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着了?”世宗声音很冷地问白登道。

白登有些愣神,听见儿子遇剌,做父亲竟然只是这个反应?

“说话啊,”世宗踢了白登一脚。

白登挨了世宗一脚后,忙道:“五殿下的腰部被剌客砍了一刀,刀口很深,军医说五殿下要好好休养了。”

“那就是说没有性命之忧了?”世宗又道。

白登忙摇头。

“他也是个习武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世宗说着便迈步往御书房走去。

那这还是自家主子的错了?白登跪在地上发傻。

“你还不快点跟上?”吉和小声提醒了白登一声。

等白登跑进了御书房,世宗已经坐在了御书案的后面,手中握笔在写着些什么了。

“圣上,”白登跪在地上,叫了世宗一声。

“把发生的事说一遍给朕听,”世宗头也没抬地说道。

吉和这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圣上,该上朝了。”

“让他们等着。”

吉和忙退了出去,让御书外的一个小太监往金銮殿传世宗的这个口谕去了。

要怎么跟世宗说当日发生的事,白承泽都一字一句地教过白登。白登跪在世宗面前精神紧张,话说的结结巴巴,倒是没让世宗听出来,这是事先让人教的话。

白承泽审完了项锡,因为周宜的军营中时常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出没,所以没敢派人把项锡的招供状给世宗送来,而是带着人亲自押送项锡来京。没想一行人走到离京都城还有六百多里的三塔寺外,遇到了一伙人的伏击。

“那伙人就从,就从官道旁的树林里冲了出来,奴才看至少有七八十人,”白登跟世宗说:“原先奴才还以为他们是想截财,没想到他们就是冲着囚车来的,是想杀了犯人。五殿下就是替那个犯人挡的一刀,这才受了伤。当时,看见五殿下受伤,可把奴才吓坏了,”白登说到这里又是大哭,说:“奴才眼看着那血就将五殿下的衣服染红了,奴才急得要找大夫,却被五殿下一脚踹路边去了,五殿上嫌奴才这个没种的碍事。”

“你们不知道那个犯人是谁?”世宗没理会白登后面的哭述,问道。

“奴才没看过他的脸,也没听他说过话,”白登说:“奴才就知道他是个男的。”

“周宜人呢?”

“周大将军亲自带着人到了三塔寺。”

“到了三塔寺?”

“回圣上的话,五殿下现在在三塔寺里养伤,”白登说:“五殿下说怕押着那个犯人上路还是不安全,所以让奴才赶回来,让圣上定夺此事。”

“把这个带回去给周宜,让他带兵押送人犯进京,”世宗将自己好写的诏书扔到了白登的怀里,然后说:“吉和,带他去太医院,找两个太医跟他一起去看五皇子。”

“奴才遵旨,”两个太监忙都领旨道。

世宗打发走了白登,坐着御辇又到了金銮殿开始这一天的早朝。

安太师今天没有来上朝,世宗看看原本应该站着安太师的那一处空位,然后才对众臣道:“周宜不日就将回朝,这一次他立下大功,朕要重赏他。”

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先不管心里在想着什么,都忙跟世宗躬身道:“圣上圣明。” 

153水性杨花的女儿

太子站在皇子们的最前列,在跟着皇兄皇弟们一起喊父皇圣明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父皇在盯着自己。等太子抬头,对上世宗的目光,被世宗这种阴冷的目光吓得忙又将头低下。

世宗看见太子慌张地低头,心里对太子的怀疑就越深。没有做亏心事,自己的这个继承者,何必畏自己如虎?说是白承泽遇剌,听那个小太监的话,还不如说是有人想杀了项锡灭口。

谁这么想要了项锡的命?安锦颜遇剌的地方倒是有人丢了一封信,说自己是信王余党,这事也是信王余党做的?连白承泽身边的小太监都不知道囚车里的犯人是项锡,信王余党怎么可能知道这事?项锡可是皇后的同胞弟弟,看来这些人为了争自己身下的这把龙椅,同胞血亲之情也顾不上了。

“太子,”世宗对太子道:“周宜回京之时,你替朕去迎他。”

“儿臣遵旨,”太子领旨道。

“老五就在周宜的军中,”世宗又道:“你正好去看看他。”

白承路这时道:“去看看他,父皇,五弟他怎么了?”

