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纤柔一副很虚弱的模样,轻声道:“我头晕!”

这个李纤柔还不算傻到家,知道这时候装病来转移视线!柳贵妃心中难得对李纤柔浮现出一丝赞赏之意,贵贱有别,李纤柔眼下若是病了,自然要先给她看病,处置宫女之类的小事,当然要往后拖…。如果说裴元歌还紧咬着不放,那就是不敬嫂嫂,会给人刻薄的印象!、

柳贵妃想着,脸上早摆出一副焦虑的神色,连声道:“来人,快去请太医来!纤柔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头晕,差点昏倒?”

她故意将事态说得严重,这样裴元歌就更不好再追究红玉。

不多一会儿,太医请到。

原本柳贵妃还想着李纤柔是装病,正要给太医暗示,让他将事情说得严重些,好将红玉这件事掩盖过去,谁知道太医诊脉过后,却给了她一个喜出望外的消息:“恭喜贵妃娘娘,恭喜七皇子妃,恭喜七殿下,七皇子妃这不是病,是有喜了!如果卑职诊断无误,七皇子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柳贵妃和李纤柔都怔住了,随即李纤柔惊喜地道:“太医,你不会弄错吧?”

从嫁进德昭宫开始,她就期盼着能够有身孕,不过七殿下并不喜欢她,和她同房的机会也很小,因此李纤柔不敢报太大希望。这段时间,她虽然葵水推迟,整个人也有些昏沉,却只以为是心绪郁结,没有想到,居然是怀孕了!有个身孕,若再能生个男孩,她才真正在德昭宫站稳了脚!

“多半不会错了!”太医笑着道,“恭喜了!”

柳贵妃也欣喜若狂,她比谁都清楚,在皇室,子嗣有多么重要!当初,先皇早就被其父皇属意,想要立为太子,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子嗣,而同为兄弟的宁王却早早有了世子,这才游移不定,甚至差点让宁王得逞。后来先皇过继了如今的皇帝,这才顺利被立为太子,继位。

之前六皇子妃杜若兰先有身孕,柳贵妃已经很是心焦。

但宇泓烨和李纤柔夫妻不睦,除了催促烨儿多去李纤柔的殿内,柳贵妃也没有别的办法。没想到眼下李纤柔居然有了身孕,这可是嫡长子!一时间,柳贵妃对李纤柔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爱:“纤柔,你居然有了身孕,这太好了!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本宫一声?若知道了,本宫的病只怕早就好了。”

“妾身也不太确定。”李纤柔含羞道,心中却是欣喜不已。

有了这个孩子,有了柳贵妃如今的态度,往后她才真正有了依靠。

柳贵妃笑着道:“也难怪,毕竟还是个孩子。往后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跟本宫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亏待了本宫的孙子!”说着,笑容之中欣喜无限。

“多谢母妃!”李纤柔笑着道,忽然心中一动,转头看着裴元歌,原本秀丽而微显怯懦的脸,这时候也焕发出淡淡的光泽,很是温和地道,“元歌妹妹,如今我怀了身孕,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红玉伺候我一向周到,比我这几个带过来的丫鬟都好,如今实在离不了她。之前红玉得罪你,我代她给你配个不是,你就看在我的颜面上,饶过她这次吧!”

笑容虽然温和,却带着淡淡的笃定。

如今她怀了身孕,柳贵妃视若珍宝,也是她真正扳回地位的时候,裴元歌也不好在这时候故意违逆她的意思,非要处置红玉吧?有红玉在,又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儿庇护,无论是温逸静还是袁初袖,都不能够再成为她的阻碍了!

