最久的两名侍女,一个出宫买东西,被宁王府的惊马践踏而死,一个在皇宫冲撞了宁王的母妃,当场杖毙。而跟随朕最久的两名近侍,一个就是因为毒害朕而被处死的他,还有一个就是张德海。”皇帝淡淡地道,“张德海应该庆幸,当时太后你没有假冒宁王府的人找上他,否则,若是不听从太后的话,就如同那两名侍女般死在和宁王府有关的人受伤;若是听从了太后的话,就会向小顺子一样,因为背叛朕而死!当初,太后娘娘为了教导朕,不要轻信身边的人,的确费尽了心机,而且手段着实巧妙,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太后你一手安排!”

太后双手微握成拳,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晚很晚…。”皇帝慢慢地道,“如果朕能够早些知道,就会防备,阿芫就不会惨死,连带着府内的孩子和永和,以及整个永德王府,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当时朕虽然势力很弱,远远不能和太后你抗衡,但是就像朕刚才说的,朕是太后你唯一的指望,太后不敢和朕撕破脸。太后,你说朕说得对吗?”

正文 229章 不离不弃

“李明昊,你在搞什么?”

就在殿内所有人都被李明昊就是宇泓烨这个事实惊得呆愣时,门外忽然传来裴诸城恼怒的呼和声,而他本人也随着呼喝声踏入殿内,怒道,“是你拿出了皇上的手迹和密旨,说你是奉旨行事,我才放你离开,让你到萱晖宫来,为什么殿外会有那么多受伤的护卫?”

话音才落,裴诸城便察觉到殿内的气氛不对,目光一扫,看到站在门边,面色凝重的裴元歌,以及她身畔的舒雪玉,又是一怔,但这次却没有先说话,而是上前道:“微臣叩见皇上。照皇上的吩咐,今晚的逆贼已经全部剿灭,并且擒获头领数人,如今正押在殿外,等候皇上审问发落。”

皇帝看了眼太后,这才颔首道:“裴爱卿辛苦了,起来吧!”

见他起身后,目光不住地往裴元歌和舒雪玉那边去看,皇帝便知道他心系妻女。而且,皇帝本人也很奇怪,裴元歌早就回到裴府,以她的机警,难道不知道时局的凶险吗?怎么会在这时候入宫?便问道:“裴元歌,你为何会在皇宫?”

裴元歌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闻言,皇帝也微微蹙眉,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太后,同样不明白在这种紧要关头,太后为何还会分心到裴元歌身上,想要将她劫持入宫?

而太后的心神却都凝聚在李明昊和裴诸城的身上。事到如今,她就是再懵懂也该明白,从李明昊这个人出现开始,整件事就是个圈套,只为诱她和叶氏上钩,做出谋逆之事!如果她和叶氏能够沉下心,用他们所擅长的对抗方式和皇帝抗衡,虽然不敢说必胜,但至少胜负难料,可结果却被李明昊所骗,被自己朝思暮想的兵权送上了绝路!世间还有比这更加讽刺的事情吗?

太后绝望地闭上眼,不想再理会周遭的任何事情。

李明昊扬眉,朝着裴元歌的方向望去,虽然说裴元歌没能够被太后的人送进宫,而是被宇泓墨所救,但没有关系,反正效果是一样的,她仍然亲眼看到了他身份揭破的那一幕,在皇上面前,仍然清楚地知道,在这场平定叶氏叛乱的动荡中,他立下了首功!他不再是靖州布政使司参政之子,现在他是尊贵的七皇子宇泓烨,他的生母是柳贵妃,身份地位比宇泓墨更加尊贵!

甚至可以说,宇泓墨只是他的替身,是母妃失去了他后寻找的替身!

现在他回来了,身为替身的宇泓墨也就从云霄落到了深渊,成为他脚底下的污泥。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裴元歌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李明昊很期待,期待她那震惊到无法言语的神情,所以将目光转了过去。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裴元歌脸上浮现起的神情,竟然是担忧?可惜不是为他,而是为宇泓墨——她正担忧地看着宇泓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明昊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怒火,继而愤恨地盯着宇泓墨。

他发誓,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宇泓墨!

从知道李明昊的身份后,裴元歌就下意识地朝着宇泓墨看去。李明昊…居然就是宇泓烨!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泓墨曾经说过,他一直都在找宇泓烨,希望能够抚平柳贵妃的伤痛,不再那么偏执,现在宇泓烨终于出现了,可是,却是李明昊,而且是在铲除叶氏中居功极多的李明昊,是对泓墨怀有敌意的李明昊!

