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也想起了安锦绣喝得那些闻着就让人难以下咽的药,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她和孩子到底会不会有事?你给朕老实说!”

荣双道:“臣让安主子卧床养胎三月,三月之后再看情况如何。”

世宗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三个月后,朕的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保住?”

“臣该死!”荣双不敢跟世宗打这个包票,安锦绣的身体不好是事实,万一到时候胎儿保不住,那他还不如现在就让世宗知道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世宗方才还欣喜若狂的心情现在又冷了下来,瞪着跪在御书案下的荣双。

荣双也不敢抬头,就这么跪伏在地上。

御书房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几乎可以凝结成冰了。

吉和缩在一旁不敢言语。安锦绣怀上了龙种,吉和同样欣喜若狂,只要安锦绣能一举生下龙子,凭着世宗对安锦绣的宠爱,他选的这个主子一定会荣宠六宫。可是现在听荣双这么一说,安锦绣怀孕这事,还没到生子之时,就已经是要闯一个生死关了。吉和也为安锦绣担心起来,安锦绣要是出了事,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对她你有几成的把握?”世宗瞪了荣双半天之后,问荣双道。

荣双咬一咬牙,说:“臣只有六成的把握。”

“废物!”世宗开口骂道。

“臣该死,”荣双跪伏在地上道。

世宗看向了吉和,说:“今天这事只有三人知道,宫里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朕就要你的命!”

吉和忙也跪下说:“奴才遵旨。”

荣双说:“圣上不派宫里的嬷嬷们去伺候安主子吗?”

皇家有专门伺候有孕妃嫔的老嬷嬷,这些老嬷嬷在女子孕事这事情上,可以抵得上太医院的太医们。世宗在方才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派些嬷嬷宫人去庵堂伺候安锦绣,可是世宗很快就想到,现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宫里,他能信任谁?安锦绣已经怀子艰难了,万一派去的人里再有些猫腻,那他岂不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宣安书界进来,”世宗对吉和道。

吉和领旨退出了御书房。

“你先回去,”世宗又对荣双道:“跟安主子说,朕今天晚上就去看她。”

“臣遵旨,”荣双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出去。他问世宗是不是要派宫里的嬷嬷去伺候安锦绣,世宗却宣安太师进宫,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荣双是猜不出来,难不成这个安主子,是安氏的什么族人?荣双是一路胡思乱想地出宫回庵堂去了。

半个时辰后,安太师走进了世宗的御书房。

等安太师给自己行完礼后,世宗便道:“太师,知道朕叫你来何事吗?”

安太师说:“圣上对项、沈两家的事已经有决断了?”

项、沈,世宗如今听到了这两个字都堵心,道:“别跟朕提他们。”

安太师说:“圣上,项、沈两家再这么闹下去朝中会生乱,臣请圣上尽早决断。”

“你不是向着项氏吗?”世宗道:“现在又要站中间了?”

安太师道:“臣一向帮理不帮亲。”

“你跟项氏有什么亲?”世宗突然就有点想发火,不过想到这是安锦绣的父亲,又压下了这股火气道:“算了,朕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安太师说:“臣请圣上示下。”

“锦绣有孕了,”世宗一字一句地跟安太师说道。

安太师毫无准备之下,被这五个字砸得头晕目眩,“圣,圣上,你说什么?”安太师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说锦绣怀了上龙子,”世宗说:“这下子听清朕的话了?”

安太师傻站在了原地,半天才消化了世宗跟他说的话。安锦绣怀了龙子?这个女儿的命竟然这么好?不对,安太师很快就想到,上官勇也去庵堂看过安锦绣,安锦绣怀的这个孩子真是龙种吗? 