柳贵妃也趁机道:“元歌丫头,既然纤柔用惯了这个宫女,就让她继续服侍纤柔吧!本宫将这对羊脂玉手镯送给你,再送上两对赤金手镯给你。”既有威逼,又有抚慰,毕竟如今李纤柔有孕,一切应以李纤柔为重,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裴元歌思索良久,忽然一笑:“妾身明白了。”

柳贵妃和李纤柔都以为她知道厉害进退,心中暗自得意,尤其是李纤柔,她还是第一次在和裴元歌对峙之中占了上风,再加上她如今怀了身孕,而裴元歌不曾,更觉得压了裴元歌一头。

“七皇嫂如今怀了身孕,自然是贵重的,妾身如何敢不从?别说只是个服侍七皇嫂没多久的洒扫宫女,又只是偷盗了妾身的手镯而已,如今就算有天大的事端,也该以七皇嫂的身孕为先。”裴元歌笑盈盈地道,“说起来原是妾身的不是,不该戴着这对手镯出来,更不该惹了七皇嫂身边的宫女。青黛,代本宫向红玉姑娘配个不是,原是本宫这手镯丢得不巧,不该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惹得七皇嫂如今忧心,都是本宫的不是!”

青黛当即出列,朝着红玉盈盈一拜,道:“红玉姑娘,奴婢代九皇子妃给您赔不是!”

裴元歌和青黛这番做作,何止是让了步,简直是委曲求全。

而她话语之中的含意,却更令人深思,红玉偷盗手镯,本就该依法处置,如今却因为李纤柔有了身孕而不得不遮掩。若红玉是李纤柔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也就罢了,偏偏是德昭宫里的人,原本更只是洒扫的粗使宫女,跟李纤柔没有多长时间。这样一来,分明是李纤柔仗着怀了身孕,想要拿裴元歌立威,逼迫得堂堂皇子妃,要向一个偷盗她手镯的宫女赔不是。

尤其,裴元歌命人代她赔不是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青黛。

青黛是谁?当初芍药花宴上,被人污蔑与九殿下有私,从而污蔑九皇子妃嫉妒狠毒,被逼迫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验身,几乎因此而撞柱自杀的丫鬟!她给红玉赔不是,自然而然会引发人们对于芍药花宴事情的记忆,同样是皇子妃的宫女,青黛被人冤屈,被逼验身,几乎要撞柱自杀以证清白,最后事情却不了了之;而红玉偷盗九皇子妃的手镯,证据确凿,却因为怀有身孕的六皇子妃求情而安然无恙…。

甚至,青黛还是裴元歌的陪嫁丫鬟,而红玉不过是跟着李纤柔没多久的宫女而已…。

为何处境却是这般天差地别?

而这两件事,柳贵妃的处置又是何等的偏颇?果然是亲子和养子的区别,才会有这样悬殊的结果…

若是这殿内再没有旁人也就罢了,偏偏郑修容正目光灼灼地在那里站着,柳贵妃相信,如今事情真的就这样了解,这番情形真的传了出去,定然会再度唤醒芍药花宴上的话题,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谣言再度兴起…这个裴元歌,和她撕破脸后竟然如此的棘手,真真和宇泓墨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这番话看似在委曲求全,实则将柳贵妃和李纤柔都逼到了绝路上。

眼看着郑修容正跃跃欲试地要开口,柳贵妃忙抢在她前面:“元歌你说得对,这金镯事小,但皇宫之中的秩序要紧,既然这红玉偷盗金镯,就该发落,传本宫的命令,将红玉打发到御刑监去做苦役。”

李纤柔心中一急,正要说话,却被柳贵妃按住。

就算此刻将红玉打发到御刑监做苦役,只要人活着,李纤柔如今怀有身孕,事后随便找个借口也能再将人调回来;相反,如果此刻不这样说,反而让郑修容抢在前头,义正词严地处置了红玉,还能给柳贵妃扣个出事偏颇,欺辱皇子妃的罪名,再勾起芍药花宴的话题,事情会更加棘手。

“多谢母妃!”裴元歌这才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来。

立刻有人上前,将红玉押了下去。

没想到她如今怀了身孕,有柳贵妃撑腰,竟然还是无法从裴元歌手里救下红玉!对于这件事,李纤柔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郁结,虽然事后柳贵妃跟她分析过利弊,但是她总觉得不甘心,尤其,当她事后再派人去御刑监,想要找红玉商量时,更被传回来的消息气得七窍生烟。