“他在回京的路上,遇上了剌杀,”世宗说:“最近很多人喜欢玩剌杀这样的把戏。”

太子的身子一抖,白承泽遇上了剌杀,那就是说项锡没有死成了?

“那五弟他怎么样了?”白承路是慌忙问道,一个母妃,一个皇妹,还有他被人说害了太子嫡子的事,已经让白承路一个头两个大了,白承泽要是再出了事,他要怎么办?

“老五受了伤,”世宗就盯着太子说道:“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太子你这个做哥哥的,见到了老五后,要记得多安慰他一下。”

“儿,儿臣遵旨,”太子后心处的朝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就站在太子身后的大皇子白承舟道:“太子殿下,你很热吗?”

“有一点,”太子回头看了看白承舟,说道:“多谢皇兄的关心。”

“不做亏心事,就心静自然凉,”白承路自然不会放过太子的这个反常,冲太子道:“还请太子殿下多保重身体。”

“哼!”太子望着白承路,双眼几乎冒火。

白承路就瞪着太子,一点也不退缩。

这样的场景,这一个多月来,皇子朝臣们已经看过了多次。太子与二皇子已经是撕破了脸皮,就差彼此举刀相向了,世宗不管这对兄弟的纷争,皇子们巴不得白承路暴起把太子杀了,大臣们在这种情况下,谁敢当这个和事佬?

争吵由太子与白承路这儿开始,很快分属于项、沈两党的官员们就开始了争吵。在项、沈两党官员的眼中,对方是祸国的奸佞,而自己是为国除害的贤臣。

世宗没有去听朝堂上这些官员们,听起来都是慷慨激昂的话,他只是打量着太子。世宗不用亲自去看项锡了,从项氏要杀项锡这一件事上,世宗就能肯定皇后与太子在自己的背后搞鬼了。这个儿子现在大了,虽然还没有嫡子,但儿子也有几个了,是嫌自己这个父亲活得时间太长,挡了他的路了?

太子也无心去听朝臣们的争吵,哪怕这些争吵的人里面,有一半的人是为了他。太子被世宗盯得,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也不想再站在这里,被自己的父皇用目光一下一下地剐着。

“退朝,”世宗在朝臣们争吵正酣的时候,突然就起身说了一句。

金銮殿中的声音嘎然而止,等大家反应过来,世宗已经扬长而去了。

“人在做,天地看,”白承路跟太子小声说了一句后,也转身就走。

太子站在原处,想回骂白承路一句,可是今天他心里慌乱,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子殿下,”吉和走到了太子的跟前,说:“圣上让您去御书房见他。”

太子跟着吉和往金銮殿外走,突然就问吉和道:“安太师今日为何没有上朝?”

吉和道:“这个奴才不知,奴才这就去问值官去。”

“算了,”太子道,目光在安太师的空位上逗留了一会儿,才心事重重地跟着吉和走了。

等太子走进御书房的时候,世宗正在用茶点。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都没有吃东西,这会儿世宗是真饿了。

“儿臣见过父皇,”太子老老实实地站在世宗跟前道:“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世宗说:“有句老话说,气也气饱了,现在朕看这句老话当不得真。朕气归气,可是肚子还是饿了。”

太子勉强一笑,说:“朝臣们最近是争吵的凶了些,让父皇生气,儿臣无能。”

“朕离死还有一段时日呢,”世宗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太子双膝着地作响,跪倒在世宗的面前道:“儿臣惶恐,父皇必然长命百岁。”

“朕把项锡抓了,”世宗跟太子道:“你知道这事吗?”

