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押去大理寺吧,”白承泽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拍了拍上官勇的肩膀说道。

“把他们押走,”上官勇命庆楠道:“路上当心,不要让人劫了。”

庆楠说了一声遵命,点了一队人马就要走。

白承泽看兵卒们要抬昏在地上的宗亲走,便又道:“用水泼醒,押着走。”

白承舟实在忍不住了,要上前跟白承泽理论,被白承允死死地抓住了手。

上官勇冲庆楠点了点头。

不多时,安元志带着人走了过来,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衣服上也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怎么样了?”白承泽伸手扶了一把要给自己行礼的安元志,问道。

安元志说:“回五殿下的话,宫门的明火已经被扑灭。”

一群人都望向了宫门,不见了火光的宫门这个时候还是有黑烟袅袅地向天空飘去,历经了两次火烧的帝宫门,看不出往日的巍峨了,破败的还不如百姓的家门。

安元志却是冷眼看了看被兵将们赶到了一起的宗亲们,跟白承泽说:“他们用了油,这些人就是有预谋的!”

白承允看了安元志一眼,冷冷地道:“放火要加油,无知小童都知道的事,他们又怎会不知?说是事前就预谋烧毁宫门,安将军,你这话太武断了。”

白承泽一笑,说:“一切都等父皇醒来后再说吧,四哥到那时再去父皇面前保他们也不迟。”

庆楠带着一队人马,押着宗亲们去大理寺。

挨了大兵们一顿好打的宗亲们,走在路上的时候,没人敢再开口骂了。

京都城的老百姓们,听了一夜帝宫那里的喊杀声,这个时候纷纷冒着雨走出家门。看见一个个往日里身份尊贵的皇室宗亲们,被大兵们像押犯人一样在大街上走着,百姓们惊愕地同时,议论纷纷。

被一群平民百姓们指指点点地议论,让宗亲们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只是现在他们的手下不是被杀了个干净,就是跑了,他们的命就握在这帮兵汉的手里,宗亲们谁也不敢再生反抗的心思。

“你最好想想你要怎么收场,”白承允拉着白承舟走时,跟白承泽说:“他们都是宗亲,这样对待宗亲,就是父皇当年率兵攻入京都城时,都没有这么做过。”

白承泽说:“他们连宫门都烧了,还是什么宗亲?四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倒是关心这些宗亲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人。”

“身后站着的人?”

“若不是有人安排,挑唆,这些平日里都凑不到一起去的人,怎么可能一下聚在一起闹清君侧呢?”

白承允一笑,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白承舟却冷道:“老五,你要是怀疑我们兄弟几个,你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污人造反。”

“直说?我直说大哥会承认吗?”白承泽笑道。

“你!”白承舟握着拳头,怒视着白承泽,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表达自己的愤怒之情。

“走,”白承允看看站在白承泽身后的上官勇,然后就拉着白承舟走了。

“那个上官勇站到老五那一边了!”走在回王府的路上,白承舟跟白承允怒道:“父亲还活着,他就敢拉拢带兵的将军了!”

“上官勇上位,老五的功劳不小,”白承允骑在马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郁,说道:“他投靠老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白承舟道:“父皇就不管吗?”

“你有证据吗?”白承允说。

“证据?方才在宫门前上官勇就是他白承泽的一条狗,这还不算是证据吗?”

“他奉皇命保卫帝宫,听白承泽的话也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白承舟看着白承允道:“我们两个皇子,在他眼里就不存在,这也叫情有可原?”

白承允说:“上官勇只需跟父皇说,他觉得老五的决定对帝宫的安全最好,大哥,你还有何话可反驳他?”

白承舟闷了半天,突然一勒马,说:“我们就看着老五成皇吗?”

“他还成不了皇,”白承允没有停马,从白承舟的身边走了过去,说道:“父皇不还活着吗?”

“我们方才就应该跟他拼了!”白承舟追上了白承允,“你就不该拦我!”

“给老五一个杀我们的机会吗?”白承允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哥,说道:“大哥,除却身份,你是上官勇的对手吗?”

