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议事,议了约一个时辰,兵部之后又是工部尚书觐见,随后又是地方入京述职的官员觐见。

吉和命几个小太监把跪在高台下的沈妃,用一圈梅兰竹菊的屏风围起,不让沈妃再在众臣的面前露脸,这算是顾及了世宗的颜面,也顾及了沈妃的颜面。期间皇后命身边的女官来劝过沈妃一次,只是沈妃决意要跪在御书房的这座高台下求见世宗,皇后身边的这位女官也不是真心要劝,所以这场劝说看着时间挺长,但最后这女官无功而返,而沈妃继续跪在高台下的青石上,一动不动。

等世宗把今天要见的官员都见了后,天也黑了。

吉和为世宗送上养身的羹汤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世宗的神色,一边说:“圣上,沈妃娘娘还在外面跪着,您看?”

“传膳,”世宗用了一口这羹汤后,便放下了碗筷,说道。

“奴才遵旨,”吉和忙退出去为世宗传膳,退出御书房后,看见沈妃身边的老宫人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吉和只能是冲这位老宫人摇了摇头,随后就命守在外面的太监去传膳。

这老宫人抹着眼泪走下了高台,在沈妃的身边跪下道:“娘娘还是回吧,圣上今日是真没空见娘娘。”

沈妃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着,但脸上还是一脸的泰然自若,对这老宫人说:“夏嬷嬷不用再劝了,本宫自有打算。”

夏嬷嬷只能是陪着沈妃跪着,在御书房这里,她们这些宫人就是觉得世宗对自己的主子太过狠心,也什么话都不敢说。

沈妃的身体被屏风挡着,也看不清高台之上的情景,但太监们传膳的声音她是听得一清二楚。沈妃娘娘在这一刻觉得很委屈,几十年的夫妻做下来,世宗竟然就让她跪在这里,不管不问。

云妍公主去安氏庵堂闹事的事情,沈妃也是云妍公主被押回宫后,才从宫人口中知道的消息。等沈妃带着人匆匆去海棠殿看女儿,却又被世宗身边的太监告之,海棠殿被封了,没有世宗的命令后宫诸人谁也不准进去,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不可以。

云妍公主在海棠殿内哭得声嘶力竭,沈妃的心都要被小女儿给哭碎了,想找云妍公主身边的人来问个究竟,才又知道跟着女儿去庵堂的人,全都被世宗下令处死了。沈妃这才真正慌了神,世宗把云妍公主关在海棠殿里,可能还只是想吓唬一下女儿,但是下令杀了人,这就是真正的生气了。

沈妃当即就在海棠殿外双腿发了软,最信任的儿子白承泽离京办差去了,沈妃只能让人去找大儿子白承路,一边打听今天跟着女儿去庵堂的宫人侍卫都是哪些人。等去打听的人把这些人的名字都打听出来,写在纸上拿给沈妃看后,沈妃是眼前一阵眩晕。

被世宗处死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沈妃这些年为女儿精心挑选的亲信,就是日后云妍公主出嫁,靠着这些亲信,也可保云妍公主一世不用受欺吃亏。世宗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打算,今天却一下子全杀光了,不但让自己这个当娘的这些年来的安排成了一场空,也让沈妃心惊,若不是触了世宗的逆鳞,世宗不会如此对待云妍。

庵堂里的那个女人如今是世宗的逆鳞了?