太子忙道:“儿臣不知。”

“真不知?”

“父皇,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世宗一甩手,面前装茶点的四个碟子全都摔到了太子的跟前,摔成了碎片。

太子也不敢躲,就跪伏在地上,跟世宗道:“父皇息怒,儿臣该死。”

“朕给你一个机会,”世宗又平缓了情绪道:“你跟朕说实话,信王谋逆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皇!”太子叫了起来,“这个儿臣如何知道?”

让他说实话,那就是说世宗的手里还没有自己作乱的证据,这个认知让太子冷静了下来。有些事打死他,他也不能承认,就算把项锡押到了自己的面前对质,太子想自己也什么都不会承认,否则等着他和皇后的下场,一定无比凄惨。

世宗再一次失望了,这是他给太子最后的一次机会,“你退下吧,”世宗对太子说。

“父皇,”太子这时却不肯走了,问世宗道:“儿臣请问父皇,项锡犯了何罪。”

“诛杀朝中大臣,”世宗说:“就算他是皇亲国戚,朕不也能姑息他。”

“他杀了谁?”

“这个你不用知道,”世宗冷道:“退下吧。”

太子还想再跟世宗争上一句,去被世宗瞪了一眼后,乖乖地退了出去。

“他一定是去见皇后了,”世宗在太子退下后,就跟吉和道:“去盯着他。”

吉和领命退了出去。他下次再见安锦绣的时候,可以跟安主子说说现在世宗对太子完全不信任这事了。吉和一边往中宫赶,一边在心里想着,太子要是地位不保,那其余的皇子们就都有了机会,安锦绣腹中的胎儿不也一样有机会了?想到这里,吉和又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安锦绣怀上的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他还想什么小主子成皇?

庵堂里,安太师也在跟安锦绣说胎儿是男是女的事,说得小心翼翼,倒不是怕安锦绣生气,而是怕被人听见他的话。

安锦绣躺在床榻上道:“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圣上的孩子,女儿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真是圣上的?”安太师直接就问安锦绣道。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上官勇来看过你!”

安锦绣笑了起来,道:“看来女儿我真是难为父亲了。”

“你,”安太师看安锦绣这个样子,也顾不上什么了,跟安锦绣急道:“如果这个孩子你不能肯定是谁的,趁着你身体不好这个借口,你现在就将这个孩子拿掉,对我们大家都好。”

安锦绣的面容顿时一冷,说:“安锦颜怀孕的时候,父亲有问过她这话吗?”

“你说什么?”

“原来我在父亲的眼里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啊,”安锦绣说道:“你怎么不问问安锦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你不要胡说!”安太师恨不得堵上安锦绣的嘴。

“胡说?”安锦绣说:“她嫁与太子这些年都没怀上,怎么如今就怀上了?我看她出门那么多侍卫跟着,我还怀疑她流掉的那个,是哪个小侍卫的种呢。”

“安锦绣!”安太师咬着牙对自己的次女道:“我警告你,她是你的姐姐。”

“算了,她是什么姐姐,”安锦绣对安太师的怒气,一点也不在乎地道:“不是一个娘生的,我们算不上是什么姐妹,她害我的时候,有想过我是她妹妹吗?流掉了孩子,报应!”

“你这么说她,你这院里不同样有侍卫守着?”安太师说:“你就不怕别人也这么说你?”

“一定会有人这么说我的,”安锦绣说:“所以父亲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个孩子是圣上的。”

“那你与上官勇?”

“我保他不死,算是我这个曾经的上官妇对他的补偿,从此以后,我与他再无瓜葛。”

“你这样对他,他还愿意照顾元志?”安太师不相信道。

“他是个好人,”安锦绣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所以,日后不管我怎样,我不会亏待他上官家。女人嘛,上官将军,日后还会有,伤心一阵也就算了。”

安太师摸着昏沉的头,“这孩子真是圣上的?”

