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舞听着,顿时热泪盈眶,有父亲为她做主,七殿下总不能翻脸不认帐。而且,这样一来,她是以裴府大小姐的名义进的皇宫,份位总不会太低;而且七殿下对裴元歌有想法,而她却是裴元歌的姐姐,七殿下总会给她些面子,而且她也可以利用裴元歌讨七殿下的欢心,想办法把他的心思笼络过来…裴元舞在心中细细得盘算着。

想到就是裴元舞害得他今晚这般憋屈地被裴诸城威胁,而且错失了请父皇赐婚的最佳时机,宇泓烨的心中就是一团怒火,但眼下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惹裴诸城生气,冷冷地道:“知道了。不过,眼下我暂时不能纳她。如果我刚去劝说父皇暂时不要为我和裴元歌赐婚,转头就将裴元舞接入宫中,那不等于明摆着告诉父皇出了什么事吗?等到这件事平息了,我自然会让她进德昭宫的!”

裴诸城要是并没有纠结这点,反正这是他为裴元舞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从此之后…

“我相信七殿下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失约,那就请七殿下今晚将她带出裴府,找地方安置吧!”裴诸城淡淡地道。

宇泓烨蓦然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诸城疼女儿,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为了裴元歌,三番五次地和皇室杠上,刚才甚至不惜拿整个裴府来赌,可是现在居然这么对裴元舞?虽然说裴元舞不如裴元歌受宠,但好歹也是裴诸城的女儿,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他出了裴府?

“裴尚书,这样行事,对裴府的声誉恐怕不太好吧!”

宇泓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开口试探道。

“不会,众所周知,我的女儿裴元舞在秋猎时身体不适,这些日子一直在裴府养病,之后我就会宣布,我的女儿裴元舞病中身亡,从此,这天底下再也没有裴府的大小姐。至于她,我想七殿下随便给她安排个身份,接入德昭宫,应该不算难事吧?”裴诸城淡淡地道,“何况,若是七殿下之后向皇上说求娶我家歌儿,却先接了歌儿的大姐姐为妾,这种荒谬的事情,皇上也不会答应吧!”

即使当初裴元舞为了嫁入皇室,不惜跟他这个父亲撕破脸,闹得那样僵,裴诸城也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太后那边断绝心思后,裴元舞能够痛定思痛,将心思安下来,好好地听话,找个上进的人嫁了,好好过日子。但裴元舞之前对裴元歌说的那些话,以及裴元舞进屋出现在静姝斋的巧合,却让裴诸城寒透了心。

为了攀附权贵,已经到如此自甘堕落的地步,甚至做出这种事情…

这个女儿,不能要了!

而且,裴元舞的心思如此,日后定然会闯出大祸,与其到那时候连累裴府,不如趁着现在快刀斩乱麻,将这个隐患扼杀掉。至于以后裴元舞生死祸福,便都与他裴诸城毫不相干了…

“父亲!”裴元舞上一秒还以为裴诸城站在她这边,下一秒却听到这样的话语,心猛乱了。父亲这样说,等于将她这个女儿逐出家门,从今往后她再和裴府没有任何关系…从今往后,她就再也不是刑部尚书裴诸城的女儿,也不是裴元歌的姐姐,没有了这些依仗,她要如何立足?别的不说,若是七殿下这会儿将她带出裴府,转头就将她杀了,或者毁诺,不接她入宫,父亲不为她出头,她又能怎么办?

“父亲,您不能这样!我也是您的女儿,您不能只疼四妹妹,就这样舍弃我,父亲!”

裴元舞激动之下,差点忘记自己仍然未着寸缕,悲怆凄凉地大喊着,希望裴诸城能够改变心意。

“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裴诸城冷冷地道,不再和裴元舞多说,起身离开了正房。

等到宇泓烨和裴元舞穿戴好衣裳,悄悄离开后,裴元歌才来到裴诸城身边,抱住裴诸城,失声痛哭。裴诸城轻轻拍着她的背,悄声安慰着。难怪歌儿会被骇成这样,宇泓烨今晚会出现在静姝斋,明显是冲歌儿来的,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就算他和歌儿再不情愿,除非放着歌儿去死,否则也只能将将歌儿许配给他。

居然还点燃迷情香…。

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简直不是人,是畜生!

