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不敢,”吉和忙道:“在夫人的面前,哪有奴才的座位。”

“这里不是皇宫,”安锦绣笑道:“吉总管在这里不必跟我讲宫中的规矩,难得我们有机会坐下说一会儿话,总管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吉和摇头,“夫人不看轻奴才,可奴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奴才就是奴才,夫人是主子,不管吉和到了哪里,都不会在主子的面前坐下。”

安锦绣一摆手,看似开玩笑地道:“看来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为难你了。”

“夫人是吉和的主子,”吉和躬身给安锦绣行了一礼,说:“奴才有今天,还得谢夫人。”

“吉利下慎刑司了?”安锦绣问道。

“是,”吉和说。

“他是伺候圣上的老人了,我觉得他还是有回到圣上身边的机会,”安锦绣对吉和说道:“吉总管,有些事你应该抓紧一点办了。”

吉和这才也不跟安锦绣再玩试探的把戏了,说道:“夫人觉得他还能东山再起?”

“吉利在圣上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不但圣上会念他的旧情,就是朝中的那些人,有哪个没有在他身上下过大本钱?如果能救,我想有很多人愿意给吉利这个救命之恩的。”

吉和轻声道:“奴才也知道办事要快,只是圣上没有旨意,奴才也不好下手。万一哪天圣上就像夫人所说的那样,念起旧人,到时候奴才交不出人来,不是要把自己命搭上?”

“总管大人做事谨慎是好事,可是有时候想太多,就会缩手缩脚,”安锦绣能明白吉和的心思,这个大太监还是想用她的手去杀吉利,“宫里杀一个人很难吗?吉利还是被关在慎刑司里,那里面好像一向就是活人进死人出吧?”

吉和抬眼看了安锦绣一眼,在宫里杀一个人不难,只是能把话说这么明白的还没几个。

安锦绣的目光对上吉和的目光,两个人刹那间都心知肚明。

吉和给安锦绣跪下道:“奴才谢夫人的教诲,奴才回宫之后会尽快把事情办好。”

“我一个还没进宫的女人哪里能教诲总管,”安锦绣轻声一笑,道:“吉总管快请起吧。”

吉和忙起身,跟安锦绣说:“夫人进宫是迟早的事,只是圣上想要保证夫人进宫后的安全,所以还在安排。”

“这个我明白,”安锦绣说:“吉总管方才说我这屋太素净了,不是久住的屋子,我何必要收拾得太好?”

“夫人说的是,”吉和忙又应和道:“是奴才说错了话。”

“总管是好意,”安锦绣笑道:“只是我们没有想到一块儿去罢了,总管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吉和小声把宫里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安锦绣说了一遍。

听见世宗罚了安氏父子,要提拔安元志的话后,安锦绣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世宗这是在为她撑腰吗?安家竟然还要赶元志出族?

“夫人也不要生气,”吉和看安锦绣变了脸色后,劝道:“有圣上在,安五少爷一定不会吃亏。”

安锦绣叹气,愁怅道:“我和这个弟弟是庶出,嫡庶有别啊,世道如此,我们能怎么办?”

吉和笑道:“夫人有圣上,嫡庶也只是圣上一句话的事。”

是啊,皇帝一句话,嫡庶就能颠倒,只是没想到吉和这个太监还能看出自己的这个心思,安锦绣心里对吉和更加小心了,这个太监太能干,能读人心,要是用不好,反而会伤着自己。

吉和又跟安锦绣道:“今日圣上还处死了中宫的一个老宫人。”

安锦绣说:“为何?”