沈妃从海棠殿回到自己的永宁殿的时候,直到坐下了,还是失魂落魄,被身边的宫人劝着用了一杯六安茶后,这神智才又回来。

跟着世宗皇帝几十年,从豆蔻年华的少女到如今的宫廷贵妇,沈妃深知世宗的秉性,喜爱美人,但不长情,任何如花似玉的美人对世宗来说,只是玩过一阵就会厌的东西。想到这里,沈妃的心里又稍稍好受了一点,庵堂里的那个,就算再倾国倾城,如果生不下世宗的子嗣,那么也不过就是世宗一时贪鲜的玩物,不足为惧,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让世宗消气。不能让云妍的错影响到世宗对白承泽的看法,女儿重要,但对后宫女子来说,儿子更为重要。

沈妃坐在永宁殿里等二皇子白承路,一直等到世宗从庵堂回宫,白承路都没有入宫来,也没有一句话进来,这让沈妃再次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失望。

“娘娘是不是再等等?”贴身的老嬷嬷们都劝沈妃再等等。

沈妃却等不下去了,她再不去御书房外的高台下请罪,世宗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云妍,近而影响到白承泽。现在不是去查是谁教唆云妍去庵堂闹事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世宗出了这口气。

宫人嬷嬷们苦劝不了,只得备下了一卷草席,跟着沈妃来到了御书房的高台下。

御书房是世宗下朝之后的理政议政之地,朝中、地方的官员们来往不歇,而后宫的嫔妃们,哪怕你是贵为一宫之主的贵妃娘娘,也不能上高台一步,否则就是后宫干政,按白氏皇室的家法,犯下此罪的后宫嫔妃一律都是处死。

沈妃被册封永宁殿贵妃的时候,来过御书房这里一次,那时她站在高台下,高仰着头才能看到高台之上,错开一步距离站在一起的世宗与项氏皇后,而玉阶上,高台下的广场上,跪着祈顺朝的文武百官,那个时候沈妃才意识到,为何只有皇后才是国母,而她就算是当上了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的贵妃,这一步就是天堑,永远无法逾越。

从那之后,沈妃再没来过这里自取其辱,但今日云妍闯下了大祸,她不得不来。跪在了冰冷的青石之上,沈妃娘娘心里还抱有幻想,她毕竟跟世宗有着夫妻之情,世宗不会看着她这样跪在众人之前请罪的。

从御膳房那里为世宗传膳的队伍排了长长一队,从沈妃的面前走过。

半个时辰后,世宗用完了晚膳,御膳房的这一队人又排着队,拿着世宗吃剩下的御膳,从沈妃的跟前走过去。

“娘娘,我们还是走吧,”夏嬷嬷再次出声劝沈妃。

沈妃小声道:“现在本宫要是走了,怕是圣上会发怒的。”

“娘娘…”

“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沈妃对夏嬷嬷道:“圣上这是在做什么,你不会看不明白的。”

不光是夏嬷嬷能看得明白,跟着沈妃的这些宫人们都能看得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她们的主子在这里请罪了,而是世宗在罚她们的主子跪。

天完全黑透了后,白承路才进了宫来,看见自己的母妃就这样被屏风围着跪在高台下后,脸色难看地问沈妃道:“母妃,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妃也不看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说:“你可以不用来的。”

白承路说:“云妍闯下的祸,你替她操这个心有用吗?”

“她是你的妹妹!”

白承路跟云妍公主不像他跟白承泽那样有着一母同胞的亲情,这一对兄妹似乎是天生就看不对眼,听到沈妃斥自己,白承路声音冷淡地道:“母妃也只有这丫头闯祸的时候,想起来她是儿子的妹妹。”

“行了,儿子去向父皇请罪,不行儿子就下来陪着母妃一起跪,”白承路说着就往玉阶上走去。

世宗倒是见了白承路,没等白承路开口说明来意,便道:“若是为云妍说情来的,你可以马上就出去。”

白承路说:“父皇,云妍她…”

“出去!”白承路刚说了云妍公主的名字,世宗便让他走。

白承路只得往世宗的跟前一跪,说:“父皇,云妍犯错你尽管罚她,可是儿臣的母妃现在就在外面跪着,儿臣求父皇看在母妃跪了这么久的份上,您就开开恩吧。”

“朕没让你的母妃跪,是她自己跑到这里来跪的,朕有什么办法?”

“父皇,您可以下旨让母妃走啊。”

“她不见到朕能甘心吗?”世宗冷笑道:“如今她也知道怎么逼朕了!”