御刑监说,红玉被送过来的当晚,便突发疾病而死。

这当然是明面上的说法,而根据李纤柔的打听,是御刑监得了九殿下的吩咐,这个红玉送过来后,便被秘密处死,只报了暴毙。御刑监暴毙的人多得是,谁也不会去探究,而红玉顶着偷盗的罪名到那里,李纤柔也不好为她出头,只能咬牙忍下了这个哑巴亏。

没想到裴元歌比她想象得还要狠,还要绝,直接就将红玉弄死,不给她留丝毫挽回的余地。

虽然失了红玉这个得力帮手,李纤柔很是心痛,但红玉之前已经将大局分析得极为透澈,讨好柳贵妃,无视温逸静,对付袁初袖。她如今怀了身孕,柳贵妃将她看得如眼珠子般,而袁初袖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妾,她想要对付袁初袖易如反掌,接下来就是温逸静…李纤柔想着,神情又慢慢平静下来。

李纤柔怀孕之事,自然在德昭宫引起了无数风波。

一时间就连宇泓烨,也因为子嗣对李纤柔稍微好了些,再加上柳贵妃的郑重其事,李纤柔在德昭宫的地位立刻窜了上去,没有半个人敢怠慢。看着李纤柔每每耀武扬威的脸,袁初袖和温逸静都是又气又恨,尤其李纤柔怀孕后丝毫也不收敛,正室皇子妃的架子摆得十足,两人的处境更是倒霉。

儿媳妇有了身孕,柳贵妃“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随之“病愈”了。

这天,柳贵妃又大摆筵席,宴请相熟的贵妇和诰命,说是八月初的螃蟹好吃,实则众人都知道,柳贵妃这是为了庆贺七皇子妃有孕。这件喜事,将之前七殿下“宠妾灭妻”的谣言一扫而空,又为七殿下添了层声势,加上本就是件大喜事,也难怪柳贵妃要大张旗鼓了。

裴元歌自然也在受邀之类,盛装赴宴。

席间说到李纤柔的身孕,柳瑾一的夫人便笑着道:“说起来宫里这几年真是喜事接连不断,前几个月六皇子妃刚刚传了喜讯,没想到七皇子妃进门没几个月,也跟着有了身孕,眼下只剩九殿下的春阳宫了。九皇子妃,听说您和九殿下恩爱无比,怎么七皇子妃都传了喜讯,您这边还没有动静呢?”

神情之中煞是不怀好意,显然是在挤兑裴元歌。

“柳夫人这话,本宫就不解了。”裴元歌早料到李纤柔怀孕后,定然会有这种挤兑,毕竟,她和李纤柔大婚时间相近,难免会被人相提并论。“七皇嫂比本宫早入门,比本宫早有身孕也很正常。新婚夫妻,哪有不恩爱的,怎么柳夫人特特地挑了本宫来说?倒好像本宫和九殿下恩爱,七皇嫂和七皇兄不怎么恩爱似的?”

说着,掩袖一笑,似乎浑不在意。

柳夫人一怔,没有想到这位九皇子妃言辞竟然如此伶俐,一下子就抓到了她话语中的把柄,不动声色地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七殿下之前“宠妾灭妻”的流言上,一时间张口结舌,想要解释些什么,却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再看看旁边柳贵妃蓦然沉下来的脸色,心中焦虑无比。

只怕贵妃娘娘已经恼了她这话…。

“元歌进门也没几个月,倒也不急,不过也还是要找太医看看,如果有毛病,就早些调养,免得将来吃亏!”柳贵妃笑着转开话题,扫了眼裴元歌,也掩袖道,“不过嫂子这话也不算错,若说恩爱,元歌你和墨儿认第二,还没人敢认第一。前些日子,墨儿来给本宫请安,本宫见他面色冷冷的,还以为怎么了,问了许多,墨儿也不答话,本宫还纳闷,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打听了才知道,竟然是…。”

说着,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顿口不说,直笑个不停。

见柳贵妃行为古怪,便有人好奇地道:“是怎么回事?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贵妃娘娘别自个笑,倒也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啊!不然吊得心里痒痒,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既如此,本宫说了,你们可不许传出去,本宫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那几天元歌身体不舒坦,结果这墨儿,就跟闻了腥却吃不到的猫儿似的,急得火烧火燎的,连带好几日,对谁都没有好脸色!而且还不知这几日,听说春阳宫里,每个月都有几天,谁也不敢去招墨儿,生怕撞到枪尖上去!”

