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温三小姐被劫匪所掳,又被七殿下所救,尽人皆知,若她当真因此青灯古佛,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反而容易让人诟病七殿下冷血无情。当然,若是七殿下随随便便就迎了温三小姐进德昭宫,说不定会让人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七殿下的错,只是被舆论压力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李纤柔低垂着头,神色甚是柔婉,“因此,即便要迎娶温三小姐入门,也要让众人明白,七殿下救她,是七殿下爱民如此,并没有对不住温三小姐的地方,只是看到她为了族中姐妹,凛然舍身的义举,心生敬佩,不忍心这般烈女就此孤苦一生,所以才会迎她入门。这样一来,七殿下反而能够在清流中赢得美名。而温三小姐是温首辅的孙女,也能够借此拉拢温首辅,对七殿下有益无害。妾身愚见,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母妃指点!”

听李纤柔这番话条理分明,又是处处为宇泓烨着想,柳贵妃不禁惊讶。

“难得你看得这般明白。”柳贵妃微微缓了缓声音,点点头,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你才进门没多久,现实袁初袖,现在又弄出温逸静的事情,难免让人诟病,说烨儿修身不齐,新婚不久便事端频发。”

声音甚是担忧。

李纤柔听得心中冰凉,她入门不久,先是袁初袖,然后是温逸静,这明明是对她这个新婚妻子的羞辱和打脸,可是柳贵妃却只想到七殿下的名声…看来真的没有错,对柳贵妃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七殿下,她这个七皇子妃实在无足轻重!

她心中苦涩,却还是勉强笑道:“母妃多虑了,这件事本就是意外,并非七殿下有心要迎新人入门,毕竟这件事闹将了出来,温三小姐清誉受损,七殿下救了她,又身份尊贵,难免人心都同情弱者。只要声势造得好,此事非但无损七殿下的清誉,反而会让他声誉更隆,反而能够扫掉前些天的阴霾。”

柳贵妃看向李纤柔的眼眸中难得露出了些许赞许。

“纤柔,你放心,这件事本宫心里有数。好好地,这件事怎么会闹得这般沸沸扬扬?温逸静平日里也不是这般大义凛然之人。只是如今要为烨儿的声誉着想,不得不委屈你,你放心,就算温逸静能够以侧妃的身份进了德昭宫,本宫担保,绝不会让她欺压到你头上来!”

柳贵妃也不是糊涂人,这流言出现得如此蹊跷,造成的结果又对温逸静如此有利,她哪能不起疑心?

既然李纤柔这样乖巧,她也要适时加以抚慰。

“多谢母妃体谅!”李纤柔心头喜悦,柳贵妃难得对她这样和颜悦色,有了柳贵妃的保证,就算日后她对温逸静苛刻些,只要不闹大,柳贵妃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做果然没错!对柳贵妃福身,随即起来,李纤柔又道:“还有一件事,妾身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柳贵妃凝眸看着她,缓缓道:“说来听听!”

李纤柔环视四周,神色迟疑。

柳贵妃心中奇怪,不知道她要说什么话,居然这般隐秘?想了想,挥手让殿内伺候的宫女们:“这样可以说了吗?”

李纤柔便起身,走到柳贵妃近前,举手为她捶着腿,轻声道:“这话原不该妾身说,只是妾身想着,妾身毕竟是七殿下的皇子妃,凡事总要为他多考虑些…母妃应该也知道,七殿下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指了指春阳宫的方向,随即又道,“这件事实在很严重看,不能有分毫泄露,否则便是滔天大祸,但是七殿下这般肆意妄为,心思无法落定在德昭宫,总是不妥。如今妾身也只能和母妃您说,如果说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母妃教我。”

闻言,柳贵妃忍不住微微横了她一眼。

居然还有脸这样说话,之前是谁鬼迷了心窍,非要做这种糊涂事。

“妾身觉得,无论如何,这段时间最好能够让七殿下收收心思,暂时安稳在德昭宫,免得一个不妥,被人看出什么来。”李纤柔思索着道,“所以,妾身想,不知道母妃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将七殿下的心思先稳固在德昭宫?若只是收用个侍妾,身份卑微,不能够随意进出德昭宫,也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会引起非议,又能够拉拢七殿下的心思,不知道母妃意下如何?”