150幻想中的刑场

“臣恭贺圣上,”安太师心中焦燥不安,世宗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安太师是一句也没听见,他只是在脑海里,幻想出了他们安氏全族被押上刑场去的样子。围观的人群,震耳欲聋的叫骂嘲笑声,还有光着膀子的郐子手,甚至连那一日他们安氏头顶上的炎炎烈日,安太师都能想像的出来。强自镇定地向世宗道了一声贺后,安太师就跟世宗道:“圣上,臣请旨去庵堂探望安主子,请圣上恩准。”

做父亲的要去见怀孕的女儿,这种人之常情,在世宗看来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明日去好了,选几个有经验的婆子给锦绣带去。”

“臣遵旨,”安太师不用问,也知道世宗这是不信任后宫中人。

“她如果出了事,”世宗这时却又沉下了声音道:“那么你们安氏,就一起给她陪葬。”

安太师受了世宗这话,忙就跪在了地上,说:“臣不敢亏待安主子。”

“你们安氏的老太君在打什么主意,朕清楚,”世宗说:“太师,朕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清楚,朕看不上安锦颜这个儿媳,她也不可能再怀上白氏的龙种了。”

世宗这是直接判了安锦颜的死刑了,安太师跪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好好待锦绣,朕不会亏待你们安氏。回去后跟周老太君说一声,皇室不会虐待流产的儿媳,让她不要日日守在东宫了。”

“臣遵旨。”

“锦绣的事,先不要告诉旁人。”

“臣遵旨。”不要告诉旁人,这个旁人里面就包括了周老太君,安太师没有抬头去看世宗,但也能知道,此刻世宗的脸上一定带着威胁之意。

“退下吧,”世宗说完了要说的话,便让安太师退下去。

“圣上,”安太师是欲言又止,告诉世宗安锦绣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不是你的?那他们安氏一样活不过今天了。女儿,他的这两个女儿哪里是女儿?分明就是来向他索命的仇家!

世宗看着安太师恍惚的样子,觉得这个人是高兴傻了。“你还有何话要说?”世宗问安太师道。

“臣告退,”安太师退出了御书房,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宫门后,安太师跌坐在了宫门外的地上。

“太师!”安府的下人们忙上前来扶自己主子。

安太师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搀扶起来,回头看看高高耸立的宫门。

“太师?”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安太师道:“您这是怎么了?”

安太师道:“没什么,我们回府。”

坐在了轿中的安太师,明明身在夏季,却如同身坠冰窟。安氏家族上千条的人命,他不能不管,该怎么办?安锦绣不会跟他说实话,告诉他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打掉这个孩子?安太师摇头,安锦绣为了这个孩子能拉着安氏陪葬,听着世宗方才的话,安锦绣的孩子要是出了事,他们安氏也逃不掉。

可是混淆龙嗣一样是死罪,皇家自有一套验明血脉的办法,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龙子,这事瞒不了多久。安太师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他也许应该把厉害关系跟安锦绣说清楚,不管这个女儿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如果没了命,那什么都是一场空。

“太师,”管家在轿外小声喊着安太师。

“何事?”安太师问。

管家说:“圣上带着一队人马过去了。”

安太师没有去看打马扬鞭从街上跑过去的世宗,世宗一定是去庵堂看安锦绣了。“回府,”安太师说。

轿子被四个轿夫稳稳地抬着,走过了京都城繁华的街道,在安府的门前台阶下落了地。

安太师从轿中出来,还是奉旨在家中闭门思过的长公子安元文站在大门外迎他。安太师也不看安元文,走进家门后,就问府里的几个管家:“太君呢?”

有管家说:“太君一早就去东宫了。”

“去接她回来,”安太师道:“告诉太君这是圣旨。”

被安太师点了名的管家忙就道:“奴才这就去。”

“父亲?”安元文听到了安太师的话后,心里又是一阵害怕,皇家这是要弃了他的妹妹了?

安太师带着安元文回到了书房,坐下后便道:“太君回来后,你去陪陪她。”

安元文说:“太子妃娘娘的事情,圣上到底是如何决定的?”

“如何决定?”安太师突然就冲安元文发火道:“你也在朝为官数年,你就一点脑子也没有长吗?!项、沈两家闹成这样,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

安元文看安太师这样,更是慌了神,说:“皇家要弃了太子妃娘娘?”

