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师忙跪倒在地,安太师这一跪,朝臣里站着的安元文也跟着跪下了。

世宗冷哼一声,道:“朕还听闻你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庶出的儿子身份上是低了一些,可庶出的也是你安书界的儿子吧?”

安太师跪伏下身体,昨天安府里的那场架,看来世宗是知道了。

“胡闹!”世宗是突然就一拍桌案,“你当朕管不了你安氏吗?!”

“臣知罪,”安太师忙磕头认罪。

朝臣们不明白世宗突然当众发作安太师的原因,大多数人以为世宗这还是为了信王叛乱之事在迁怒,可是安太师自己明白,安锦绣现是成了世宗的女人,为了安锦绣,世宗这是要为安元志这个逆子出头了。

“安元文身为兄长,不爱护幼弟,又该当何罪?”世宗又问跪在朝臣队列里的安元文。

“圣上,”安太师忙替长子道:“是臣的错,是臣教子无方。”

“都给朕滚出去!”世宗怒声道:“安元文罚奉一年,安元信也给朕从太学院滚走!安书界你一直跟朕说你们浔阳安氏诗书传家,这就是你诗书传家教出来的好儿子?!”

“几个人欺负一个小的,这算什么本事?!”世宗不给安太师辩白的机会,怒声道:“给朕滚!”

安氏父子退出了金銮殿,也不敢走,双双跪在了大殿外。

“有事就出来说,”世宗将安氏父子骂出去了,才跟朝臣们说道。

有大臣出班请议上奏,祈顺朝这天的早朝才恢复了正常。

白承泽站在四皇子白承允的身后,世宗的这场火,白承泽在心里稍想一下,便能明白安锦绣这是得宠了。想到养在了自己府里的平安,白承泽觉得自己回去后得重赏那个多事的手下,平安这个小娃娃在手上,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棋子了。

太子一直提心吊胆地站在世宗的眼皮底下,就等着世宗提信王二字。只是世宗在这个早朝上还是对信王之事,只字未提。太子听着世宗跟大臣们议政,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也让太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用小火烤着,活生生要被他的父皇折磨死。

金銮殿外,安氏父子跪在坚硬的砖石上,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膝盖生疼。

“父亲,”安元文小声道:“我们府里…”

“闭嘴,”安太师道。

“三弟是不是完了?”安元文着急道。

安元文不担心自己,只是罚俸一年,安府的大公子不在乎这一年的俸禄,只是三弟安元信要怎么办?世家子弟从太学院被赶出,日后连科举都无资格参加,安元信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元志以后还是我们安氏的子弟,”安太师跟安元文道:“日后你不要再跟他作对。”

“圣上怎么知道安元志的?”

太师没办法跟安大公子说,你庶妹安锦绣得了圣宠,安元志日后有皇帝这个后台了,“不要妄猜圣意,”安太师小声道:“元信,我们安家总还能养得起他。“

两个时辰之后,殿内有殿前太监高喊了一声退朝。散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从安氏父子的身边走过,不管是担心的,幸灾乐祸的,还是袖手旁观的,没有一个大臣敢停下来跟安太师说话。

安太师倒是没让人看出他落魄来,跪在地上,跟在大殿里跪请圣安一个样,神情除了肃穆外,再无第二种表情出现的脸上。

太子从安太师的身边走过,犹豫了一下,想停下来说话,只是最后还是一甩袍袖走了。

等大殿里的人都走光了,吉和从殿侧绕了过来,站在安太师的跟前,说:“圣上问太师,可知错了?”

安太师忙道:“臣知罪。”

“圣上有旨,”吉和传世宗的口谕道:“太师明日带五子进宫见驾。侍郞安元文在殿前跪足三个时辰后,回府闭门思过。”

安氏父子领了这样的圣旨,还是得磕头谢恩。

吉和传完了世宗的口谕,在安太师起身时,伸手扶了一把,小声道:“太师快些回府去吧,明日早朝后就带小公子去御书房见驾。”

安太师看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长子,从袍袖里拿了一个钱袋塞给了吉和,道:“多谢公公了。”

吉和收了安太师的礼,笑道:“奴才不敢,太师慢走。”

安太师说:“吉利是死了吗?”