若不是歌儿无意中听到府内的护卫说话,说近来有名护卫突然间变得很勤快,而且无缘无故地经常请人吃酒,行为与往常大异。而且又查到那护卫请的人都是从裴府大门一路道静姝斋的护卫,歌儿警觉,隐约察觉到不妙,不敢再留在静姝斋,也不放心把丫鬟仆婢留下,便带着她们去找他告发,这才有了方才的事情。

若不是歌儿比常人更加警觉,只怕今晚就要铸成大错了!

等到裴诸城将结果隐约地告诉裴元歌,又加以安慰后,裴元歌才慢慢平静下来,忽然道:“对了,父亲,大姐姐怎么会出现在静姝斋?又怎么会…她不是被软禁在雨霏苑吗?”

提到这个,裴诸城也百思不解,当即叫来石砚,道:“去雨霏苑,问问守门的护卫,怎么会让大小姐跑出来?”

不多一会儿,守卫雨霏苑的护卫们,压着一个神色慌乱的丫鬟进来,满头大汗地禀告道:“今晚有个丫鬟说奉了四小姐之命前来探视大小姐,属下见她的确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就让她进去了,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就没在意,知道方才石砚前去通知,属下觉得不对,进了雨霏苑,这才发现,原来离开的是假扮成丫鬟的大小姐,而这个丫鬟却冒充大小姐带着雨霏苑。属下失职,罪该万死,请将军降罪!”

看清楚那人的容貌,裴元歌失声惊呼:“司音,是你!我何时让你去探视大姐姐了?”

司音身子不住地颤抖,唯唯诺诺地说不出话来。原本照大小姐的说法,只要大小姐能够成为七殿下的人,就会带她一起离开。她想着七殿下身份尊贵无比,要她这么个小丫鬟根本就不成问题,说不定她还有机会攀上给七殿下做妾,就答应了,没想到没等到七殿下要人,却被守门的护卫发现,带到老爷和四小姐跟前来。

“老爷饶命,四小姐饶命!”司音瘫软在地,不住地跪求道。

“等等,难道说在父亲被拿下狱的时候,是你和大姐姐暗通消息,甚至出外为大姐姐打听事情?紫苑,带人到司音的房间给我搜!”裴元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厉声喝道。

不一会儿,紫苑便带着一堆搜出来的金银过来,全是司音这个丫鬟不可能有的。

事情到此已经再清楚不过,裴元歌愧疚地道:“父亲,都是女儿管教不力,以至于司音出了这种事情,还弄得今晚大姐姐…。而且,因为女儿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祸端,都是女儿不好,请父亲责罚!”

“傻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坏人硬要盯上好人,难道说不去怪坏人心思不正,反而要怨好人太过好,引来坏人觊觎吗?至于这个丫鬟,你这段时间总是在皇宫里,哪有时间管教院子的丫鬟?别心思这么重,放宽心,无论如何,还有父亲在这里呢!”裴诸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裴元歌点点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裴诸城,忽然心酸地道:“爹!”

扑入了他的怀中。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总算还有个极好的父亲,能够担当的事情就竭力为她担当,即使为此得罪了皇室众人,甚至皇子皇后,都不曾埋怨她半句。如果不是父亲在前面挡着,推脱掉了皇上透漏出来的意思,只怕赐婚的圣旨早就下来,那她和泓墨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从今往后,无论如何,她一定好好地孝顺父亲,再也不能让他为自己这么操心了!

