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师备下的,”安锦绣说:“离着城南旧巷不远,房子不算大,但是安静,能让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

袁义拿着这些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半天后,突然就要给安锦绣跪下,谢安锦绣的这份礼。

安锦绣伸手就把袁义一扶,说:“你要干什么?我一直当袁威是弟弟,他结婚我高兴。”

袁义说:“他跟主子你同年。”

安锦绣把眼睛微翻了翻,说:“小几个月也是弟弟,难不成他也想当我的哥哥?”

袁义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安锦绣拍了袁义的肩头一下,又跑到床边,把床上的四件新衣叠起来,跟袁义说:“你今天没能跟我去城外看将军他们,我看到将军了,身上还穿着几年前的旧袍,颜色都洗得发白了,你替我问问他,我替他做的衣服,他怎么不穿呢?是不合身还是怎么了。”

袁义把银票和地契收进了怀里,这东西他想替袁威推辞都推辞不掉,安锦绣的心意,袁威怎么样也要领着的,更何况这会儿安锦绣心里压着事,袁义知道自己要是说不要的话,保不齐安锦绣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安锦绣手脚麻利地把新衣一起打了包,想想又走到衣箱那里,拿了一叠银票给袁义,说:“这些你交给将军,他小叔定亲了,我也没个准备,跟将军说,礼我以后再补上。”

袁义接过银票,又点头。

安锦绣说:“别忘了问他衣服的事。”

袁义终于是忍不住说:“主子,你亲手做的衣服,将军哪里舍得穿,都藏着呢。”

安锦绣的心头一甜,但嘴上还是跟袁义说:“你跟他说,衣服老不穿就会坏,他是不是想我白做工。”

袁义“哦”了一声。

安锦绣觉得自己这话可能重了,又跟袁义说:“你还是跟他说,以后我还会给他做衣吧。”

“行,”袁义笑着点头。

安锦绣看袁义笑,有点抹不开面了,说:“我今天是不是不对劲?”

袁义说:“主子,你到底是担心谁呢?”

安锦绣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说:“他们几个我都担心,我本来还想给平宁做几件小衣服的,可是我不知道他个子多高,是胖是瘦,就没做。”

袁义拖了张凳子,坐到了安锦绣的跟前,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说:“平宁少爷长这么高了,将军把他养得很好,”袁义说到这里,又跟安锦绣比了一个宽度,说:“他现在有这么胖,就是皮肤黑点,长得像将军。”

“这么胖?”安锦绣说:“那他以后还怎么练武?”

袁义说:“小孩子长长就好了,二少爷还想平宁少爷以后考状元呢。”

听着袁义说起了自己的儿子,安锦绣没有再跟自己较劲地胡思乱想了,兴致勃勃地听袁义说话,虽然一言不发,可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下来。

袁义看着安锦绣的这个样子,嘴里还是说着让安锦绣高兴的话,可是心里却有些难过。

千秋殿这里安锦绣凭着袁义的描述,幻想着儿子的样子,御书房里,齐妃也在跟世宗回忆着自己的儿子。

世宗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去应和齐妃的话,八皇子白承赋在世宗的记忆里,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淡薄的影子,他连这个儿子的样子都想不起,就更别提齐妃跟他回忆的这些事了。

齐妃也不在乎世宗理不理她,她太想跟一个人好好说说自己生养的这个儿子了,白承赋已经去了很久,可是齐妃说起白承赋的事情来,还是如数家珍一般,只是在说到白承赋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时,齐妃沉默了。

“承赋已经死了,”最后还是世宗开口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沉默,道:“你要学会往前看。”

493温情与无话

齐妃望着世宗久久无言,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一生没什么意义,她与这个帝王之间,其实也有过温情,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与他之间已经变的无话可说了。

世宗还是冷着一张脸,跟齐妃道:“看着朕,你就能把承赋看回来了?”

齐妃突然伸手在世宗的眼角上摸了一下,小声道:“圣上,这里又多了一些皱纹了。”

世宗道:“你当朕今年几岁?”