安太师抚着额头,安锦颜是被弃了,一个无法生育的皇室女人,就算太子日后成皇,安锦颜也不可能成为皇后了。为了安锦颜花的这些心血,看来全都白费了。

“父亲!”安元文着急地喊道:“您倒是说话啊。”

“皇家的事情是我们这些臣子能议论的?”安太师冲长子挥了挥手,“你回房去吧。”

“我让你走!”

安元文心神不宁地走了出去。

安太师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快半个时辰,才叫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一个管家进书房,道:“你去城里打听一下,有没有能伺候女子孕事的妇人,如果有口碑好,人也老实的,给我花重金聘下来。”

管家说:“太师你要雇这种妇人?”

“不要多问。”

“那太师您要几名这样的妇人?”

“两名吧,”安太师说:“你现在就去办,明天我就要用上。”

“是,”管家答应着就要出去。

“这事跟谁都不要说,老太君那里也不可以泄露半个字,”安太师又叮嘱这管家道:“不然,我定不饶你!”

管家一头雾水地从安太师的书房里出来,心里想的是,太师不会在外面也学人家养了外室吧?想想夫人秦氏一直在“养病”,管家觉得安太师养外室,弄出个老来子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安太师又在房里枯坐了一个时辰后,有老太君院里的丫鬟来找他。

安太师知道老太君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自己,不过现在他谁都不想见。

“太师,”这丫鬟在书房门外道:“太君说,您要是不方便去见她,那她就来见您。”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安太师冲着门外说了一声。

周老太君的院里,安府的长媳宁氏阴沉着脸,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们走了出去。安府中人看到宁氏这个样子,就知道老太君今天还是没能给宁氏一个好脸看。大家伙儿都有些同情这个宁氏夫人了,秦氏就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现在换了老太君当家,一样是个怎么伺候都不会说你一声好的主子,宁氏的日子他们这些下人看着,都觉得难过,更不要说宁氏自己的感受了。

“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气不顺的老太君坐在屋里,跟自己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报怨道:“你们看看她的样子,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气派吗?当年秦氏还说她是个好生养的,好生养在哪里?!”

大丫鬟们不敢接老太君的这个话头,宁氏不管怎样,只要不被休,总有一天可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样的主子,她们可不敢得罪。

老太君骂完了宁氏,又想到了安锦颜。宁氏生不出儿子来,她嫌她,那安锦颜迟迟生不出儿子来,皇室中人,不是一样要嫌她?不准她再进东宫去陪安锦颜,世宗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君越想越心焦,起身道:“太师怎么还不过来?我去见他去!”

大丫鬟们都劝老太君再等一会儿,最后都挨了最近心情不好的老太君一顿骂。

正闹着的时候,安太师走进到了这间堂屋,说:“这是谁又惹母亲你不高兴了?”

“都给我出去!”老太君对大丫鬟们道:“没我的话,谁也不准再进来。”

大丫鬟们见安太师到了,都是松了一口气,答应着老太君,鱼贯而出。

“圣上想做什么?”老太君在屋里的下人都退出去后,劈头盖脸就问安太师:“为何我不能去看太子妃娘娘了?”

“母亲,”安太师说:“东宫里那么多的宫人太监,你还怕太子妃娘娘没有人照顾?圣上也是体谅您年纪大了,不想您在安府东宫两头奔波,才下了这个口谕。”

老太君双眼死盯着安太师道:“真的?”

“儿子骗您做什么?”安太师笑道:“再说您又不是大夫,就是陪在太子妃娘娘的身边又能有多大的用处?”

“你不知道!”老太君道:“太子妃娘娘现在在东宫里的日子过得不好,我这个老太婆看着心酸。我不能给她看病,但能陪她说说话,这也不行?”

“她身边的宫人不能陪她说话?”安太师说:“她虽是太子妃,但也要顾及你这个长辈的身体。”

安太师这话说的很不近人情,让老太君听出了些门道来,“圣上是不是对太子妃娘娘有打算了?”老太君问安太师道。

“没有,”安太师说:“皇后娘娘会保她无事的,母亲无须多虑。”

“那你呢?”老太君说:“你不准备管这个女儿了?”

“母亲这是什么话,力所能及的事,儿子哪一件没有为她做?”安太师说:“太子妃娘娘又跟母亲报怨我了?”