听裴元歌说从正门到静姝斋,这一路的守卫不对劲儿后,裴诸城已经派人去查看,知道这一路的护卫都被人迷昏,已经派人去查了,而这时候,查探的人压着一名护卫,禀告道:“启禀将军,属下将被迷昏的人弄醒,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经属下再三查问,才发现这些值夜的人,今晚都曾经和李全到酒楼去吃席。虽然李全也昏迷不醒,但属下觉得不对,就派人到李全家中搜索,发现他家中多了许多财物,而根据周围邻居说,是这几天有个宫里装扮的人三番五次地出入李全家中,他出手便突然阔气起来!”

说着,面色颇为难堪。

他们这些护卫,都是裴将军带出来的兵,都受过裴将军极大的恩德,很多都是裴将军拼死从战场上救出来的。可是现在,李全居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居然被人收买,将裴府的护卫全部迷昏…。这实在让他们这些和李全一同出来的兵将无颜面对裴将军。

不用问,肯定是宇泓烨派人收买了李全,故意这样做,好方便他今晚行事。

想到今晚的事情,想到歌儿差点出事,裴诸城心中恼怒无比,当即道:“将李全和这个丫鬟拖下去,统统杖毙,让所有的护卫都去观刑。今晚被迷昏的护卫,统统去领二十军棍,都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人,居然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今晚守护雨霏苑的护卫,疏忽职守,害得大小姐病重,去领三十军棍!”

看着裴诸城的处置,丝毫都没有疑心到她身上,裴元歌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所有的一切,自然是她和宇泓墨商议好的,宇泓烨那边,就有泓墨去激怒他,引起他的关注,一步一步地引诱着他落入圈套。

从想到有人为裴元舞传递打探消息开始,裴元歌就想到,这个人说不定和静姝斋有关,因为裴府严禁随意出入,寻常奴仆想要进出并不容易,但若是静姝斋的人,打着她的名义,却简单得多了,这一查,轻而易举地就查到了司音的头上。

然而,司音并没有机会接近雨霏苑,那只能说明守卫雨霏苑的护卫中,有人为裴元舞和司音传递消息,裴元歌立刻想到之前楚葵和他说的那个进出药店,出手大方的护卫,让楚葵暗中去确认,倒也很快就认出了李全。

原本按照裴元歌的意思,这两个人就该杖毙。

但正巧泓墨出事,宇泓烨逼婚,泓墨出了这个主意,她就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两个人身上,暂时饶了他们。却让泓墨派小太监,假冒宇泓烨的名义去收买李全,让他做事,同时告诉他说,宇泓烨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让他到时候不要多话。

而司音这边,则故意让她听到她和紫苑们的对话,并且故意让紫苑说,这个消息如果让裴元舞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司音之前贪图裴元舞的赏赐,为她出府打听消息,若是听到这话,自然会跑去告诉裴元舞,让裴元舞知道,宇泓烨今晚会来静姝斋,然后就等着裴元舞上钩。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查到司音和李全头上,也与她全不相干。

裴元歌知道,父亲对裴元舞已经十分失望,但是毕竟是父女,如果被父亲察觉到她为了脱身算计裴元歌,也会对她失望,会难过,而这却是裴元歌不愿意看到的。但现在暗中算计不知情的李全和司音,即使父亲查证,也只会认为宇泓烨太过嚣张,裴元舞心思不正,她最多就担个管教不力的罪名,却压根想不到,今晚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和泓墨安排好的。

现在看起来,她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

“父亲,女儿还想做件任性的事情,还请父亲允许!”裴元歌咬咬唇,道,“想到刚才宇泓烨和大姐姐曾经在女儿的房间…女儿就觉得恶心,不愿意再在里面住。所以,女儿想将正房烧掉,暂时搬到彤楼去住,等到正房修建好了,再重新搬回来!”

想到这件事,裴诸城也觉得如同吞了苍蝇般的难受,同样不愿意元歌再在里面住,再加上这段时间被宇泓烨步步紧逼,心里也窝着火,当即断然道:“好,就将正房烧到!不过,你也别去彤楼住了,我不放心,你暂时扳倒蒹葭院,和你母亲同住吧!等到这边修好了再看情况!”