齐妃说:“只是看圣上的样子,还是很像臣妾当年初见圣上时的样子。”

世宗不是个会在意自己相貌的人,他只是知道自己长得不丑,至于自己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世宗从来也没有对着镜子好好看过。听了齐妃感叹容貌的话后,世宗定睛好好看了看坐在他面前的齐妃,这仔细一看之下,世宗才突然发现,当年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已经老了。

“圣上休息吧,”齐妃起身,冲世宗行了一礼,道:“臣妾告退了。”

“你,”世宗想说些什么,只是他如今还能跟这个女子说些什么?说红颜易老,还是说那个早逝的儿子,平添他们两个的悲伤?一个你字出口之后,世宗最后长叹了一声。

“臣妾告退,”齐妃慢慢退出了。

世宗也没有留齐妃,复又闭上了眼睛。

站在门外的那个倚阑殿宫人看见齐妃出来,忙冲齐妃躬身道:“娘娘。”

“走吧,”齐妃小声说了一句。

帝宫其实不是一个适合风花雪月的地方,帝王会老去,豆蔻年华的少女也一样会老去,最后一起慢慢地,互不相干地将自己埋葬在高高的宫墙之内,她不会理解他的千秋家国梦,他同样也不会理解她的那些爱恨情痴。

倚阑殿的宫人太监们看齐妃从御书房的高台上下来了,一个亲信嬷嬷忙走上前,说:“娘娘,我们回倚阑殿吗?”

“去海棠殿,”齐妃道。

倚阑殿的一行人,忙又伺候着齐妃往海棠殿去。

沈妃这时正跪在海棠殿的正殿里,身旁站着两个慎刑司的嬷嬷看着她,听到门外有太监喊齐妃娘娘到的声音后,沈妃一直无表情的脸上,显出几丝难堪和屈辱来。

齐妃直到进了海棠殿后,才知道安锦绣罚了沈妃的事,心里有些意外,这种扬眉吐气的事,安锦绣怎么还藏着掖着的,这种事就应该让全宫的人都知道,都看沈妃的可怜相才好。

一个亲信的嬷嬷这时在齐妃身后小声说了一句:“娘娘,毕竟还有两位皇子殿下在呢。”

齐妃这才冷哼了一声,道:“也对,她还得养活九殿下呢,九殿下的这两个哥哥还是少得罪的好。你们站在殿外等着,”齐妃回身又命跟着自己的宫人太监们道。

倚阑殿的宫人太监们忙都应是。

齐妃走进了海棠殿的正殿里,一眼看见沈妃跪在正殿的正中央,齐妃的心里就感觉痛快,要是让这个女人跪到海棠殿的大门前去,她会更痛快。

“娘娘,”两个慎刑司的嬷嬷看见齐妃进来,忙给齐妃行礼。

“都出去,”齐妃道:“我与沈嫔有话要讲。”

两个嬷嬷退了出去,在门前看见两个跟着齐妃进来的嬷嬷,四个人都是叹一口气。在嬷嬷们想来,沈妃如今已经落到这种地步了,齐妃娘娘何必要干这种痛打落水狗的事呢?两位皇子和云妍公主的玉碟都改了,还怕沈妃再翻身吗?

正殿里,齐妃走到了沈妃的面前,看了看沈妃的脸,道:“几日不见,你就老了这么多了。”

沈妃道:“不知道齐妃娘娘来海棠殿有何贵干?”

齐妃道:“平白无故从你这里得了两个儿子,我得来谢谢你啊。”

沈妃撇嘴一笑。

齐妃道:“生养他们的人是你,我也不指望他们能孝顺我这个养母,不过看他们如今把你丢在海棠殿,任你自生自灭的架式,我觉得你这人还真是可怜。”

“五殿下已经回京了吗?”沈妃问道。

“怎么?”齐妃说:“你还指望他来救你?沈家他都救不了,他有本事救你吗?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康帝师的孙女儿,已经被圣上下旨,指为五殿下的侧妃了,康氏父子两个也各连降两级。”

沈妃呼地抬头盯上了齐妃,说:“你说什么?”