吉和摇了摇头,说:“当时奴才不在御书房,只知道这个老宫人出言让圣上不悦。夫人,这个老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信,也许是皇后娘娘知道圣上一早来夫人这里看望,所以特命这宫人来探一探圣上的心意。”

原来世宗以为昨天的那场火是皇后主使的,“那这个宫人就该死,”安锦绣说道:“探一探圣上的心意,妄猜圣意,这个宫人就是这一次不死也活不长了。”

吉和连声说是。

“不过我的心意不用猜,猜了也不会死,”安锦绣从身旁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银票,跟吉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吉总管你笑纳。”

吉和没有推掉安锦绣的这个赏,这不是贿赂,而是主子给下人的打赏,事关表白忠心,吉和接过银票后,就跟安锦绣道:“夫人,奴才可是盼着夫人早日入宫呢。”

“现在还不是时候,”安锦绣对站在了自己近前的吉和道:“我没有傍身保命的东西,怎么进宫?”

吉和的眼皮一跳,安锦绣的话他懂,后宫母以子贵,只是想要一个龙子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世宗的女人很多,只是在三年前后宫就无所出了,安锦绣承欢一次就能怀上龙种了?

“公公在圣上面前为我说说话吧,”安锦绣道:“我在庵堂里,比在宫里安全。”

“奴才明白,”吉和忙道。

“你知道怎么说?”

“只要皇后娘娘一直针对夫人,那么圣上就没法儿放心。”

“这是个办法,”安锦绣望着吉和笑道:“那我就拜托吉总管了。”

吉和又躬身给安锦绣深深行了一礼,说:“奴才自当为夫人效命。”

“喝了茶回宫去吧,”安锦绣端了一杯茶给吉和,该说的话说完了,她也就不必再留这个大太监陪她话家常了。

吉和几口饮尽了茶水,带着手下人告辞回宫去了。

紫鸳在吉和走了后,跑进了屋来,跟安锦绣说:“小姐,这一次宫里又送了好多东西。”

安锦绣说:“那些东西是御赐的,我也不能送你,紫鸳丫头你可别怪我小气。”

“紫鸳又不是眼皮子浅的人,”紫鸳噘了一下嘴,说:“小姐你就是老把我当小孩。”

“好,你不是小孩,”安锦绣说:“夭桃呢?”

“她害怕不敢出来,”紫鸳说:“让我等宫里的人走了后,再去喊她。”

“你去告诉过她了?”

“嗯,”紫鸳忙道:“小姐你不许我欺负她,我就不会欺负她的。”

安锦绣说:“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我看她是在发呆。”

“看来她还是没有缓过神来,”安锦绣又不放心紫鸳地道:“你不要去闹她,让她好好休息。”

紫鸳是真不耐烦了,她这辈子就没欺负过什么人,怎么自家小姐就是认为自己会欺负那个夭桃?“小姐,”紫鸳跑到了安锦绣的面前,小声道:“这个叫吉和的太监能信吗?”

“宫里的人我们能信哪一个?”安锦绣问紫鸳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紫鸳说:“我看小姐你跟他单独说话了,韩约,就是那个侍卫们的头头。”

安锦绣说:“我知道韩约是谁,他怎么了?”

“他说小姐跟吉和公公看起来能处得来啊。”

安锦绣摇摇头,跟紫鸳说:“你现在还学会听侍卫们的墙角了?”

“我现在也没事干,”紫鸳说:“我还以为他们有隐身术呢,原来是躲在院里那块大石头的后面,小姐,再过几天,我就能把他们藏身的地方都找出来了。”

安锦绣是真没心情听紫鸳的这些小孩子气的话,吉和接替吉利的位置,现在看来不是因为这个太监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反而是因为这个太监身后没有任何的后台,这才能被世宗看中。世宗被吉利跟太子合谋算计,她又在庵堂里被人剌杀,这两件事都让世宗不再相信后宫中人,自然要选一个背景干净的人到身边伺候。

抬头看看还站在自己跟前说个不停的紫鸳,安锦绣无奈开口道:“你这丫头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去看看夭桃吧,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的事,你别说漏了嘴。”

紫鸳不乐意道:“小姐,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她跟你不熟,当然不会理你,”安锦绣在紫鸳的身上轻轻打了一下,“相处久了,她还能不理你?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她以前的事情都问出来。”

紫鸳说:“她以前的事?宫里那个下奴院的事?”