吉和的眉头挑了一下,说:“这个奴才不清楚。”

安太师又塞了一个钱袋到吉和的手里,说:“如今公公是圣上面前得用的人了,日后还望公公多加照顾。”

“太师太客气了,”吉和捏了捏这个比方才那个要厚上很多的钱袋,走近了安太师几步,耳语道:“太师府中日后有二小姐照顾,一定还是满门富贵。”

安太师苦笑。

吉和又道:“吉利公公就是没开眼,得罪了二小姐,这才落到慎刑司去了。”

安太师苦笑连连地转身,看着脚下金銮殿前的玉阶,脸上变得面无表情。安锦绣得了圣宠,他们安家要怎么选择?想想那天安锦绣在竹林里的威胁,安太师觉得自己这一次赌不起。

坐着步辇回到了御书房门前的世宗,看见了站在门前等候他的中宫宫人,“皇后有事?”世宗下了步辇后问这宫人道。

这宫人忙道:“皇后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又担心圣上…”

“身体不适就去找太医,”世宗打断这宫人的话道:“找朕有用吗?还有何事?”

这老宫人壮着胆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却看见世宗已经从她的面前走了过去。为了皇后的命令,这老宫人还是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世宗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御书房。

老宫人在地上跪了半天,看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再喊门。等这老宫人从地上站起来,就看见御书房里走出一个太监。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彼此间都认识,这老宫人刚想冲这熟人笑一下,算是打个招呼,就听这熟人指着她道:“把她拿下。”

几个小太监上前来,把这老宫人按到了地上。

“刘公公,这是怎么了?”老宫人慌忙问这太监道。

这太监冲几个小太监挥了一下手,说:“处理了,”随后便又走进御书房里去了。

老宫人没想到自己来御房书只是给皇后传个话,也能弄到性命不保的地方,开口想喊求饶的话,却被小太监捂住了嘴。

吉和从金銮殿前回来,正好看见四个小太监抬着被绳捆了双手,麻布堵着嘴的宫人下台阶。跟这帮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吉和看了这宫人一眼,发现这人他认识,竟然是皇后身后的老人。

老宫人看见吉和,又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呜呜作响,想跟吉和讨饶。

“是圣上的意思,”一个小太监机灵地小声跟吉和道:“让奴才们把她处理掉。”

吉和往旁边站了站,说道:“那你们还不快走?”

小太监们抬着死到临头的老宫人一路小跑着走了。

吉和往御书房走去,昨天安氏庵堂里失了火,今天世宗就把皇后的一个亲信宫人处死,昨天那火是皇后的手笔?吉和觉得皇后不会做这种没弄死安锦绣,又让自己沾一身腥的傻事,可是世宗的心思吉和也想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在发生着什么事?这些贵人们人人都像在打哑谜。

到了御书房门前后,吉和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吉利就是一面镜子,时刻在提醒着吉和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太师回去了?”御书房里,世宗伏案疾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吉和道。

“是,”吉和道:“安侍郎还有大殿外跪着。”

“去选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世宗道:“你一会儿亲自给安夫人送去,告诉她朕可能三日之后才能去看她,让她自己保重。”

“奴才遵旨,”吉和忙领旨道。

慎刑司里,两个行刑的太监十几棒下去,刚送进来的老宫人就已经气绝。

慎刑司里的管事太监走上前,试了一下这老宫人的鼻息,为了保险,又亲手在这老宫人的心口剜了一刀,然后才对手下道:“扔了吧。”

“这是皇后的人,”有手下小声跟这大太监道:“是不是去问一下?这个可是在中宫管事的人,亲信啊。”

管事的太监回头看看死透了的尸体,说:“那就悄悄地去问一下吧,暂时存着吧。”