白承路忙又给世宗磕头,说:“父皇,母妃她哪有这个胆子,您是知道的,儿臣的母妃一向胆小,只有别人逼她的份。”

“你是说是朕在逼她?”

“不是,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白承路说:“儿臣是说,父皇这次罚云妍,将母妃吓住了,母妃除了求您消气,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世宗看看白承路,生母跪在这里半天了,这个儿子才进宫来,可见这个儿子有多孝顺了,想到沈妃与二子的关系一向冷淡,世宗把要骂白承路不孝的话又咽了回去,道:“让你母妃回去,朕现在不想见到她!”

“那云妍那儿?”

“滚!”

白承路觉得自己为云妍公主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又给世宗磕了一个头后,从御书房退了出来。等白承路退出了御书房,转过身,站在高台上,看见皇后项氏带着后宫的几位贵妃们往御书房这里走来,白承路顿时就知道,自己这一回得陪着自己的母妃受一回辱了。 

118帝后

皇后带着宋、魏、齐三位贵妃由众多宫人太监簇拥着,走到了围着沈妃的屏风前。

先于这四个贵妇人一步,从高台上快步走下来的白承路跪下给皇后请安。

“二殿下真是孝顺,”皇后看着白承路叹了口气道:“这么晚了,还要在这里为你母妃来回奔波,快平身吧。”

白承路跪在皇后与屏风之间,将皇后与他的母妃隔开,小声道:“儿臣没想到母后会过来,惊扰了母后,儿臣罪该万死。”

“这孩子,”皇后命左右的太监道:“还不把二殿下扶起来?”

“儿臣不用人扶,”白承路道:“母后,父皇刚刚下过旨,让儿臣带母妃回去。”

皇后便看向了屏风内的沈妃,说:“你听到二殿下的话了?快些起来吧,让儿子送你回去,跪在这里像什么话?”

沈妃道:“云妍那丫头做错了事,我这个当母妃的,不能教好女儿心中有愧。”

“母妃!”白承路急道:“您还是跟儿臣回永宁殿吧。”

沈妃跪在屏风内,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皇后望着身后的三妃一笑,说:“诸位妹妹看见没有?咱们的沈妹妹是心疼女儿不心疼儿子,真就没看见二殿下在这里着急呢。”

宋、魏、齐三妃只是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她们与沈妃同为四贵妃之一,平日里争宠是有的,可是也不至于帮着皇后作践沈妃,毕竟身前的高台之上就是御书房,世宗正在御书房中,对她们这里发生的事不会不知道。

白承路知道皇后这是在挑拨他与生母的关系,不过白承路觉得皇后这么做是多此一举了,他与沈妃的关系本就不好,根本也用不上别人的挑拨。“母后言重,儿臣也担心云妍,”白承路对皇后说:“儿臣知道云妍这一回做错了事,可是云妍毕竟还小,儿臣还想求母后在父皇面前为云妍美言几句。”

沈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白承路这个儿子虽然比不上白承泽,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能指望一二的。

在场的人都看向了皇后,白承路当着众人的面开口了,你这个皇后要怎么做?皇家也讲究母慈子孝的,儿子跪在地上求你去为女儿说个情,虽然这两个都不是你生的,但都是喊你一声母后,你能不去吗?

皇后显得很不在意,说:“本宫来就是为了云妍那个丫头,本宫也不忍心看着她在海棠殿里哭死。”

白承路一个头磕在地上,说:“儿臣谢母后。”

“把屏风拿走吧,”皇后嘴上说着要为云妍去说情,脚上却不动,对左右道:“这会儿也不会再有外臣来了,还要这劳什子的物件做什么?”