“你可真是会踩人家的痛脚,”安锦绣头疼道:“问问她以前家里的事,她是江南人,你就跟你说说江南好了。”

“我也没去过江南啊,”紫鸳还是教不会,说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都城呢。”

“跟你说一次话,我就得少活几年!”安锦绣瞪紫鸳道:“你没去过江南,你不能问她江南是什么样吗?这还要我教你?”

“我笨嘛,这就去看她,陪她说话,”紫鸳嘟着个嘴走了。

安锦绣坐在屋中叹了半天气,就紫鸳这个样子,她真要把这个丫头带进宫去?还不如干脆让上官勇把紫鸳带出去,找个好人家让这个丫头嫁了吧。 

93脑后长反骨的人

这天的晚上,阴了一天的天终于又是大雨滂沱。

安锦绣站在滴水檐下看着韩约带着侍卫们点起了院中的灯烛,雨天里,这些灯烛照亮的地方有限,韩约带着侍卫们忙了这一阵子,最后也就是让院中多了点点的光晕。

“这灯烛不行,”看着还是黑沉沉的院子,韩约跟安锦绣说:“宫里就是下大雪的天气里,也可以灯火通明。”

“这里哪里能跟宫里比呢?”安锦绣低叹道:“韩大人在宫里任职几年了?”

韩约不好意思地一笑,说:“小人在宫里任职了两年,当这个侍卫长还是来夫人这里后,才当上的。”

安锦绣别过脸一笑,她的身份尴尬,对宫里的人来说,到自己这里来不是什么好差事,也就只能是韩约这样的没家势的人倒霉了。

“明日我去领些灯烛来,”安锦绣别过了脸去,韩约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让安锦绣不高兴了,说道:“吉总管走时跟我说,夫人要用的东西,尽管去宫里拿。”

“还是算了,”安锦绣又望向了韩约,认真道:“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不知礼数,我现在这样还是不被人知的好。”

“是,小人明白了,”韩约忙道。

“又是下雨,”安锦绣抬头望天,跟韩约说:“京都城就是雨水太多了。”

韩约也抬头看看天,下雨的夜空里除了乌云什么也看不到,“夫人总有一天会进宫的,”他跟安锦绣说:“圣上自有安排,夫人耐心等待就是。”

安锦绣想说自己并不急着进宫,转念一想,让韩约这些人以为她急着进宫也是一件好事,这事传到世宗的耳里,不又是自己依恋帝王的一个证据?

韩约看安锦绣沉默了,以为自己说到了安锦绣的伤心处,忙又转移话题道:“紫鸳又跑去哪里了?”

说到了紫鸳,安锦绣的脸上才又见了笑容,说:“她在屋里打扫,所以我在这里等着她干完活。”

檐下的一盏灯被雨打灭了,黑暗中跑出一个侍卫去点灯。风这会儿刮得猛烈,这侍卫把火折打着了,还没来及去点打就被风吹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这盏灯也没能点亮。

“再去一个人,”韩约看这侍卫点灯看得发急,大声对着院中说了一句。

又一个侍卫跑了过去。

安锦绣心不在蔫地看着两个侍卫忙活一盏灯,嘴里还跟韩约说:“这院里点了灯也不亮堂,点不着就不要点了。”

韩约说:“明日小人上街去给夫人买些好的灯烛回来,这庵堂里的太不好使。”

安锦绣点头道:“那我明天让紫鸳拿钱给你。”

韩约忙道:“小人身上有钱。”

安锦绣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你不是穷鬼,可这不是我要用的东西吗?”