“我要见圣上!”地牢里,又传来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喊声。

“让他闭嘴,”管事的大太监对手下不耐烦道:“他当他还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去几个人,给我们的吉利公公松松筋骨。”

几个太监跑了下去。

听着地牢里传来的打骂声,这大太监又对左右冷笑道:“我们都是当狗的命,不过失了势,就只能当丧家之犬了。” 

90莫欺少年穷

回到府中的安太师,在书房里坐下后,便让管家去找安元志。

管家以为安太师还是要忙把安元志除名族谱的事,忙跟安太师道:“太师,老太君让您回府后就去见她,她有话要跟您说。”

“你去叫安元志来,”安太师心中烦闷,让管家去找安元志,自己起身去见周老太君。

老太君的院子里,安元信跪在院中,看见安太师进来,一脸委屈地喊了安太师一声:“父亲。”

“哎!”安太师重重地叹一口气后,走进了老太君的屋中。

老太君手里转着她用了多年的佛珠,看见安太师进来,扭头看一眼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说:“去给太师奉茶。”

“母亲,”安太师给老太君行了礼后,便道:“元信的事您知道了?”

“知道了,”老太君道:“元信被官差押送回来后,我便让人到宫外打听去了,不然我这个坐在大宅里的老婆子,还不知道你们父子在金銮殿外跪着的事。”

安太师跟老太君认错道:“儿子不孝,让母亲你操心了。”

“元志你是赶不走了,”老太君指指一边的空椅,让安太师坐下,说道:“我已经作主让族老们回去了。”

“是,”安太师应声道。

“老话说的没错啊,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老太君叹道:“安元志现在可有人护着了。”

安太师被老太君说得抬不起头来。

“都出去!”看丫鬟给安太师端上了茶水,老太君命屋里站着伺候的人道。

“母亲,”在下人都退下去,房门也关上后,安太师才对老太君道:“锦绣进宫后,一定会跟锦颜作对的,儿子怕…”

“如果我们的大小姐斗不过自己的妹妹,那是她没本事,”老太君在安太师的话还没说完时,就已经开口道:“安锦绣再有本事,也是姓安的,一笔还能写出两个安字来?安元志也一样,再有出息,他也是浔阳安氏的子孙。”

“您对锦颜,”安太师的话有点说不出口,听老母亲的意思,这是看着安锦绣得宠,他们要倒向安锦绣一边了?

“安锦颜是只只顾着自己,养不熟的狼,”老太君道:“比起她来,安锦绣倒是还有点人情味。”

“人情味?”安太师疑惑道,口口声声骂安锦颜是贱人,威胁他这个父亲的安锦绣,全身上下哪里有人情味?

“上官勇到了今天还活着,你觉得的是因为什么?”老太君问儿子道:“是圣上仁慈,还是安锦绣硬保了他的这条命?”

“安府的二小姐已死了,”安太师道:“圣上何必要上官勇的命?”

“如果安锦绣对上官勇无情,她怎么能让上官勇再活着?”老太君望着安太师冷道:“你身边的女人也不少,你别告诉我,你到了今天还看不明白女人的这点小心思。”

安太师头晕,说:“她若是对上官勇还有情,圣上能宠着她?”

“所以我们还是对安元志好点,”老太君道:“你的这个女儿若是进宫之后还能抓住这份圣宠,那么她就是把大小姐踩在了脚下,老身也随她。”

安太师惊得从椅子站了起来,“母亲!”

“现在不是你做慈父的时候,”老太君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显出了一种无奈的神情,“一个元信我们安府养的起,如果我们安府没了呢?谁来养活这一府的人?如果你那个女儿在宫里站稳了脚跟,你再去跟他说父女亲情,还来得及吗?”

安太师道:“母亲,我们在这里打算有何用?锦绣和元志并不想着我们这个家啊。我们再帮着锦绣,锦颜那里又会怎么想?我们这是要做墙头草吗?”