三个小太监跑上来,把围着沈妃的屏风给搬走了。

沈妃是来这里请罪的,自然不能再穿着宫装,屏风移开后,落在众人眼中的沈妃,一身白衣,披散着头发,素面朝天,跪在一张草席上,虽然是跪着,可是挺着腰,往日里的那份从容还是没丢。

“你这是何苦呢?”宋贵妃这时开口道。

沈妃低声道:“是我教女无方,跪在这里只求圣上能够息怒。”

皇后往玉阶上走去,心里对沈妃今天的举动很是不屑,穿着一身白,把自己弄成娇弱的模样,这是来请罪,还是来勾世宗的心的?后宫的这些女人,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眼看着皇后带着人上了高台之后,魏妃也对沈妃道:“你跪在这里,圣上就能消气了?”

“我不跪又能怎么办?”沈妃道:“圣上气的都开了杀戒,我还敢不来这里跪着吗?”

“到底是谁让云妍那丫头去的?”四妃中年纪最小的齐妃这时开口道:“这是欺负云妍那丫头傻吗?”

“这事以后再说吧,”四妃中年纪最长的宋妃冲齐妃使了一个闭嘴的眼色。

“宋姐姐,”沈妃扭头望着宋妃道:“这事我们谁也逃不掉。”

沈妃的话三位贵妃娘娘都懂,安氏的庵堂里住着世宗的新欢,她们一时还想不通为何世宗看上的女人会被安排住进庵堂里,还是安氏的庵堂。世宗身边的女人太多,她们一向不会太在意,只是这个住在庵堂里的女人,显然已经不是世宗玩玩就扔的女人,云妍在这个女人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那这个女人进宫后,她们要怎么办?

魏妃小声说了一句:“云妍都比不上的女人,我们能怎么办?”

世宗平日里是如何宠云妍的,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一次这样的折罚,世宗简直就不像是昔日里,那个疼女儿的好父皇了。

“有什么可急的?”齐妃抬头看了看高台之上的御书房,说:“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白承路陪着沈妃跪在地上,听着四位贵妃娘娘的说话,心里只觉得无聊。他王府里的女人也不少,只是远远比不上宫里的这些女人们能闹腾,这些娘娘们到底知不知道,这年头还有一种女人叫外室?他父皇也许就是突发奇想养一个外室玩两天,云妍这丫头跑去闹事,坏了他们父皇玩女人的兴致,这事最多也就是这样,值得这些娘娘们这样操心吗?

御书房里,皇后坐在了世宗的下首处,跟世宗道:“云妍也受过教训了,圣上还是饶过她吧。”

“朕在安氏庵堂里养了一个女人,”世宗却跟皇后道:“这事后宫里还有谁不知道?”

皇后挑了挑弯弯的柳眉,说:“这事若不是云妍去庵堂闹事,臣妾还不知道呢。”

世宗心中冷哼了一声,对于自己的这个皇后,世宗现在是极不信任,要不然他也不会让白承泽去审项锡。若是不知道安锦绣的存在,你怎么会两次派人去庵堂杀人放火?看着坐在那里的皇后,世宗有些弄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世宗与皇后是患难夫妻,当年他这个落魄的皇子在边关,只有这个结发妻子陪在身边,项氏是祈顺的世代将门之族,数次战事危急之时,都是皇后穿上了一身戎装与他策马并肩。两个人一路拼杀过来,成为祈顺朝的帝后,如今想来,那段岁月似乎已经很遥远,遥远到几乎在世宗的记忆里消失。

如今这个坐在他面前,面不改色,说着满嘴谎言的女人还是当年的那个将门之女吗?当年娶项氏为妻,世宗是被逼无奈,那时他生母不明不白地死在深宫里,他的命也是朝不保夕,他的父皇赐宗皇帝让他在当时的秀女中挑选一个正妻,世宗放弃了那些温婉的美人,选了自幼在军中长大的项氏,为的就是凭借项氏一族的手腕,将他从深宫里拉出去。