韩约讪讪地一笑。

紫鸳这时推门走了出来,走到了安锦绣的面前,说:“小姐,我把屋子打扫好了。”

安锦绣听见了紫鸳的话,却还是看着韩约小声道:“真想送我点礼,等日后我真正缺了什么,再跟韩大人要吧。”

安锦绣这话话中有话,韩约愣了一下后,才跟安锦绣说道:“小人明白,夫人日后缺什么,尽管跟小人说。”

安锦绣玩笑一般地道:“那我就记下韩大人的话了。”

韩约冲安锦绣拱手一礼。世宗亲自跟他说过,安锦绣好,他才能好,这分明就是把他的兴哀荣辱系到了安锦绣的身上,韩约现在只求安锦绣入宫后能够得恩宠不断,他也好飞黄腾达。

安锦绣扭头又看看夭桃住着的偏房,那间房里点着灯,夭桃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看那样子应该是在做绣活。

“小姐,”紫鸳这时拉了一下安锦绣的衣袖,说:“外面起风了,你还是回房吧。”

“知道了,”安锦绣说:“我回房去睡一会儿,没事你就不要叫我了。”

“哦,”紫鸳说:“我就在门外守着,小姐你有事就叫我好了。”

安锦绣手指一弯,刮了一下紫鸳的鼻子,才转身回房去了。

紫鸳站在檐下摸摸鼻子,看看还站在台阶上的韩约,说:“我知道你们藏在哪里了。”

韩约说:“风已经起了半天了,你现在才知道喊夫人回房休息?”

“出来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紫鸳理直气壮道:“韩大人晚上睡在院子里冷吗?要不要我送床被子给你?”

韩约一甩手走了,对于紫鸳他是没什么办法,安锦绣把这个丫头已经宠得没边了,韩约都担心,紫鸳这样没规没矩,分不清轻重的人进了宫,要怎么活?

安锦绣住着的屋里,这时点着灯,只是屋中的人都在屏风后面,门窗墙壁上没有倒映出人的身影。

安锦绣这儿坐在床边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就又想哭了。

安元志看着自己的姐姐,感觉安锦绣像是死而复生了一样,如果不是他和安锦绣已经不是可以抱在一起的年纪了,他真想扑到安锦绣的怀里去大哭一场。看了安锦绣看了半天后,安元志才跟安锦绣说:“姐,娘没了。”

安锦绣本就想哭,听了安元志这话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睛。生母是为着她死的,可是面对着安元志,安锦绣没有勇气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上官勇就怕这姐弟二人见着面后会伤心,看见安元志一句话就把安锦绣给说哭了,只得坐在了安锦绣的身边,说:“好了,再哭眼睛就真坏了,不能再哭了。”

安锦绣用手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上官勇没办法,只能伸出手替安锦绣擦眼泪,他想哄安锦绣不哭,可是又不会说什么哄人的话,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同一句话,不能哭了,再哭眼睛就要坏了。

上官勇带着厚茧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抹着,替自己擦拭着眼泪,安锦绣心里却是更伤心了,这只手还可以为她拭几回泪?

安元志看安锦绣这下子哭个不停了,发急了,说:“姐,你就不要哭了,我要为你和娘报仇!我一定为你杀了安锦颜那个贱人!”

“少爷,”袁义在一旁劝安元志道:“你小声一点,这里不是能大声说话的地方!”

“我要早知道能出这事,”安元志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怒气难掩地说:“我一定把这庵堂一把火烧了!”

安锦绣听了安元志的话后,好气又好笑,哭着说:“你把这庵堂烧了就有用了?安锦颜想害我,她总能找到地方。”

“也对,”安元志说:“我应该把那个贱人杀了的!”

“元志!”上官勇冲安元志摇了摇头,现在说要烧庵堂,杀安锦颜的话有什么用?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安锦绣哭了这一阵,眼泪总算是不往下掉了,问身边的三个人道:“是怎么进来的?”