“安元志还小,安锦绣不会这么没眼力的,”老太君道:“有我们安家帮着,她的路只会走得更好。没感情不要紧,只要我们互相都能有好处,那么就能相处下去。锦颜那里也一样,她不像安锦绣,没了我们安家,她就失了根,所以我们不必怕她。你这个父亲做的啊,”老太君望着安太师摇头,“竟然被自己的女儿拿捏在手中,你怕她们什么?”

安太师听不下去了,说:“儿子明天会带元志进宫面圣,母亲你休息吧。”

“去跟上官勇谈,”老太君却又跟安太师道:“他可以再娶我们安氏的一个小姐为妻。”

“你是说锦曲?”

“我也就这一个孙女儿没嫁了,”老太君说:“三丫头比不上她的两个姐姐精明,可是样子不差,她一样可以为上官勇生儿育女。”

“母亲!”

“这么做不但是为圣上解忧,也是为安锦绣做了一件好事,上官将军再做一次我们安氏的女婿,他的这条命就更保险了,”老太君一点也不顾及安太师已经发青的脸色,说道:“锦颜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吗?”

安太师连连摇头,“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在命和脸面之间,我选命,”老太君说:“你要是没脸跟上官勇开这个口,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去跟他说。”

“这件事儿子自有打算!”安太师强压着心头的火,跟老太君道:“母亲你给儿子一些时间,我们再看看。”

老太君说:“你还要看什么?”

“锦绣人还没进宫,还没有名份,”安太师小声道:“一切都等她有名有份之后再说吧。”

门窗紧闭的屋中只有老太君转着佛珠的声音,都已上了年岁的母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觉得累,只是他们没办法撂手不管,安氏不能败在他们的手上。

最后老太君手中的佛珠终于不再发出声响,屋子里静的让人难受,“你去吧,”老太君跟安太师说:“你也不要怪我势利心狠,想做正人君子,你当初就不应该入朝为官。”

安太师走出了老母亲的屋子,走到了安元信的面前,说道:“起来吧,你祖母已经消气了。”

安元信跪到现在靠自己是站不起来了,由两个家丁搀着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明日我送你去淮州,”安太师道:“你二叔在那里,日后你帮着你二叔做事吧。”

安元信叫了起来:“父亲,你让我去从商?!”

安府的庶出二老爷没有入仕,而是在江南一带做皇商,虽然也是住着大宅,可是在士农工商的年代里,商人的地位底下,所以就算安二老爷日子过得不比人差,跟安氏其他的老爷们相比,却是最被族人看轻的一个。

“你不去你二叔那里,你还想做什么?”安太师问自己的三子道。

安元信扑通一声又给安太师跪下了,他是安府嫡出的公子,哪里能认命去江南从商,“父亲,”安元信是双手抱住了安太师的腿求道:“您帮帮儿子吧。”

“这是圣意,你要我如何帮你?”安太师问安元信道:“你没看见你大哥到现在还没有归府吗?他还在金銮殿外前跪着,要跪足三个时辰才能起来,回府后就要闭门思过,没有开恩的圣旨,你大哥连府门都不能出了。元信,你说为夫要怎么帮你。”

安元信的双手一松,在安府的四位嫡出公子中,安元信虽然脾气任性,但也是最为聪明的一个,他问安太师道:“所以父亲要全力保住大哥,不管我了吗?”

安太师说:“你可以去求你五弟,给他磕头,如果你能让他可怜你,在圣上面前替你求情,那么你也许不用去跟你二叔。”

去跪求安元志?安元信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再跟安太师说话,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要他去求安元志这个奴才秧子,还不如干脆杀了他。

站在门里看着院中的老太君,这时转身一步步走回到了椅榻上坐下。安府的这些男人们,老太君叹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去求一下安元志,最多受就是一番折辱,以这样的代价换回自己的前程难道不好?

也许有这样的傲气也好,老太君伤神过后又安慰自己的想着,少年人没有骨气还做什么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府里的这些少爷小姐们,不到最后,谁知道笑到最后的是哪一个?

