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绣这才说道:“没了烙印,你们也没办法掩藏身份,这伤一看就是新伤,你们还是会遭怀疑。”

上官睿说:“那就让他们藏家里?”

安锦绣摇头,“下午我们一起去庄子上,带上他们就好。”

安元志叫了起来,“可是城门口有人查啊。”

安锦绣看看这两个死士,也许是王圆训练死士的方法特殊,这两个死士的身量都不大,个子也只比寻常女子高一些,面貌看着也清秀,安锦绣昨天晚上为这两个人治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办法,“扮女装出城好了,城门前的官兵总不会让我们女人脱衣检查吧。”

屋里的四个男人都呆住了,两个死士的脸上顿时就显出抗拒的表情来了。

安锦绣将桌上凉好的药,一人一碗端到圆一和圆威的手上,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好容易逃出了天牢,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上官睿这时也点头道:“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然大理寺要是找不到你们,难保过几天不挨家挨户地搜查。”

安元志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男扮女装?姐,也只有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安锦绣只笑了笑,催着两个死士喝药。

上官睿看了看安锦绣,目光阴晴不明,他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嫂不是简单的内宅女子,敢做出救大理寺逃犯的事,这会儿满大街的衙役在抓人,他这个嫂子还在这儿神情自若地安排送人出城的事情,若不是安锦绣向来待他很好,上官睿真要怀疑大哥上官勇娶了这么一个媳妇,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安元志没去在意上官睿的神情,挠了挠头后说道:“他们的名也得改改,这个圆字也太显眼了。”

安锦绣先问圆一和圆威:“你们想改名吗?”死士大都忠心,硬逼着这二位改名也不好。

圆一说:“主人不在了,我们叫什么名都无所谓了。”

安锦绣这才又看向了上官睿,说:“他小叔,你说他们改个什么名好?”

上官睿不相信安锦绣自己没有主意,但他这个嫂子问到他了,上官睿还是说:“把圆改成土口衣袁好了,圆一叫袁义,圆威还以威为名,就叫袁威好了。”

安元志说:“这样不错啊,听着音还是原来的名字。”

两个死士也不矫情,都点头说好。

安锦绣转身往门外走了,说:“我去给你们找要穿的衣服,吃过午饭后,我们就出发。”

屋里剩下四个男人后,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谁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安元志先开口道:“你们的武艺到底有多高?”

已经改名为袁威的死士这时才冷冷地开口道:“夫人说你们在安府听说过我们的事。”

安元志干笑了一声,安锦绣那都是瞎话,安府跟兵部,朝中的将军们从来都交往不多,怎么可能会知道王圆养死士的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安元志说:“我就是听说你们武艺高强。”

袁义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我们会杀人的武艺。”

“什么?”安元志没听明白。

“武功的派别很多,”袁义跟安元志解释道:“我们没具体练过什么派别的武艺,我们只知道如何更方便的把人杀死。”

这下子安元志来了兴趣,在安元志想来练武是为了上沙场建功立业,上了沙场就得杀人,还有更方便杀人的武艺?

上官睿看安元志跟两个死士说起了杀人的事,这个话题身为读书人的上官睿完全不感兴趣,抽身从耳房里出来后,在紫鸳和上官宁的房里找到了正在翻着女装衣物的安锦绣。

安锦绣看到上官睿进来,也不意外,开口就道:“他小叔,这两个人值得我们冒险。”

上官睿说:“我能看出他们不怕死,也许真能帮上我大哥和元志哥,可大嫂,他们毕竟只是两个人。”

“未来你大哥和元志若是可以指挥千军万马,身边有个忠心的人不好吗?”

“他们若是不忠心呢?”

安锦绣回身望着上官睿一笑,“就算他们不忠心,多两个他们这样的朋友我觉得也很好。”

上官睿在房里踱了几步,说:“这两个人不简单,不然朝廷怎么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抓他们?大嫂,他们知道的秘密,会不会害死我们?”

安锦绣说:“王圆的罪被判了抄斩九族,这个人当年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人,他小叔,你说这样的人会傻到去犯欺君之罪吗?“

安锦绣的这句话让上官睿想了好久都没有说话,他们书院里的人这两天也在猜王圆究竟欺骗了世宗皇帝何事,有很多种猜测,但是都经不起推敲。

安锦绣将要给袁义和袁威换上的女装都找齐了,回头看上官睿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我是觉得,王圆这样的功臣就算有事欺瞒了圣上,也不至于落到抄斩九族的份上,除非他的欺瞒关系到了圣上的天下。”

“天下?”上官睿说:“王圆手中无兵,如何危害到圣上的天下?”