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想要找个和裴元歌面容相似的女子,先拉拢宇泓烨的心思。

柳贵妃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只是…。之前一个袁初袖,藏得不也严严实实,结果一个宠妾灭妻的谣言,不还是将她逼上水面?好在是裴元舞已经“病逝”,裴府又没心追究,也没有酿成大祸。如果说真有个面容肖似裴元歌的侍妾被察觉到,以皇帝的精明,肯定知道烨儿打的什么主意,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此事容后再议。”柳贵妃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李纤柔心头有些失望,她想要找个容貌和裴元歌相似的女子来抓住宇泓烨,最重要的目的是要对付袁初袖,这些日子,她已经察觉到这个袁初袖有多棘手,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言谈举止无可指摘,但却不动声色间夺走了无数宇泓烨的宠爱,连带德昭宫的下人也对袁初袖比对她更加恭敬,弄得她满心火气,却又无从发泄,甚至若非别人提点,她还不知道袁初袖暗地里究竟做了怎样的手脚。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不过,如果真的找来和裴元歌容貌相似的女子,只怕必然能够得宇泓烨恩宠,到时候连她这个七皇子妃只怕也要靠边站,因此李纤柔也有些犹豫不定,听到柳贵妃的话,虽然失望,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道:“是。至于温三小姐的份位,还请母妃裁决!”

“…。就侧妃吧!也显得烨儿敬重她的为人,也是给温首辅府上颜面。”柳贵妃稍加思索便道。

温府的庶女,还是用谣言强逼进德昭宫,居然给侧妃的名分?李纤柔心中有些不豫,却又忍下,道:“是。如果母妃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妾身就先回去,准备迎娶侧妃之事。”

望着李纤柔离开的身影,柳贵妃眼眸流露出些许深思。

李纤柔的讨好之意,她不会看不出来,但至少李纤柔现在敬畏她,事事都找她舀主意,求教指点,这样柳贵妃也能够教导教导她,倒也不坏。只不过,这李纤柔素来对她这个母妃只是面上情,怎么突然间就开窍了?不过也不算太奇怪,毕竟烨儿的心思摆在那里,李纤柔显然是指望不上的,剩下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是她这个母妃了。

这样也好,至少李纤柔开了窍,对烨儿便是好事,不会再连累烨儿!

温府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

“好!好!好个温睦敛,好个容姨娘,好个温逸静!”首辅温璟阁拍着桌子,气得浑身发抖,“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生父生母。女儿被人劫持掳走,别人瞒还来不及,你们倒好,居然自个把消息放出去?还说什么温逸静被七殿下所救,此身已经是七殿下之人…为了攀附七殿下,竟然这样作践你们的女儿,作践温府的名声,你们还要不要脸?”

温睦敛素来害怕老父亲,颤抖着不敢说话。

容姨娘却觉得自家女儿嫁七殿下有望,连带着自己身份也该提高,因此便道:“老太爷明鉴,静儿被七殿下所救,当时六殿下和九殿下都在,还有七殿下手底下的人,这如何能够瞒得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想办法将静儿许给七殿下,难道看着她去死,或者青灯古佛一辈子不成?静儿也是您的孙女啊!”

说着,顿时掩面拭泪。

“你给我住口!”温璟阁更怒,“你算什么东西?眼下哪有你开口的余地?”

这般毫不留情的斥骂,让容姨娘一下子涨红了脸,却也只能忍下,忙跪地道:“婢妾多话,还请老太爷恕罪!”哼,如今人在屋檐下,且忍一时之气,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七殿下只怕多半要娶静儿入门,到时候,她就是七殿下的岳母,看还有谁敢这样欺辱她?