254西府海棠

白承允与白承舟在一个叉路口分了手,白承舟往西去了,白承允往东回自己的王府。

天光这时已经放亮,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临街的店铺也都开了店门开始做这一天的生意。昨夜帝宫那里的喊杀声,老百姓们听着都害怕,只是就算是皇朝更迭,平民百姓们也要为生计奔忙,谁也不会因为皇室朝堂的动荡,就让自己饿死。

白承允骑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间就有些恍惚,有的时候,他会感觉自己跟周围的事物格格不入,跟周围的这些人完全处在两个世界。父子相疑,兄弟相残,看看街边这些为自己让开道路的人,白承允想笑又想哭,皇子还不如平常百姓活得自在,谁的过错?

“爷,”白承允的一个手下从街尾那里跑来,一直跑到了白承允的马前。

“韦希圣把人都关起来了?”白承允问道。

“跟我回府,那里的事与我们无关了,”白承允淡淡地说了一句。心里装再多的事,这位祈顺世宗朝的四殿下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这一点与他的母妃魏贵妃倒是截然不同。

白承泽没的说错,此次宗亲们跑到宫门前闹事,身后当然还是站着他们这些皇子们。白承泽把人这一关,去掉了大半白承允在宗亲中的势力。白承允不知道白承泽现在知道了多少,但他能确定白承泽的手上没有他与宗亲们勾结的证据,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与宗亲们直接接触过。

“爷,”跟着去看宗亲们入狱的手下,骑上了马,跟在白承允的身后,小声道:“属下看见刑部的几位大人去了大理寺。”

白承允嗯了一声,白承泽这是要审宗亲们了,看来为自己牵线搭桥的那几个宗亲不能留了。白承允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如果宗亲们能够冲进帝宫,进入御书房,确定他的父皇病重,那宗亲们就可以做主另立新君,如果他父皇无事,那也好让他们这些心中没底的皇子们得一个准信,只可惜自己的这一步棋,又被白承泽破掉了。

白承泽此时跟上官勇一起站在了御书房前,磕了三个头,再问问自己父皇的病情,从向远清嘴里得的答案,还是那句圣上昏迷未醒。

上官勇看见了站在御书房外的袁义,知道安锦绣此时就在御书房里,但他与袁义也只是对望了一眼,随后就权当对方是陌生人了。“末将还要去巡防,”上官勇跟白承泽道:“五殿下,末将先告退了。”

“去吧,”白承泽冲上官勇点了一下头。

上官勇走了后,苏养直跟白承泽说:“殿下将宗亲们都关入大理寺了?”

“不关怎么办?”白承泽这时一脸无奈地道:“父皇迟迟没有清醒,宗亲们不关,还是要闹事,我们有几个宫门可以被他们烧?”

苏养直讪讪地一笑。

“向大人,”白承泽看向了向远清道:“我父皇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向远清摇摇头,然后就跟白承泽请罪,说自己才疏学浅,有愧于世宗多年的厚待。

白承泽望着向远清一笑,没再说什么,往高台下走去。

向远清知道自己这样算是又得罪了五皇子一次,他看看苏养直,现在受夹板气的人不止他一个,想到这个,向远清的心情才能好些。

“你去吧,”内室里,世宗跟安锦绣道:“以后再有昨晚这样的事,你就到朕这里来。”

“臣妾遵旨,”安锦绣替世宗擦了擦嘴角的药汁,说:“臣妾一个女人也帮不了圣上什么,臣妾没用。”

“你替朕生了小九儿,就很有用了,”世宗笑道:“带着这小子回千秋殿去吧,让韩约带人护送你们回去,外边是不是还在下雨?打好伞,不要再淋雨了。”

安锦绣替世宗又掖了掖被角,起身抱着白承意给世宗行了一礼。

“去吧,”世宗看着安锦绣道。

安锦绣抱着白承意退出了内室,站在门前叮嘱了荣双几句要好好照顾世宗的话,随后就离开了御书房。

吉和送了安锦绣回来,跟世宗说:“圣上,安妃娘娘走了。”

“外面还下雨吗?”世宗问道。

吉和说:“回圣上的话,雨在一个时辰前就停了。”

世宗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么关心天下不下雨做什么,安锦绣不会淋雨让他的心情能好些吗?世宗心乱地闭上了眼。

“圣上?”吉和试着叫了世宗一声,说:“您要用些膳食吗?”

“派人去大理寺看看,”世宗道:“不要让人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奴才遵旨,”吉和领旨,说:“要关照韦大人一声,照顾些宗亲老爷们吗?”

“不用,”世宗冷道:“他们就是人犯,等朕腾出手来,会收拾他们的!”