安太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等在书房门外的大管家见到安太师后,就说道:“太师,五少爷跟上官将军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府来。”

“你去把昨日被人送到府上的那个女人送到家庵去,”安太师没再问安元志,而是又吩咐大管家道:“你亲自送去,不要让人看见这个女人。”

大管家说:“是送这个女子去出家?”

“你把人交给慧清师太,”安太师说:“就说是我的话,让师太去问问住在庵堂里的那位贵客,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是,奴才这就去办,”大管家领了太师的命,忙就去了。

安太师回到了书房里,坐在书桌后发了一会儿呆后,提笔给在淮州的二弟写了一封信。安二老爷安书泉自己也有儿女,能不能真心带安元信入行还两说,所以安太师的这封信写的很恳切,请安二老爷多多照顾自己的三子。

安元信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后,新收不久的通房季氏便眼泪汪汪地凑了上来,说:“三爷,这往后我们要怎么办?”

安元信挑起季氏的下巴,说道:“爷要去做商人了,你还要跟着爷吗?”

季氏虽说是通房的妾室,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听了安元信这话差点背过气去,说:“三爷就算不能入仕,去庄子上做田舍翁也行啊,太师为何要让三爷去从商?”

安元信命房里的下人去给他收拾行李,自己将季氏抱坐在了腿上,说道:“我们安家不养吃闲饭的人,我为了家里争不来权,就只能去争利了。” 

91桃之夭夭

庵堂里的贵客是哪位,主持慧清师太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位贵客是安锦绣。

安锦绣坐在房中的铜镜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夭桃,人如其名,桃之矢矢,灼灼其华,只可惜帝王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所以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最终不过就是得了帝王几夜的临幸。

“小姐?”紫鸳站在夭桃的身后,看安锦绣一直不说话,便喊了安锦绣一声。

“紫鸳你先出去,我跟夭桃姑娘说几句话,”安锦绣让紫鸳出去。

紫鸳不放心地看看夭桃。

“好了,你还怕夭桃姑娘能打我一顿不成?”安锦绣跟紫鸳好笑道:“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哦,”紫鸳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

夭桃看安锦绣对紫鸳很好的样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好伺候,那就是她的福气了。

“起来吧,”安锦绣跟夭桃道。

“不敢,”夭桃道。

“我又不是男人,不会怜香惜玉,”安锦绣笑了一声后说道:“你跟我装柔弱可没什么用处,跪在地上的滋味好受吗?快起来坐下说话吧。”

夭桃涨红了脸,从地上站起身来后,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安锦绣身边的圆凳上。

“出了宫,是不是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安锦绣问夭桃道:“还是你还想再回宫里去争上一回?”

夭桃刚坐下,听了安锦绣这话吓得忙又要给安锦绣跪下。

“你不用怕我,”安锦绣伸手拉住了夭桃的手,“这里不是下奴院,我也不会害你。”

夭桃颤着嗓音跟安锦绣说:“小姐,求您不要再把奴婢送回宫去。”

面前的美人如同惊弓之鸟,安锦绣能看出夭桃不是装的惊慌,“你是怎么被救出宫的?跟我说说,”安锦绣转身从梳妆台上给夭桃拿了杯凉好的茶过来。

夭桃捧着茶却不敢喝,前言不搭后语地跟安锦绣说,她是如何在睡觉时被人用破席卷了,扔在一辆车上,被人当尸体拉出了皇宫的。

安锦绣对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把夭桃弄出的皇宫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把夭桃这个人看得清楚一点,不想到了最后自己反被这个美人给害了。

“小姐,夭桃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夭桃说到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从圆凳上滑跪到了地上,给安锦绣磕头道:“若不是小姐,夭桃一定会死在宫里。”

安锦绣弯腰将夭桃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到了夭桃原本被袖子遮住的手腕,竟是青紫了一圈,“身上是不是也有伤?”安锦绣忙问道。