“是,我不会走到死路上去的,”安锦绣的双手覆在自己的肚腹上,这个孩子再怎么说,也是床前这个人的外孙女,没想到这个要做外公的人,来到这里不是来恭喜自己的,而是开口就让自己打掉胎儿来的,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感觉。安氏于这个父亲而言,可能就是人生的全部了,安锦绣望着安太师,突然就问:“父亲,你这些日子有想过绣姨娘吗?”

安太师皱了一下眉,他如何能有空想这个女人? 

154无妻还可纳妾

这一场父女间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但是都默契地没有让外人看出来。

见到安太师来庵堂,安锦绣出身浔阳安氏的事情,对于守着庵堂的御林军和大内侍卫们来说,是不用问也知道的答案了。只是人们好奇,浔阳安氏,哪怕是最不成才的族人,也要高出常人一等,安主子这样的出身,为何不直接进宫为妃,而是要呆在安氏的这座家庵里。

韩约把这个疑问藏在心里藏了一天,在这天晚饭的时候,终于找了一个机会向紫鸳问了出来。

紫鸳望着韩约就翻白眼,说:“我家主子跟安太师能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我家主子怀上了龙种,太师才来看看我家主子的么。”

“那主子真是浔阳安氏的人?”

“不知道,”紫鸳说:“算是吧。”

韩约说:“什么叫算是?到底是不是?”

“不知道,”紫鸳还是这句话,“反正我们也没受过浔阳安氏什么好处,姓安的了不起哦。”

你主子就是姓安的!韩约在心里喷了紫鸳一句,可是这话他没敢说出口,怕紫鸳又要跟他拼命。

“你觉得今天太师带来的那两个婆子怎么样?”紫鸳心里也有憋了一天的问题,这会儿抓着韩约问道:“你看人比我准,替我看看。”

“太师送来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韩约也看过了那两个婆子,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妇人,韩约就怕这两个婆子不要人老实了,干起活来却笨手笨脚地坏事。

“她们两个一个姓陈,一个姓马,”紫鸳跟韩约说:“她们不会像徐桃那样,是个白眼狼吧?”

说起徐桃,韩约就心里冒火,说:“真要是那样,我一刀一个,全解决了。”

紫鸳看了看韩约,撇一下嘴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约追着紫鸳问。

袁义拎着一个食盒找了过来,看到又闹在一起的两个人,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就又舒展开来,说:“紫鸳,去给徐桃送饭。”

紫鸳看到了袁义,小脸上的笑容就跟绽开的花儿一样,跑到了袁义的身边,说:“袁大哥,那你吃过了吗?”

“嗯,”袁义把食盒递到了紫鸳的手中,说:“要看着她吃完才行。”

“哦,放心吧袁大哥,”紫鸳说起夭桃也是万般地不耐烦,说:“她才不会饿着自己呢。”

韩约瞪着袁义生闷气,却又不好说什么,紫鸳一口一个袁大哥的叫着,什么时候才能叫他一声韩大哥呢?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的?韩约想到这里,又狠狠地瞪了袁义一眼。

袁义假装没有看见韩约,转身就走了。新来的陈、马两个婆子不知底细,他得去盯着一些。

韩约转身出了小院,现在安锦绣怀上了龙种,他更是要把这里看严实了。

袁义走进了安锦绣的房中,没有看见那两个新来的婆子,忙问安锦绣道:“主子,那两个人呢?”

“我让她们去用饭了,”安锦绣气力不足地道,对待自己以后要依仗的人,安锦绣知道自己要放下身段去讨好,这么说有些太功利,但这是个事实。

“我问过她们了,”袁义说:“太师给了她们一月一两银的工钱。”

“去查查她们的底细,”安锦绣道:“连她们的亲戚也要查查。”

“是。”

“还有,”安锦绣两眼望着帐顶,“去庙里给平安的奶娘立一个长生牌位。”

“主子?”