吉和看世宗又要发怒的样子,忙就闭上嘴,快步退了出去。

安锦绣在回千秋殿的路上,遇上了沈妃永宁殿的大太监,这大太监拦在安锦绣的步辇前,跪在地上给安锦绣行礼道:“奴才赵顺,叩见安妃娘娘。”

护着安锦绣一行人回千秋殿的韩约说:“你有何事?”

“奴才是永宁殿的管事太监,我家主子沈妃娘娘请安妃娘娘去永宁殿去赏花,”赵顺跪在地上跟安锦绣说道。

“赏花?”安锦绣说:“永宁殿的什么花开了?”

“是我家娘娘亲手种的西府海棠开了,”赵顺大着胆子抬头,跟安锦绣赔着笑脸道:“我家娘娘请安妃娘娘务必赏脸。”

安锦绣对赏花没兴趣,也不想赏沈妃这个脸面,只是转念又想到白承泽方才离开了御书房,沈妃这个时候派人来请,是沈妃的意思,还是白承泽想跟自己见一面?想到这里,安锦绣跟袁义说:“你带九殿下先回千秋殿,我去永宁殿赏一下沈妃娘娘的西府海棠,很快就回去。”

袁义不放心安锦绣去永宁殿,摇了摇头道:“让紫鸳带着九殿下回去,奴才陪娘娘去吧。”

安锦绣小声道:“紫鸳不会武啊!”

“可是,”袁义跟安锦绣耳语道:“要是沈妃心怀不轨呢?”

“我是被她请去的,”安锦绣也跟袁义耳语道:“我要出事,她就是凶手。”

袁义这才从安锦绣的手里抱过了白承意,跟安锦绣说:“娘娘小心。”

安锦绣望着袁义笑了笑后,跟前边的韩约说:“我们去永宁殿。”

袁义抱着白承意看着安锦绣一行人走远了,才往千秋殿走去。

永宁殿里的西府海棠今日才开,初开的海棠花色如胭脂,白承泽走进这个沈妃寝室后的小花园里时,安锦绣正站在海棠树下看着开了一树的海棠花。海棠花娇艳,只是被白承泽看在眼中的安锦绣,却是人比花娇。

安锦绣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白承泽,也没有吃惊,就静静地站在花树下看着白承泽。

“娘娘看见我不意外吗?”白承泽走到了安锦绣的近前笑问道。

“沈妃娘娘一向讨厌我,”安锦绣说:“我料想也不会是沈妃娘娘要见我,不知道五殿下见我,要何贵干?”

“我母妃对你没有恶意,”白承泽道:“她只是看着新人进宫,心情不好罢了。”

安锦绣一笑,说:“是吗?”

“她那日去千秋殿的事,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白承泽很诚恳地跟安锦绣道歉道:“如果我事先知道这事,我不会让她去的。”

“无事,”安锦绣说:“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五殿下为了何事找我?”

“我父皇是不是醒了?”白承泽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挑眼看向了白承泽,说:“这事我想五殿下已经猜到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呢?”

“那看来我猜得不错了?”

“五殿下天质聪明,怎会猜错?”

白承泽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海棠花树,说:“锦绣,我在想,你再看到上官勇时,是个什么心情。”

安锦绣说:“缘分尽了,再想有何用?”

“我以为你也是想杀太子的人,”白承泽说:“这一次的机会,你为何要放过?”

“杀太子?”安锦绣笑了一声,小声道:“五殿下还是放过太子吧,他若是死了,五殿下你也当不成太子,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

白承泽的脸色一沉,说:“我父皇心属何人?”

安锦绣道:“皇后伤重,半死不活,但太医院还在尽力救治,五殿下觉得这合理吗?”

“不合理。”

“皇后还能活着,就说明太子不会被废,”安锦绣看着白承泽道:“圣心如此,五殿下你做再多的事,又有何用?”

白承泽沉思了一会儿,说:“所以我父皇这是要先国后家?”

“太子的人选比起江山,我觉得还是江山比较重要,”安锦绣轻声道:“五殿下有治世之能,想必比我这个女人想得更明白。”

“我坐什么位置不重要,”白承泽跟安锦绣说:“我只是不想看到其他兄弟成为太子。”

“那殿下可以放心了,东宫的主人不会改变。”

“那你呢?”白承泽问安锦绣道:“你带着承意要怎么走下面的路?”

“除了老死帝宫,我还能怎样?”安锦绣反问白承泽道。

“我可以帮你报仇,”白承泽很直接地跟安锦绣道:“锦绣,你想报仇吗?”