“你又不聋,同样的话要我说上两遍吗?”齐妃说:“看来康帝师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康氏女犯了什么错?”沈妃问齐妃道,她方才还见过这个儿媳,她没有说过一句能让旁人抓到错处的话,康氏女怎么还会被世宗厌了呢?“你,”沈妃盯着齐妃道:“你对圣上说了什么?”

“我跟圣上说了什么,”齐妃哈哈一笑,道:“自然是你的实话啊,好好照顾五殿下,云妍公主出嫁之后,替你多照看她一下,沈嫔,你还真是慈母心肠呢,这话听了我都感动。”

“你一定跟圣上说了什么,”沈妃盯着齐妃有些失态地道:“不然康氏女怎么会被圣上贬为侧妃?”

“贬为侧妃?”齐妃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妃,说:“你脑子跪坏掉了?她嫁给五殿下了?”

“你现在是五殿下的养母了,”沈妃气愤之后,很快就又冷静下来,跟齐妃道:“日后五殿下出息了,对你也有好处,这个康氏女是个好的,你不应该害她。”

“我没看出来她有哪里好的,”齐妃说:“我就知道安妃娘娘看她也不顺眼。”

“她当然看她不顺眼!”听到这里面还有安锦绣的事,沈妃大叫了起来。

齐妃被沈妃吓了一跳,说:“你喊什么?那个康氏女跟你一样,能装能算计,这样的女人谁会喜欢?”

“是安妃做的这件事?”沈妃大声问齐妃道:“是不是安锦绣做的这事?!”安锦绣这个女人,就这么巴着自己的儿子不放?看到白承泽要娶正妻了,这个女人就忍不住又要下毒手了?沈妃恨不得现在就拼掉自己这条命不要,冲去御书房见世宗,让世宗知道安锦绣是什么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沈妃的情绪如此激动,这让齐妃有些奇怪了,说:早知道安妃惹不得,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你不过就是一个嫔,你能拿安妃娘娘怎么样?“

“齐妃娘娘,”沈妃放低了声音,声带哀求地跟齐妃说:“身为五殿下的养母,您应该去劝劝圣上,皇子正妻要取一个贤字,康氏女是康帝师亲自教养出来的,她能成五殿下的贤内助,怎么能委屈康帝师的孙女儿在五王府里做一个侧妃呢?”

“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齐妃看着沈妃道:“这个儿媳你是一早就选好了吧?这些年你没少撺掇着圣上往康府赐东西,一个死了的老鬼能让你这么掂记?”

“现在你是他的养母!”沈妃跟齐妃强调道。

齐妃冷笑道:“所以我说你这个女人让人生厌,你心里就没认过我是五殿下的养母,这会儿看我对你有用了,你又来说这种话,觉得我齐柳好骗吗?”

“这是事实啊,”沈妃说道。

“其实五殿下最后怎样,我一点也不在乎,”齐妃弯下腰跟沈妃小声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不做当太后娘娘的梦。”

“你到底为了什么恨我?”沈妃这时说道。

“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好过,”齐妃说:“你对我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沈妃道:“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想我死?”

“是你害了八殿下,”齐妃冷冷地看着沈妃说道。

沈妃双眼蓦地睁大,说:“你说什么?我害了八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知道你不会承认,”齐妃说道:“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谁跟你说的这话?”沈妃大声问齐妃道:“是安妃,还是魏妃?!”

“让你罚跪,你就老实跪着好了,”齐妃的脚踩在沈妃穿着的衣裙上,说道:“我们最后都会比你活得好,我没了儿子,也一定会踩在你的头上,沈如宁,你就活着受罪好了!”

“我有两个儿子,我有什么理由去害八殿下?”沈妃拉住了齐妃说道:“这一定是有人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你好好想一想,我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

齐妃甩开了沈妃的手,“你若是怕被天打雷劈,你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妃看齐妃往外走,在齐妃的身后大喊道:“你不要信安锦绣的话,这个女人只是在利用你!”

“你们谁不是想利用我?”齐妃回头冲沈妃冷道:“至少她没有害过我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沈妃道:“那时你被关进佛堂,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她?”

