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呢?”安锦绣问安元志道。

安元志说:“我们是不是能放项氏一条生路?既然军中的人都讲义气,那这个好人与其让五皇子做,还不如我们自己做。”

“所以你要通知连申庄的人逃走?”

“这是个办法啊,只要不是我们下得死手,项家军的人就是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

安锦绣叹口气,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问安元志道:“项氏杀了平安和宁儿,你想放过他们?”

安元志呆了一下,他把这事给忘了。

“军中之人是讲义气,”安锦绣说:“但你也要看他们讲义气的对象是谁。项氏诸将认识他们麾下所有的军士吗?你问问庆楠他们,他们会不会跟周宜讲义气。”

“那姐你的意思是?”

“杀了。”

安元志跳了起来,就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

安锦绣看着安元志,说:“怎么,已经从军的人了,还害怕杀人?”

安元志又一屁股坐下了,他是不怕杀人,只是杀人这话从安锦绣的嘴里说出来,让他接受不了。

“项家军之所以叫项家军,只是因为领军的人是项氏诸将,如果项氏没了,那项家军就一样不复存在了,”安锦绣说道:“元志,五殿下虽然是利用你们,但他还不想现在就害了你们,所以你们不用怕。”

安元志讷讷地道:“那,那父亲的话呢?我觉得父亲的话也有道理。”

“死心跟着项氏的人,会在这场仗中跟着项氏一起死的,”安锦绣道:“父亲以朝中争权夺利的心思来想军中之事,不能说不对,但想法有错也就在所难免了。”

“所以呢?”安元志问:“要姐夫亲手杀了项氏诸将?”

“项氏是谋逆之臣,”安锦绣说:“有何不可杀的?将军踩着项氏诸将的尸体上位,不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安元志坐着想安锦绣的话,道:“姐夫能对付得了项氏吗?”

“世代将门?”安锦绣一笑,“项氏真正能征善战的将军,到了这一代一个都没有了,你不是也见到项锡了吗?觉得他如何?”

“项氏中不会全是项锡那样的窝囊废吧?”

“富贵中养不出好将军的,”安锦绣说:“你回去后跟你姐夫说,项氏先祖的坟茔在云霄关外有好几座,全是昔日战死沙场的项氏英烈,虽然项氏跟我们有杀子之仇,但这几座坟茔他要去祭拜一下。”

“做给人看的?”安元志说:“有这个必要吗?”

“为国流血之人,你必须敬重,”安锦绣望着安元志道:“为将要有为将的风骨。”

安元志沉黙了半晌,然后冲安锦绣一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回去后跟姐夫说。”

“诛杀项氏之后,记住就不要再杀人了,就算逼不得已要杀,也让周宜去杀,你们一定不可滥杀,”安锦绣叮嘱安元志道:“你姐夫知道怎么跟军中的兵卒相处,你跟着他多学着点,要听他的话。”

“姐,可惜了,”安元志跟安锦绣道。

安锦绣说:“可惜什么了?”

“可惜姐是女儿身,”安元志道:“姐若是男儿身,就不必被困在这里了。”

“我只想与你姐夫相守,”安锦绣这时苍白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怀念的神情。

“姐,”安元志轻声喊了一声。

“你们去云霄关,必要经过连申庄,”安锦绣却马上又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跟安元志道:“项氏有一个女儿嫁在那里,杀了项氏的那个女儿,逼反项氏,不过不要为难其他人。”

“那庄主呢?”安元志说:“不杀?”

“项氏的这个女儿守寡多年了,”安锦绣望着安元志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你姐夫去云霄关了?她无所出,所以杀她一人即可,连家不该因为项氏而灭族。”

“姐你就不怕连氏为了项氏报仇?”

安锦绣摇头道:“谋逆是要诛九族的事,如果你们能救下连氏,连家会感激你们的,怎么还会找你们为项氏报仇?” 