“没,没事,”夭桃道:“下奴院里,人人身上都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这个美人倒不是个会争的性子,怪不得前世里怀上了龙种,却还是死在了皇后的手里。安锦绣起身走到了衣柜前,开衣柜给夭桃拿了一套自己的衣裙出来,走回来递给了夭桃,说:“先把这衣裙换上吧,你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

安府中的管事不知道夭桃的身份,只给了夭桃一件府里下等仆人的粗布衣服,这衣服不透气,在夏天里穿最是让人难受,夭桃穿了这衣服两天,身上就已经焐出了一身的痱子。

“这衣服我没有穿过,你快去换上吧,还是,算了,”安锦绣说:“我让紫鸳丫头给你打点热水来,你洗一个澡好了。”

夭桃又要给安锦绣跪下谢恩。

安锦绣把夭桃按坐在了圆凳上,喊门外的紫鸳去厨房取热水来,扭过头来又看着夭桃道:“夭桃姑娘,你还想去找五爷吗?”

夭桃一双泛着桃花的眼瞬间睁大,惊恐不安地望着安锦绣。

“别怕,”安锦绣重新坐下后,说道:“我若不知道你过去的事,又怎么可能去救你?”

“你是五爷的人?!”夭桃的惊恐变成惊喜不过相隔了一句话。

安锦绣望着夭桃笑道:“所以我才要你不要怕我。”

“那五爷会来见我吗?”夭桃急切地问安锦绣。

“你知道五爷是谁吧?”

“是五殿下,”夭桃咬着嘴唇道:“只是他让我喊他五爷。”

“你没有帮到五爷啊夭桃,”安锦绣手指碰了一下被夭桃紧紧抓在手中的茶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五爷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夭桃这下子在安锦绣的面前真正伤心地哭了起来,把白承泽救下她获罪的家人,照顾她的事都跟安锦绣说了。

安锦绣心中冷笑不已,她说这个美人怎么前世里被皇后活活打死,也没供出白承泽来呢,原来又是一个被白承泽迷了心窍的可怜人。“你这么个哭法,五爷看到了可要心疼了,”应景地劝了一句后,安锦绣看见夭桃虽然仍在掉眼泪,可眼中已有了含羞的笑意。

“小姐是什么人?”夭桃终于是有胆子问安锦绣了。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只是你的五爷托我照顾你,”安锦绣说道,她的父亲把人救出来了,都没让事主知道是谁救的自己,这手段还真是不错。

“那五爷会来看我吗?”

“夭桃啊,”安锦绣笑了起来,说:“你是被圣上用过的女人,你想五爷来看你,你是要害死五爷吗?”

夭桃慌忙摇头,说:“那我不要五爷来看我了,我不要五爷出事。”

“那就好,”安锦绣转身又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琉璃的发簪,看了看夭桃挽着的发髻,将这发簪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夭桃的头上,“这里是一座山中的庵堂,平日里没有人来,你安心在这里躲一段时日,等五爷想到办法,他会亲自把你接走。”

“五爷他真的还会要我吗?”夭桃顾不上羞涩地问安锦绣道。

“你这样的美人他怎么舍得丢掉?”

“小姐?”夭桃看着安锦绣。夭桃知道自己貎美,只是面对同样貌美的安锦绣她却自惭形愧,她做不到安锦绣这样的气度。这也是夭桃在宫里受了三年的罪后,悟出来的东西,人不是长得美就能成事。

“佳人难得啊,”安锦绣侧过身子,让夭桃看铜镜中的自己,“五爷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江南美人儿。”

铜镜中的自己苍白着脸,早就没了昔时的好颜色,夭桃低头不想再看,问安锦绣道:“小姐也是江南人吗?”