“五殿下应该喊我一声安妃娘娘才对,”安锦绣走到了花园的碎石路上,说道:“我只想养大九殿下,其他的事我不会去想。”

“养大承意也不是易事啊,”白承泽走到了安锦绣的身旁,伸手扶了一下安锦绣发间的发簪,说道:“你一个人可以对付多少后宫的女人?”

255天子一怒

西府海棠是重瓣的花种,风一吹,胭脂色的花瓣便落下不少,安锦绣的发间,白承泽的肩头不多时就落了不少花瓣。

白承泽想伸手去摘安锦绣发间的花瓣,却被安锦绣偏头躲开,白承泽突然就很恍然地跟安锦绣道:“那年在东宫见你,也是在一棵海棠树下。”

东宫里的花园里是不是也种着西府海棠,与白承泽是如何见面的,安锦绣对她与白承泽的初见已经淡忘了。

“如何?”白承泽笑着问安锦绣道。

安锦绣也是一笑,说:“若是五殿下保我儿成人,我便助五殿下成皇。”

白承泽笑望着安锦绣,这笑容有一半的真心,对于五皇子白承泽来说已属难得。

沈妃一个人站在了走廊的拐角处,白承泽的要求她一向不会拒绝,所以就算白承泽提出要与安锦绣单独说话,沈妃也帮着安排了。

这会儿阳光正好,两个相对而笑的人站在碎石路上,身旁就是开了一树海棠的花树。花瓣不时被风吹落,沾在两人的发间肩头,男子英俊出尘,女子人比花娇,站在一起,竟是成了一道风景,无人观赏,却也赏心悦目。

沈妃望着儿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心生了疑惑,白承泽为何要对安锦绣如此上心?

安锦绣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很快就离开了这个花园。

白承泽站在原地望着安锦绣离开的小门,神情有些怅然若失。现在想想,当初最早遇见这女子的是他,他甚至比上官勇更早地提出想纳这女子进府,只是数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个女子还是年华正好,却成了他的母妃之一。

沈妃悄然离去,在有些事情上,沈妃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儿子何曾这样看过一个女子?安锦绣就算再容貌倾城,可她的儿子从来也不是一个爱美色的人,所以这是心动了。儿子看上自己父亲的女人?沈妃脸色铁青地出了这间宫室,安锦绣不能留了,沈妃在心里跟自己说。不管白承泽想跟安锦绣联手也好,做任何打算也好,沈妃这一次不会再如儿子所愿了。

宗亲作乱的三日之后,向州都尉将军许自宁带着向州两万兵马进入了京都城。

五日之后,启州都尉将军刘效忠带着启州一万五千余兵马赶到京都城。

之后各地援军陆续赶到,当京都城四营兵马全被援兵替换接管之后,世宗才坐着步辇出现在金銮大殿上,朝中无主的局面宣告结束。

安锦绣坐在千秋殿里,听着袁义跟她说援兵的事,这才知道为何援兵拖了这么久才到,世宗竟然连京畿之地的驻军一律都不信了,情愿多忍耐些时日,也要调远水来解渴。

“将军还是被命令驻在宫里,”袁义跟安锦绣说:“这是好事吗?”

“至少圣上不疑他,”安锦绣道:“不算是坏事。”

“圣上说他受伤是意外,皇后没有弑君,”袁义一脸不解地跟安锦绣说:“他怎么还能容下皇后?”

“皇后若是弑君,他还怎么保住太子?”安锦绣不以为意道:“皇后重伤,掀不起什么大浪了,权当养着一个废人,皇家还怕多一张嘴吃饭吗?”

袁义摇了摇头,说:“如果是我,我一定忍不住。”

安锦绣就笑,说:“其实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不是吗?”

两个说着话的工夫,天色就晚了,就在安锦绣心烦今夜要不要去御书房看世宗的时候,御书房那里传来了消息,世宗今夜召了温轻红侍寝。

安锦绣松了一口气,带着白承意玩了一会儿,娘儿两个便上床睡觉,一夜无梦。

温轻红这一侍寝就一连侍寝了半月,安锦绣失宠,而温轻红得宠的传言在这半月间,由帝宫传出,传遍了朝野。

就在京都城的人们还在讨论皇家情爱都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时候,白玉关守将,大将军杨锐带着玉关铁骑三万余人赶到了京都城。

世宗连夜召见了杨锐,两个人秘谈了一夜。

安锦绣这天夜里在千秋殿里跟袁义说:“杨锐到后,圣上要开始杀人了。”

袁义对安锦绣的话半信半疑,世宗在杨锐到之前,已经完全掌控了京都城,要想杀人,何苦要等杨锐到?