162做衣

安元志直到这天的半夜才回到了军营里。

上官勇还以为安太师把安元志扣在了府里,已经准备动身去安府要人了,见安元志拎着一个包裹进了帐里,上官勇忙就问道:“你回家呆到现在?”

安元志将手里的包裹递给了上官勇,说:“嗯,我那个爹留我吃了顿饭。”

庆楠说:“你那个太师爹现在对你不错了啊。”

安元志说:“一顿饭罢了,庆大哥,一顿饭能值几个钱?”

一帮子兄弟围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后,安元志打了一个呵欠,做出一副困了的样子。

“累了?”上官勇问安元志。

“嗯,”安元志点头。

“你不会是去玩女人了吧?”有兄弟跟安元志开玩笑道:“安五少爷这体力不行啊。”

“别胡说,”上官勇就怕这些人跟安元志说荤话,带坏了安元志,他怎么跟安锦绣交待?“时候不早了,散了吧,明天把军需领领,我们就要离京了。”

庆楠说:“这一次可是上官大哥的机会,我们大家伙儿一定不会给大哥拖后腿的。”

上官勇说:“这次去云霄关真要打起仗来,云霄关城高,护城河深,我们只有三千兵力,这仗我们不好打。”

“这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安元志说道:“没到云霄关下,我们现在说什么都白搭。”

众人看安元志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这才各回各帐了。

“小睿子呢?”安元志在庆楠等人走了后,马上又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了,问上官勇道:“这么晚了,他上哪儿去了?”

“他去乔先生那里了,”上官勇说:“他说要跟乔先生学东西。”

“乔林?”安元志问。

上官勇点头,说:“他不了解军中的事,跟着乔先生多学些东西也好。”

安元志不再关心上官睿了,跟上官勇说:“姐夫你不打开包裹看看?”

上官勇这才把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长袍,深褐色的底色,用黑线绣了一些祥云暗纹,针线很细密,一看就能看出制这衣的人有上好的手工。

“这是我姐为你做的,”安元志笑着说。

手里的长袍突然就显得珍贵起来,上官勇甚至立刻就减轻了力道,怕自己的力气太大,把这长袍弄坏。“你去看你姐了?”

“看了,”安元志说着话,跑到了帐门口看了看,确定帐外无人之后,跑回来跟上官勇说:“我姐说了,姐夫你要亲手杀了项氏诸将才行。”

“项氏跟姐夫你有杀子之仇啊,”安元志说着便把安锦绣和安太师的话都跟上官勇说了一遍。

上官勇坐在了自己的行军床上,认真听着安元志的话,最后问安元志道:“你姐还好吗?”

安锦绣的面色看上去就不好,可安元志不敢说这话,“还好,太医要她卧床三月养胎,我姐还说这一胎是个女儿,一个长得像我姐的女儿哦,姐夫。”

想到一个跟安锦绣长相相像的女儿,上官勇也是一笑,但随后就心烦起来,这个女儿要怎么生下?夭桃生下儿子,安锦绣再生下一个女儿?

“姐夫,”安元志拉一下上官勇的袖子,说:“你在想什么?担心我姐?”

“没事,”上官勇说:“你累了就睡吧,我再去营里看看。”

“五殿下是不是找过你了?”安元志小声问道。

“找过,”上官勇说:“让我屠了连申庄,逼反项氏。”

安元志瞪大了眼睛,安锦绣竟然跟白承泽想到一块儿去了。

“看来连申庄的项氏夫人,我们是一定要杀了,”上官勇说道:“你姐说的没错,项氏与我有灭家之仇,我必要杀了他们。”

“我说跟我姐说,可惜她是女儿身,”安元志摇着头说:“不过我姐说,她只想跟你相守。”

上官勇脸上有些发烫,只是风吹日晒下的皮肤让安元志看不出变化来。

向上官勇传过了安锦绣的心意后,安元志自己也会些尴尬,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就怕上官勇不再相信他的姐姐。“那我去睡了,姐夫你真没活要我干了?”安元志问上官勇道。