“皇位跟天下对圣上来说应该是同等重要,”安锦绣把衣物都抱在了怀里,跟上官睿道:“这样的事,我若是王圆,我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事,可是目的是什么,我不会跟任何人。”

上官睿全身一震,还想跟安锦绣说话的时候,他的大嫂已经抱着衣服走出房去了。

等紫鸳忙好了饭菜,坐到了桌旁吃中饭的上官睿已经神色如常了。安锦绣怀里抱着平安,一边还照顾着上官宁吃饭。两个人都没再说王圆与死士的事。安锦绣不担心上官睿会不跟她站在一起,上官睿本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能帮到上官勇的事情,能让上官家族更进一步的事情,这个少年人就一定会去做。

一家人吃过了午饭后,安锦绣留下奶娘在家看家,她自己抱着平安,带着穿上了女装的袁义、袁威,跟上官宁一起坐上了家里的马车,安元志和上官睿坐在车厢外面赶着车,往北城门走去。

“不会有事的,”车到了北城门,停下来让守城兵士检查的时候,安锦绣还小声对袁义和袁威说了一句。

车帘被安元志从外面撩了起来,车厢里坐着的几个人忙都用手帕遮住了脸。

“车内都是女眷,”上官睿在外面问兵士道:“你还要看多久?”

这兵士看了看车厢里的几人,也没细看,就把头收了回去,跟安元志和上官睿说:“你们走吧!” 

38无法回头的太子妃

马车平安无事地出了京都城,袁义和袁威坐在车中,望着车后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京都城,神情如释重负又有些迷茫,可以活下去了,他们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安锦绣哄着怀里的平安,冲两个死士笑道:“以后就过你们想过的日子好了,自由身了,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袁义道:“夫人肯放我们走?”

“我也留不住你们啊,”安锦绣说:“以后的事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他在笑,”袁威这时却指着在安锦绣怀里笑得开心的平安说道。

“想抱抱吗?”安锦绣笑着问袁威道。

袁威忙摇头,这么小的人儿他可不敢抱。

安锦绣却不由分说,将平安放到了袁威的怀里,说:“你们都是要学会抱孩子的,都跟我摇头说不会,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也不抱?”

袁威僵直了身子,双手端着平安动也不敢动,让平安嘴里的口水涂了一身。

“抱孩子要这样抱,”安锦绣开始手把手地教袁威抱孩子。

上官宁在一旁帮安锦绣的腔道:“威大哥好笨,连我都会抱平安呢!”

袁威涨红了脸,杀人不眨眼的人,这会儿被一个小毛孩儿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弄得手足无措了。

袁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袁威学抱孩子的样子,突然就鼻子一酸,想哭又忍住了。死士没有自己的生活,这会儿看袁威笨拙的样子,陌生到好像他从来就不曾认识过这个人了。

安锦绣注意到了袁义的神情,但是没有点破,只是耐心地教着袁威如何带平安。收买人心的事情,安锦绣也是个老手了,她对袁义和袁威有收买的心思在,但也希望这两个人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与她重新过活一世一样,袁义、袁威这样的又何尝不是重活一世?

三日之后,王圆全族五百余口被斩首示众,显赫一时的后湖王氏自此族灭,在史书中留下了欺君族灭这样的,最后的一句评语。

太子的日子在王氏灭族之后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艰难起来。

奉旨查案的四皇子白承允,以及秘密追拿王氏外逃死士的大内侍卫统领苏养直都上奏世宗,王氏那两个死士一定是被什么人保护了起来,或者已经被人灭口。

大皇子白承舟手下的官员,更是直言此事一定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白承泽倒是上折力保太子,却又让太子与王氏外逃死士有关之事,在朝野上下闹得更是沸沸扬扬。

可是这个本该是世宗大发雷霆的时候,世宗却异常地沉默了。

异常的父皇,咄咄逼人的兄弟,朝臣的反复无常,都让太子透不过气来,头顶上好像悬着一把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太子几乎是惶惶不可终日。