“平安入土为安了,奶娘还没着落呢,”安锦绣冲袁义摇了摇头,表示这事一定要做,“我欠了她一条命,现在我也能只会这样补偿她了。还不清,只有下辈子再说了。”

“我知道,”袁义没有再劝,应了下来,跟安锦绣说:“明天我就去办。”

“将军他们快回京了吧,”安锦绣念叨了一句,翻了个身,昏沉沉地睡去了。

袁义绕过了屏风,坐在了屋中的靠门前的椅子上守着,这个时候,他不敢让安锦绣一个人呆着。

离京都城六百多里的三塔寺,是一座千年古寺。人间千年,战火无数,可这寺庙却屡次躲过了战火,一直存续到了今日。千年的人间香火受下来,三塔寺甚至比祈顺朝的国寺白马寺还要庄严肃穆,让人心生敬畏。

白承泽这时躺在寺中的客房里,为了表示自己的平易近人,白承泽也没让寺中的僧侣为他特意准备房间,所以这间客房,只是佛寺里最寻常的客房,一床一桌两椅,再无旁物。

上官勇走到了这间客房的门前,很是犹豫了一下,才轻叩了一下房门,道:“五殿下,末将上官勇。”

“请进,”白承泽听见了上官勇的声音后,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上官勇进到了客房,看到的就是白承泽脸上让人如沫春风的笑容,上官勇愣了一下,才给白承泽行礼道:“末将见过五殿下,不知道五殿下找末将有什么事。”

“你坐,”白承泽笑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了?”

上官勇刚要坐下,听白承泽这么说,忙又站了起来,说:“末将不敢。”

“开个玩笑,”白承泽费劲地从床上半坐起身来,说:“你坐下说话。”

上官勇直着腰板,身体僵硬地坐下了。

“我要谢谢你救了我一次,”白承泽对上官勇说:“若不是上官将军,我想我一次,可能难逃一死了。”

上官勇忙摆了摆手,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会救白承泽,因为安锦绣的话,他对这个五皇子的印象不好。那日他带着安元志和庆楠路过三塔寺,听见了前头的官道有撕杀声,赶过去一看,就看见白承泽被一伙蒙面人围攻,想再回头走已经来不及,这才出手帮忙,将那伙蒙面人打退。

“你知道那囚车里关的是谁吗?”白承泽看上官勇摇手,也只是一笑,问上官勇道。

如果安锦绣说的没错的话,那个关在囚车里,头上罩着黑布袋的人是项锡。上官勇摇了摇头,说:“末将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所以不知道。”

“那个人是项锡,”白承泽直接了当地说道。

上官勇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做出惊讶的表情来,可是他又装不出这种表情,结果给白承泽看到了一张扭曲的脸。上官勇脸上的伤疤,平日里浅浅的一道看不大出来,可是情绪激动之下,这伤疤会发红,他的这张脸就会变得狰狞可怖。

白承泽盯着上官勇观察,虽然上官勇没能装出惊讶的表情来,但发红的伤疤,扭曲狰狞的这一张脸,让白承泽相信,面前的这个将军是被吓到了。

“乐安侯犯了什么事?”上官勇干坐了半天,才明知故问地问白承泽道。

白承泽说:“我以为上官将军你应该知道。”

“末将,”上官勇说:“末将不知道。”

“他是杀了信王,查抄信王府的人,”白承泽说:“我想上官将军在从香安城回京的那一路上,遇上的那些人,也是项锡所派,还有城南旧巷的那场大火,”白承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上官勇的神情,说:“上官将军还想我再说下去吗?”

如果不是安锦绣事先跟自己交待过白承泽的事,上官勇想自己没可能能招架住白承泽的问话,五皇子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他,就这样把事情都跟他说开了,这要他怎么回答?说信王的帐册就在自己的身上藏着?

白承泽看上官勇默不作声,便又道:“我打听到,信王叔在死之前,见过将军一面。”

上官勇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这个人连这事都知道?信王府的人不是都被项锡杀了吗?