项氏肤黑,自幼舞刀弄枪,所以身材也少了婀娜,多了健壮,这个妻子不合世宗的口味,但是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走下来,世宗对皇后一向是厚待的,他让她成为皇后,让她的儿子成为太子,让她执掌后宫,在皇后与后妃们的争斗中,从来都是站在皇后一边。世宗不太明白,他待这个妻子还不够好吗?他能给的都给了,这个女人却还是变得面目全非,让他已经不认识如今的这个皇后了。

皇后也在看着世宗,她长得不美,不是世宗喜欢的那种美貌女子,所以在世宗成皇之后,立她为后的时候,皇后曾经很感动,觉得这个男人不管怎样还是信守了承诺,或许这个男人还真是爱着自己的。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看着那些纤弱玲珑的美人们,皇后才渐渐发现,她从来,也永远不可能是世宗所喜欢的那一种女人。

在太子的地位稳固时,皇后还能骗骗自己,她得不到白旭尧这个男人的心,至少她的儿子可以继承他的江山。可是等皇子们渐渐都大了后,皇后又发现按照世宗栽培诸皇子的劲头,最后登上皇位的那个人不一定就是自己的儿子,在看清这个事实的时候,皇后没办法再坐在看着高高在上,其实皇帝极少踏足的中宫里等死了。

“圣上还想怎么罚云妍?”皇后勉强冲着世宗一笑,问道:“您就不怕那丫头哭坏了眼睛?”

“皇家的公主,就是瞎了,也一样能嫁得出去,”世宗说道。

“圣上,”皇后故作了不忍心,说:“那个可是云妍啊!”

出身将门的皇后,就算在后宫跟一群女人们斗了这些年,也没能练出高超的演技,世宗一眼就看出皇后在跟他演戏,“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关心云妍,”世宗对皇后说:“朕这一次就是要好好的治治她。”

皇后对云妍公主是真的不在意,又不是她生的女儿,平日还娇蛮任性,嘴巴也坏,没有一点讨喜的地方,“圣上,沈妹妹还在高台下跪着呢,您也不管?”

“承路还没带她走?”

“二殿下在沈妹妹的心里,哪里比的过云妍呢?”

“那就让她跪着好了。”

皇后一笑,说:“圣上舍得?”

“朕的女人不是只有她一个。”

世宗的这句话,让皇后的身体瞬间冰冷,她厌恶沈妃,但是在这一刻,皇后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你回去吧,”世宗看着皇后道:“等朕哪天饶了云妍后,她由你教管。”

“臣妾遵旨,”皇后起身接旨,又试探着问世宗道:“那庵堂里的那个美人,圣上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接进宫来?”

世宗马上就警觉起皇后的问话来,道:“她的事你不用管,朕想接自会把她接进宫来。”

“老把人放在宫外不好吧?”

世宗望着皇后冷笑道:“只要朕喜欢她,她在哪里不都是朕的女人?” 

119皇后的期待

朕喜欢的人,这样的话世宗对皇后说过很多次,只是皇后还没见过一个真正可以宠冠六宫的女人出现,所以这一次,世宗再次这么说,皇后也只是说道:“臣妾明白了。

“你真的明白?”世宗追问了一句。

“圣上喜欢的女人一向很多,”皇后的话不自觉间就带上了酸气,“也不多这一个。”

“她不一样,”世宗道:“再有一个后宫女子把手伸到庵堂去,朕绝不轻饶。”

“圣上的意思是,是后宫的人让云妍公主去庵堂的?”皇后好笑道:“为了一个女人,就挑唆云妍去闹事?谁跟沈妹妹有这么大的仇?”

皇后的话听在世宗的耳朵里,完全就是谎话,就算这一次不可能是皇后做下的挑唆之事,可是一朝的国母这样幸灾乐祸的说话,这个女人有自己身为皇后的自觉吗?

世宗冷道:“朕会把这个人找出来。”

皇后起身道:“这样无聊的人,是应该捉出来,害了云妍的人,一定要严罚!”