安元志一屁股坐在了一张凳子上,说:“我和袁义跟着姐夫在后面的山上躲了一个下午,一直等这拔暗卫换班,我们才跳墙进来的。姐,你选的这个院子还不错,你要是住别的院子,我们还不一定能混进去。”

“就是没办法带你走,”上官勇说道:“这里的人隔一个时辰就要看看你在不在。”

安锦绣心里就是一慌。

“他们看到紫鸳在,就不会看屋中了,”上官勇知道安锦绣害怕什么,忙又说了一句。

安元志坐着摇头道:“我们就是把紫鸳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们逃不出京都城,做什么都白搭。”

“这个我跟你姐夫都想过了,”安锦绣说:“你这是要怪谁?”

安元志忙道:“就怪安锦颜这个贱人!我一定要她和秦氏生不如死!”

“秦氏是我们的嫡母,”安锦绣把脸一沉,跟安元志道:“这话你在我们的面前骂可以,当着外人的面不许说。”

“太师大人已经决定要把我逐出浔阳安氏了,”安元志说:“我还有什么不能骂的?”

“他不会把你逐出去的,”安锦绣没想到安元志还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去面圣的事,说道:“明天他会带你进宫面圣。”

安元志呼地一下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说:“我明天可以见到皇帝了?”

安锦绣点头,说:“是,今天宫里来了太监,他跟我说的这事,应该不会有假。”

安元志咬牙切齿,最后冷哼了一声。

上官勇说:“元志你别做傻事。”

安锦绣和袁义对望了一眼,明白过来安元志的心思后,安锦绣一阵头晕,心口也闷得喘不过气来,“你,”她手指着安元志道:“你要杀了他?”

“他算个什么皇帝!”安元志咬着牙道。

安锦绣两世为人,还能受得了安元志的话,上官勇和袁义是被安元志弄得愣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安元志在屏风与床榻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困兽一般地来回走着,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说得全是大逆不道的话。

安锦绣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个脑后长反骨的人,什么家国君父对安元志来说,好像都不重要,她的这个弟弟似乎完全不信这些。

上官勇若是没遭受这些变故,一定会出口教训安元志,可是现在,上官勇听着安元志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感觉心里有股要附和安元志的冲动。

“够了!”最后还是安锦绣开口让安元志闭嘴,“背后骂人,骂再狠有什么用?”她问安元志道:“骂能骂死人吗?这座江山姓白,你想死吗?还是说你想带着我们一起去死?”

“坐下吧,”袁义拉安元志坐下。

“我就是心里有火!”安元志被袁义拉坐下后,还跟安锦绣拍着自己的心口,小声喊道:“这里的火要把我烧死了!我其实也不想活了!” 

94赠刀

“不想活了?”安锦绣差点又哭了起来,望着安元志道:“娘走了,你也要走?你要留我一个人活着?刚才是谁说要报仇的?”

上官勇不好说安元志什么,只能劝安锦绣,说:“元志说的是气话,你别跟他置气。”

安元志双手抱着头,过了半天才道:“我们要怎么报仇?”

安锦绣说:“你好好地跟着你姐夫就行,只要你好好的,其他我什么也不指望你。”

安元志还要说话,他就这么没用?好好的活着什么也不用干?便被袁义在肩头上按了一下后,安元志把要说的又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安锦绣看见袁义的时候,就知道袁义是打算陪她一起入宫了,所以这会儿看着袁义,安锦绣说:“你还是跟着将军他们从军吧,你这一身的武艺,进了宫也没有用武之地,还要低声下气地做奴才,你不必为我如此。”

袁义摇摇头,说:“夫人就带一个紫鸳入宫,我不放心。”

安元志不耐烦道:“袁义他自己都答应了,姐你还啰嗦什么?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他送进宫吧。”

安锦绣还是摇头,她救下袁义和袁威有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在里面,但绝不想害了袁义和袁威的性命,她现在连紫鸳都不打算带了,就更别提带袁义进宫去了。