柳贵妃笑着说道,神色之间似乎很为裴元歌和宇泓墨的恩爱而开心。

虽然芍药花宴的事情已经传扬得人尽皆知,但柳贵妃在人前依然做出一副慈爱的模样,这样时间久了,总会让人怀疑,认为她对宇泓墨是真心疼爱。

立刻就有夫人接口道:“哦?九皇子妃倒是好本事,居然能把九殿下收得服服帖帖的,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们来着!”

这话就有些不怀好意,明着是在夸裴元歌,实则是在说她嫉妒凶悍,不为九殿下着想。

九皇子妃和九殿下恩爱之说,众所皆知,尤其听柳贵妃说这番话,竟是九皇子妃来葵水时,九殿下也不曾收用通房丫鬟,因此才会火烧火燎的难受,在座都是贵妇,同为女子,岂有不羡慕的?而羡慕又最容易滋生嫉妒,难免就想要刺两句,毕竟任何事都有两面,往好里说,这是九殿下和九皇子妃恩爱;往不好里说,这就是九皇子妃嫉妒凶悍,不许九殿下沾惹其他女子。

“夫人这话倒叫本宫有些不解,难不成夫人对待夫婿,竟然是想要收服不成?本宫可没这么大胆子,出嫁从夫,自然一切都是九殿下做主。本宫也曾经劝解,无奈九殿下执意不理会,本宫也很无奈。”裴元歌笑着道,她何尝不知道这夫人的心思,不就是羡慕嫉妒,想要她好看吗?

如果说柳贵妃和这位夫人,以为以此能够逼迫她松口,说到侍妾通房之事,那就大错特错。

自顾以来,只有不得丈夫恩宠的女子才要羞惭的,从没听说,夫妻情深反而妻子要惭愧自己不够大度的!既然她们羡慕嫉妒她和泓墨的恩爱,那她索性就大大方方地认了,任由她们羡慕嫉妒去,只要不被她们抓到口舌的把柄,又有何惧?

“呀,九皇子妃这话说得让人好生艳羡,倒不知道九殿下竟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那夫人被裴元歌默认的姿态堵得一口气噎在喉咙之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强忍着说话,言外之意,似乎在暗指裴元歌嫉妒凶悍,却将一切都推到九殿下身上。

裴元歌弯眉一笑:“九殿下的为人,我自然得比夫人清楚些,不然岂不是糟糕了?”

闻言,众人哄然大笑。

这位九皇子妃当真好凌厉的口舌,她是九皇子妃,九皇子的正妃,和九皇子亲密无比,当然要更加清楚九皇子的为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这样一来,就显得这夫人的疑问和挑衅很没有道理,她和九皇子没有丝毫瓜葛,凭什么去论断猜想九皇子的为人?

上次芍药花宴,裴元歌是个全然的受害者,令人同情。

但这会儿,众人看到她不动声色,玩笑间便将柳夫人和柳贵妃以及这位夫人不怀好意的话语全顶了回去,有没有丝毫授人以权柄,这份机敏应变,当然令人钦服。

在座众人,或许因为九殿下夫妻恩爱的传言对这位九皇子妃心怀畏惧,或许因为上次芍药花宴的事情,对这位九皇子妃心怀同情,但毕竟都是因为外物而强加于她身上的,到时候这会儿,看着九皇子妃的应对,才让她们真正开始正视敬服裴元歌本人。这般美貌,又这般聪慧得体,也难怪九殿下会爱若珍宝。

莫昭仪的母亲莫夫人当即道:“九皇子妃这般人物,连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心生喜欢,宁可多听她说说话,也不想理会别人,何况九殿下?什么样的人才能要什么样的福分,这是羡慕不来的!”她和柳贵妃不睦,由来已久,又见裴元歌应对得体,便忍不住开口,暗指说话那妇人心中羡慕嫉妒,这才出言不逊。

被说中心事,那妇人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裴元歌却只是笑着,低头轻啜了口茶。

她和泓墨成亲还没有几个月,柳贵妃就这样急着想要为她戴上妒妇悍妇之名,会不会太心急了些?