“她如今敢抱怨谁?”老太君低声道:“若是你那个女儿日后进了宫,她还想着姐妹联手呢。”

安太师从不知道安锦颜有这么厚的脸皮,指望安锦绣跟她联手?安锦绣不杀了她,就已经是看在她们同是安氏之女的份上了! 

151你是谁的锦绣佳人?

安府里的两个大主子各怀着心思,而庵堂这里,安锦绣看见了走进自己屋中来的世宗。

“躺着别动,”世宗按住了想起身给他行礼的安锦绣,说:“没有外人在,你讲究这些做什么?”

安锦绣轻轻地喊了世宗一声:“圣上。”

“朕这不是来了吗?”最近这一月,世宗的日子万事不顺,后宫里的女人们也都让他心烦,世宗都不记得自己上一回好声好气地跟人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面对着怀有身孕,面色不佳的安锦绣,世宗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说:“荣双跟朕说了,你这个身子要是不好好养着,这个孩子可就要因为你这个娘而吃亏了。”

安锦绣说:“吃亏?圣上的孩子还能吃什么亏?”说到这里,安锦绣像是激动起来,语速极快地跟世宗说:”圣上,这个是你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孩子,臣妾,臣妾…”

“朕知道,”世宗忙哄安锦绣道:“这个孩子不是朕的还能是谁的?朕的意思是说,朕的儿子,日后要跟着朕习武的,要是跟你这个母亲一样,身体羸弱,那他岂不是吃亏了?”

安锦绣看着愣了半天,才冲世宗展了笑颜,说:“那要是个女儿呢?”

“是个儿子,”世宗肯定道。

安锦绣的身体就是一抖,虽然是装,但还是让世宗感觉,这个小女人又在害怕了。

“要是个女儿朕也疼她,”世宗将安锦绣搂在了怀里说道:“等到她长大了,朕给她找我祈顺最好的男儿做丈夫,这样你满意了吗?”

安锦绣轻轻嗯了一声,说:“只要圣上不嫌弃就好。”

“傻丫头,”世宗说:“朕的孩子,朕怎么嫌弃?”

“臣妾谢谢圣上,”安锦绣仰头望着世宗道:“圣上真的给了臣妾一个孩子。”

“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算话,”世宗笑道:“朕命你父亲为你找几个老道的妇人来伺候你,你好好的养胎,不要让朕为你担心。”

“好,”安锦绣答应道。

世宗听着怀中美人的温声细语,堆积在心里的那些不快好像少了很多。世宗将手隔着被子抚在了安锦绣的肚子上,这肚子还是软软的,一点也看不出这里面有了一个孩子的样子。

“圣上,”安锦绣似是害羞一般地在世宗的怀里动了动身体,道:“您别这样,这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世宗好笑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哦,不对,还有一个孩子,是三个人了。”

开心不已的世宗,并没有发觉安锦绣冲他绽放的笑颜中,这看似温柔的笑意并未达眼底。世宗如今有八位皇子,六位已经成年,除了六皇子身体不好之外,五位成年的皇子已经入朝做事,另七、八两位小皇子养在宫中,由各自的母妃抚养,平日里父子见面的机会不多。世宗还从未像今天这样,期待一个自己孩子的到来。

可能这是安锦绣为他生下的孩子,世宗挑起安锦绣的下巴,又一次细看安锦绣的脸。未施粉黛的一张脸,容颜憔悴,却就是让世宗喜欢。“没想到你会怀上朕的孩子,”世宗对安锦绣低语道:“这个孩子,一定会是朕的爱子,你也一样,会是朕的爱妃。”

安锦绣嘴角扬起,露出的笑容在世宗的眼里,就足以称得上妩媚。

“锦绣,”世宗说:“你是谁的锦绣佳人?”