“没事了,”上官勇说:“你休息吧。”

安元志和着衣往自己的行军床上一倒,背对着上官勇装睡。等了一会儿,听不见上官勇出去的脚步声,悄悄地转过身来偷眼一看,上官勇正在仔细又小心地叠着那件长袍,拿惯了刀枪的手,做起这事来显得很笨拙,于是一次叠不好,就再叠一次。安元志悄悄地又转过身去,背对了自己的姐夫后,心里突然就很酸楚。

上官勇收好了安锦绣为他做的长袍,走出了寝帐。军营里燃着篝火,头顶的夜空里群星闪烁,上官勇抬头看看了天空,他想去看看安锦绣,只是安锦绣说的没错,现在不是他们见面的时候。安锦绣怀上孩子后,庵堂里的侍卫一定会看守地更严,皇帝甚至还会加派人手,他要进庵堂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上官睿从乔林那里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大哥站在一堆篝火旁抬头看着天,还没老的人,背影就已经寂寥萧索了。上官睿想上前去跟上官勇说说话,却迈出了几步后,又转向寝帐走去。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大哥,除了安锦绣,这个世上还有谁让他大哥真正开心起来?好像没有了。

林章这天晚上离了皇宫之后,直接就想去项氏在京都的府邸。

“林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就在林章拐上了项氏府邸所在这条街时,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林章回头一看,就看见一顶轿子,轿帘被一个家丁掀着,坐在轿中的人是白承泽。“五殿下?”林章假装惊讶地下马,走到了白承泽的轿旁行礼,道:“五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林章到了轿旁,掀着轿帘的家丁便放下了轿帘。

白承泽在轿中对林章道:“我偶尔路过这里,林大人又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林章道:“臣,臣只是随便走走,”他的府跟项府,一东北,一个西南,完全是两个方向,路过这个借口完全不能用。

白承泽在轿里笑了一声,道:“林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要到了最后,让你的主子带着你一起走了黄泉路,这样又何必呢?”

林章在白承泽的面前有些装不下去,知道白承泽在跟自己说什么,可是林章却不敢承认自己听懂了白承泽的话。

“回去吧,”白承泽道:“项府门前,我父皇已经派人看着了。”

林章啊了一声。

“林大人,记住你欠了我一个条命,”白承泽说着右脚轻跺了一下轿底。

两个轿夫忙就抬起了轿子,掉转了方向,往五王府的方向走去。

林章站在路旁,看着白承泽一路走远。这个救命之恩,还不是要他用命去还?白承泽又怎么会知道他是皇后的人?白承泽知道了,世宗还会不知道吗?想到这里,林章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人?”随从过来小声问道:“我们还往前走吗?”

“回府,”林章颤声说了一句后,翻身上马。

“五爷,”白承泽的轿旁不久之后就站上了一个人,小声道:“林章回府去了。”

“盯着项府,”白承泽在轿中道:“什么人到过项府,把名字都记下来。”

“是,”这人应了一声后,闪身离去。

等白承泽回到了自己的府里,白登迎上来道:“爷,二殿下来了一会儿了,正在前厅等你。”

白承泽挥了一下手,白登便带着府中的下人们退下了。

前厅里,白承路正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在逗弄着,一大一小都笑得开心。

白承泽走进前厅后,便道:“柯儿这么晚了还不睡?”

小娃娃听到了白承泽的声音后,忙在白承路的怀里歪过头来看,冲白承泽伸出双手要抱的同时,口齿不甚清楚地喊了白承泽一声:“爹爹。”

“我来的时候,你这个好儿子正在闹腾呢,”白承路跟白承泽笑道:“几个丫鬟婆子围着他,都哄不了我们的这个小王爷睡觉呢。”

“二哥,你就宠他吧,”白承泽说着这话,自己却从白承路的怀里抱过的白柯,道:“来找我有事?这么晚了,你也不怕让大哥他们知道了,再说我们兄弟私下议政了?”

