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夺位

作者:萱草妖花

文案

重生女将/侯门将女重生记。萧晴被皇帝负心,落得个被乱箭射杀的下场。

重生之后,她走上了夺位之路。

造反是个技术活,怂恿死板、愚忠的相公造反,简直是个要命的活儿。

萧晴搂着将军的脖子,撒娇道:“相公,造反吧。”

“荒唐!”将军冷沉着一张脸,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扛进了军帐…

原名《重生女将》、《侯门将女重生记》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晴 ┃ 配角:各路英雄好汉 ┃ 其它:重生、奋斗

第1章 渭河之死

“罪将萧晴,未受诏令私自率兵返京,以下犯上,藐视皇权,赐死。”太尉王林阖上玉轴诏书,睥睨着满身血垢的萧晴,字里行间夹带着嘲讽之意。昔日威风不可一世的镇国女将,落在他的手里,他哪会给萧晴留下活路?

渭水河岸,一场血雨腥风之后,只余了萧晴一人重伤苦撑着;她手下的兵将遭受突袭,被乱箭尽数射杀,血水染红枯竭的芦草,不过片刻功夫,凝成了冰渣,端的是骇人;

萧晴被近箭疾射,铁镞入体,加之三夜未眠,早已没了余力;她的银甲上血渍斑驳,她将剑插入土里,一双粗粝如壮汉的手紧紧攥着剑柄;她黏臭的乱发下,是粗糙瘆人的面皮,一双眼睛满布血丝,黯淡无神,嘴唇更是皱裂如沟壑,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白皙精致;

她被陈帝和她那好妹妹算计,随意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将她关押入牢,想剥夺她手上的兵权。

中郎将林蒙爱慕萧晴多年,劫了狱,带着萧晴以及一干亲兵连夜逃出帝城,他们纵马疾驰到渭水河时,渭河木桥被毁,萧晴当机立断弃马渡河,他们方才从马背上跃下,四周的芦苇荡里便射出密集羽箭;

七年前,边塞敌国来犯,萧晴之父东平侯卧病在床,她为帮陈赢守住兵权,女着男儿装,披上战甲,提剑跨马上了战场;萧晴自幼熟读兵法,心思又比一般儿郎缜密,设下计谋仅以五万兵将夺回了失守的蔺谷关,凯旋而归后,陈帝论功行赏,不但恢复了她女儿身,且予她镇国女将的称号;

年少时,她和陈帝杏花月下,她身着彩绣锦裙,头戴金钗珠钏,虽不是倾城国色,却也是碧莹玉润;她同少年陈帝生了情愫,陈帝答应她凯旋之后,便娶她,允她皇后之位;现在一想,却是满肚子的讽刺;

凯旋而归后,陈帝不仅没有兑现承诺,且嫌她没了从前美貌,嫌她现在的她面容糙黑、长发枯黄、一双手粗粝地似能刮下人的皮肉;

昭仪林婉蓉是萧晴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虽不是血肉骨亲,但她对林婉蓉一直如待亲妹子般。不想到头来,林婉蓉却怂恿陈帝杀了她:一来,可以收回她手中的兵权;二来,可以不用娶她这个“丑女”。

思绪拉回,萧梦抬手擦了一把嘴角鲜血,声音铿锵激烈:“想我为他征战沙场数载,为他巩固东齐江山,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她的声音又软了几分:“想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像个女人一般,风风光光、十里红妆,没能穿上那最美的凤冠霞帔…”

萧晴龇牙,缓缓站起来,骨子里的桀骜倔强迸发而出,她抬起三尺长剑,王太尉以为她要拼死一搏,当下挥手放箭,嗖嗖一阵,毒箭刺透了她的胸骨。

冬霜晶莹,萧晴战袍猎猎,嘴角溢出黑血,顷刻便阖上了眼;萧晴借用剑柄撑着腹部,保持身姿不变,至死未倒,颇有大将骨节;

自来无情是帝王,萧晴早该想到;可惜了她多年芳华岁月,竟蹉跎给了那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十里红妆嫁与他人做妻,也没机会穿那身精致华丽的凤冠霞帔,也没能如一个女人般被所爱的男人好好疼惜;

她最盛放的年华,奉献给了战场厮杀。

元垄七年暮冬,平都城连下三月雪;大雪在空中卷如银浪,湍转风云变色;虻山深处,雪积得膝盖深浅,在雪地里行走极是费力;萧平扛着昨日捕的獐子,踏着厚雪下了山;萧平正值壮年,身穿粗麻布衣,肩上挂着一张弓,腰间别着一把弯刀,生得是方面厚唇,体宽背厚;萧平早年从过军打过仗,有一手好箭术,平日以捕些野味维持生计。

到了山下,他的腿脚已经冻得麻木,萧平躲进茶棚歇了会儿,搪了搪身上的雪,烤暖了手脚,这才又继续赶路;

哪儿知道雪刚停,天气突变又下起了冰雨,萧平在平都生活了几十年,头一次见这样怪的天;

萧平进了城,蹲在茶肆屋檐下避雨,里处讲书的老先生声音洪亮如钟,讲那女将萧晴在战场上如何英勇,讲萧晴在战场上的风姿毫不属于在座各位须眉。

萧平搓了搓手,将手拢进袖子里,乜斜倦眼,津津有味地听书;萧平嘿了一声,同是姓萧,杂就差别那般大咧?