又一次深夜从噩梦中惊醒的太子殿下,终于在安锦颜的面前情绪崩溃,他宁愿世宗给他一个痛快,也不要再这样战战兢兢地等着自己未知的命运降临。

安锦颜将自己的丈夫搂在了怀中,安锦颜知道自己的这个丈夫虽然贵为太子,却是个性格软弱的人,撑到今日才在她的面前示了弱,已经超出了安锦颜的预计。

“父皇不信我!”太子在安锦颜的怀里喃喃自语一般地道。

“父皇若是不信殿下,早就惩处殿下了,不会等到今日还无动静啊,”安锦颜安慰着太子,“殿下,母后不会不管殿下的,您可是她唯一的儿子。”

“我见不到母后,”太子伤心道。世宗不让他见项氏皇后,这就是压垮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暂时见不到面,母后也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安锦颜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太子的后背上,“母后知道该怎么帮殿下,殿下再耐心等等吧。”

“我要等到何时?”

“臣妾明日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安锦颜轻声道:“父皇不会拦着臣妾,不让臣妾进孝心的。”

太子握着安锦颜白玉一样的手,低喊了一声:“锦颜。”

“殿下放心,不管发生何事,臣妾都会陪在殿下的身边,”安锦颜跟太子说道:“臣妾也会去见父亲,总之为了殿下臣妾什么事都会去做。”

太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太子妃,这种时候了,安锦颜温柔地笑着,还是像往常那样如一潭静水,波澜不惊。“唉!”太子凑上去亲吻了安锦颜的嘴唇。

安锦颜嘤咛了一声,望着太子的眼适时的蒙上了一层雾气。

此时的太子需要一个女人,他需要暂时忘掉烦扰着他的皇家,父子君臣还是白氏的这座江山。“锦颜,”太子叫着安锦颜的名字,将自己深埋进安锦颜的体内。

一场情事就这样在深夜的东宫正殿寝室里进行了。

安锦颜放开了自己的身体,比起太子的宠爱,她更需要一个孩子。安锦颜不相信这个世上的男女之间有什么爱情,那都是骗无知深闺女的东西,安锦颜只知道只有太子座上金銮殿里的那把龙椅,她才能成为祈顺王朝的皇后,她的兴衰荣辱全都系在了太子的身上。“你不能失败,”当太子在安锦颜的体内渲泄着**的时候,安锦颜在心里念着。

第二日一早,安锦颜在中宫见到了项氏皇后。

皇后看一眼自己的儿媳,对于安锦颜一如既往的稳重,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太子最近还好吗?”

安锦颜笑道:“太子殿下很好,只是挂念母后您。”

“让他不用挂念本宫,”皇后低头看着宫人正替她打理着的指甲,“他是太子,要记得为圣上分忧。”

安锦颜忙起身道:“儿媳知道了,一定把话带给太子。”

皇后说:“你是孝顺的孩子,如果能尽快给本宫生一个嫡孙,那本宫就更开心了,圣上也会高兴的。”

安锦颜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和太子是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皇后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本宫也不打趣你了,东宫的事情也多,你跪安吧。”

安锦颜与皇后对视了一眼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退出了中宫殿。皇后的身边有不少宫人太监在,所以有些话皇后不会跟她明说。安锦颜在回东宫的路上想着皇后跟她说的话。

让太子不用挂念本宫,这就是说皇后已经出手为太子解困了。

让太子记得为圣上分忧,这就是在告诉太子,不管世宗是什么态度,他还是要在世宗面前做一个恭敬孝顺的好儿子。

早日生一个嫡孙,安锦颜冷笑了一声,任何女人为太子生下儿子,皇后怕是都会很高兴。皇后这话的真意,应该是要他们东宫做些让世宗高兴的事了。

什么事能让世宗高兴?

安锦颜走在皇宫的甬巷里,王圆之死跟太子一定有干系,只是太子不说,她就不能问。私养军队,安锦颜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中宫殿,太子就算真的为了皇位私养了军队,这事也不可能是太子一个人做下的事,如果太子最后真的难过这一关,为太子顶了这个罪名的人也只能是皇后娘娘了。

“太子妃娘娘,”吉利带着一队宫人太监走过来,远远地看见安锦颜后,便站下来行礼了。

“吉利公公,”安锦颜冲吉利抬了抬手,脸带微笑地道:“你来见我母后?”