温璟阁瞪了她一眼,不屑于和她这样身份的人置辩。

“老大媳妇,你去安排,不拘什么人家,尽快给温逸静订门亲事,将她送出京城!”如今七殿下和九殿下斗得天翻地覆,九殿下妖冶恣肆,七殿下自负嚣张,在温璟阁心中,两人都不是合适的太子人选,无论谁做了太子继位,都不是大夏之福,因此一直都不愿意站队,眼下更加不能因为温逸静的鬼迷心窍,将全家人都搭上了七殿下这条船,需得速速作出决定。

对于温逸静趁着兰儿病重动歪心思,温夫人也格外恼怒,当即应道:“是,媳妇知道了。”

“老太爷——”容姨娘没想到,温璟阁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由得傻了眼,听老太爷的意思,显然只求速速将温逸静出嫁,连人家都不必挑选。静儿的婚事落到了夫人身上,又有老太爷这话,静儿又岂能落得好处?这样一来,静儿的一辈子可就这样毁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老太爷,大老爷,大夫人,宫里派人来了。”

温璟阁眉头紧皱:“什么事?”

“来人带了许多贵重礼物,说是奉柳贵妃娘娘和七皇子妃的旨意,要…。”来人自然之道老太爷在为什么事情恼怒,顿了顿,这才道,“说是要聘三小姐做七殿下的侧妃,因此前来下聘!”

闻言,温睦敛和容姨娘顿时欣喜若狂。

“爹,既然柳贵妃娘娘和七皇子妃派人前来下聘,又是侧妃,可见对静儿极为重视。本来嘛,静儿被七殿下所救,七殿下就该让静儿进德昭宫,不然岂不是误了静儿的终身?宫中来人,儿子要先去接待,免得人家说我们温府倨傲,怠慢皇室。”温睦敛第一次敢不经过温睦敛的允许,便抢先开口行动,当即便拉着地上的容姨娘起身,拉着她的手一起跑了出去。

多亏容姨娘想得好办法,果然让静儿如愿嫁进了皇室。

原本以为,能够做妾室都不错了,毕竟静儿是庶女,又不得父亲疼爱,没想到居然会是侧妃!这样一来,他也算七殿下半个岳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看着两人离开的模样,温璟阁咬牙,眼眸中闪过一抹锐色。

既然宫里已经传了旨意,连聘礼都带来了,可见这件事已经不容转圜,都怪该死的温睦敛和容姨娘,事事都瞒着他和老大媳妇,直到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他才得知消息,终究是晚了…。沉思许久,温璟阁起身,从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两包药粉,放在桌上:“老大媳妇,你把这两样东西收起来。”

温夫人不明所以:“父亲,这是…。”

“唉,我从来都不想在皇室倾轧中站队,尤其是以联姻这般方式,否则当初柳贵妃试探说要立兰儿做侧妃时,我也不会为了避及此事,匆匆将兰儿出嫁,以免多生事端。更何况,以温逸静的性子,真进了德昭宫,必然要为温府惹事,咱们就更加不能陷进去了…”温璟阁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太纵着老大了,原本想着,他在翰林院,惹不出什么大事来,没想到之前兰儿的婚事一次,这次温逸静的婚事又一次…”

言语之间不胜唏嘘。

温夫人忍不住道:“是媳妇不好,没能及时得到消息,拦阻此事。”

“跟你没关系,是老大太不成器,这些年你一直受委屈。”温璟阁摇摇头,沉思许久,还是道,“金纸包的药粉,给老大服下,之后就让他告病,暂时别去翰林院,免得他仗着温逸静嫁入德昭宫,胡作非为,惹来祸端;银纸包的药粉给容姨娘…。过了日子,就说她得了急病暴毙!这些天我也会告病。无论如何,不能让温逸静连累咱们整个温府!”

他还是心太软,若是早早处置了容姨娘,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

不过,亡羊补牢,时犹未晚,他要让众人知道,对于这桩婚事,他很不满意,很不情愿,以至于婚事才刚落定,他便称病不去上朝,之后遇事他也不会站在七殿下那边…。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温逸静的婚事,让温府和七殿下绑起来。

侧妃无需走足六礼,仪式要简单得多,很快便到了温逸静出嫁之日。

269章李纤柔之死中

侧妃不必走足六礼,程序简化了许多,因此很快就到了温逸静出嫁当天。

温三小姐和七殿下的事情,是这段时间京城热议的话题,最后温逸静以首辅庶孙女的身份,居然成为七殿下的侧妃,郑重其事地迎娶,这个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因此出嫁这天,前来温府看热闹的人更是多了许多。说起来,温逸静是温首辅的庶孙女,嫁给七殿下做侧妃,七殿下又这般郑重其事地迎娶,一来是彰显之前说的敬重温逸静的人品,而来就是给首辅温璟阁颜面。