见裴元歌三言两句,就将她话语中的机锋饶过,反而弄得那夫人十分没脸,柳贵妃心中暗自咬牙。虽然说李纤柔已经怀孕,但是…。如果说这个机敏聪慧的女子,是烨儿的正妃,又能够遂了烨儿的心思,该有多好?夫妻一体,裴元歌在这些夫人心中地位升高,夫妻一体,宇泓墨在这些夫人的夫婿心中的地位也自然会随之拔高…。

当真是,后悔莫及啊!

不过,虽然没有明言,但今日宴席的主角正是怀孕的李纤柔,怎么她迟迟都还没有露面?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绿衣宫女匆匆跑进来,绿色的裙衫上似乎站着隐隐的血迹,正是李纤柔的贴身宫女蔚蓝。只见她满脸是泪,进来对直接跪倒在地,不断磕头,哭着道:“贵妃娘娘,不好了,我家皇子妃流产了,如今情形十分危急,您…您快去看看吧!”

柳贵妃闻言,心神大乱,霍然起身,喝道:“怎么会这样?太医不是说,纤柔的胎很稳固,不会有意外吗?怎么会突然间流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蔚蓝泪流满面道:“回贵妃娘娘,是静侧妃见七皇子妃怀有身孕,心中不忿,故意跟七皇子妃产生争执,推了七皇子妃一把,才会害得七皇子妃流产!如今血流不止,太医说情形很是危机,求贵妃娘娘为七皇子妃做主,救救我家皇子妃,严惩静侧妃!”

裴元歌在旁边听着,心中忍不住微笑。

这个蔚蓝果然是李纤柔带过来的陪嫁侍女,一点都不懂得权贵皇宫中的忌讳,越是尊贵的门户,越是忌讳这种事情,遇事只有遮掩,很少有当众解开的。蔚蓝这番说辞,却是将德昭宫里妻妾不合的事情坐实,更会让人想到前段时间宇泓烨“宠妾灭妻”的谣言,毕竟李纤柔是正妃,又怀有身孕,温逸静身为侧妃,居然敢跟她起争执,甚至推到怀孕的李纤柔,若不是七殿下极为宠爱她,温逸静又哪里会有这样的底气?

果然,在座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有私交好的已经在窃窃私语。

对于李纤柔这个孩子,柳贵妃抱着很深的期望,因此听说流产,心头已经紧紧揪起来,再听到这个蔚蓝如此不识大体,竟然当众就将这话说了出来,更是气得心口疼,一口气哽在喉咙之中,几乎喘不上来。周嬷嬷急忙上前帮她顺气,连声叫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柳贵妃挥手道,“去德昭宫,本宫要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便当先朝着门口走去。

裴元歌忍不住挑挑眉,虽然说德昭宫不适合她去,不过有柳贵妃在,就算碰上宇泓烨,她也不担心,因为柳贵妃绝不会让她出事,影响到宇泓烨的名声。再说,这种热闹,她若不跟过去看看,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当即也起身道:“本宫也去看看七皇嫂!”

有她带头,在座的贵妇诰命也就跟着起身,想要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昭宫里已经是兵荒马乱,谁也没有想到,七皇子妃这金贵的一胎,居然就这样没了?虽然晴空万里,但众人却都感觉到了重重阴霾,正是暴风雨前来的征兆,因此尽管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一个人敢喘口大气,使得德昭宫寂静得近乎压抑。

柳贵妃赶到李纤柔所在的殿内,看到太医便问道:“情形如何?”