吉利满脸堆笑,冲安锦颜哈着腰,却并不答话。

安锦颜也只是客气地一问,看着吉利身后小太监们手上捧着的锦盒,安锦颜便知道这是世宗给皇后送东西来了。

吉利带着人闪到了一边,让安锦颜先行。太子妃安锦颜也是出身安氏,也是一个美人,只是在吉利看来,安锦颜的容貌胜在雍容,安锦绣却更精致,更可人,更能惹男人的怜爱,同一个父亲,因为生母不同,竟就有这样大的差别。

安锦颜从吉利的身边走过,心里想的却是,吉利这个太监常年跟在世宗的身边,这世上最了解世宗喜好的人应该就是这个阉人了。让太子去拉拢这个阉人,是屈尊降贵不假,但是这个时候了,还要讲究这些吗?

安锦颜从中宫回到东宫后,但命人去请安太师进东宫一见。

传话的太监去了一个时辰后回来,却没有带来安太师,只带来了安太师的话,说是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进东宫来。

安锦颜让宫人们都退出殿房后,才阴沉了脸,她的这个父亲这个时候是看着太子地位不稳,想跟她拉开距离了吗?安氏如今不指望她这个女儿,还能指望谁?

“娘娘,”就在安锦颜独自坐着生闷气的时候,太子身边的小太监跑到了殿外,跟安锦颜道:“太子殿下一个人在书房里喝了不少酒。”

这个时候躲起来喝闷酒有用吗?安锦颜不出声地嗤笑了一声,理了一下头上的金步摇,再次走出太子妃寝殿的安锦颜,又是一副贤良淑慧的模样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可是从坐着花轿进入这座东宫殿起,安锦颜就无回头路可走了。

吉利从中宫皇后处送了东西回到御书房,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就听见里面世宗的怒骂声:“他也敢反朕!混帐东西!他当朕不敢杀他?!”

吉利细听世宗一连串的怒骂声,竟是属地在凤州的信王白永信反了。

“朕一定要杀了他,”世宗在御书房里拍着桌案。

御书房内的大臣传阅了来自凤州节度使汪申之的急报,一个个都是紧锁了眉头。信王是世宗最小的叔父,说是皇叔年纪却只跟四皇子白承允同年,一直以来在凤州属地不声不响的,怎么突然间就反了?

世宗怒骂了一阵后,问案下的诸大臣道:“要如何平凤州之叛?” 

39信王叛君

凤州与京畿之地相邻,这个时候御书房内的大臣们谁也不敢提调京畿之地的驻军前去平叛,因为谁也不敢保证信王与京畿之地的将领之间毫无瓜葛。从凤州和京畿之地以外调兵是唯一的选择,具体调哪路军,这个臣子们倒是提了几个将军的名字,但谁也不敢担保这些将军一定能打胜仗。

世宗几经思量之后,定下了由白州都卫将军段继承领兵前去凤州平叛。臣子们对于世宗的决定没有异议。等大臣们退出去后,世宗动手写了一封秘信,命白玉关的周宜带一支千人精锐即日从白玉关奔袭至凤州。说世宗是帝王疑心重也好,对段继承还不够信任也好,这封秘信当天就从宫中送出,由一大内侍卫快马送往了白玉关。

太子在书房里听到信王反了的消息后,手中的酒杯掉在了桌上。

陪在太子身边的安锦颜一脸关切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喃喃自语道:“白永信反了?”

安锦颜让来报信的小太监退下,然后推了推太子,说:“殿下,信王谋反可是大事,您还是快些去见父皇吧。”

太子却像是没有听见安锦颜的话一样,说道:“信王叔怎么会反?”

“殿下!”安锦颜提高了嗓音喊了太子一声,“您这是怎么了?您不相信信王造反之事?”

太子腾地一下站起了身来,也没有理就在他身边的安锦颜,迈步就往外走去。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安锦颜忙就拉住了太子,看太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安锦颜哪里敢让太子就这么走出门去?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太子被安锦颜拉着站了一会儿后,好像神智又正常了,推开了安锦颜的手后,说道:“没事,你回房去吧。”

安锦颜看着太子脚步匆忙地走出书房,心中又升起了疑惑,信王造反,太子怎么会是这种反应?难不成太子与信王之间还有暗中的来往?