这寒冬冰雨的天,众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茶肆老板拢袖坐在里处,看见门口有卖野味的避雨,当下嘴馋,舔唇咧嘴招呼店小二出去询问;

“你这獐子几个钱?”

萧平抬头,眼前是一身粗布短衣打扮的哥儿,他赶忙站起来:“十五文。”

店小二白了他一眼:“这光天白日的,怎乱喊价?”

“这位小爷,我可没乱喊价;大雪从玄月开始下,接连着直到葭月,竟没晴过一日,方近百里别说进山打獐子,怕是连兔子都没有一只呦,若不是拙荆临盆日将近,我也不会冒着这般大的雪进山打獐子。”寒风直往人衣襟里钻,萧平缩了缩脖子又说:“爷,您瞧我踏着泥泞山路好容易走到帝城,您要是诚心要獐子,我少两文,如何?”

店小二摊开手拨了一番手中的铜钱,爽快的给了萧平十三个钱;店小二欲走,萧平却将他拉住:“小爷,这说书的讲的是个女将军?”

店小二白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东齐人,竟不知这镇国女将军?若不是她,哪有东齐今日?三月前,萧将军死于渭河边,听说死得冤哪!这不,萧将军一死便下了整三月的大雪,方才转了雨。”

萧平哦了一声:“竟有这种奇事?”

“可不是。”

卖了野獐子,萧平片刻不敢耽搁,挑着扁担回了张家庄;回到家中已经是次日卯时,媳妇儿张氏被他推门声吵醒;屋内光线昏暗,为了省灯油他们能不点灯便不点灯;萧平方才脱了泥靴,便听张氏一阵痛苦吆喝:“必是要生了,快去叫张婆子。”张婆子是张家庄的媒婆,兼任接生活计;

萧平一听说媳妇儿要生了,靴子也顾不得再穿上,赤脚奔出了门;路上寒冰滑脚,萧平连摔几跤,这个时辰张婆子还在瞌睡,萧平撞门进了张婆子家,生生被张婆子家的狗咬了一口;

张家庄近百口人,大部分男人都姓张,只有寥寥可数几人是异姓,那异姓的几个男人百二八/九是入赘来的,萧平也不列外。

再说萧晴,她阖上眼那一瞬,忽觉四肢受挤,意识清晰却睁不开眼,浑身滚烫如同在锅炉之中沸煮;那样混沌难熬的日子过了足有三月,她以为是自己生前杀戮太多,死后遭了报应,下了地狱;哪知这会儿身子忽地缓缓下坠,几番挤压,一张脸憋涨的通红,整个头探出狭窄的“洞口”这才乍见了光明,四周新鲜空气齐齐涌来,让她好一番通透;

“生了生了!”那婆子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跨,惋惜道:“哎哟,是个女娃…”

萧晴看着那鸭蛋脸的婆子,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获得了新生;萧梦觉着新奇,人死之后不是前尘之事尽数忘却么?为何偏是她将死前那一幕幕记得清楚?

只听砰咚一声,一个年轻汉子跛着腿推门走进来;

张婆子惋惜道:“可惜了,是个女娃。”

萧平从张婆子手中接过女儿,目光落在女儿脸上便难以挪开,女儿小脸圆润,一双眼睛乌黑莹亮,乖觉可喜;萧平粲然笑道:“女娃没什么不好,昨日我进城听人讲书,咱东齐出了名盖世女将军,可见女子也是能有一番作为的;”

萧晴听自己新爹这样说,很是欣慰;东齐国重男轻女的观念原本很严重,镇国女将军萧晴的出现,这种观念才寡淡了些;

只听萧平又道:“连下了三月的雪,她一出生便晴了,是个瑞兆!叫晴儿好了。”

萧晴忍不住扯嘴笑,这名儿竟和她前世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前世她是将门之后,今生她生于贫困之家;萧梦前世在权利斗争间辛苦的挣扎,想着今生投入贫苦之家,安安稳稳也无不好;她能重新活过,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婴儿萧晴扯嘴浅笑,却无声响,颇有那么几分冷讽之味;张婆子和萧平瞧了,猛吃一惊,只见张婆子一拍大腿道:“这女娃眉宇长得齐整,日后必定是非富即贵。”