是夜,静姝斋“无意走了火烛”,火光通天,将裴府上空赢得通红一片。

火后,三间正房,全部化为灰烬。

☆★☆

出了裴府后,宇泓烨愤愤地在街上走着,忽然间顿足,冷冷地盯着身后的裴元舞,问道:“为什么裴诸城会不认你这个女儿?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今晚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不是傻瓜,再想想秋猎时裴元舞在皇帝的汤药中下药的传言,心头已有怀疑。

没想到宇泓烨愤怒之余,居然还如此敏锐,裴元舞心头砰砰乱跳,诚惶诚恐地道:“七殿下明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因为得罪了四妹妹,所以也失爱于父亲。秋猎时被太后送回裴府后,说是养病,实际上是被父亲软禁了起来。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四妹妹忽然派人叫我到静姝斋去,我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觉得奇怪,突然闻到一股甜香味,就昏倒了,等到醒来,已经是…。”

说着,哀哀哭泣道:“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待我!”

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裴元歌将她引诱到静姝斋,再把她迷昏,等着自己到来…果然这件事是宇泓墨和裴元歌设计的!宇泓烨思索着,却仍然怀疑地道:“听说你曾经在父皇的补汤中下药,所以被赶出秋猎围场,是真的吗?”

“是,也不是!那件事其实是太后娘娘故意陷害我!七殿下请想一想,我就算真的做成了这件事,皇上被这样冒犯,哪里会饶过我?我日后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裴元舞怯怯地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失爱于父亲!”

裴元舞知道自己现在再没有任何依仗,除了攀附宇泓烨外,别无他法,因此分外小心。

宇泓烨当然不会尽信她的这番话,但他心中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宇泓墨和裴元歌在设计她,对裴元舞的怀疑就没有那么重。何况,裴元舞现在失了父亲,失了家族,没有任何依仗,在他面前又能耍什么花招?何况,裴元舞终究曾是裴元歌的姐姐,说不定将来还有用…

再者——“当初秋猎围场上,你不是义正词严地说请我自重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得这么乖巧?”

宇泓烨倒有些享受这种颠覆性的快感,尤其当他是赢家。

“当时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出言不逊,得罪了七殿下,无论七殿下要如何惩治小女,小女都不敢有怨言!”裴元舞福了福身,神色乖巧柔顺,“何况,今晚的事情,还要多谢七殿下相救。若不是七殿下收容小女,只怕父亲立时就要将我处死。这份恩德,小女铭记心中,永远不敢忘记!”

看着她这种乖巧柔顺的模样,宇泓烨不期然地想起裴元歌那张清丽绝俗脸。

如果裴元歌也能够像裴元舞这么识趣,这么乖巧,那就好了…不过,总有一天会的!

“走吧,我在京城有座宅子,你先在那里住着吧!”

次日,裴诸城入宫后,找机会到冷翠宫去。没有人知道他和宇泓墨谈了些什么,但出来后,裴诸城的神色却显得好多了,似乎安心了不少。

静姝斋失火,裴元舞因病亡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这天下朝,皇帝便单独将裴诸城留下,问道:“听说元歌住的静姝斋失火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元歌那丫头没事吧?”这丫头不会真的气性这么大,眼见嫁宇泓墨无望,他又不肯见她,竟然想要放火自焚吧?想到这里,不由得眉头微蹙,神情颇有些恼怒。

还是这丫头故意拿这个来警告他,如果他敢把她许配给泓烨,她就死给他看?

“是歌儿这些天心不在焉,神思恍惚的,又不耐烦丫鬟们在跟前凑着,常常一个人呆着屋子里,结果一个疏忽,没察觉到烛火倒地,就引起了火灾!”提到这件事,裴诸城脸色就有些难看,却仍然道,“幸好丫鬟们发现得及时,将歌儿救出来,只是火势已经大了,却将歌儿住的正屋给烧没了,多谢皇上挂怀!”