“娘娘,”贴身伺候安锦颜的宫人这时走了上来,要扶安锦颜回自己的寝室去。

“我们东宫有谁跟吉利公公能说上话的?”安锦颜问这宫人道:“最好是关系好的那种。”

这宫人想了一下,说:“娘娘,太子殿下身边的悟顺就是吉利公公的徒弟,要说东宫里跟大总管关系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安锦颜回忆了一下太子身边的那些个贴身的太监,倒是能想起来这个叫悟顺的太监的样子。

“这个悟顺平日里是个不多话的,”宫人又跟安锦颜说道:“看着对太子也忠心。”

“让他来我这里一趟,”安锦颜说道:“我有话问他。”

“奴婢遵命,”宫人扶着安锦颜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跟安锦颜禀道:“娘娘,您上次吩咐赏给上官将军夫人的礼已经送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安锦颜知道这宫人说的是什么礼,安锦绣长子满月的时候,她命人送去了一份厚礼,“她不是早就收下了?”

“只是昨日上官夫人又命人送了一份礼来,说是给娘娘的生辰之礼。奴婢看上官夫人的这份礼也算是厚礼了。”

安锦颜已经忘了自己的生日快到,宫人说安锦绣的这个礼是厚礼,那看来这个庶妹是把她送去的那份礼给还了回来。不知好歹,安锦颜心里念了一句,“她送来就收下吧,自家的姐妹,她对我也算是有心了。”

宫人打量着安锦颜的神色没有不悦之色,忙就说道:“娘娘与上官夫人姐妹情深,奴婢真是羡慕。”

姐妹情深?安锦颜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连自己的父亲都指望不上,一个庶出的妹妹,能与她有多深的情?

正被安锦颜念着的安锦绣此时还在城外西郊的庄子上,看着自家的良田里稻苗青绿,想像着入秋后,这些田里稻谷丰收的景象,安锦绣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安锦绣甚至在想,等上官勇回来后,他们一家人常住在庄子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上官夫人,”就在安锦绣打算着自己与上官勇未来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让安锦绣这一世避之不及的声音,“你这是决定要做田舍翁了吗?”

安锦绣回头,看见白承泽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一袭寻常春衫,穿在这个人的身上就是有说不出来的尊贵,极英俊的一个皇子,不知道迷了多少祈顺女子的芳心,安锦绣却在心里烦燥地想着,怎么又遇上了?

白承泽信步就走到了安锦绣的近前,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了安锦绣一下,安府的二小姐今天竟是一副农妇的打扮,可本身的美色却不减半分。见安锦绣给自己行礼,白承泽伸手虚扶了一把,笑道:“这里又无旁人,何必讲这些虚礼?”

安锦绣却是把这一礼行完了后,才对白承泽道:“五殿下,今日是出城赏春色吗?”

白承泽站在田埂上,举目看看脚下碧油油的农田,“五月已经是暮春,哪还有春色可赏?不过在这里看到上官夫人,我还是不枉此行啊。这是上官夫人家中的田地?”白承泽指着脚下的良田问安锦绣。

“是,”安锦绣大方地承认。

“上官将军不在京都,你辛苦了,”白承泽道:“其实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安锦绣说:“那小妇人应该出现在哪里?”

白承泽目光深沉地望着安锦绣,“我还记得你写的那些诗词,小姐的日子应该是风花雪月,调弄琴弦的手,不应该沾上田间的泥土。”

安锦绣看着白承泽温润无害的眉眼,有些恍惚,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她与白承泽最初的那一段岁月,这个男人的温柔多情如一张蛛网,缚了她一辈子。“殿下过讲了,小妇人如今更在意柴米油盐,过日子还谈什么风花雪月?”

白承泽一笑,伸手从安锦绣的发间摘下一小团不知是何植物种子的飞絮,“你怎么会买下王家的田地?”

原来这才是这个皇子殿下来西郊的目的,安锦绣目光闪烁一下,低头说道:“那时候王圆要离京,我听说他们家里要卖掉这里的田地,五殿下也许不知道,这里的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小妇人听打了一下价钱,觉得也算合理,便买下来了。”

“你用了王家以前雇的农人了吗?”白承泽又问。

安锦绣面色显得有些不安了,说:“这里的农家以前都是替王家种地的,小妇人买下了这些田地,自然也是雇他们耕种,五殿下,是不是小妇人买这些地不妥?”

“没事,”白承泽又冲安锦绣一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日后我若是有心归隐,也想找几亩良田耕种,寄情青山绿水间也没什么不好。”

寄情山水?安锦绣心中冷笑了一声,一个一心要成皇的人会寄情山水吗?