“那是因为你们让我去当出头鸟,”齐妃道:“沈如宁,你这样说安妃,看来安锦绣对你还是太客气了,我去劝她,天天给你三顿打怎么样?这样你是不是能老实了?”

“齐柳,”沈妃望着齐妃摇头道:“知道你为什么保不住八殿下吗?因为你太蠢!”

“那你是聪明人?”齐妃往正殿外走,“你的两子一女,你保住了?东阳沈家都没了,你手里还有什么?沈如宁,你还是好好跪着吧。”

齐妃甩门出去,正殿的门在沈妃眼前来回晃了很久,身子突然脱力,原本跪着的沈妃瘫软在了地上,这下子她该怎么办?这宫中,她还能去找谁帮忙?

“好好看着她,”齐妃在殿门外大声命两个慎刑司的嬷嬷道:“看她的样子,你们让她的日子太好过了!”

494小曾子和阿曾

荣双跟在吉和的身后,放轻了脚步走进内室里看世宗,就看见世宗躺在床上,嘴微微张着,已经在熟睡中。

吉和看看自己手里捧着的汤药,看向了荣双,这是叫醒世宗,还是让世宗先睡?

荣双侧耳听听世宗的呼吸声,冲吉和摆了摆手。

吉和端着汤药又退了出去,让荣双守着世宗。

荣双木头人一样站在了世宗的床榻旁,他感觉世宗对自个儿的病已是心知肚明了,只是世宗不愿意听,那他就闭嘴不说,能拖一天是一天罢了。

吉和出了御书房,把汤药交给了在门外候着的一个太监手里,自己到了白承允坐着办差的偏殿里。

“我父皇怎么样了?”白承允手里的笔不停,问吉和道。

吉和说:“回四殿下的话,圣上还在睡着,荣大人让奴才不要去打扰圣上。”

白承允捏了捏自己双眉之间的印堂。

吉和看一眼白承允面前的桌案,还是堆着一堆奏折,吉和没敢多看,把头又低下了。

“去告诉等着我父皇召见的大人们,”白承允道:“让他们等着吧。”

“是,”吉和忙领命道。

白承允回头看看身后窗外的天色,又道:“去准备一些吃食,若是我父皇起得迟,就让大人们在宫里用饭好了。”

吉和应着声退出了这间偏殿。

等天色渐渐暗下去后,白承允出了宫,他的府中还有一场晚宴在等着他。

世宗却一直睡着没醒,朝臣们就只得在御书房的一间宫室里坐着等。

袁义在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外见到了韩约。

韩约冲袁义点了一下头,也不问袁义要去哪里,只说:“现在宫里盯着安妃娘娘的人多,你早些回来。”

袁义却站下来问韩约道:“你什么时候娶紫鸳过门?”

“啊?”韩约被袁义问得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袁义说:“紫鸳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你们两个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也让我娶紫鸳?”韩约反应过来后,很吃惊地问袁义道。

“我为什么不让你娶紫鸳?”袁义笑了起来。

韩约嘴一瘪,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太招眼。

“找个机会你去跟主子说说吧,”袁义说:“还有,以后不要再跟紫鸳说乱七八糟的话。”

韩约又是一呆,等袁义走了后,他才冲着袁义走的方向小声嘀咕道:“我跟那丫头说什么了?”

跟韩约站在一起说话的许兴,这时跟韩约小声道:“这就是你的大舅哥了。”

韩约给了许兴一脚,说了声:“滚开。”

天完全黑了之后,世宗才醒了过去,看看点了灯的床头,小声道:“什么时辰了?”

守在一旁的荣双忙道:“回圣上的话,快到戌时了。”

世宗道:“朕睡了这会久?”

“圣上现在多睡睡好,”荣双道:“这样才能多休息。”

世宗笑了一声,说:“不用多久,朕就能一睡不起了,这个时候要多睡什么?”

“圣上,”荣双情绪有些激动地喊了世宗一声。

“你是个大夫啊,荣双,”世宗道:“你还看不透生死?”