然而,相比较德昭宫的郑重其事,算是高攀的温府,却是十分冷静。

出嫁当天,温睦敛早已经因病在翰林院告病许久,压根就没有出现,温夫人则声称要照顾夫君,无暇分身,只是出来露个脸便离开,连给温逸静送嫁都没有。整件事是由温璟阁本人主持,但无论是穿戴衣饰,还是说神情,都显得不是很高兴,神情平静而淡漠,与这出嫁的喜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七殿下这般张扬行事,迎娶温逸静,未免于理不合!”

自古一来,只听说女方出嫁,嫌男方不够风光体面的,温首辅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在场的宾客都愣了愣。

对于这桩婚事,宇泓烨并不满意。

温逸静的多事,害得他没能够劫持到裴元歌,宇泓烨已经十分恼怒,如今竟然还要被京城流言所扰,为了平息事端,不得不娶温逸静做侧妃。以宇泓烨的骄傲自负,这般被逼迫行事,已经是十足的羞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对温逸静更加没有好感。

不过,面对着清流之首的首辅温璟阁,宇泓烨却还是堆起了笑脸。

“温首辅太谦了,之前的事情,温三小姐并无过错,无辜受累,已经让人同情,后来又这般通情达理,大义凛然,为了温府声誉而宁愿固守青灯古佛,实在令人心折,不愧是温首辅的孙女!这般有气节的烈女子,正堪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正应该十里红妆,风光出嫁才是,又焉能怠慢?”

这个温璟阁,不过是想要为温府找回颜面罢了,他就给他颜面。

温璟阁却正色道:“七殿下所有谬误,自古嫡庶有别,温逸静本是庶女,又出了先前的事端,如今又是嫁作侧妃,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该张扬太过。七殿下身为皇子,便该为天下人表率,分明嫡庶,这般张扬其事,不知将不久前才嫁入德昭宫的七皇子妃置之何地?何况,温逸静愚钝鲁莽,原就不堪匹配七殿下,如今声誉受损,更加高攀不上…。”

说着,眉目之间逸出一丝恼色,却是转瞬而逝。

事到如今,已经到了迎娶出嫁之日,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原本还以为温璟阁是自谦,谁知道这话语越听越不对劲,周围的宾客顿时愣在当场。看温首辅的神情言语,似乎很不满意这桩婚事,以至于连七殿下都迁怒在内,这是怎么回事?

“温首辅实在…。”面对这样的冷言冷语,宇泓烨顿时挂不住脸,面色微沉。

旁边的宾仪见情形不对,忙笑着圆场道:“吉时已到,快请侧妃娘娘出来,吉时嫁女,福笀永聚!”

“不敢说什么福笀永聚,只求今日七殿下娶了温逸静作侧妃,之后好生管教,来日若是她闯下大祸,七殿下莫要怪罪我们温府教女不严,老夫便足感盛情!”温璟阁冷冷地拱手道,德昭宫如今情形复杂,以温逸静的性情,嫁过去定然不会安分,早晚会闯下大祸,与其到时候受牵连,还不如现在就当众划清界限的好。

宇泓烨眉头紧皱,却也不好说话,只能忍下。

本就不情愿这桩婚事,又在温府受了气,回到德昭宫后,宇泓烨有心不搭理温逸静。无奈前次他和李纤柔新婚之夜未曾圆房,成为皇宫暗地里的笑柄,这次柳贵妃绝不容许他再闹出事端,因此早就防备着,派了周嬷嬷过来帮忙打理娶侧妃事宜,实则是警告宇泓烨不要再做出格之事,无奈宇泓烨只能够含怒进了新房。

娶侧妃,自然没有三日婚假,次日清晨,宇泓烨照常上朝。

而温逸静身为侧妃,也没有给皇帝和柳贵妃敬茶一说,倒是次日要给七皇子妃李纤柔敬茶。

婚嫁前,跟着教引嬷嬷学习宫规时,李纤柔就记住了这些礼仪,因此清晨早早就起身梳洗准备,打点好一切,准备喝温逸静这杯茶。谁知道,身为正妃的她早早就准备好,身为侧妃,要向她敬茶的温逸静却是拖延了好长时间才出现在正殿的门口。