到了第二天早朝,众臣进入金銮殿后,杨锐便带了兵将将金銮大殿的殿门一关。就在众臣惊疑不定之时,吉和出来宣读了世宗的诏书。

这纸诏书事后被史官们全文,一字不改地抄进了史书中。皇帝杀人的诏书,历朝历代都没有像世宗的这纸诏书这样简洁明了过,前面写一个人名,后面就只写一个杀字,足足百人的姓名,就写了百十个杀字。

被世宗写了杀字的朝臣放声喊冤,还没来及喊上几句,就有杨锐的手下上前来,扒去官服,打去官帽,拖出金銮殿,一路拖到金銮殿的玉阶下,当众斩首。

金銮殿中的朝臣,不多时就去了一半。

玉阶下的尸体堆在一起,被斩下的头堆在另一边,血水就四下漫溢,很快流成了一条小河。玉关铁骑们见惯了死尸鲜血,站在血水里也如无事人一般,可京官们何曾见过这个场面?福王逼宫,宗亲作乱的时候,他们这些文官都躲在各自的府中,现在百十人尸体堆成的小山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了,京官们个个面无人色。

更有朝臣中有同姓之人,只听吉和念了一个姓氏,连名都没听就昏倒在地上,最后世宗要处死的另有其人,那位被兵卒拖出去斩首,这位昏在地上也无人过问。

金銮殿这里开杀的同时,在宫外的玉关铁骑们分成了数队,冲进一座座名单在列的官员府宅,见人就杀。玉关铁骑远道而来,与京都城里的人素不相识,也就不存在什么熟人之间的包庇之说,一座宅院无论大小,被这些凶神恶煞一冲,一律都是鸡犬不留。

京都城这天白天里,大街小巷除了一队队的玉关铁骑,都再无一个行人,也没一家商铺开门迎客。

杀戮进行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京都城的人们才敢出门。被杀的人数以万计,人们不知道有多少宅院已经成了死人的阴宅,单只是空气中的血腥气,让天子脚下的臣民们惶惶不可终日,人们这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天子一怒。

世宗收拾了自己的朝堂之后,转手就又收拾起了自己的后宫。

宋贵妃因为八皇子之死,被世宗下令收回总管六宫之权,禁足在芳华殿内。福王逼宫那日照看八皇子的人,一律处死,这一下,宋妃的亲信被世宗几乎杀尽。

沈妃与魏妃也因为去千秋殿搜宫一事,被世宗命人申斥,一个贵妃娘娘跪在地上,当着一宫人的面,被一个太监按着世宗的意思骂到体无完肤,二妃是失尽了面子。

慎刑司的总管太监吉生以及那日进入千秋殿搜宫的太监,一律被棍杀。

这两处的杀刑,让帝宫里一时间也是人人自危。

杀完了人后,世宗掉脸又让安锦绣主管了六宫,让沈、魏二妃在一旁辅助安锦绣,这样一来,安锦绣便成了五位贵妃中的第一人。

随后韩约被世宗钦封为了大内侍卫副统领,官位连升了三级。

上官勇在韩约之后也被封赏,官位再晋一级,由正二品升为从一品,离着大将军的将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时间,后宫、朝堂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安锦绣成了总管后宫的妃子,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表示,每日还是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千秋殿里,只对外说自己的身体不好,后宫之事,还是去问沈、魏二妃。

沈、魏二妃却不想帮安锦绣这个忙,聚在宋妃的芳华殿里,等着看安锦绣的笑话。

“她进宫才多久?”魏妃现在提到安锦绣,眼中就是冒火,“她有什么本事管好六宫?宋姐姐,你也不要着恼,圣上现在心情不好,杀心正重,等那女人做错了事,惹怒了圣上,我们就看着她倒霉好了!”

宋妃在芳华殿关了这几日,神情沮丧,亲信都被世宗杀了没剩几个,她日后在宫里行事就艰难了。这个时候听了魏妃骂安锦绣的话后,说道:“安氏得了权,可是温轻红那个女人却得了宠,如果再让她生下一子来,我们要怎么办?”