“臣…”荣双不知道,跟一个天天被人喊万岁的帝王,要怎么谈生死的问题。

“不说这个了,”世宗却自己完结了这个话题。

“快让吉和他们进来伺候,”荣双扭头命站在自己身后的太监道。

这太监跑出去后,不一会儿,吉和就带着人进来了。

“老四呢?”世宗由吉和伺候着穿衣,一边问道。

吉和说:“四殿下先回府去了,说晚些时候再进宫来。”

世宗说:“宫里没饭给他吃?”

吉和赔笑道:“圣上,奴才听说,四殿下今日在府中摆了晚宴,宴请卫国侯爷他们这些将军。”

“上官勇接下来的几天,应该有不少酒宴要吃,”世宗听不出喜怒地道:“好口福啊。”

吉和不敢接世宗这个话头,只能干笑了几声。

有小太监端了汤药上来,被世宗拿在了手里,一仰脖,一饮而尽。

荣双看世宗喝了药了,递给了世宗一小杯清水,让世宗漱漱嘴。

世宗冲荣双摇了摇头,带着一嘴药味的道:“去四王府传旨,既是酒宴就应该宾客尽欢,让老四今天晚上就不用进宫来了,有事明天再说。”

吉和忙手指指了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太监,这太监忙就跪地道:“奴才遵旨。”

荣双说:“圣上,您这会儿想吃东西吗?”

世宗说:“拿些软糕来,饭菜就算了,朕这会儿没胃口。”

忙又有宫人去给世宗端了点心来,吉和伺候着世宗用了一些点心。

“你们退下吧,”几块软糕下肚之后,世宗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便跟荣双等人道:“让等着朕的那帮人到前殿去。”

荣双等人这才退了出去。

吉和看世宗的精神好一点了,说:“圣上,您去御书房吗?”

世宗“嗯”了一声。

两个太监抬了步辇过来,三个人扶着世宗坐上了步辇。

御书房里这会儿还没有大臣进来,安静地能让人听见,木炭在火盆里烧着的噼啪声。

吉和扶着世宗在御书案后面坐下了,小声跟世宗道:“圣上,芳华殿伺候云妍公主殿下的一个小太监,今天投井自尽了。”

“为了什么?”世宗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安妃娘娘让慎刑司的人,把跟这个小太监平日里走动的几个人都抓了,现在也不知道慎刑司那边审得怎么样了。”

世宗原本还不在意,听这事跟安锦绣有关,在意起来了,问道:“安妃又去看了云妍?”

“回圣上的话,”吉和说:“安妃娘娘今天去芳华殿看宋妃娘娘,正好就碰上了这事。这个小太监是宋妃娘娘派给云妍公主殿下的,谁也没想到这小太监能突然就寻了死。安妃娘娘怕这里面再有什么事,所以就命慎刑司去查了。”

世宗道:“你去慎刑司看看吧,让外面的人进来。”

“是,”吉和忙道:“圣上,奴才去去就回。”

“滚吧,”世宗道。

一直在御书房这里,从白天等到了天黑的大臣们,终于听到太监进屋来说,他们能见世宗了,忙都从供他们休息的宫室里出来,分成两列站在了御书房的门前。

吉和吩咐了手下好好伺候世宗,自己带着几个人,下了御书房的高台往慎刑司赶了。

慎刑司的一间刑室里,几个小太监被打得半死,血流了一地,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闻之作呕。

吉和进到这间刑室后,就问管事的太监道:“问出来什么了?”

这个管事的太监忙道:“大总管,这几个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吉和看看这几个都昏了过去的小太监,说:“这是打得还不够?”

这管事太监忙道:“大总管,奴才问过了,这个小曾子平日里独来独往的,不怎么跟人来往,这几个还是跟他同一批进宫的人,所以彼此之间还能说上几句话。”

“独来独往,”吉和说:“那就是什么也审不出来了?”

管事太监说:“奴才无能。”

“把人弄醒,”吉和下令道:“一个大活人,办下这么大的事,能一个帮手也没有?”