待到看清温逸静身上的装束,李纤柔更觉得闹心无比。

只见温逸静穿着一身锦红色绣?p>窕亩越篑刈樱L暮炻奕梗飞萧⒆懦嘟鹎逗煊竦陌吮Ψ镱危棺攀种竿反笮〉恼渲榱魉眨徊揭灰。崛蟮恼渲楣庠笥吃谒桌锿负斓牧成希乱菥苍鎏砹艘还擅娜说墓庠螅垌写抛砣说腻闹猓缜槲尴蕖?p>

温逸静身为侧妃,不能够穿正红。

如果是懂规矩的侧妃,或者妾室,前来给主母敬茶时,应该穿粉红色或者桃红色衣裳,表示尊重主母的正室地位。而锦红色和海棠红,虽然不是正红,颜色却相差无几;而衣饰上的石榴花开,寓意子孙绵延,头上的八宝凤钗,更是柳贵妃赏赐下的聘礼,贵重无比,温逸静故意这般穿戴,挑衅之意昭然若揭。

李纤柔想过温逸静不是易于之辈,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这般肆无忌惮,顿时面色沉了下来。

见李纤柔面色变了,温逸静心中却暗暗得意,嘴角反而露出了一抹笑意,故意看了看自身的打扮,随即又笑道:“姐姐面色转怒,难不成是看妹妹这身大半不顺眼?侧妃不能穿正红,妹妹也没有犯忌讳,这锦红色和海棠红也不是正红色;至于这石榴花开的图案,原本七殿下迎妹妹我进门,就是为了绵延子嗣,自然要祈求上苍,如石榴花般子孙满堂;而这八宝凤钗,是贵妃娘娘赏赐,妹妹我不敢辜负贵妃娘娘的好意,自然要常常戴着头上,以彰显贵妃娘娘的慈爱。不知道姐姐究竟对妹妹哪里看不顺眼呢?”

生怕李纤柔不知道她的穿戴上的挑衅之意,温逸静索性自己全部兜开。

李纤柔气得直咬牙,但温逸静振振有词,无论哪一样都驳斥不得,只能强忍着笑道:“既然静妹妹周身穿戴都无不妥之处,又怎么觉得,本宫是为了静妹妹的穿戴而不悦呢?”

“呀,原来姐姐不是为我的穿戴而不悦啊?”温逸静装腔作势地掩袖娇笑,“都怪妹妹不好,见姐姐看到妹妹就沉了脸,下意识以为是我的穿戴惹姐姐不高兴了。既然不是为了我的穿戴,那姐姐不高兴,难不成是因为妹妹请安敬茶来得迟了,所以心中不悦吗?”

显然,她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敬茶来迟而惶恐,反而是刻意为之,意在挑衅。

这般不将她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李纤柔心中怒火渐往上涌,虽然说她在德昭宫地位不高,但奴仆乃至袁初袖,就算怠慢她,也只是拐弯抹角,谁也没有像这温逸静这样当面肆无忌惮地挑衅!“原来静妹妹也知道你请安来迟了,罢了,念在静妹妹你只是初犯,就在廊下站一个时辰思过也就是了。”

不过是侧妃,居然就敢这样冒犯她,温逸静真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不成?

不过是接着马车被劫的事情,赖上了七殿下,散布谣言威逼,死皮赖脸地赖进了德昭宫,居然这样耀武扬威。

听到李纤柔的话,温逸静美眸中顿时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之色。

居然想要罚她站廊思过?哼,李纤柔算个什么东西?