安锦绣说:“自然是圣上的。”

世宗笑着摇头,又跟安锦绣说:“你不要怪朕不接你入宫安胎,宫里的是非太多,朕希望你远离这些纷扰,好好的为朕生下孩子。”

“臣妾明白,”安锦绣善解人意道:“臣妾就是一辈子住在庵堂里也愿意,只求将来圣上能善待臣妾的孩子。”

“他也是朕的孩子,”世宗忙道:“朕不是说了,他会是朕的爱子。”

“那万一是个女儿呢?”

眼见着话题又绕回到了这里,世宗也不恼,冲安锦绣笑道:“你生的女儿,一定比云妍好,朕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她不好?”

世宗提到了云妍,安锦绣脸上的笑容有些黯淡,道:“我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孩子怎么能跟云妍公主相比,圣上不要开臣妾的玩笑了。”

云妍公主是沈贵妃所生,安锦绣又是个什么身份?后宫虽说是母以子贵,可哪个皇子公主不讲究母妃身份的?皇子公主们幼年时,有哪一个不是子凭母贵的?

安锦绣的眉眼间又笼上了一层轻愁,这让世宗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六皇儿白承英。白承英的母妃只是一个下等宫嫔,身份不高,在惯于捧高踩低的宫中,六皇子就是因为母妃无力保护,宫人们忽视怠慢之下,熬坏了身体。

“放心吧,”想到这里,世宗跟安锦绣说:“虽然你不能以浔阳安氏女的身份入宫,但朕依旧会给你妃位,不让后宫诸妃小看了你。”

安锦绣的眼中闪过了惊喜,却很快就不安地道:“臣妾配吗?”

“那是朕的后宫,朕说可以就可以,谁敢说朕的不是?”世宗刮了一下安锦绣的鼻子,道:“朕若是连你都宠不得,那朕还当什么皇帝?锦绣江山是朕的,锦绣佳人一样是朕的。”

安锦绣抿嘴一笑,靠在世宗的怀里,一脸的温顺,小声道:“圣上很久没有来看臣妾了。”

“嗯,”世宗说:“朕如今分身乏术,庵堂里的人有没有不敬你的?”

“没有,”安锦绣忙摇头道:“他们都不错。”

“不错就好,”世宗说:“他们要是不好,朕就宰了他们。”

“别,”安锦绣说:“别杀人,臣妾听着害怕。”

“好了好了,”世宗这会儿也觉得在安锦绣面前说杀人的事不好,这个小女子恐怕连只鸡都不敢杀,“不说这个了,”世宗说:“朕今天在这里陪你一夜,天亮了后,朕再走。”

心中虽然不喜,但安锦绣还是双眼一亮,惊喜不已地望着世宗道:“真的?”

“又忘了?”世宗冲安锦绣笑道:“朕的话可是金口玉言。”

“好,”安锦绣一脸欢喜地道:“只要圣上不要因为臣妾耽误了事就行。”

世宗捧起了安锦绣的手,白皙的手上,血玉戒在昏暗的屋里光芒流转,“朕的女人里,只有你有这玉戒,”世宗跟安锦绣道:“后宫里的女人们,看到此物,就不敢对你怎样了。”

“那臣妾就什么也不怕了,”安锦绣这话脱口而出道。

世宗看着一脸安心模样的安锦绣,心里犯着难。后宫的女人们当面都是好人,所有的花招都在背后使,不过这个傻丫头明显什么也不知道。日后这个丫头带着他们的孩子进宫了,他要将这母子二人安放在何处才算是妥当?御书房宫妃不可留宿,否则世宗还真想将安锦绣安置在御书房里。

安锦绣摸着自己的肚子,她与上官勇上一世有一儿一女,肚子里的这个应该就是他们前世的女儿了。安锦绣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女儿生产之前,她要花一番心思安排了。跟着她进宫的,只能是儿子,所以她这辈子还是注定要亏欠这个女儿良多了。

“不舒服?”世宗看安锦绣脸色又变得难看了,忙问道。

安锦绣说:“心口有点闷。”

世宗没有跟安锦绣说荣双对她的担忧,只是手用替安锦绣抚着胸口道:“荣双让你卧床三月,这滋味一定不好受,但为了孩子,你要忍了这个罪。”

“臣妾什么罪都能受,”安锦绣不着痕迹地拿开了世宗的手,紧握着道:“圣上,臣妾这会儿想睡觉。”