神思恍惚?

皇帝眉头紧蹙,他当然知道裴元歌为什么神思恍惚,想到宇泓墨,神色有些冰冷,再想到裴元歌,心思顿时混乱起来。裴元歌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认死理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无奈,当初秋猎,裴元歌肯为了宇泓墨赛马,把命都豁了出去,这会儿要是对宇泓墨的事情不闻不问,那就不是裴元歌了!

想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怜惜,或者该欣赏她…

“皇上,歌儿她…说想要见皇上!”裴诸城看着皇帝的神色,斟酌许久,还是道。

皇帝眉头紧蹙,他不想在这时候见裴元歌!

对于这个容貌酷似阿芫,又和阿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孩,皇帝本就存着一份特殊的情感。再加上裴元歌行事处处贴合他的心思,让他的喜欢越来越深,到最后甚至摆脱了阿芫的影子,而是单纯地欣赏裴元歌这个人。这让他在对待裴元歌的事情时,总比别人多了几分慎重,也更顾虑裴元歌的感受。

现在裴元歌要见他,明显是要为宇泓墨求情。

原本想着,宇泓墨曾经在秋猎上,为了裴元歌拼着重伤也要和泓烨赛马,总算对裴元歌有这份心思,元歌若真嫁给他,做了他的儿媳,他也愿意。但现在经过冷翠宫的事情,他对宇泓墨的为人有着严重的质疑,更怀疑宇泓墨对待裴元歌有几分真心,自然就不能赞同这桩亲事。

偏偏他还答应着裴元歌一件事,如果裴元歌在这时候提出,要他为她和宇泓墨赐婚,他要怎么办?

明明他是难得好心,为裴元歌考虑,怎么这丫头半点都不领情,只一门心思地想要和他闹?

不过,想到皇宫那些隐秘的往事,裴元歌入宫时间不久,又一门心思在和太后斗法,未必知道其中的内情,所以才会认为宇泓墨是冤枉的,倒也不怪全然怪她。而且,这丫头古灵精怪,手段最多,但这段时间,他没有见她,她也就老老实实地待着,没耍半点心眼儿,而是通过他父亲带话…裴元歌没有跟他用心眼儿,这点皇帝还是很满意的,想了想,终于做出了决定。

“那就传朕的旨意,让她明天入宫吧!”

正文 236章 三年之约,请旨赐婚

“小女裴元歌,叩见皇上!”

依旧是简洁肃穆的御书房,裴元歌向皇帝行礼后起身,并不如往常那边低眉垂手,等候皇帝说话,而是反常地抬起头,清亮如水的瞳眸直直地落在皇帝身上,清丽的脸上是全然的坚持和执着,沉声道:“皇上,九殿下是冤枉的!”

开门见山,没有一点的委婉和过渡。

并非裴元歌真的这么鲁莽。皇帝是个很精明的人,前段时间裴元歌一直求见,皇帝却一直拒绝,原因为何,大家心知肚明,因为裴元歌见皇帝,必然是要为宇泓墨求情。既然现在皇帝答应见她,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裴元歌再绕圈子,耍什么心机手段,反而会让皇帝厌恶,影响她后面话语的力度。甚至,皇帝根本就会把事情带过去,不和她多谈。

她帮助皇帝对付皇后和太后,对于她的为人,皇帝很清楚,本就会警惕。

所以,委婉的旁敲侧击,反而不如这般直接坦白的开场更有利。

没想到裴元歌竟然这样直接,皇帝一时有些怔住。

“你就这么相信宇泓墨?”

“是!”

皇帝被她的坦白弄得有些结舌,也有些被她这种咄咄的态度激怒,冷笑道:“因为你喜欢宇泓墨?”