“我来看我侄子,他们也有话说?”白承路道:“这小子虽不是你的嫡子,却是你现在唯一的儿子,我疼他不行吗?”

白承泽抱着白柯坐下,说道:“杨氏是个没福气的。”

杨氏夫人一年前为白承泽生下了一个女儿,虽然这女儿长得也很好,但白承泽现在要的不是女儿。

“你也别这么说,”白承路道:“等正妃进了门,你还怕会没有嫡子吗?”

“二哥说的对,”白承泽道:“不过我就算只有柯儿这一个儿子也够了,柯儿,再叫一声爹爹。”

白柯被白承泽逗着又大声喊了一声爹爹,声音软糯,却又显得调皮,一双大眼睛忽闪着看着白承泽,饶是白承泽这个人冷心惯了,被这双眼睛盯着,心也硬不起来了。

“项氏的事是真的?”白承路这时问白承泽道。

“真的,”白承泽也不让人来抱走白柯,就让白柯睡在了自己的怀里,跟白承路道:“二哥的消息得到的也快啊。”

“我只是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白承路道:“我还以为皇后就算把天捅破了,我们的父皇也能容她呢。”

白承泽冷笑了一声,道:“再恩爱的夫妻也应该有个闹腾的限度,项氏还真当父皇会容她一辈子,蠢货。” 

163七活八死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上官勇带着三千兵马离开了京都城。

住在庵堂的里的安锦绣只能通过袁义出去打听,或者安太师来看她时,才能知道上官勇的消息。在世宗的面前,安锦绣却是对于祈顺朝人人都在议论的项氏之事只字不提,仿佛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世宗竟也喜欢安锦绣的这种不知世事,每次来庵堂,他都只是陪着安锦绣说说话,带些稀罕的东西送与安锦绣,换美人的一个笑颜。有空的时候,世宗会留在庵堂里过夜,无空之时,世宗便只能来去匆匆。

安锦绣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胎怀得便比一般妇人辛苦很多。宫里的好药、补药流水一般的送来,价值千金的东西,在世宗的恩宠之下,安锦绣得以把这些东西当饭吃。就是这样,安锦绣的身体也只是将将能保住腹中的胎儿,不至于流产。

荣双为安锦绣愁白了头发,傍身多年的医术,到了安锦绣这里,突然发现不够用了。

向远清本想请旨回宫,却被世宗以安锦绣生产之时,若是遇险,向远清可派上用场为由,让向大太医继续留在庵堂。

安锦绣怀胎五月之时,夭桃的肚子已经几乎遮掩不住了。

紫鸳跟韩约说夭桃是发胖了,夭桃自己也不承认自己是怀了孩子,也跟着紫鸳的话说,说自己是发胖了。

看着夭桃怀孕就跟没事人一样,连孕吐都没有,安锦绣在难受的厉害之时,都有些嫉妒夭桃,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

好容易熬到七个月的头上,安锦绣下地活动时跌了一下,虽然袁义手急眼快扶了一把,没让安锦绣跌到地上去,安锦绣却还是下身出了血。

这事出在白天,世宗还在上早朝,等袁义跑进宫中报信,世宗还没有下朝。

金銮殿前值守的首领太监不敢为了一个女人,去打扰正在与朝臣们议政的世宗,只能让袁义等在金銮殿外。

“项氏该死!他们这是在逼朕!”

站在金銮殿外,袁义就听见世宗在大殿内大发雷霆,而朝臣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项氏之事,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项家军誓要与项氏诸将共存亡,其意志之坚,让舍得除去项氏,却舍不得赔上项家军的世宗措手不及。世宗连下了数道圣旨,严令在云霄关下的诸将,只杀项氏族人,不可诛尽项氏军中之人。这让周宜诸将几乎没办法打这场仗,更是导致了周宜在云霄关身负重伤的原因。

只杀领兵的将军,不可多杀兵卒,这样的仗要怎么打?也许世宗会打,可周宜等人不会打。

袁义听着从金銮殿里传出来的声音,世宗发了一通火后,竟是太子在向世宗请战。

“你会打仗?”金銮殿内,世宗问太子道:“你去云霄关能做什么?”