“回贵妃娘娘的话,七皇子妃已经流产!”太医满头大汗地道,“更让人担忧的是,七皇子妃流产后出血不止,眼下情形十分危急,只怕…只怕…”他不敢再说下去,唯恐说得太明显,让眼前这位贵妃娘娘迁怒于他。

但“已经流产”这四个字,已经足够让柳贵妃恼怒。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帷帐内传出一阵惊呼声,随即哭泣声成片,充满了不祥之意。而原本在床边为李纤柔施针的太医,也神情哀痛地收起金针,转头向柳贵妃磕头道:“贵妃娘娘请节哀,七皇子妃已经过世了!”

柳贵妃早就被流产的消息弄得头晕,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反应。

裴元歌却眉头紧皱,微微近前,见帷帐内的李纤柔的确没有了升级,忽然厉声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七皇嫂有胎尚不足三月,就算不幸流产,也不可能危急性命。怎么会出血不止,有性命之忧呢?太医,是不是你们医术不精,弄出了差错,才会害得七皇嫂丧命?”

在场的贵妇闻言,都暗自点头。

怀胎前三月,胎不稳固,容易流产,这都是有的,但是却很少有人因为这样的流产而危及性命,最多也就是身体因此而虚弱取来,需要好生调养,毕竟不是七*月份时的胎像,要是有了意外,很容易一尸两命。

几位太医闻言,额头汗珠涔涔而落。

他们真的很不想搅进这趟浑水之中,但是听九皇子妃的话,赫然要将七皇子妃的性命之危算到他的头上,这可是他承担不起的!无奈,一人上前回话道:“回九皇子妃的话,若只是被人推搡,因而流产,的确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但是微臣赶过来为七皇子妃诊脉时,发现七皇子妃体内有着大量的红花。七皇子妃流产,本就出血,红花又有活血之效,两厢叠加,才会弄到如今这等地步!”

“红花?”裴元歌失声惊呼,“七皇嫂体内怎么会有红花?难不成七皇嫂流产,不是因为和静侧妃起了争执,而是因为被人下了红花?这可要好生追查!”

“九皇子妃误会了,七皇子妃的确是因为被人推搡,因为动了胎气,才会流产,问题在于…七皇子妃动了胎气后,曾经有人熬炖安胎药给七皇子妃,而安胎药里被人下了红花,才会…。”太医不得不说,额头汗珠涔涔而落,眼下的情况,既然已经说了,便也只有将事情说清楚才好。

“安胎药?”裴元歌眉头紧皱,厉色环视四周,喝问道,“谁去熬炖的安胎药?”

早有人指着拥簇在床边的胭脂道:“是胭脂!”

听说事情牵扯到她身上,胭脂吓得魂不附体,忙跪着爬过来,连连磕头道:“九皇子妃明鉴,奴婢是跟着七皇子妃进来的陪嫁丫鬟,对七皇子妃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在七皇子妃的安胎药里下红花呢?那岂不是奴婢自断生路?还请九皇子妃明鉴!这安胎药里,怎么会有红花呢?”

先前回话的太医忙道:“回九皇子妃,之前众位同僚为七皇子妃诊断出红花时,卑职便注意了四周的东西,红花的确是下在安胎药内,千真万确,如果九皇子妃不信,可以再召太医前来确定。”

胭脂闻言,顿时傻了眼。

“胭脂是七皇嫂带过来的陪嫁丫鬟,七皇嫂如果出事,对她也没有好处。”裴元歌沉吟着道,又问道,“那么,在你熬炖安胎药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胭脂想了想,立刻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在熬炖安胎药的时候,静侧妃身边的陪嫁丫鬟碧云曾经来过小厨房,还因为奴婢占了炉火的事情,跟奴婢吵了起来。当时奴婢被她弄得头昏脑胀的,曾经有段时间没有看着药炉,定是静侧妃,她推了七皇子妃还不够,还要讲七皇子妃置诸死地,这才在药内加了红花,想要谋害七皇子妃,是她!是她!”

裴元歌眉头紧皱:“静侧妃和碧云呢?”