世宗挥手让皇后退下,道:“你想想日后怎么教好云妍才是正事。”

皇后从御书房退了出来,站在高台上看着四妃会让皇后有一种错觉,她把这四个女人已经踩在了脚下。目光在四下里看了一下,看见林章就站在离自己的不远处,皇后冲林章微微点了点头,便由一个小宫人扶着,往高台下走去。

林章在皇后从自己的身边走过时,把腰身躬得更低了一些。

皇后从林章的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就好像自己与林章从来不曾认识过一样。

“娘娘,”宋贵妃在皇后从高台上走下来后,便冲皇后躬身问道:“不知道圣上怎么说?”

皇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沈妃道:“圣上说沈妹妹你喜欢跪,就跪在这里好了,什么时候跪够了什么时候走。”

沈妃冲着高台上的御书房磕了一个头,说:“臣妾遵旨。”

“我们走,”皇后对宋、魏、齐三妃道。

三妃没办法进御书房去见世宗,只能无奈地看了看沈妃之后,跟在皇后的身后走了。

一大帮人慢慢走远了后,白承路跟沈妃说:“母妃,我们就跪在这里?”

沈妃说:“你去再见你父皇一面。”

白承路说:“儿臣再见父皇一面要说什么?”

“就问你父皇,到底要云妍怎么低头他才肯饶过云妍,”沈妃道:“我跪死在这里不要紧,你父皇要是因为云妍迁怒你和五殿下,这事就不好办了。”

白承路摇头笑了笑,说:“母妃担心五弟就直说好了,何必什么事都要带上儿臣?”

沈妃从白天跪到了晚上,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跪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白承路这一气,沈妃险些晕倒在地。

沈妃身边的宫人们看沈妃的情形不对,忙都喊沈妃,慌成了一团。

白承路看看自己就要支撑不住的母妃,只能再次去求见世宗。

世宗在御书房里抬眼看看进来替白承路通报的吉和,道:“他来见朕有何用?朕还有事要忙,让他滚。”

吉和退出御书房,他当然不敢跟白承路说,二殿下圣上让你滚。吉和赔着笑脸跟白承路说:“二殿下,圣上这会儿还在看折子,您明日再来吧。”

白承路走到了高台的玉阶边,看看高台下跪着的沈妃,突然就冲到了御书房门前,冲紧闭着的门高喊道:“父皇,您真想让儿臣的母妃跪死吗?!”

“二殿下,”吉和慌得忙站在了白承路的身前,说:“您不能在这儿喊啊,二殿下!”

“父皇!”白承路也不想喊,可是今天沈妃不从地上起来,他这个儿子就没办法出宫回府去,不然光一个不孝的帽子砸下来,他就承担不起。

御书房里还是没动静。

吉和知道今天世宗的心情不会好,用上了劲往后推白承路,劝道:“二殿下,这里是御书房,您不能在这里大声喧哗,二殿下,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白承路把吉和往旁边一推,说:“你这个奴才也敢拦我?”

吉和跌在了地上,还没等吉和从地上爬起来,御书房的门被一个小太监打开了,世宗走了出来。

“父皇!”白承路看见世宗就要喊。

世宗一言不发,抬起脚,照着白承路的膝盖就是一脚下去,将白承路踢倒在了地上,随后就走到了玉阶前。

“娘娘,圣上出来了,”高台下的宫人看见世宗后,就小声提醒沈妃道。

沈妃也不抬头看世宗,还是跪在草席上。

世宗走下了玉阶,一直走到了沈妃的面前。

沈妃看见世宗的影子到了自己的跟前了,才额头触地,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你想干什么?”世宗问沈妃道。

“圣上,”沈妃再喊这声圣上的时候,声调变得哀泣起来,“云妍还小,臣妾求圣上息怒,臣妾求您不要跟云妍一般见识。”

“朕管教女儿,你有意见不成?”

“臣妾不敢。”

“不敢你就会跪在这里,让朝中的大臣们都看到朕在苛待你?”