魏妃看向了沈妃,小声道:“沈姐姐你不会这么大方,让温轻红生下一儿半女来吧?”

沈妃道:“这要看她的福气如何,我能做什么?圣上现在宠她,最着急的人应该是安锦绣。”

“安锦绣,”宋妃这时道:“说来也奇怪,安家死了的那个二小姐,闺名也叫锦绣。”

魏妃笑了起来,说:“宋姐姐你想说什么?总不至于安氏就是安家的那个二小姐吧?那可是上官勇的妻,这事我想也不敢想啊。”

宋妃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点。温轻红的事,沈妹妹你也不要全指望安锦绣,她如今有儿子,安家弃了太子妃后,一定会全力帮她,她得不得宠也就是面上的事了,我们不能再养虎为患了。”

沈妃这时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那时安锦绣在庵堂里,我们就应该把她除去了,否则,这宫里怎么会多了一个安妃娘娘?”

魏妃的眼珠转了转,说:“如果温轻红知道她不能生,是安锦绣害得她,两位姐姐,温轻红会跟安锦绣拼命吗?”

宋妃没说话,现在她在宫里得夹起尾巴做人,八皇子的事她还没法跟齐妃交待,温轻红的事,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沈妃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面,温轻红不笨,但这女人是安锦绣的对手吗?

256拉人陪葬

等待援军的日子长了一点,只是世宗收拾自己的朝堂只用了半月不到的时间。

世宗的手段雷厉风行,该杀就杀,该诛九族就诛九族,但也知道恩威并施,例如关在大理寺里的宗亲们,杀了大半,留了小半,没有赶尽杀绝。回到各自家中的宗亲们,面如土色,虽然得以活命,却还是惊惶不安。经此事之后,世宗朝的事情很少再能看到宗亲们出头说话了、

朝堂恢复正常之后,世宗虽然身负重伤,所中之毒也没有解,但还是日日上早朝。太子还是原来的太子,诸皇子们各司其职,被杀掉的大臣们的位置很快就有官员填补上,金銮殿的早朝还是一如往常那样,没见有什么改变。

死成了绝户的宅院被人打扫干净,请高僧来做个法,大门上的匾额一换,新的主人入住,旧主人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被人们慢慢淡忘。

京都城也很快就恢复了热闹,街市照常开放,大街小巷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这座城还是那座祈顺朝最繁华的城池。

时间过得一久,人们都有一种幻觉,好像前段日子让他们夜不能寐,惶恐不安的厮杀,大火,尸骨,人血都不曾真实存在过,也许他们只是集体做了一场噩梦。

后宫里,对于安锦绣来说,日子唯一的改变就是她的千秋殿热闹了。沈、魏二妃有心看她的热闹,对于宫务袖手旁观之后,安锦绣便一手执掌起了世宗的后宫。

这个时候,齐妃倒是站在了安锦绣的身旁,她没了儿子,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得世宗的宠爱,与三妃闹翻之后,安锦绣是唯一可保她在后宫里安稳度日的人了。

世宗一直在一旁看着安锦绣,他没有再召安锦绣到御书房来,也没有去过千秋殿,看着安锦绣面对偌大的后宫,繁琐的宫务也没有手忙脚乱,而是应付自如后,世宗确定了一件事,他以前把安锦绣看错了。

“女人啊,”世宗跟荣双叹了一句。

荣双低头专心为世宗的伤处换药,安锦绣这样做让荣双还是看不明白。荣双不相信,安锦绣会看不出世宗这是在视探她,再把柔弱女子的样子装下去有什么不好的?得着世宗的宠爱,难道不比总管六宫的权力要强?还是说安锦绣本就是个重权而轻情的人?

安锦绣巴不得自己不得宠,她有白承意在身边,世宗不可能在她无大错的情况下就杀了她,至于执掌六宫的权力,对于安锦绣来说,有比没有强,不是强求来的东西,就当是自己赚来的。

日子就这样过了又有半个月后,沈妃的永宁殿里迎来了一位稀客。

沈妃打量一眼坐在自己下首处的安锦颜,叹道:“太子妃的日子看来过得不好啊,你在东宫无事,应该来我这里多走动走动。男人们在外头斗,那是他们的事,我们这些女人管不了,就当看不到吧。”