“不!”裴元歌摇头,神色坚定。

皇帝越发恼怒起来:“裴元歌,你既然敢来跟朕求情,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就别再做出这样的姿态来!有胆量和宇泓墨私定终身,就该有胆量承认!你再说一句你不喜欢宇泓墨,你现在就给朕出去,朕今天见你,不是想听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裴元歌就是要挑起皇帝的情绪,才有可能真正触动皇帝的心思。

“小女喜欢九殿下,就算在皇上面前,这件事小女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裴元歌沉声道,“但是,小女不是因为喜欢九殿下,所以才认为他是冤枉的!而是因为,小女确确实实地知道,九殿下他的确是冤枉的!”

“对于宇泓墨,你又知道多少?你凭什么说他是冤枉的?”皇帝冷笑道。

“皇上,对于九殿下,您又真正知道多少?您又凭什么认定,就是九殿下谋害生母的?难道只因为九殿下的暗卫尸体,穿着叶氏乱党的衣裳出现在冷翠宫?那么,您有没有想过,那名暗卫又怎么会出现在冷翠宫,又为什么会死?如果是九殿下杀人灭口,九殿下为什么会留下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如果不是九殿下,那又会是谁?就像那些禁卫军服饰的人,和叶氏乱党服饰的人出现在冷翠宫很可疑一样,这个杀死暗卫的人,又为什么会在叶氏叛乱这样紧要的关头,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冷翠宫,还要杀死那名暗卫?皇上您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裴元歌抬起头,毫不胆怯地迎上皇帝震怒的神情。

“你在暗示什么?”皇帝紧盯着她的双眼,在皇宫里,能够跟冷翠宫里的王美人扯上关系的,除了宇泓墨,就是柳贵妃,“你是在告诉朕,这件事是柳贵妃和泓烨联手做的,是要诬陷宇泓墨?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柳贵妃有关,以她的精明,事情必定会安排得天衣无缝,又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闻言,裴元歌反而放心下来,至少皇帝愿意跟她讨论这件事。

“皇上,因为这件事的破绽太明显,所以您认为不可能是柳贵妃娘娘做的,所以怀疑九殿下。同样的,因为小女认为破绽太明显,不可能是九殿下做的,所以怀疑柳贵妃娘娘,我们谁都找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反驳对方。”裴元歌神色诚恳,眼眸中却闪过一抹悲哀,缓缓地道,“但是皇上,现在的结果,却是您的确怀疑九殿下了,不是吗?”

说到底,皇帝为了一个失宠的低阶嫔妃,处死风头正盛的皇子,这种可能性很小。

真正重要的,是皇帝因为这件事而产生的心思,会影响日后处事,尤其是在皇子之间的偏颇,这才是真正目的。

皇帝也是聪明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因此,裴元歌最后的那句话,简直如惊雷一般响在耳边,让他不得不沉思。但很快的,皇帝又反问道:“如果朕相信你的话,怀疑柳贵妃,那结果却是对宇泓墨有利,不是吗?”

“不是的。”裴元歌摇摇头,轻声道,“皇上,您怀疑柳贵妃娘娘,对九殿下又有什么好处呢?柳贵妃娘娘是九殿下的养母,甚至可以说,是九殿下在后宫最大的依仗,他陷害柳贵妃娘娘,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是换而言之,如果皇帝怀疑宇泓墨,对柳贵妃却有很大的好处。

或者,准确地说,是对宇泓烨有着极大的好处。

而宇泓烨,是柳贵妃魂牵梦萦的亲生孩儿…

皇帝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神色依然冷凝,却多了几分沉思和烦躁,因为他发现,他竟然真的无法说服裴元歌,相反却被裴元歌的话语勾起了怀疑…。虽然心中有着浅浅的一丝疑虑,但想到过往宇泓墨和王美人之间的事情,心头又被阴霾笼罩,沉默了许久,才道:“裴元歌,朕知道你聪明伶俐,但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无论如何,王美人毕竟是宇泓墨的生母,可是,这些年来,宇泓墨却对是她不闻不问,冷漠至极。”