大皇子白承舟道:“太子殿下说不定能劝降项氏诸将呢。”

这话说得太子青白了脸色,道:“我与项氏早就不共戴天,大哥你说这话何意?”

“是我的话没说清楚吗?”白承舟道:“我的意思是说,也许太子去了云霄关,项氏诸将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能放下屠刀呢?”

这话说的,跟前面那话有何不同?不一样是在说太子与项氏有勾结?

白承泽这时道:“父皇,儿臣以为项家军既然不知有国,只忠心于项氏,那这支军就是被父皇留下了,父皇又要怎么用他们?朝中的将军们,有谁敢领这支军?”

“你要把项家军全杀了?”世宗问道。

白承泽道:“云霄关如此久战下去也不是办法,父皇,当断则断。”

朝臣中有人暗自咂舌,五皇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项家军有八万之众,大部分都是重装铁骑,这样一支军说杀就杀了?再想组这样的一铁骑,朝廷得花多大的工夫,多少银两?

在世宗不开口说话的时候,金銮殿里便能吵声一片。不为了项氏,皇子大臣们也可以为了其他事争吵,直到世宗再次发火,让所有的人都闭嘴。

袁义在殿外等得心焦,如果面前的不是金銮大殿,他真的想冲进去。

等世宗在御书房里见到袁义,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听了袁义的话后,世宗骂了一句对象不明的“该死”,一口水也没来及喝,便离宫赶往庵堂。

世宗赶到庵堂见到安锦绣时,安锦绣已经服过药,用过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子里虽然已经被紫鸳和两个婆子打扫过了,看不到让人触目惊心的血,却还是能让世宗闻到一股血腥气。床上昏睡中的安锦绣,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世宗几乎怀疑自己在看一具尸体。

不想吵醒安锦绣,世宗只能站在了屋外,冲荣双发火,“怎么会出这种事?”世宗问荣双道:“你在这里,还能让她出这种事?”

荣双苦着脸,安锦绣若是现在不走动一下,到了生产的时候,胎儿生不出来怎么办?谁知道这个安主子,走个路,还能崴到脚呢?

“孩子怎么样了?”世宗又问。

荣双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跟世宗说。

“你说话啊!”世宗看自己两个问出来了,荣双都不说话,急道:“你哑巴了?”

“圣上,安主子的这个孩子…”

“圣上!”向远清在荣双还没说完话的时候,叫了一声。

世宗看向了向远清,说:“你有何事?”

向远清硬是把荣双挤到了自己的身后,说:“圣上,安主子腹中的胎儿保住了。”

世宗说:“是吗?荣双,你方才要跟朕说什么?”

荣双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在房里守着安锦绣的紫鸳就惊叫着冲了出来,说:“荣太医,你来看看,我家主子又出血了!”

世宗迈步就想进屋。

“圣上,”一直装自己不存在的吉和,这个时候不得不拦下世宗了。

女人身下的血,除了初夜的落红,其他的一向都被视为不吉之物,一国之君怎可沾惹到这些东西?

“你还不进去?!”世宗被吉和跪地拦下后,冲荣双怒道:“你要朕进去救她吗?!”