“你说了也不算,”安元志看安锦绣摇头,便跟上官勇说:“姐夫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上官勇没有安锦绣的犹豫和顾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为自己争了一回,那有些东西就能多想。当着安元志和袁义的面,上官勇不好与自己的小妻子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只能是拍一下安锦绣的手背,说:“让袁义帮你,我也能放心一点。”

“没错,夫人,”袁义忙也说道:“我进宫,至少能保夫人不被人在明面上害了去。”

安锦绣抿着嘴唇,还是犹豫。

“就这么定了,”上官勇做了决定,说:“这事锦绣你得听我的,不然你进宫的事,我们就再商量。”

安元志松了一口气,说:“那我们怎么送袁义进宫?还得正好让他在我姐的身边伺候?直接让袁义来庵堂行吗?”

袁义说:“我直接到庵堂,会引人怀疑的。这里的侍卫不会让我见到夫人,在之前他们就得杀了我。”

上官勇也犯愁说:“我不认识宫里的人。”

安锦绣这时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连累人,可是还是得连累人。她问上官勇道:“那紫鸳呢?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

“不行,”在场的三个男人异口同声道。

“你到了宫里,贴身伺候你的那些女人,你知道谁能信,谁不能信?”安元志跟安锦绣说:“紫鸳再没用,好歹是我们能信得过的人。”

“我…”

“好了姐,”安元志说:“我知道你不想连累紫鸳丫头和袁义,可你现在能做菩萨吗?你现在谁也护不住!况且你也得问问紫鸳和袁义的意思吧?”

上官勇说:“你带着紫鸳和袁义一起进宫,这事就这么定了。”

上官勇难得的强势,让安锦绣听话了,犹豫不决的事情,安锦绣倒是希望能有个人来为她做决定,这个再是上官勇,就更好不过了。

屋子里的四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安元志闷头想了一会儿后,开口道:“我们是不是找门路往宫里送点银子,请人帮忙将袁义放进宫去?”

安锦绣好笑道:“你要站到宫门口去,随便拉住一个人送钱吗?你觉得这样会有人理你?”

安元志被安锦绣说的又不吱声了。

“去找父亲帮忙,”安锦绣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打算好了,对安元志说:“他有办法,你好声好气地去跟父亲说,他不会不帮你。”

“我跟安家没关系了,”安元志说到安家却又是冒火。

“不要不懂事,”安锦绣说:“你恨安家有什么用?把安家夺到手里才是你的本事!你也别看不起你的这个家,数百年的世族大家,你当安家的根基浅吗?”

“我用不着,”安元志硬气道:“安家的东西,就是给我我也不要。”

“那父亲就是有办法送起义进宫,”安锦绣说:“安五少爷你能做到吗?”

安元志又跳脚了,从圆凳上跳起来问安锦绣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恨安家!”

“我恨,”安锦绣说:“可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安家好坏都跟我没关系。”

安元志脱口而出道:“安家人可没放过你这个出嫁的女儿!”

眼看着这姐弟二人要吵起来了,袁义伸手把安元志给按坐下了,说:“少爷你坐下,少说两句吧。”

安锦绣气闷了好一阵子,但是怕被上官勇看出来自己这会儿不舒服,只能强忍着不适对安元志说:“安家又不是她安锦颜的,也不是她秦氏的,谁能在那家里做主,那家就是谁的。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以后静下心来再好好想想我的话吧。”

“没事吧?”上官勇看安锦绣的脸色比一开始见面时差了不少,小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安锦绣冲上官勇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安元志道:“娘不在了,我就你这一个弟弟了,我还能害你不成?明日进宫面圣,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就说想去你姐夫那里从军,为我祈顺守土辟疆,其他的话你什么也不准说。”

安元志说:“我在皇帝面前说姐夫的事能行吗?那皇帝不会恼?”