当年原本是内定的五皇子妃,结果被自己亲妹妹拔得头筹,跟五殿下弄得满城风雨,因此名誉扫地,直到十九岁都没能嫁出去的老姑娘,谁知道走了什么歪门邪道,才求七殿下娶她为妻?哼,论容貌没有她漂亮,论家世,李纤柔的父亲虽然也是阁老,却早就因为五殿下而失宠,好赖吊着而已,她却是堂堂首辅的孙女;论七殿下的宠爱,这位七皇子妃进门的当天,新婚之夜,七殿下都没有歇在新房,反而宿在晨芳阁,而她这个侧妃,却是一进门就承宠…

李纤柔哪点能够比得上她?若是识趣,敬着她的话,她也就不跟李纤柔计较了。

现在居然想要罚她,那就别怪她给李纤柔难看!

“原来姐姐真是为了这个不高兴啊!”温逸静不慌不忙地笑着道,“姐姐误会了,妹妹我岂敢对姐姐不尊敬?只是昨晚妹妹服侍七殿下太晚太累,今天七殿下临走前特意叮嘱说,让妹妹晚点起,好好休息,免得过于劳累。七殿下的吩咐,妹妹我可不敢不听从,姐姐若觉得妹妹这样做不妥,只管跟七殿下理论去!”

虽然七殿下并没有说这样的话,不过以七殿下对她的疼爱,为她圆个谎又算得了什么?

温逸静如是想着。

七殿下自然对她是宠爱异常的,不然,怎么会巴巴地请旨要娶她?而且在她被人劫持,名声已经毁损的情况下,还要为她正名,说她节烈可敬,居然娶她这个庶女做侧妃,又这般风光迎娶?就连迎娶时受了祖父的冷脸,也没有像对待李纤柔那般新婚之夜就将她冷落,依然和她圆房…。若不是真心喜欢她,七殿下又怎么会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倒是想到温璟阁,温逸静心中涌起了怒气。

哼,居然在她风光大嫁给七殿下的当天,说那些话,故意贬低她,又故意给了她那么少的嫁妆…。虽然她是庶女,但是是嫁给七殿下做皇子妃的,怎么都应该是温逸兰的好几倍才对,分明是偏疼温逸兰,故意打压她,让她没脸…哼,祖父越是这样看不起她,她就越是要活出体面让他看清楚,看谁才是温府最风光尊贵的姑奶奶!

因此,温逸静打定了主意,虽然她是侧妃,但定要从出嫁后的第一天开始就压住李纤柔这个正妃,好让德昭宫的人知道,谁才是七殿下真正的心头宝,谁才是德昭宫真正的女主人!

名分算什么?她姨娘虽然是姨娘,可比温夫人要风光百倍!

而她这个庶女也比温逸兰那个嫡女风光百倍!

所以,对于今天的敬茶,温逸静早在出嫁前,就和容姨娘合计好每一步,一定要结结实实地给李纤柔一个下马威!

听温逸静说得信誓旦旦,李纤柔顿时有些狐疑,难道说真的是七殿下吩咐的?以七殿下的心性,袁初袖承宠这么久,也没见七殿下对她这般体贴,居然对温逸静…。难不成七殿下当真宠爱温逸静?还是说,为了温逸静背后的温璟阁?但无论是哪种,如果七殿下如今真的把温逸静放在心上的话,她正面对抗,显然是不明智的。

因此,即便被温逸静气得心口疼,李纤柔还是强作微笑道:“既然七殿下这样吩咐,那自然不是妹妹的错。红玉,备茶给静侧妃!”这是提醒温逸静,该给她这个正妃敬茶了。就算你再得七殿下的喜欢,侧妃就是侧妃,还是要跪下来给她这个正妃敬茶,这就叫规矩!

旁边一个容貌俏丽的宫女便倒了杯茶,连同茶托一道递给温逸静。

哼,耍正室威风吗?温逸静心中暗自恼怒,但这敬茶总是要敬的,因此还是不得不接过茶托,不情不愿地跪下,举高茶托道:“七皇子妃请喝茶!”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也不看看,她温逸静敬的茶,其实好喝的?李纤柔想要羞辱她,没门!