“进去啊!”向远清推了荣双一把。

荣双这才梦做醒了一般,跟着紫鸳跑了进去。

房里的安锦绣这个时候已经被腹中的疼痛给疼醒了,捂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蜷缩在床上。

“主子,”紫鸳跑到了床边,就跟安锦绣说:“荣太医来了。”

“你要保住我的孩子!”安锦绣看着荣双道:“我死不要紧,你要保住我的孩子。”

荣双忙着为安锦绣把脉,一边安慰安锦绣道:“主子莫怕,你且放宽心,这对主子和小主子都好。”

安锦绣这会儿腹中绞痛,就像什么人在用手拉扯着她的肚肠一样。荣双的话,安锦绣一句也没听见,这个时候的安锦绣只是想到,她若是就这么死了,能为上官勇留下一个孩子也好,这样至少可以让上官勇记得她。至于这个孩子要是被世宗发现不是龙种要怎么办,这个孩子要是被世宗接进宫去姓了白怎么办,上官勇知道她死了后会做出什么事来,安锦绣根本无心力去想。

“去打热水来!”荣双命紫鸳道。

两个安太师找来的婆子这时都守在了安锦绣的床榻边,她们都是以伺候妇人孕事为生的人,可是像安锦绣这样,从怀孕开始就靠药养着,现在只七个月,又下身出血不止的情况,两个婆子还都没遇上过。看着安锦绣疼出了一身的汗,身下刚换上不久的床单又被血染红了,两个婆子是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世宗在屋外焦急地来回走着,看着紫鸳一盆热水端进去,不一会儿就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世宗有些站立不住了。他不是个怕见血的人,可是一想到这血是从安锦绣身上流出的血,世宗就没法不慌张。

“圣上,”向远清在一旁劝世宗道:“俗话说的好,女子怀胎,七活八死,安主子这次不会有事的。”

世宗说:“什么七活八死?”

韩约等一众侍卫也都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

向远清道:“就是说七月的胎儿易活,八月的胎儿不易活。”

“这是什么道理?”世宗何曾关心过这事,八个月的胎儿比七个月的胎儿多长了一个月,凭什么大的胎儿反而不好活?

“圣上,”向远清要跟世宗解释。

紫鸳这时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世宗顾不上跟向远清说话了,问紫鸳道:“你家主子如何了?”

紫鸳慌张之下,脸上的肌肉都木了,让人看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张着嘴也说不出话来。

“你要保住我的孩子!”安锦绣这时在屋里又叫了起来,这声音听着绝望无比。

“锦绣!”世宗听了安锦绣这声喊,在屋外再也呆不下了,推门就走进了屋。

吉和想拦都没来及拦。

“进去啊!”向远清跟紫鸳喊。

紫鸳把手里的盆一扔,转身就往屋里冲。

一盆血水泼在地上,沿着台阶流到了院中,让人看着心惊。

“保大人,”世宗进了屋,来不及看清屋里的情况,但跟荣双道:“这个孩子朕不要了!”

“不可以!”安锦绣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世宗会不会看见自己的身子了,厉声叫道:“我要孩子!”

“锦绣!”世宗也顾不上一床的血了,歪坐在床上后,一把就抱住了安锦绣,说:“孩子我们以后再要,你这样是不想活了吗?”

“没了孩子,我还有什么了?”安锦绣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劲,明明腹疼到全身无力的人,却还能跟世宗喊:“我要孩子!” 

164不是唯一

世宗抱着安锦绣发急,他已经有了八个儿子,而安锦绣却只有一个,这种选择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少了这个儿子,他们还可以再要,而安锦绣要是没了,他到哪里再找一个安锦绣去?“保她的命!”世宗跟荣双吼道:“这个孩子朕不要了!”

安锦绣说不出话来了,想跟世宗拼命,却使不上力气,这一刻的惶恐,对于安锦绣来说终身难忘。

荣双的脑门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这个时候皇帝和安锦绣都慌了神,可他这个做大夫的不能慌。

“孩子我们以后再要,”世宗也不看荣双飞快下针的动作,只是不停地安慰着安锦绣。安锦绣不出声地哭,这样的痛哭,比那些撕心裂肺的哭泣更让世宗心疼。

“你走开!”感觉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后,安锦绣突然就发了疯了一般,一把推开了抱着她的世宗,这力道之大,硬是将世宗推离了床榻。若不是世宗的身手不错,这一下子他能被安锦绣推坐到地上去。

“锦绣!”世宗也急了眼,这屋中空气里充斥着的血腥气,让他呼吸困难,因为安锦绣才有的耐心,终于用尽了,世宗抬起了手,这个时候他不如将安锦绣打晕,先救下这个小女人的命再说。

“我不要你管!”