如今的安锦颜瘦得厉害,整个人都脱了形,要不是脸上还有点肉,那样子与美人就一点也搭不上边了。太子上书世宗要休妻,被世宗驳了,太子便一天好脸也没有给过安锦颜。被安家弃了后,没了母族撑腰的安锦颜,在东宫里竟是人人都敢欺负了,她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我听说太子宠着的那个洁美人现在成了太子的侧妃,太子还把东宫交由她管了,”沈妃说道:“你也不用太看重这事,她伺候太子这些年也无所出,成了侧妃,没有子女,你就不必怕她。”

安锦颜一笑,说道:“我也没有子女,说起来还不如她。”

沈妃有些尴尬了,光顾着说低洁侧妃,安慰安锦颜了,她都忘了这个也是个没子送终的人。

“沈妃娘娘,”安锦颜望着沈妃道:“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沈妃挥手让左右的人退下,道:“其实我也有话想问你。”

安锦颜身子往前坐了坐,“沈妃娘娘有何话要问我?”

“你先说你的来意吧,”沈妃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我来了?”

“那日千秋殿的事我很抱歉,”安锦颜先跟沈妃道歉道:“那日安妃娘娘的千秋殿里,一定藏着一个男人。”

“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沈妃冲安锦颜摆了摆手,“本就是赌一场的事,赌输了,我也没有什么可怨的。”

安锦颜站起了身,走到了沈妃的跟前,小声道:“不知道娘娘是否能再信我一次?”

沈妃抬眼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安锦颜,这个被安家都弃了的人,这时候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反倒显得很亢奋,就像盯上了什么猎物一样的野兽,让沈妃看了心里发毛,“你,”沈妃迟疑地问道:“你还想对付安妃?”

“娘娘不想对付她吗?”安锦颜问沈妃道。

沈妃低头端茶杯抿了一口茶,将这口茶含在嘴里含了半天,似乎是在下着什么决心。在安锦绣害了自己的儿子之前,她是一定在除去这个女人的,只是沈妃又信不过安锦颜的本事,至少这个太子妃至今还没能害成功过安锦绣一回。

“娘娘,”安锦颜这时道:“如果我说那日在安妃千秋殿里的男人是上官勇,娘娘您信吗?”

沈妃的手一抖,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

安锦颜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妃,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疯狂的意味。

“你,”沈妃的心里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那日宋妃就说过,安锦绣这个名字也是安家二小姐的名字,安家这次这么爽快地弃了安锦颜,仗着的就是他们还有一个安锦绣,要说安锦绣跟安家的关系是出了五服的,沈妃是一点也不信,只是当这个事实要破安锦颜戳穿的时候,沈妃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安锦绣的事了,”安锦颜说道:“她是我一手送上的龙床,她就是我的那个庶妹,娘娘,你觉得这样的事实能要了安锦绣的命吗?”

“这是怎么回事?”沈妃没有发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颤。

“这事说起来就有点长了,”安锦颜现在回忆起这件事来,觉得荒唐透顶,只是那时她一心帮着太子,从来没有想过,当安锦绣成了安贵妃娘娘,执掌六宫的时候,她却成了安家的弃女,很快就会成为太子的弃妇,世事难料,竟到了这种地步。

沈妃听着安锦颜回忆着那年的事,在沈妃听来,这就是个上官妇如何成为安妃娘娘的故事,荒唐之极,也无情到可怕。

“安家想弃了我后再奔前程?”安锦颜语调狂乱地跟沈妃说道:“我要他们后悔,他们一定要后悔才行!我安锦颜活不下去,他们就一个也别想活!”

沈妃半天说不出话来,事情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手中的茶杯翻到了手上,沈妃都不自觉。她只是呆愣地看着安锦颜发疯,脑子里空空如也,就在想着,原来安锦颜真是疯了。

“娘娘!”安锦颜咒骂了一阵安家之后,突然又问沈妃道:“你信不信我?”

“原来她是上官勇的妻啊,”沈妃叹了一句。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安锦颜恨道:“弃了自己的丈夫,她还有脸活着!”

沈妃不知道安锦颜是怎么想的,不是你将自己的妹妹送上的龙床吗?只是这话沈妃不会跟安锦颜说,对于安锦绣沈妃同情不起来,安家的这对姐妹,在沈妃看来都是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害人的。

“安锦绣死了,娘娘不是也会高兴吗?”安锦颜看沈妃迟迟不答她的话,神情由亢奋又变得阴沉起来,说:“娘娘原来也是怕了那个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