“对了,你站在这里看什么?”白承泽突然又问安锦绣道。

“看看田里庄稼的长势,”安锦绣说。

白承泽说:“你不问问我为何会一个人来这田梗上?”

安锦绣看了白承泽一眼,上一世白承泽冲她伸出了手,她便将心双手奉上,这一世她什么也不做了,这个人还这样跟她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小妇人不敢过问殿下的事,”安锦绣又冲白承泽行了一礼,“殿下如果没有再要问的,小妇人就告退了。”

“我送你吧,”白承泽说:“你的庄子在什么地方?”

“小妇人不敢劳烦殿下,”安锦绣心里没由来的又是一阵烦燥,这个男人还要跟她在这里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安锦绣将情绪掩饰地很好,可是白承泽还是看出了安锦绣的不耐烦,白承泽也不恼,他这样也算是在纠缠一个有夫之妇了,只是想到在东宫初见时,这个小女子半是惊喜羞涩,半是算计的神情,白承泽就对如今这个看着只想相夫教子,做一个贤妻良母的小妇人有了更多的兴趣。一个追求荣华富贵,不甘心认命的人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成一个无欲无求,就安心守着一个武夫过一辈子的人?

“殿下,小妇人告退了,”安锦绣顶着白承泽探究的目光,也懒得去猜白承泽的心思,这个男人心机太深,猜他的心思只会让自己心累,安锦绣是往后退了两步后,转身便走了。

白承泽一直站在田梗上看着安锦绣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没回头便道:“二哥怎么来了?”

二皇子白承路这一路走的有些急了,喘着气道:“信王在凤州反了。”

“信王怎么可能会反?”白承泽转过身来看自己的同母二哥,“这消息确定?”

“父皇已经派了白州的段继承去平叛了,这消息还能有假?”白承路说:“你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什么?”

“我不相信信王会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白承路好笑道:“什么样的误会能让父皇以为他造反?”

白承泽往田梗下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对白承路道:“我们应该派人去凤州一趟,信王若是没人逼他,怎么可能会反?”

白承路说:“有人逼他造反?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白承泽手指点点白承路:“王圆刚死,信王又反,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二哥,我们不能让信王死了。”

“父皇要杀他,你如何让他不死?”白承路问白承泽道:“事关判逆大罪,我们插手好吗?”

白承泽松开了手里的那团飞絮,一路看着这飞絮随风飘远,突然一笑,低声对白承路道:“也对,我们只要看看是谁最想让信王死,就知道王圆究竟是为谁死的了。” 

40香安城破

白玉关外的周宜接到世宗的秘诏时,白州都卫将军段继承已经领兵入凤州平叛半月之久了。周宜无从了解凤州的战事,只能是听从世宗的命令,将关外的大军交与了白玉关大帅杨锐,自己点了八千精骑兵,连夜入关,往凤州星夜驰骋而去。

在周宜带的这八千精锐中,上官勇也在其中,奉了周宜的将令领了先锋营。

“凤州与京畿相邻,”临入关之前,周宜特意还找上官勇谈过,跟上官勇说:“平了信王之乱后,你也好回京去看看,这个时候,你的儿子也应该快一岁了,该回去看看了。”

自从上一次接到安锦绣和上官睿的家信后,上官勇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来自京都的家信,这让上官勇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烽火连天日,家书抵万金的滋味了。从新婚第二日离京赴边关,一晃就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上官勇有时候想念安锦绣,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妻子在自己脑中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还有他们的孩子,上官勇至今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上官勇没动过当逃兵的念头,不过这种思念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不管周宜是为了什么目的带他去平叛,单为周宜这几句体贴他思念之苦的话,上官勇就感激周宜。

等这支从北疆边关的精锐铁骑长途奔袭到凤州时,已经又是半月过去。段继承的军队这时已经将凤州全境扫了一遍,除了信王府所在的香安城外,凤州已经无叛军作乱。也正因为如此,段继承对周宜的到来一点也不欢迎,这个时候来,无疑就是与他段继承争功来的。

就在段继承想与周宜争一下,谁先攻下香安城时,世宗的圣旨由乐安侯项锡带了来。世宗命周宜攻打香安城,而段继承则被世宗严令领兵退离香安城地界三百里。

圣旨在那里放着,段继承心中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说出口,接旨的当天就带着平叛的大军退走了。

而周宜一边命人在香安城外安营扎寨,一边便问乐安侯:“侯爷,圣上要如何处置信王?”