“圣上!”沈妃冲着世宗重重地一磕头,“臣妾的命都是圣上的,圣上要臣妾生,臣妾就生,要臣妾死,臣妾就死,臣妾只求圣上息怒。”

世宗看着灯光下的沈妃,这个枕边人今天穿成这样倒是与往常不同,不过白衣还真不适合沈妃穿,心里想着,世宗就问沈妃道:“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宫里要办丧事吗?”

沈妃这个时候,已经后悔自己来这里请罪了,这一招今天对世宗不仅没用,还让世宗更加火大,只是事情已经做下了,也就容不得沈妃后悔了,对世宗道:“臣妾是罪人,哪里敢再穿宫装示君。”

“你的罪是不轻,”世宗说:“好好的一个女儿被你教成这样!”

“臣妾该死。”

“滚回你的宫里去!”世宗看着沈妃身上的白衣就觉碍眼,安锦绣那套染了斑斑血迹的月白色衣裙,似乎又在世宗的眼前放着了。

沈妃这一回没有再坚持,知道这样做无法为自己讨得好处,再做下去就是愚蠢了。只是沈妃的双腿已经跪到完全没有知觉,刚一动弹,沈妃就晕倒在地。

宫人们又是一阵慌乱。

白承路从玉阶上奔下来,他不好去抱沈妃,只能站在一旁,装着摆出一副干着急的样子。看着一个宫人背起了自己的母妃后,白承路偷眼看向世宗,就见世宗站在玉阶的第一层上,目光冰冷地看着宫人们忙乱,完全的无动于衷。

“你回府去吧,”世宗看着沈妃被宫人背起,最先问的不是沈妃,而是对白承路道:“没有朕的传诏,你暂时不用进宫来了。”

白承路一听,连他都被禁足宫廷了,忍不住跟世宗道:“父皇,云妍不就是去安氏的庵堂闹了一场,你也罚过她了啊。”

“朕就是要看看,还有谁要去庵堂闹事!”世宗撂下这句话后,就转身上玉阶往御书房去了。

“那儿臣的母妃呢?”白承路冲着世宗的背影叫。

“带她回去,身娇肉贵的人,就不要来这招苦肉记!”

白承路一跺脚,掉脸冲背着沈妃的宫人道:“你还看着我干什么?送娘娘回永宁殿去!”

宫人们这才护着沈妃往永宁殿去了。

白承路没办法在夜里跟去沈妃的永宁殿,况且世宗方才已经赶他出宫了。出了宫门后的白承路小声自言自语地狠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挑唆的云妍,否则爷一定宰了她!”

皇后回到了中宫后不久,就有宫人来报,说云妍公主在海棠殿里闹得厉害,不肯进食。

皇后看了这宫人一眼,说:“她愿意饿就饿着好了,饿急了后,本宫相信她会吃东西的。”

这宫人壮着胆子又说:“公主殿下想见沈妃娘娘。”

“你告诉她,她的母妃去见她,就是抗旨,”皇后不耐烦道:“你问问她,她已经把她母妃害得在御书房那里跪了一天了,是不是还想害她母妃死。”

这宫人领了皇后的话后,退出了中宫。

“明日去把海棠殿里的人都换了,”皇后对自己的宫人道。

有老宫人问皇后道:“这样做,沈妃娘娘是不是又会去跟圣上说娘娘的不是了?”

“圣上有一阵子不会想见到她了,”皇后想到方才沈妃跪在御书房高台下的样子就解气,“云妍日后归本宫教养,沈妃能有什么话说?”

这老宫人说:“看来庵堂里的那个还有点本事。”

皇后说:“也是个被圣上玩腻后就扔的命,有再大的本事又能怎样?”

老宫人说:“是不是去查一查这个女人的底细?”

“你想死吗?”皇后问自己的这个老宫人,“云妍去闹一场,回来后就被关了,你跟云妍比,圣上能对你更好吗?”