既然在证据上都无法说服对方,那就转到宇泓墨和王美人平素的关系,来加重自己话语的力道。

而这点,也正是裴元歌所希望的转着。

“皇上,九殿下五岁那年被抱到长春宫,他曾经对挂念生母,回去找王美人。可是,王美人却将她拒之门外,任凭他在那里苦恼,同样不闻不问,冷漠至极。那时候九殿下也只是个孩子,您想过他的感受吗?”裴元歌诚恳地道。

“王美人那是为他好,就是要他断了对自己的心思,好生孝敬柳贵妃,好为自己博个前程。”没想到裴元歌竟然知道王美人和柳贵妃的事情,但很快的,皇帝便嗤笑道,“当时宇泓墨或许不懂,但是,等到他慢慢长大后,如果他还不能懂得王美人的良苦用心,他也就不是宇泓墨了!”

皇帝会知道泓墨被抱离生母后的情形,裴元歌不惊讶,但是皇帝居然也能够明白王美人的用心,这倒是令她惊讶了。

但想一想,裴元歌也就释然了,皇帝终究是皇帝,从被过继给先皇开始到现在,经过的阴谋算计不计其数,能看穿这些也并不奇怪。只是,或许是曾经的惨痛经历,将皇帝的心磨砺得如铁石坚硬,因此,即便看穿了甚至有过些许的怜惜王美人的慈母之心,却也不会因为感动而加以援手,仍然只是冷冷旁观,只是心中因此厌憎了泓墨…

“那么,皇上,在日后九殿下意识到王美人的慈母之心,那么,他又该怎么做?”裴元歌静静地问道,“如果换了是皇上您,您又会怎么做?有柳贵妃这位养母的恩宠,有着废后和六殿下这样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恨不得立刻抓了九殿下的差错,好将他咬死。在这种时候,九殿下就算知道王美人的心思,难道说要昭告天下说,他知道了生母的心思,知道生母是为他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很感动,很爱戴生母,一定要好好地孝顺她吗?”

那跟把王美人退出来做靶子,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恩宠,没有外戚,甚至连心机和算计都没有的王美人,若是处在这种风口浪尖,能撑过几天?

那种平静中带着些许悲凉的声音,以及那句“如果换了是皇上您”,突然间就触动了皇帝的心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刚被过继到父皇名下的情形。即使当时的太后和先皇对他再好,他毕竟是在永德王府长大的,永德王爷和永德王爷是疼爱他的亲生父母,何况先皇和太后对他也未必就那么好…但即便有着这层血缘关系,他也不能流露出这种情感,反而要小心翼翼地掩饰,竭力地去接受太后和先皇。

但即便如此,最后永德王府还是被灭满门…。

皇帝眼眸中神色变化,光彩陆离中透漏出几分伤感,对于现在铁石心肠的他来说,或许也只有阿芫和永德王府才能够勾动他些许的情绪吧?“即便他不能够公开做些事情,但私底下,他总能够做些什么吧?至少,能够让一心为他的王美人知道,他了解她的这份心意,对王美人来说,也是安慰吧?”

“皇上,您又怎么知道,他没有这么做呢?”裴元歌轻声反问道。

皇帝定定地道:“朕没有看到。”

“既然是私底下的,皇上您又怎么可能看得到?”裴元歌声音清浅中带着些许的质问,“连抚养九殿下长大的柳贵妃,九殿下都不敢让她知道,怕她心中生出芥蒂,对王美人有所损害,皇上您又怎么会知道?就像您说的,那毕竟是九殿下的生母,正因为九殿下看重她,所以才会如此慎重。若是这种事情能够瞒过柳贵妃娘娘,却传到您的耳朵里来,那九殿下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

这种事情正该小心谨慎,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皇帝能够知道,若非宇泓墨疏忽,那就只能说九殿下是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故意让皇帝知道他尊敬生母,好让皇帝对他心有好感。

皇帝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却又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没好气地道:“既然这样隐秘,连柳贵妃和朕都不知道,那裴元歌你就知道了?”