胭脂正要回答,门外已经传来温逸静不耐烦的声音:“你们别唬我,就我推的那一把,还能把李纤柔推死了?简直是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她仗着身孕骄横,故意虚张声势,想要给我好看罢了!这段时间,我吃她的亏还少吗?这会儿又装模作样?”

正说着,忽然看到殿内黑压压的人群,神情沉肃,温逸静顿时一怔,心头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胭脂立刻上前,揪住温逸静身边一个宫女,又是大又是哭喊道:“碧云,你好狠毒的心思,居然故意和我吵架,借机在七皇子妃的安胎药里下红花,害得七皇子妃过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静侧妃指使你的,是不是?以为害死了七皇子妃,静侧妃就能够做正妃?做梦!”

安胎药是她经手的,如今出了事端,胭脂知道她定然逃不过的,只求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能够求得活命。

碧云神色慌乱:“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好好的在那里熬炖安胎药,偏偏你要过去跟我争炉火,说什么静侧妃身体不适,要熬炖补品!她推了七皇子妃,害得七皇子妃流产,又怎么会身体不适?分明就是故意找借口分散我的注意力,好在安胎药里动手脚!”胭脂哭喊着道,揪着碧云不住地厮打。

听说安胎药里被人下了红花,害得李纤柔死了,别说碧云,连温逸静也愣住了。

之前这样的事情,李纤柔弄过好几次,故意挤兑她,跟她抢东西,她稍有动作,李纤柔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被她气得动了胎气,张扬着请太医,又说要告诉柳贵妃。温逸静被她折腾了几次,心里越来越窝火,因此这次再也忍耐不住,才会去推了李纤柔一把。

她当时并没有用力,李纤柔又怎么会流产?

至于安胎药里下红花,更是从何谈起?她的确派碧云去了小厨房,但从来没有让她下红花啊!

“你这个宫女,你不要冤枉我,我才没有害李纤柔!”温逸静倒也知道事情轻重,眼看着现在所有的嫌疑都指向她,顿时也害怕起来,当即哭着跪在柳贵妃面前,哭诉道:“贵妃娘娘明鉴,这些天,七皇子妃借口怀了身孕,将小厨房的炉子都占了去,这个说要熬炖补品,那个说要熬炖安胎药,这是个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那个是修容娘娘送来的药膳…。自从七皇子妃有了身孕,妾身就连一顿应时的热饭菜都没有吃上过,今天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派碧云去和胭脂理论,可绝没有派胭脂去下红花!贵妃娘娘明鉴啊!”

说着,不住地磕头。

原本看李纤柔已经被害得流产身亡,温逸静这个侧妃还这样嚣张,众人已经觉得这德昭宫忒不像样子,如今再听温逸静这样说话,红花暂且不论,这克扣饭菜只怕八成是真的。虽然说七皇子妃怀孕金贵,但因为怀孕就将侧妃的例菜挤兑成这样,也未免有些过了吧?

难怪温逸静会怀恨至此呢!

“那本宫来问你,你可有推七皇嫂?”见柳贵妃没有做声,裴元歌便问道。

当着众人的面,她巴不得温逸静再说出些什么事情来,让德昭宫显得越乱越好!反正丢的都是宇泓烨的人,她权当作看戏。

温逸静瑟缩了下,不敢否认:“是!”随即又辩解道,“可是妾身也是气不过,这些天七皇子妃仗着有了身孕,处处欺辱我,今天又故意说话刺我,我忍不住,这才…。可是,我没有用多大力气啊!我只是…我只是…”她越说便越觉得自己说不清,心中惶恐不已。

“你确然推了七皇嫂,又确然派碧云去跟胭脂争吵过…。”裴元歌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头向柳贵妃道,“母妃,妾身已经问完了,或许还有疏漏之处,请母妃继续追查,并加以处置。说句不该说的,这德昭宫,未免也太乱了些!”