“那就睡吧,”世宗只道安锦绣是怕他走了,才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便道:“朕就在这里守着你。”

安锦绣的身体的确疲惫,心里再不愿意由世宗陪着,但还是抵不过困意,当真就闭上眼,在世宗的怀里睡着了。

世宗坐在了床上,怀抱美人却让他生不出寻欢的心思来,也就安锦绣有这个本事了。荣双没有明说,但世宗已经自觉地要在安锦绣的面前禁欲了。

吉和带着向远清和荣双进到屋中来,隔着屏风站下了,就听床上坐着的世宗道:“她睡着了,你们不要吵到她。”

屏风外的三个人都放轻了手脚,连呼吸都屏住了,绕过隔开前后屋的屏风,走到了床榻前站下。

“她又瘦了,”世宗对荣双道。

向远清把头一低,治外伤的好手,在这个时候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荣双说:“安主子这一个月来胃口都不好。”

“你就让她这样下去?”世宗道:“这样她还能撑到生产的那一天吗?!”

世宗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在他怀里睡着的安锦绣哼了两声,像是被吵到了。

“你说过你有六成的把握,”世宗忙轻拍着安锦绣后背的同时,放低了声音跟荣双说:“你要怎么治她的病?”

荣双小声道:“圣上,有的女子怀胎初期是会胃口不佳,过一段时日就会好,安主子也应该是这样的。”

“那她的心疾呢?”世宗问道:“治心疾的药你还给她用吗?”

荣双摇头,说:“主子怀有身孕,最好就少服药了,不然对主子,和主子腹中的小主子都不好。”

“你的意思就是她得硬熬过去,”世宗看着荣双说:“朕没说错吧?”

“臣该死,”荣双跟世宗请罪,突然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跟世宗说:“圣上,其实主子现在的身子不适宜怀胎生子。”

屋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除了睡着的安锦绣后,另外四个人都没办法顺畅呼吸了。 

152两难

有心疾的人别说到了最后生子不易,就是这怀胎的十个月也很难熬得过去。荣双知道这个孩子,对于世宗和安锦绣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

“荣大人是担心安主子的身体,”向远清吃惊过后,忙亡羊补牢一般地跟世宗解释道:“圣上,安主子这样的身体,其实…”

“闭嘴!”世宗说:“你们想朕怎么做?将她腹中的孩子拿掉?”

两位太医这下子站不住了,跪在了地上。对于皇室来说,龙子永远比女人重要,哪怕你已经贵为皇后,在留大还是留小的危急关头,你也得认命的被抛弃。

“出去!”世宗冷声对向、荣两位太医道。

吉和眼瞅着两个太医垂头丧气地出去了,问世宗道:“圣上,您今日还回宫吗?”

“朕明日再走,你也退下。”

吉和偷眼看了看在世宗怀中沉睡着的安锦绣,慢慢地退了出去。

“这下子该怎么办?”世宗轻声问安锦绣道。

睡梦中的安锦绣,有些不安地在世宗的怀里扭了一下身体,但最终没有醒来。

世宗陷入了两难,荣双要不是不看好安锦绣这一次的怀孕,也不会大着胆子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世宗不是那种发了怒就将大臣处死的皇帝,他其实也能体谅臣子们的心情。安锦绣到了最后若真是因为这一胎出了意外,那他就是把荣双全族都灭了,安锦绣也救不回来了。

将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打掉?世宗又想到了平安的死让安锦绣掉得那些眼泪,让自己的这个丫头再这样伤心一回?别说安锦绣现在有心疾,就是安锦绣现在身体健康,怕是也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再说没有子嗣傍身的女子,就算再得他的恩爱,在后宫里日子也想必要过得艰难。

该怎么办?