“朕不管你,你还要谁来管你?!”世宗怒道。

这个时候,如果上官勇在自己的身边多好,上官勇这个三个字几乎就要被安锦绣脱口说出来。

“血止住了!”两个婆子中的陈姓婆子这时突然就惊喜不已地叫了一声。

世宗正要往下落的手一停,呼地转身,站在世宗的这个位置,他只能看到荣双的头顶,“怎么样了?”世宗大声问荣双道。

安锦绣屏住了的呼吸。

荣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吁了一口气,道:“臣恭喜圣上,安主子的孩子暂时无事了。”

世宗后退了一步,又往前跌坐在了床榻上,看着面无人色安锦绣说不出话来。

安锦绣脱力地一般地躺着,腹中的疼痛在血止住了后,也渐渐地缓解了下来,只是后怕不已的安锦绣,这会儿还沉浸在要失去孩子的恐惧中,身体不停地轻颤着。

世宗渐渐地回过神来,突然就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除了安锦绣没有反应外,屋里的另外四个人都吓了一跳,世宗皇帝这是恼了安锦绣了?

“你们在这里看着安主子,”荣双吩咐了紫鸳一句后,追着世宗出去了。

“小姐,”紫鸳半蹲在床边上,看着安锦绣抹起了眼泪,“没事了小姐,你别怕。”

“我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安锦绣问两个婆子道。

“血止住就没事了,主子你不要想太多,”陈婆子道:“你现在躺着不要动,血不流就没事了。”

安锦绣把眼睛一闭,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明明不难的事,现在做起来却是很难。

屋外,世宗恼恨之下一拳打在了屋檐的柱子上,他对于安锦绣来说,还比不上这个没出世,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世宗不是一个幼稚的人,只是他难得对一个人动了心,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在这个人的心里,远没有到唯一的地步,这个挫折对于世宗而言,完全无法接受。

荣双多少能猜到一点世宗的心思,世宗这样的人,被一个女人喊我不要你管,颜面何存?“圣上,”荣双走到世宗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为安锦绣说话道:“安主子也只是担心小主子。”

世宗听不出半点情绪地嗯了一声。

“世间女子其实都是如此,”荣双道:“母为子则强,圣上,安主子又如何能例外?”

一句母为子则强,触动了世宗。当年他的那个在深宫里出不了头的母妃,还不是为了他,生了重病也不肯服药,非闹到太医院上报他的父皇,这才让他的父皇注意到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他这个皇儿的存在?母妃以命换命,换来了他的一条生路,如今他是堂堂的帝王,那个为了活他生生病死深宫的生母呢?死后的殊荣,又如何比得上生前的富贵安乐?

“圣上,”荣双看世宗缓和了神情,忙又小声道:“安主子现在情绪不能再激动了,安主子视圣上为主心骨,您还是去看看她吧。”

有雨丝飘到了世宗的脸上,这才让世宗注意到,京都城又下起了雨来。眼看又要入隆冬时节,这细雨飘在脸上,冰冷一片,世宗将脸上的雨水抹去,道:“她这样有个孩子也好,对吧?”

荣双不太明白世宗为何要这么问,帝王后宫的女子,自然是有子傍身的好,何必要有此一问?

世宗想的却是,有了孩子,安锦绣就能学着保护自己,不用他时时为她担着心了。世宗背着手,转身又进了屋。

“怎么样了?”看到世宗进屋之后,向远清才敢走上前来问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