乐安侯木着一张脸,“大将军只要打下香安城即可,信王由本侯亲自处置。”

周宜说:“可是侯爷,我这里一攻城,我手下的将士若是遇上了信王,要如何做?”

“我想信王不会亲自上阵的,”乐安侯说:“大将军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攻下香安城吧。”

“什么玩意儿?”周宜手下的部将们听着乐安侯不痛不痒的话,心里都是冒火,这个人凭什么在他们将军的面前充大?

“他当这里是他的军营?”

“这小子会武吗?知道什么是打仗吗?”

“不看他是什么侯,老子现在就弄死他!”

“都少说两句,”有军中的老人看众人要闹起来了,马上小声对一帮武夫道:“你们以为乐安侯是什么人?”

上官勇这时问:“他是什么人?”

“他姓项,朝中能有几个姓项的侯爷?乐安侯是皇后娘娘的胞弟,”这个老武官小声道:“不然我们将军对他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们都少说几句,不要给将军惹事。”

一帮子武夫这才消停了,皇亲国戚,他们武艺再高也惹不起。

周宜又在帐中与乐安侯寒暄了几句后,便不想再搭理这个一向在朝中仗着皇后与太子作威作福的国舅爷了,命人将上官勇叫到了帐中。

“他去攻城行吗?”乐安侯看周宜命上官勇去主攻香安城,便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们千万不要让白永信跑了。”

“你去召集军队吧,”周宜给了上官勇一支令箭后,便让上官勇退下。

“你怎么让他走了?”乐安侯看周宜不给他和上官勇说话的机会,马上就不满道。

“他是太师的二女婿,”周宜说道:“我想侯爷就算不信别人,上官卫朝你还是可以信的。”

乐安侯的神情一僵,随即就道:“原来他就是太师为了报恩招的女婿。”

周宜没再接乐安侯的话头,把对这个国舅爷的厌恶藏在了心里。

这天入夜之后,上官勇带着先锋营攻打香安城的北门。原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想到他们冲杀一阵后,从架云梯到攻下城头,竟是没有费半点力气。

先行攻上城头的兵士开启城门,放下吊桥后,上官勇甚至还有些犹豫,怕这是信王的诱敌之计。上官勇在这个时候,显出了他的谨慎小心,派出了一队兵马进城去试探,在确定城中兵马不多,并且无心抵抗之后,上官勇才带着先锋营剩余的兵马冲进了香安城。

香安城建城近千年,又是一处北方各州府通往京畿之地的必经之地,所以自古便是富商云集的富庶之地,城中的建筑也大都华美,不逊于祈顺王朝的都城京都城。

上官勇进城后,却无心多看几眼香安城的城中景色,带着兵马直奔信王府。

等上官勇赶到信王府,他先前派进城的兵士们已经将信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信王在府中?”上官勇坐在马上问先行到达的将官。

“在,”这将官道:“上官大哥,我们要开打吗?”

上官勇看看面前的信王府,高墙深院,黑漆镏金的大门,门前的两尊石狮张着大嘴,怒目圆睁,看着就是一副皇家的气派。“劝他们投降,”上官勇命自己的部下道。信王府虽大,可是四周的街道狭小,不利于军队冲杀,上官勇不想将自己兄弟的命浪费在这里。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

前排喊话的兵士刚说了几个字,王府的大门就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别放箭,”上官勇喊了一声。

一个王府管家模样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扫了在场的将官们一眼后,径直走到了上官勇的马前,拱手行了一礼道:“这位将军可是这里的主官?”

“是,”上官勇说:“信王是要降了吗?”

这位年近六旬的管家身子往旁边一侧,说:“我家王爷就在府中,请将军带着你的兵马进府吧。”

上官勇冲站在最前排的兄弟庆楠道:“你带着人先进去。”

庆楠手里拿着沾着血迹的战刀第一个就冲进了信王府,围府的兵士们潮水一样很快就都涌进了府去。

上官勇下马走进了信王府时,就看见庆楠从王府的前院大厅里走出来,跑到了他的跟前说:“大哥,信王府的人都在大厅里,我们该怎么办?”

信王府的管家这时道:“军爷们不搜查一下王府吗?若是逃了一个要犯,小人怕军爷们担不起这个罪责。”

庆楠看看这个管家,恶声恶气道:“这里有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