“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承泽冲上官勇笑道:“上官将军家破人亡,不知道可有后悔过?”

上官勇早就后悔死了,白旭尧的江山到底与他何干?就为了一本帐册,害了那么多人。深吸了一口气,上官勇跟白承泽说:”末将遵从军令,没有后悔。”

“不后悔就好,”白承泽说到这里,故意试探上官勇一般地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娇妻爱子,我想将军日后都会有的。”

上官勇冲白承泽一拱手,说:“末将多谢五殿下吉言。”

白承泽是让人去告诉上官勇安锦绣没死,就在安氏庵堂之事,可是白承泽的人没有亲眼看到上官勇去安氏庵堂,所以白承泽不知道上官勇是不是相信安锦绣没死。“可是可惜了将军的那位小妻子,红颜自古薄命,还望将军节哀。”

面前这个人就是白旭尧的儿子,上官勇只觉得心口憋血,“内人已经安葬,”上官勇气得声音微颤,跟白承泽道:“末将此后不会再娶。”

“不娶妻了?”

“是,末将的妻子只有安氏。”

看来这个武夫是不相信安锦绣叛他之事了,想到这里,白承泽冲上官勇摇了摇头,说:“将军,身为人子,无后为大,你怎么可能就这样孤老终身呢?”

上官勇想站起身就走,不想再跟这个皇子在这儿演戏,但想着安锦绣的话,只得勉强按捺着自己的性子,说道:“无妻末将还可纳妾,子嗣还是会有的。”

白承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上官勇说纳妾之事,突然又为安锦绣感到不值了,那样一个红颜美人,竟是无法让这个武夫专情,可见这个世上哪有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将军能这么想,我想安二小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白承泽声音发干地道。

上官勇只点了点头。

“那么上官将军,”白承泽又坐直了一点身体,问上官勇道:“信王叔临终之前,跟你说了些什么?” 

155她没变,我信她

在上官勇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的时候,他通常的做法都是闭嘴不言,只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

白承泽也不生气,说:“上官将军,项锡招供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城南旧巷的那场大火,还有他为什么要连信王府的一张纸片都不放过。”

上官勇猛地抬头看向白承泽,如果项锡把这事都招了,那白承泽还有什么必要来问自己?

“项锡只是一个做事的人,真正在他后面谋事的人是他的姐姐,”白承泽说道:“能让项锡卖命办事的姐姐是谁,你不用我再明说了吧?”

“皇后?”上官勇颤声说道。

“是啊,”白承泽说:“所以上官将军,你若是要报家破人亡的仇,那你的仇人可一点也不好对付,高高在上的一朝国母,你要怎么办?”

上官勇僵坐着,脸上的那道伤疤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我可以帮你,”白承泽说道:“如今也只有我可以帮你。”

“你,”上官勇咬着牙道:“你要怎么帮我?”

“我要你的忠心,而我可以给你报仇的资本。”

跟上官勇这样的武人说话,不能像跟朝中的那些老狐狸,或者心眼太多的读书人那样,弯弯绕绕,言词隐晦。跟上官勇这个性直的人,最好就是有话直说,白承泽相信这个时候的上官勇拒绝不了自己。

上官勇望着白承泽,神情复杂。安锦绣说过,白承泽会想拉拢他,让他不要拒绝,自己的这个小妻子,竟是什么都说对了。

“上官将军不用急着回复我,”白承泽也不逼上官勇,道:“我父皇一定会让我们尽快回京的,在我们回京之前,将军你再给我一个答案好了,你好好想想。”

上官勇还有什么可想的?如今他在白承泽的眼里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好,”上官勇对白承泽说:“末将如今也只剩下忠心而已,五殿下也不要忘了答应末将的事。”

白承泽笑了起来,这笑容温文,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皇后于我而言,同样是敌人,所以我们两个一定会成为朋友。”