李纤柔露出自得的微笑,伸手去端茶。

就在她手刚触到茶杯的那一瞬间,温逸静突然手一抖,蓝底白花的官窑茶杯顿时倾斜下来,刚倒出来的滚烫茶水倾洒出来,大半都泼在了李纤柔白皙的手上,立刻烫起了一片红肿,点缀着嫩鸀色的茶叶,看起来倒有点万红丛中几点鸀的意境。烫红的痕迹,衬着李纤柔白皙的肌肤,显得触目惊心。

李纤柔不防,只觉得手上钻心的疼痛,惊呼出声。

再看看温逸静扬起的眉眼,显然是故意将茶水倒在她的手上,以此挑衅。李纤柔连番被温逸静挑衅,再也忍耐不住,挥手将整个茶托打翻,冲着温逸静的脸甩了过去,怒喝道:“你好放肆,居然敢以下犯上,舀滚烫的茶水来泼本宫?”

温逸静也没想到李纤柔会这样做,虽然事后躲闪,却仍然有些残余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脸上。

察觉到脸上几处刺痛,再看看李纤柔手上那已经渐渐冒出泡泡的痕迹,温逸静心中大为恐慌,她才刚嫁进来,容貌对于她的将来无比重要,如果被这样毁掉的话,就算七殿下原本再喜欢她,也会渐渐生厌的。这李纤柔好生狠毒,居然想要她毁容!定时怕她太得恩宠,往后没了李纤柔这个七皇子妃的地位。

“李纤柔,你太过分了,居然借机想要毁掉我的容貌,我们到七殿下跟前理论去!”

温逸静立刻哭了起来,拉着李纤柔的手就要去找宇泓烨,而且故意抓住李纤柔烫伤的地方,狠狠地揪了一把,最好手上留下大大的疤痕,让人见之生畏,看以后七殿下还会不会搭理她,也让李纤柔知道她温逸静的厉害!

烫伤本就疼痛,被温逸静这一抓一拧,刚冒出来的泡泡顿时被她擦破,水流了出来,泡泡里的嫩肉本就娇嫩敏感,被温逸静这样大力抓着拧着,更是疼痛万分。李纤柔挣扎着,想要甩脱温逸静,没想到温逸静抓得很紧,非但没有甩脱,反而将其他地方的泡泡也都弄破,碰到里面的嫩肉,更是连片钻心的疼,疼得李纤柔立刻流出了眼泪,也忍不住喊起疼来。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去把她拉开?”李纤柔惊叫着喊道,又是怒又是疼。

红玉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架,随即胭脂和蔚蓝也围了上来,连带着旁边其他的宫女,以及早早就来候着的袁初袖也都上阵,又是劝解又是拉架,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开。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

清脆的碎裂声,将正在拉扯的众人惊醒,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根精致的赤金八宝凤钗跌落在地,流苏断了线,珍珠四溅,而凤钗上镶嵌的红玉、翠玉、粉玉等八宝也都被摔了出来,更有几块撞在坚硬的地上,四分五裂。

众人顿时都怔住了,不知所措。

温逸静突然放开手,朝着八宝凤钗扑过去,将东西捡起来,捧在手心,蓦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回头怒目瞪着李纤柔,恨恨地道:“李纤柔,你好狠!你嫉妒我得宠,想要毁了我的容貌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对贵妃娘娘大不敬,不缀她赏赐给我这般宝钗,居然趁机弄坏了!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我小小侧妃担当不起,你且随我到贵妃娘娘跟前说清楚,免得将来带累了我!”

李纤柔目瞪口呆,看着被摔坏的凤钗,咬唇不知所措。

两人纠缠这段时间,李纤柔手被烫伤的地方已经溃烂成片,惨不忍睹,而她一脸的眼泪,鬓发蓬松,衣衫凌乱,原本准备好的端庄高贵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四个字。如今又摊上了弄坏贵妃娘娘赏赐的凤钗这条罪名,心头更加忐忑委屈,好一会儿才道:“胡说?根本就不是我弄的!”

“分明就是你!你不缀贵妃娘娘看重我,故意弄坏我的凤钗!”温逸静却一口咬定了是她。

凤钗甩脱出去,温逸静的鬓发也凌乱得不像样子,如今双眼含泪,神情委屈,看起来倒是格外楚楚可怜。

“你不要想栽赃陷害我,分明是你对我不敬,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泼在我的手上,又上来跟我撕扯,无意中才会把凤钗弄掉。”李纤柔气急道,“如今你反而想要混赖,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就是你不敬皇子妃,无理犯上在先。”一时间她只能咬定这件事是温逸静的错。

毕竟,是温逸静先把水泼到她的手上。

温逸静流泪道:“你胡说,我哪有故意把茶水泼在你的手上?我只是昨晚…。昨晚初经人事,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刚才突然觉得腰酸腿软,一时间没有舀稳茶托。你也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我这时候的感受?却故意借题发挥,想要趁机毁了我的容貌,毁了贵妃娘娘的簪子!”