这老宫人忙说:“奴婢太笨了,奴婢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我们不用去查,”皇后拨了一下茶水中的白菊,小声道:“宫里自有沉不住气的蠢人会去查。”

“那可是省事了,”这老宫人高兴道。

“这是去送死,”皇后喝了一口清火的菊花茶,道:“圣上不会再让外人进那座庵堂了,本宫现在倒是期待这个女人进宫。”

“娘娘,”老宫人有些痛心地说:“您怎么能说这种话?这个女人也许也是个能闹腾的,还没进宫就已经让娘娘不安生了。”

“本宫只是想看看沈妃会怎么对付这个女人,”皇后望着自己的亲信笑道:“她一直喜欢装老好人,宫里谁都说她好,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害她女儿吃了大亏的女人进来后,沈妃是不是还能拉着这个女人的手,喊她一声妹妹。” 

120袁大哥

入了夜的庵堂里,安锦绣身上疼痛,只是一心想着与上官勇再生下孩子的人,不肯再喝荣大太医给她配的药。不过安锦绣也没傻到当着荣双的面说不喝,万一这位太医去世宗那里告上一状,安锦绣觉得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荣双送药到房里来的时候,紫鸳也抱了一套衣裙站在了安锦绣的床前,说:“主子,药还烫,你先换身衣服,出了一身的汗,不换身干净的衣服可不行。”

荣双不好站在房里看安锦绣换衣服,忙带着小徒弟们走了出去。

紫鸳端起药碗的时候还问了安锦绣一句:“小姐,你真不喝了?”

“倒了吧。”

紫鸳把这碗药呼啦一下全都进了床边上的绿松盆景里,跟安锦绣说:“这药味也太大了,荣太医不会起疑心吧?”

安锦绣说:“把熏香点上好了。”

紫鸳又跑到屏风外面,点了几根熏香插在了香炉里。

荣双再次进房里的时候,房里药味混着熏香的味道,让荣双一时间都呼吸困难。

紫鸳捂着鼻子跟荣双小声抱怨道:“荣大人,您给我家主子开的药也太苦了,连味道都这么难闻。”

荣双跟安锦绣请罪,说:“安主子,下官这也是没办法,还望安主子为了身体着想,再忍一段时日。”

安锦绣侧躺在床上,说:“我知道良药苦口的道理,所以荣大人不用多心,我没怪过你。”

医生遇上一个听话的病人,而且这个病人又是得圣恩的人,荣双觉得自己这一次的运气还不错。“安主子能体谅下官,”荣双又跟安锦绣称谢,说:“下官感激不尽。”

安锦绣笑了一声,对荣双说:“今日辛苦荣大人和向大人了,我现在感觉还好,荣大人去休息吧。”

荣双又跟安锦绣客套了两句后,才退了出去。看到云妍公主的下场,再让荣双在安锦绣的面前转身就走,这样对主子不敬的举动,荣双是再也不敢做了。

紫鸳一直把荣双送到了门外,才跑了回来,跟安锦绣说:“荣太医走了。”

安锦绣还没及说话,袁义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跟安锦绣说:“主子,我出庵堂去见将军了。”

安锦绣点了点头后,说:“不要告诉他今天的事。”

“我知道了,”袁义答应着就要走。

紫鸳又跑了袁义的跟前,一脸羞愧难当地说:“袁大哥对不起。”

袁义愣了一愣,说:“你又做了什么事?”

紫鸳忙摇头,“我没再做错事了。”

袁义说:“那你又怎么对不起我了?”

“我,”紫鸳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说话跟蚊子哼一样,对袁义道:“我白天不知道,所以看着袁大哥心里有气,袁大哥你别怪我啊。”

袁义忙了一天,就知道韩约跟自己可能有误会,紫鸳什么时候生自己的气的,袁义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有这事?你不知道什么了?”

“你没让我去救小姐。”

安锦绣在床上说:“紫鸳小姐,你还来救我?最后是我救的你吧?”

紫鸳拉长着一张小脸,说:“我现在不是还没开始练武么,等我把武艺练成了,小姐,紫鸳一定就能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