浔阳正是江南淮州的一个水乡,不过安锦绣冲夭桃笑道:“我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在江南?我在五爷的心里可没有夭桃姑娘这么重要,再说,”安锦绣凑近到夭桃的耳边说道:“我是圣上的女人,跟五爷可没有关系。”

夭桃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望着安锦绣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宫里承过欢的女人想要活着都很难,”安锦绣跟夭桃说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这一年里在下奴院,处处受欺?有人不想再让你活了。”

“那小,夫人你,”夭桃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会永远在这里的,”安锦绣笑道:“离开了皇宫,就不要再问皇宫的事了。夭桃姑娘,你日后在五爷那里得了宠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

“不会,我不会,”夭桃忙跟安锦绣说。

“为了掩人耳目,你在这里假装当我的侍女,”安锦绣又说:“放心吧,我不会真使唤你的,就是装装样子,我可不敢得罪五爷的心上人。”

“我愿意伺候夫人,”夭桃说:“不用假装,夭桃愿意伺候夫人。”

安锦绣看着夭桃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么天真的人,能在宫中活过三年已经不容易了,也许前世里白承泽就是没想夭桃生下龙子,他只是想用夭桃和胎儿戳穿皇后贤德大德的面具罢了。

紫鸳这时带着两个小尼姑拎了热水来。

“去洗个澡,就当洗去这三年的秽气,”安锦绣轻声对夭桃道。

“你跟我来吧,”紫鸳喊夭桃跟她走。

“你带她去哪里?”安锦绣说:“就在我房里洗好了,屏风后面。”

紫鸳只得带着夭桃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安锦绣跟两个小尼姑说:“去跟慧清大师要点伤药来,我的一个婢女受了伤。”

两个小尼姑忙就答应了。

“劳烦两位小师父了,”安锦绣跟两个小尼姑道了谢。

两个小尼姑也不敢在安锦绣的房里多留,念了声阿弥陀佛后,便跟安锦绣告辞走了。

紫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跑到安锦绣跟前,小声道:“小姐,她身上全是伤。”

安锦绣走到了门外,视意跟出来的紫鸳把门带上。

“小姐,我们要怎么安置她?”紫鸳带上了房门,跟安锦绣站在了一起,说:“我看她的肚…”

“我心里有数,”安锦绣在紫鸳的额头上拍了一巴掌,这个丫头总是教不会,站在房外还是什么话都说。

紫鸳这才想起来这院子里还藏着暗卫呢,忙自打了一下嘴巴,跟安锦绣说:“最后一次,再有下次,小姐你就把我赶走好了。”

安锦绣望着院中的花草,说道:“她也是可怜人,你可不要欺负她,不然我就真不要你了,记住了?”

“哦,”紫鸳应了一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安锦绣把紫鸳的脸板向了自己,“你要照顾她。”

紫鸳这才认真起来,跟安锦绣点头道:“我知道,我当她是姐妹好了,都是伺候小姐的人嘛,我怎么会欺负她?”

“进去看看她洗得怎么样了,”安锦绣松开了手,说道:“她若是洗不动,你就帮她一下。”

紫鸳小跑着进房去了。

安锦绣站在滴水檐下,抬头看看天,已是午后的天容还是阴沉的厉害。白承泽,安锦绣难得地想起自己前世爱过的这个男人,这个人到底害了多少女人?江山,安锦绣轻笑了一声,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好像也不应该再让白承泽如愿了。 

92主子的打赏

吉和带着宫中妃嫔们用的胭脂水粉和衣物来到了庵堂,一队或抬箱,或捧盒的太监列成队走进庵堂时,浩浩荡荡地引来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们的侧目。

安锦绣看看将她这个小院落摆满了的御赐之物,望着吉和一笑。送东西来用不着这么大的阵式,这个世宗身边新当红的大太监这是在为她涨脸,这样的示好,她到底要不要接着?

洗好了澡的夭桃听紫鸳说宫里来人了,就吓得躲进了偏房里,不敢露面,生怕被宫里的人看见。

安锦绣看紫鸳从偏房里走出来,身后没有跟着夭桃,这才放心地跟吉和道:“吉总管路上辛苦了,进屋来说话吧。”

吉和跟着安锦绣走进了屋中,目光转得飞快,将这屋子打量了一遍,对安锦绣笑道:“夫人这屋子还是太素净了一些。”

安锦绣让吉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