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原本已经混混沌沌的柳贵妃,听到裴元歌的话,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她不该被李纤柔流产的消息冲昏了头,竟然没有拦阻宴请的众人,让她们跟着来到德昭宫,更不该昏昏沉沉诸事不理,任由裴元歌发问,将德昭宫里的争斗完全铺展在众人眼前。

如今,主母不慈,侧妃不敬,妻妾相争,乱成一团,这恐怕就是众人对德昭宫的印象吧?

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最前面,如今烨儿连一个德昭宫都打理不好,当众弄出这样的丑闻,别人又会怎么想烨儿?柳贵妃真是后悔莫及,她明明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就不该坐视李纤柔在德昭宫没有体面,应该从开始就好好地教导她宫中的心机和规矩,以及如何处理宫务,如何处理妻妾关系…。但凡她有一丝的远见,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时间,柳贵妃的心如同被刀扎一般,钻心钻心的疼,钻心钻心地悔恨…

------题外话------

终于把李纤柔弄死了,呼呼~至于这整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揭晓~O(n_n)O~

271章真相,前因后果

柳贵妃对李纤柔的孩子抱有多深的期望,她就有多痛恨害得李纤柔流产的罪魁祸首。但冷静下来的柳贵妃心里很清楚,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而是平息事态,如今温逸静的确推了李纤柔,也的确让丫鬟去和胭脂争执,嫌疑最大,如果是她便无话可说,但若不是她,再追究下去,还不知道会牵扯出什么状况。

今日德昭宫的笑话已经够大,不能再延续下去,必须要果断处理。

就算要追查真相,也要等到事后,缓缓追查,处置,如今要先保住德昭宫的名声为首务。

于是,柳贵妃当机立断,喝道:“侧妃温逸静乖张不逊,谋害七殿下子嗣,使得七皇子妃流产身亡,心思狠毒,无可饶恕。因此本宫传令,将温逸静…”她咬咬牙,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了顿道,“将温逸静打入冷宫,所有服侍下人不曾规劝主子,杖毙;七皇子妃身边的下人服侍不周,致使七皇子妃流产身亡,杖毙!”

无论如何,温逸静总是温首辅的孙女,刚进门没多久,也不能做得太绝,总要给温府留一线余地。

虽然说温首辅对这个孙女似乎没有多少爱护之情,更没有因此在朝堂上支持靠拢烨儿,但终究是温府的人,留一线余地,日后也好想见。想到这里,柳贵妃就更觉得恼怒,早知如此,就不该娶温逸静入门,非但没有拉拢到温首辅,反而闹出了今日的祸端!

子嗣,德昭宫的名声…。真是得不偿失!

“贵妃娘娘,我冤枉啊!不是我害得李纤柔,我没有下红花!”

温逸静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吓得浑身都瘫软了,挣扎着爬到柳贵妃跟前想要求情,却被上前来拖她下去的嬷嬷扯住手臂,完全不理会她的辩解,径自拖着她离开了寝殿,只留下她嘶喊的语音,似乎仍然回荡在殿内。

而其余宫女,听到柳贵妃接连的“杖毙”二字,顿时也都抱头痛哭起来。

皇室行事向来如此,之前的赵婕妤就是明证,在得知李纤柔病危时,这些宫女已经猜想到自己的下场。但真正听柳贵妃说出来,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绝望,不少人已经晕倒在地。

胭脂和蔚蓝是跟着李纤柔从李府出来的,对宫规知道得不算清楚。她们以为,温逸静下毒手害死了李纤柔,冤有头,债有主,柳贵妃定然会追究李纤柔的罪责,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们这些陪嫁侍女,以及其余服侍的宫女,竟然也成了陪葬,听到这话,都吓得瘫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柳贵妃要安排丧葬事宜,其余贵妇也就跟着告辞了。

裴元歌不想在德昭宫多待,免得招来事端,便也随之告辞。回到春阳宫时,德昭宫的事情已经四散传开,春阳宫的宫女太监都得了消息,正在切切私语着,尤其说到那些被陪葬的宫女,因为跟自己身份相同,难免有些心有戚戚然,暗自为这些人叹息,庆幸自己不在德昭宫,不然也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