“你不知道我还活着,”安锦绣盯着安元志道:“你要让圣上相信,你如今只有你姐夫这一个亲人可依靠了,这样对你,对你姐夫都有好处。”

“元志你听话,”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上官勇这时开口道:“你不要让你姐姐为你担心。”

安元志不是个听人话的性子,但是他对上官勇感觉内疚,也敬重,再看自己的姐姐这会儿脸色苍白的样子,只能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袁义这时说:“那就让太师安排我入宫吗?”

“让我父亲亲自将你送到圣上的面前,”安锦绣说道:“这话让元志去说,就告诉父亲是我的话,让他为了我当一回慈父。”

安元志点头答应了,又怀疑道:“他能去做这个慈父吗?”

“会,”安锦绣毫不怀疑地道:“还有不要隐瞒袁义会武的事,这事瞒不住,所以一开始就不要瞒。”

屋外这时传来了二更天的打更声。

袁义看上官勇和安锦绣,跟安元志说:“少爷,我们先走吧,让将军和夫人再说一会儿话。”

安元志站起了身,又盯着安锦绣看了一会儿,说:“姐,你什么时候进宫去?”

“十个月后,”安锦绣道:“你安心地去从军,不用担心我。”

“十个月?”安元志又懵了,“为什么是十个月后?”他问安锦绣。

“我们先走吧,”袁义拉安元志走。袁义知道安锦绣这个主子不是走一步算一步,不为前路做打算的人,所以袁义相信,安锦绣说十个月后,一定有她的安排。

“不是,”安元志不肯走,不把事情弄清楚,他连觉都睡不着,“为什么要等十个月?”安元志是盯着安锦绣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当着安元志的面,求子傍身这样的话,安锦绣说不出口。

上官勇说:“我回去跟你说吧,你姐也累了,元志你先和袁义回去,出去的时候要小心。”

安元志听上官勇这么说了,再被袁义下死劲地拉着,才跟着袁义走了。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头也不回地走了,跟上官勇叹道:“以后我想见元志一面也难了。”

上官勇正想开口再劝,安元志又跑了回来,往安锦绣的面前一站,递给了安锦绣一把小刀,说:“这是我一直带在身上防身用的,姐你收着吧。”

安锦绣把这把还没上官勇手掌大的小刀从牛皮革质地的刀鞘里拨出,就看见寒光一闪,一股森冷之气顿时就从出了鞘的刀身上发了出来。

“这刀饮过血,要过人命,”安元志伸手按了一下刀柄上嵌着的圆钉,就听喀嚓一声,这小刀的刀身竟然全都缩进了刀柄里去,安元志再按一下这个珍珠粒大小的圆钉,喀嚓一声,刀身又从刀柄里弹了出来,“这刀姐你收好了,人的脖子用它一抹就断。”

安锦绣握着这小刀,望着安元志,张嘴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安元志转身背对了自己,说话声音突然就哽咽地道:“能活着姐就一定要活下去,我也就姐你这一个姐姐了。”

“元志,”安锦绣伸出手去,却没能碰到安元志。

安元志翻出了窗户,屋外还是暴雨如注,安元志一头冲进了大雨中。下雨天对于一个痛哭流泪的人来说,是一个好天气,仰着头让雨水在脸上冲刷,谁还能发现他安元志这会儿正哭得伤心?

“走啊,少爷,”袁义出手飞快地将安元志拉入了黑暗中。

藏身在暗处的暗卫隐约感觉院中有声响,从藏身的地方探出身来查看,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雨水浇淋着的院落。

“怎么了?”韩约走到了这暗卫的身边问道。

暗卫说:“没什么,刚才好像有人说话。”

韩约忙也看了看院子,灯光昏暗的院中,除了坐在檐下栏杆上的紫鸳,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明天上街去买灯烛,”韩约对这暗卫道:“这里太暗了。”

暗卫忙应声道:“属下遵命。”

“没事了,”韩约让这暗卫藏好,自己走到了呆在滴水檐下的紫鸳跟前,说:“你准备在这里守一夜了?” 

95白发苍颜后谁伴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