泓墨…以后要怎么办?

似乎察觉到了元歌的注视,宇泓墨转头,迎上她关切的眸光,原本有些沉闷的心,突然间又精神抖擞起来,朝着裴元歌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浅笑,微微点点头,再摇摇头,示意她不必为自己担心。

“烨儿!烨儿!”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凄厉尖锐的呼喊声,身着华服的柳贵妃跌跌撞撞地跑进殿里,娇媚的容颜上满是泪痕,神情说不清楚是欢喜还是凄惶,心神恍惚之下,甚至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跤,幸好宇泓墨反应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才没有摔在地上。

然而柳贵妃瞳孔涣散的眼眸中,却并没有映入宇泓墨的身影,甩开了他的手,环视着四周,最后将目光凝聚在皇帝身上,哀声道:“皇上,听说你找到烨儿了,是不是?在哪里?我的烨儿在哪里?是谁?是谁?”泪水盈盈眼眸慌乱地看着四周,似乎唯恐得到否定的答案,口中连声喊道,“烨儿!烨儿!你在哪里?我是你娘,我是你亲生的娘啊,烨儿!”

李明昊当即上前,朝着柳贵妃跪下,道:“孩儿宇泓烨,叩见母妃!”

“你是烨儿?你就是我的烨儿?”柳贵妃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失声痛哭,“我可怜的烨儿,才刚出生就离开了母亲!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吃了那么多的哭!烨儿,烨儿,对不起,在秋猎上,我都没有认出你,没有认出你就是我心心念念记挂的孩子,烨儿…。”

多年来的执念忽然化作现实,柳贵妃再也难以保持沉静,哀切的哭声响彻殿宇。

见此情形,宇泓墨神色微黯,微微地转过头。

“贵妃,朕知道你和泓烨失散十七年,终于重聚,难免心情激荡,可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呢!”皇帝委婉地道,不过他也知道柳贵妃对宇泓烨的思念,倒并没有为此恼怒。

“母妃,孩儿以往不能够在母妃膝下承欢,是孩儿的过失。不过,现在孩儿已经被父皇找到,和母妃重聚,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孝顺母妃。眼下叶氏动乱刚刚平定,父皇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不能为我们这些琐事耽搁,母妃快别哭了!”宇泓烨立刻乖巧地劝说着柳贵妃。

“是妾身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柳贵妃终于平静下来,从袖中取出绢帕拭泪,对着皇帝盈盈福身,随即又问道,“皇上,不知道您是怎么找到烨儿的?又怎么知道他就是烨儿?”

眼下并不是叙说这等私情的事情,但皇帝体谅柳贵妃的心境,却并没有呵斥,而是耐心地道:“说来也巧,乞愿节当晚,朕微服出宫,想要散散心,没想到会遇到泓烨,身边的护卫和他一言不合打将起来,无意中扯破了他的衣裳,露出肩膀处的胎记,和当年烨儿出生时的一模一样。朕当时就留了心,询问他的年龄生辰,觉得十分相符,就派人去查,果然他就是七皇子宇泓烨!”

“原来皇上也记得,记得…烨儿身上的胎记!”柳贵妃说着,又忍不住泪盈于睫,“妾身还以为,烨儿失踪这么久,皇上早就忘了这个孩子,没有想到,皇上都记得,是妾身错怪皇上了!”

皇帝微微颔首,道:“朕当然记得。”

“那么,烨儿明明是在宁王之乱中失踪的,为什么回到了靖州,成为李树杰之子?”柳贵妃追问道。

皇帝微微一笑:“这就是机缘巧合了,宁王叛乱时,李树杰正好和妻子呆在京城,她的妻子正值临盆,却是难产,孩儿刚生下来就夭折了。李树杰正伤心的时候,正好经过泓烨被藏之地,听到婴孩的哭声,发现了泓烨。或许是奶娘为了不让叛党发现泓烨的身份,所以将他身上有皇室标记的东西都拿走了,只留下了一块贴身玉佩,所以李树杰也不知道泓烨的身份,当做是上天赐给他的孩子,就抱了回去养着。后来平定了叛乱后,虽然朕也曾经张榜找寻泓烨,但当时李树杰已经起身回靖州,阴差阳错之下,泓烨才会在靖州长大。朕已经派人核对过,当时留在泓烨身边的玉佩,证实的确是奶娘之物,应该不会错的!”

听着皇帝的叙述,柳贵妃的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