世宗这个晚上,亲自喂了安锦绣喝了一碗燕窝粥,犯困的安锦绣吃完了粥后,很快就又在世宗的怀中睡去。而世宗却吃不下东西,连水都不想喝,他只是抱着安锦绣,纠结着拿不出一个决定来。

这一夜世宗没有合眼,而在他怀中睡了一夜的安锦绣到了天亮时,还是睡得香甜。

“傻丫头,”看着安锦绣这副于睡梦中无忧无虑的样子,世宗低头亲了亲安锦绣的额头。他舍不得这个美人,也盼望着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安锦绣在梦睡中似乎又回到了她在城南旧巷的家中,一砖一瓦都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堂屋里有上官睿和上官宁斗嘴的声音,奶娘抱着平安站在院中的那梧桐树下,绣姨娘坐着跟紫鸳一起做着绣活,安元志在自己的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而站在自家门前的人,赫然就是出征归来的上官勇。

笑意从梦中一直延续到了安锦绣的脸上,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温柔恬静,让世宗看入了迷。纠结了一个晚上的问题,到了此刻突然就有了一个决断。世宗决定陪着安锦绣冒一次险,他不想看到安锦绣因为失去这个孩子而从此陷入一场无望的死寂中,他宁愿安锦绣能像此刻这样,多笑一笑。

安锦绣不知道,自己梦睡中的这一笑,让自己腹中的孩子最终得以保留。

世宗将安锦绣放躺在了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脚步很轻地走了出去。

荣双和向远清在门外等了世宗一夜,看见世宗出来了,忙跪在了地上。

世宗看着荣双说:“你尽心保住她和孩子。”

“圣上!”荣双有些发急。

“你在没入宫之前,在我祈顺就有神医之称,”世宗道:“现在是你让朕见识一下你的本事的时候了。放心吧,朕也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最后不管结果如何,朕不会要了你的命。”

这几乎是一个帝王对一个御医可以做的最大让步了,你尽力保住我的爱妃和孩子,就算到了最后这两个人你都保不住,我也不会要了你和你家人的命。荣双听了世宗的这个保证,突然感觉自己又活了一次一般,给世宗磕头道:“臣叩谢圣上的隆恩。”

“朕只要你尽力,”世宗说:“你能做到吗?”

“臣万死不辞,”荣双道:“臣只是怕安主子这一次会伤了根基。”

世宗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要是失了这个孩子,朕怕她会疯掉。”

“臣遵旨,”话说到这里,荣双已经无话可说,他只有尽自己的全力保往安锦绣和安锦绣腹中的孩子了,虽然这个希望在荣双看来最多只有六成的机会。

“平身,”世宗说了一声。

向远清先于荣双一步从地上起来后,就跟世宗说:“圣上,那您要接安主子进宫吗?”

“让她在这里养胎,”世宗道:“你和荣双就在这里守着她。”

向远清嘴角抽抽,难不成连小皇子也要在庵堂里出生?他们的主子,到底把佛门清净地的庵堂当成什么了?

“走,”世宗扭头跟吉和说了一声。

走到小院门前的时候,世宗看到了韩约,又停下来说了一句:“你守好你的主子。”

韩约忙道:“奴才遵旨。”

“最近庵堂里有发生什么事吗?”世宗又问。

韩约犹豫了一下,徐桃这个名字在他的嘴边来回了几圈,最后还是道:“回圣上的话,最近庵堂里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安主子身边的一个丫鬟犯了点错,让安主子说了几句。”

一个小丫鬟,世宗没想起夭桃来,只是想到了紫鸳,想着紫鸳那个傻乎乎的样子,世宗没再说什么,从韩约的身边走了过去,心里想着,他是不是应该让安书界再派几个机灵点的丫鬟过来?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一点也没错,想着安锦绣和紫鸳这对主仆,世宗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带着开心又担忧的这种复杂心情,世宗回到了皇宫,原本打算上早朝的,却在御书房外,看见了跟在白承泽身边的一个奴才,世宗记得这个奴才好像是叫白登。

“圣上!”小太监白登一看见世宗下了步辇,便扑到了世宗的跟前,跪在世宗的脚下大哭起来。

“出何事了?”世宗连忙问道。

“圣上,”白登哭道:“五殿下遇剌了!”

这个消息将世宗的心情直接打回到了谷底,也让四周的侍卫、宫人、太监们个个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