上官勇起身,跪在了白承泽的床榻前,道:“末将不敢,末将拜见五殿下。”

“叫我五爷好了,”白承泽道:“我的人,都这么叫我。”

“五爷,”上官勇改口道。

白承泽让上官勇起来,笑道:“有外人在时,你可不能这么叫我,若是让我父皇知道我结党蝇私,我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上官勇站起了身,木着一张脸道:“末将明白。”

“坐下说话,”白承泽又让上官勇坐,看着上官勇规规矩矩地坐下了,才又问道:“现在卫朝你能告诉我,那日信王叔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信王爷说皇后为了太子在私建军队,”上官勇说道:“他没有谋反,是被皇后娘娘与凤州节度使汪申之给陷害的。”

“这话你跟我父皇说了?”

“末将没敢说,末将没有证据,说了怕圣上也不会相信。”

“信王叔什么证物也没有交给你?”

上官勇肯定地摇了摇头,说:“若是末将手中有证物,末将一定将它交给周大将军,或,或者圣上,末将不敢私藏。”

老实人说谎话总是容易让人相信,白承泽觉得上官勇说的不是假话,凭着这个武人一根筋的性子,若是真的有可致皇后于死地的证据在手,上官勇不会不将这证物交出去。

“五爷,”上官勇这时说:“信王爷死的冤枉,末将也救不了他。”

“这不怨你,”白承泽道:“我们皇家的人看着身份尊贵,其实个个命不由己。信王叔的冤,也许这一辈子都平反不了,这不是你能帮他的事。”

“五爷也没有办法?”

“这事要一步步来,急不得,”白承泽的脸上难过之情一晃而过,信王幼时还与他一起玩闹过,如今想想幼年的玩伴竟就这样天人永隔了,白承泽的心里不好受。“信王叔还跟你说了什么?”他问上官勇道:“你把他的话都告诉我吧,你慢慢想,不要着急。”

话都是安锦绣教的,上官勇记得很清楚,但白承泽让他慢慢想,上官勇就不好一股脑地都倒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后,上官勇才跟白承泽报了几个名字,都是名册中安锦绣划给他的名字,虽然安锦绣没教,但他还是故意报错了两个人的名字,跟白承泽说:“信王爷说这些人都被皇后和项氏收买了。”

这几个名字里,有三个是白承泽事先就已经查到的人,上官勇很凑巧地就是把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人名给说错了,这让白承泽知道这个错名的人是谁的同时,更相信上官勇的话了。白承泽也没纠正上官勇的错处,跟上官勇说:“要你记住这些人名,难为你了。”

上官勇说:“信王爷当时说的很急,末将也不知道记得对不对。五爷,末将没有读过书。”

“上阵杀敌的将军,”白承泽听上官勇说自己没有读过书,便笑了一声,道:“不做锦绣文章,不读书也减不了将军的英雄气慨啊。”

上官勇低头,从白承泽的嘴里听到锦绣二字,让他不舒服。

“我会向我父皇上折,让他加封你,”白承泽道:“我一定待将军不薄,也希望将军不要让我失望。”

“末将,”上官勇说:“末将位卑言轻,只怕帮不了五爷什么。”

“卫朝,这个世间最难得就是忠心,我只要你这个,”白承泽语重心长地对上官勇道:“你绝非池中之物,他日一定可以飞黄腾达。”

安锦绣也说过,日后自己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上官勇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脑子跟这些人比起来,明显是不够用的。

“五爷,”一个伺候白承泽的太监这时在门外道:“周大将军来看您了。”

“你去吧,”白承泽对上官勇低声道:“今日的话,只有我们两人知道。”

上官勇点了一下头,他很奇怪白承泽既然想拉拢军中人,为何不直接拉拢周宜?但这话上官勇没问出口,闪身从客房的侧窗翻了出去。

上官睿在客房里一直等着上官勇,看见自家大哥进了屋就问:“五殿下找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