“是,小女知道!”裴元歌认真地道。

皇帝怒极反笑:“哦?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你去冷翠宫拜祭王美人时,宇泓墨告诉你他有多敬爱他的生母,有多么不可能谋害他的生母,然后让你到朕跟前说项?”

看来,她悄悄进冷翠宫的事情,并没有瞒过皇帝的耳目。

虽然是气话,但是从皇帝的话语中能够听得出来,皇帝现在对泓墨的厌恶和疑心,简直达到了顶峰,原因或许就在于张德海公公说的那句“看不透”。在皇宫这样险恶的环境中,对于看不透的事情,人心总是会不自觉地朝着最坏的方面去想,因此,当皇帝看到泓墨听闻噩耗时的模样,只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在伪装,而且能够伪装得这么天衣无缝,就更显得泓墨心机深沉,演技精湛,也就更加厌恶。

“不是的。”裴元歌摇摇头,从袖袋中取出几包东西,捧在手上,“皇上,您认得这是什么吗?”

见她举止古怪,皇帝皱眉朝下望去,似乎是用防水的油布包起来的东西,用细细的红绳仔细地包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为什么取这种东西出来?”

裴元歌并没有答话,而是缓缓近前,将那几个油布包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疑惑地看着她,随手取过一包,耐着性子将红绳拆开,油布一层一层地揭开,最后露出了一个用洒金银笺包着的纸包。虽然还没有打开,却已经有一股淡淡的莲花清香透过纸包散发出来。那股味道很淡,若有若无,但却又清晰自然,若是闭上眼睛,宛然就有一种置身莲花丛中的优雅和清淡。

皇帝先是不解,随即便想起了这是什么,微微一怔。

莲香焚片。

过去的王美人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而最大的爱好,也就是自己研制香粉,或者做各种香型的焚香片,尤其是她做得莲花香味的焚香片。隐约记得,王美人得宠的时候,他每次去她的宫殿,王美人都会点上一炉莲香焚片,即使是冬天,整座宫殿都带着淡淡的莲花香味,当时曾经勾起他无数的惆怅…。

因为莲花香味,是阿芫最喜欢的香味。

阿芫曾经说过,她出生在莲花盛开的季节,她的父母总爱拿她逗趣,在她的衣裳上绣满莲花花纹,为她的衣服上熏染莲花香味,然后逗她说,说阿芫是莲花仙子转世…。

就是因为这种独特的莲花香味,他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去王美人的宫殿,但是这点,他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在皇宫,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喜好,否则就可能拿来对付你!而王美人…。王美人是个宫里其他妃嫔个性完全不同的人,温柔中带着一股近乎可笑的天真,从来都不会像其他妃嫔一样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他的心思,他的喜好,想着怎么为自己固宠,他若问,她就跟他说那些花花草草,他若不说话,她就静静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或者研制香片。

无论喜怒哀乐,她不会每时每刻地关注着他。

或许是因为少了那几分算计,有时候在她的宫殿里,皇帝居然能够感受到些许安宁。

可惜,这种毫无心机,不会谋划的女人,在这残酷的皇宫里注定活不长久,而他…而他是个冷酷无情的皇帝,只想着要如何对付太后,如何报仇,有着满腹的心机和算计,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怜惜一个人,如何保护一个人。有了宇泓墨后,也曾经试着提点王美人,让她和皇后太后斗,但是她的个性实在刷不出任何手段,非但不能成为他的裨益,反而差点成为累赘,于是被他放弃了,紧接着就立刻被人暗算,毁了容貌,渐渐失宠。

之后,他也就忘记了她,直到宇泓墨被抱养到长春宫。

看着她无力保护亲生孩儿,只能把孩子送给柳贵妃,狠下心来将孩子拒之门外,任由他哭闹不休,对她怨恨厌恶,然后再慢慢“疯”掉…或许这是那个女人这辈子唯一耍的心机手段吧?可惜,单纯到近乎白痴,完全学不会宫中手段的她,却有个能够将宫中所有手段都用得炉火纯青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