几个行刑人一起上前,几桶冷水泼下去,硬把这几个小太监泼醒了。

“我再问你们一遍,”吉和看这几个小太监睁了眼,便道:“小曾子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几个小太监哭爹喊娘的,只跟吉和喊冤,求吉和饶命。

吉和不为所动,道:“不说,就给我打。”

刑室里,下一刻就又传出了小太监们受刑的惨叫声。

“别打死了,”吉和又叮嘱了行刑的几个人一声。

全福这时带着人走了进来,先跟吉和行了一礼,道:“师父。”

吉和看看跟在全福身后的人,说:“你这是又带什么尸体来了?”

吉和忙说:“师父,我查了半天,也没查出这个小宫人是哪个宫的,所以带来给这几个认认。”

吉和点了一下头。

两个太监把手里抬着的尸体,往几个受刑的小太监面前一放。盖着尸的长布被揭开后,小宫人被埋过了,再从地下被挖出来,这会儿露出来的这张脸,被血混着泥糊住了整张脸。

吉和看了一眼这宫人的脸,说:“把她的脸擦擦,跟鬼一样,谁能认出她是谁来?”

一个太监上前,就拿盖尸布替这个小宫人把脸擦了擦。

“都看看,”吉和跟受刑的小太监们道:“认识她吗?”

几个行刑人伸手,抬起各自身边的小太监的头。

其中一个小太监看了这个小宫人一眼后,就喊道:“她是阿曾,是小曾子的妹妹。”

兄妹?吉和起身走到了这个小太监的跟前,说:“你确定?”

“奴才确定,”这小太监点头之后,就求吉和道:“大总管,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小曾子就是跟奴才认识,奴才一年里跟他也说不到一句话啊。”

“这个阿曾是在哪里伺候的?”吉和问道。

这个小太监摇头。

另一个小太监这时声音虚弱地道:“阿曾是在下奴院当值的。”

吉和命左右道:“去把下奴院的管事叫来。”

忙就有一个太监跑出了刑室。

全福跟吉和说:“怪不得我找不到这个小宫人当值的地方,她竟然是下奴院的人。”

吉和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了,从云妍公主再到下奴院,这事牵连得越广,想找出这个幕后的人就越难。

管事的太监这时走到了吉和的身边,小声问道:“大总管,这些人还要再审吗?”

吉和看看这几个小太监鲜血淋漓的身子,说了一句:“等下奴院的人来了后再说吧。”

495香艳的尸体

安锦绣在千秋殿里,也没有胃口用晚餐,被紫鸳硬逼着用了一碗红枣羹。被安锦绣抱在怀里的白承意,却被紫鸳喂得油光着小嘴。

吉和来见安锦绣时,白承意正手里拿着一块素油桃酥,要喂安锦绣。

安锦绣冲给她行礼的吉和点点头,然后没办法地咬了一口桃酥,跟白承意说:“这样行了吧?”

白承意看看桃酥上缺了的那个口子,跟安锦绣说:“再吃。”

“母妃吃不下了,”安锦绣说:“你跟紫鸳出去玩好不好?”

“不要,”白承意说:“承意要母妃长胖。”

“就是,”紫鸳站在一旁说:“主子,你不吃饭哪能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跟吃饭结什么仇?”

“你闭嘴吧,祖宗,”安锦绣颇为无奈地看着紫鸳说:“我一会儿饿了再吃。”

“母妃,吃!”白承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把桃酥往安锦绣的嘴里塞了。

安锦绣只能再咬了一口,说:“小祖宗,这回满意了吗?”

吉和这时在底下笑道:“九殿下这是在孝顺娘娘呢。”

白承意一听有人夸他,更是来劲了,举着桃酥还是要往安锦绣的嘴里塞。

安锦绣这时冲紫鸳打了一个眼色。

紫鸳这才从安锦绣的怀里抱起了白承意,说:“九殿下,娘娘这会儿不饿,我们先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喂娘娘,好不好?”

喂人吃东西,这会儿在白承意的认知里,就是一个游戏,小孩儿马上就点头道:“好,母妃你乖乖的,承意,承意一会儿再来喂你。”

“去吧,”安锦绣冲白承意挥挥手。

紫鸳抱着白承意往外走。

吉和躬着身给白承意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