闻言,李纤柔脸顿时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她新婚之夜未曾和宇泓烨圆房,这份羞辱一直都是她心中的毒刺,现在温逸静却故意在她跟前说这种话,分明就是故意刺她的心,还想把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真是太可恶了!

忽然间,温逸静像是想到了什么,嘶声喊道:“我想起来了,你新婚之夜,七殿下根本就没和你圆房,让你成了别人的笑柄。可是,我是侧妃,七殿下昨晚却歇在我的殿内,你因此心生嫉恨,才故意这样做!李纤柔,你…七殿下新婚之夜没有和你圆房,又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怪罪到我的头上?”

说着,又哭了起来。

原本想到这件事,李纤柔已经觉得锥心,现在居然被温逸静当场嚷嚷出来,当着这么多宫女和下面的面,将她的尊严彻底踩在地上羞辱,更觉得钻心刺骨的疼,而且,温逸静还这般栽赃陷害她,想要在柳贵妃跟前挑拨是非…。一时间几乎按捺不住,挥手将想要朝着温逸静的脸上打过去。

“你放肆!”

就在她的手刚挥出去的时候,忽然被人拦住。

李纤柔回头去看,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贴身侍女红玉。

只见红玉对她摇摇头,神色焦虑,让她不要冲动,随即对着温逸静道:“静侧妃,你也别在这里闹腾了,这件事真要闹到贵妃娘娘面前,对谁都没有好处!凤钗虽是七皇子妃扫落,但是贵妃娘娘赏赐下的凤钗,你居然没有好好保管,以至于凤钗有所毁损,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吗?再说,你才刚进门,就要闹事闹到贵妃娘娘跟前,你以为贵妃娘娘会喜欢你这样做吗?”

温逸静微微一怔,没想到一个宫女居然言辞伶俐,顿了顿,这才道:“我是为了让人知道贵妃娘娘的仁慈,这才戴上的,谁知道有人这么黑心眼,半点看不得别人好?”

“静侧妃,因为你是侧妃,没有跟教引嬷嬷学习宫规,不知道也不奇怪。”红玉沉声道,神色镇静,“之前有位宫女,因为伺候贵妃娘娘得力,贵妃娘娘特意赏她了一根越级的赤金凤簪,以示恩宠。这位宫女将赤金凤簪供在香案前,早晚三炷香,谁知道贵妃娘娘的猫雪团儿不小心跑了进来,撞翻了香案,将凤簪撞在地上,扭曲损坏,那宫女立刻到贵妃娘娘面前磕头求情。结果,你知道这个宫女是什么下场吗?”

温逸静心中猛地一颤:“什么下场?”

“这宫女原本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得力大宫女,伺候贵妃娘娘多年,不然也不可能得到这样的恩宠,但是,从那次之后,却再也没有人在贵妃娘娘的宫里看到这位宫女了。”红玉静静地道,“那宫女和贵妃娘娘多年主仆,又对凤簪这般恭敬,又是贵妃娘娘的猫不小心扑到,结果尚且如此,静侧妃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宫规如此,损坏贵人所赐之物,视为大不敬,静侧妃娘娘自己思量吧!”

温逸静咬了咬唇,游移不定地看着红玉:“你在唬我?”

“静侧妃若是不相信,尽可以拉着七皇子妃到贵妃娘娘跟前理论,也好看看,奴婢是不是在唬您?”红玉坦然道,见温逸静神色有些畏缩,见好就收,又道,“今日之事原是意外,但贵妃娘娘所赐之物毁损,在场之人只怕都套不得干系,为今之计,只有悄悄将这根凤钗舀出去修补,恢复原状,不被贵妃娘娘察觉,才是保全所有人的良策。静侧妃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