有言道,世间听不得的最是媒人那张口,媒人瞧多了男男女女,看面相保准十抓九稳;她说你富贵,日后必定会有万顷之财;她若说你穷困潦倒,日后必定家徒四壁;萧平一听张婆子这样说,心下决定好好待这女娃;

张氏体弱,生了萧晴不过半年就一命呜呜;萧家蓬牖茅椽,穷困的紧,请不起奶娘,她就只能喝牲口血;

家里没个妇人也不像个什么话,萧老爹拿出家里压箱底的碎银子,办了点彩礼,娶了东三坡的秦寡妇续弦;

萧晴几个月大的时候,听见秦氏和几个婆子闹嗑,说是帝城东平侯府因叛国罪名被灭了三族,可怜老迈的东平侯哟,跟着先帝立下赫赫战功,可最后呢?却落得一个被腰斩的下场。

小萧晴窝在襁褓里惊得一颤,她断没想到陈赢竟然如此狠心;杀了她不说,连她父亲也不放过…说到底,东平侯府败落如此,她也有很大的责任;

怪就怪在,她和父亲太过于愚忠。

重活一世,她断不会让自己白活。

第2章 少年

元垄十一年暮冬,萧晴重生整好四载;

萧晴两岁时便学会行走,时至如今,四岁的萧晴不仅能走能蹦,亦能帮着父亲做些轻活;家有继母一枚,萧晴日子不好过,倒也不难过;

萧平冒着大雪进山,正午才扛着几只野兔回了家;萧平撞开门,屋外的雪如棉絮般,和着寒风飕飕往里卷;

一阵寒风袭来,秦氏冷得直发抖,坐在榻上用棉被捂着腿;秦氏年逾三十,面皮粗糙黑黄,一双眼睛宛如豆粒,扁嘴平鼻,鬓发用巾帕挽着,蓬松微乱,手里捧着竹筐编制的灶火手炉,盘腿坐在榻上;秦氏一味好吃懒做便也罢了,时常出口骂詈年幼的萧晴,毫不知好歹;

萧晴没有东西捂暖,便蹲在角落搓手;秦氏由着她冻,只见她一张蜡黄的小脸愣是被冻得紫红;萧晴气沉丹田,屏息凝神,想提气运功,可这幅身子骨实在没什么武功底子,纵她脑中有口诀心法,武功路数,仅仅凭借着她这幅小身子骨,却是白用功夫。

比起前世,这点小冻倒也不算什么,前世萧晴在军中没少受罪;行军在外,时常来不及扎营,寒冬腊月的天和兵将们坐在冰冷膈人的石头上,围着篝火打盹;夜里的冷风刮骨,冷得人恨不得跳进火堆子里。

萧平瞧着缩成一团的女儿,眉目一皱,心尖儿上涌起一抹酸楚;他觑了秦氏一眼,忙把门给阖严实,掸去了身上的雪沫子,弯腰将女儿捞起来,抱在怀里;

萧平用自己粗粝的手掌搓着女儿冰凉的小手,不时哈着气给她取暖;他斜睨了眼秦氏,骂道:“你这恶婆娘,将我晴儿冻坏了,仔细你的皮骨。”

秦氏冷哼了声,嗓门尖锐的紧:“哟,你女儿冻坏了要紧,我冻坏了就不要紧?姓萧的,你当我是人不是?”

萧晴心里唉了一声,最毒妇人心这话点儿都不假,可怜了她这老爹,天天得受着刁蛮秦氏的气;

萧晴坐在萧平膝上,一双慧黠的眸子灵动转悠着,她抬手搂住萧平的脖子,道:“阿爹莫生气,晴儿不怕冷;倒是阿爹,外头天地冰寒,阿爹莫要冻坏才好。”

萧平扯了扯褶皱的袖子,欣慰道:“还是我晴儿乖巧,知道心疼阿爹了。”

秦氏只管拨弄着炉中的灶灰,头也不抬,扯嘴轻讽道:“女娃再懂事,日后终归要出嫁。瞧她现在长的也算水灵,趁着现在没病没痛的,卖去给人家当个丫鬟,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萧平一听秦氏说这话,拿眼刀狠刮了她一样:“你个恶婆娘,再说这样的话,休要怪我不客气。”

那秦氏见萧平话语狠戾,竟扑簌簌掉下泪来:“我这不是为家里着想么,你既不愿,好生说了便是,这般语气,是要打我不成?”

秦氏平日耍泼卖泪,萧平早已习惯,懒得再去理会她;他将萧晴放下,替萧晴扯齐整了衣服道:“阿爹今个儿打了两只黑兔子,还活着咧,晴儿跟阿爹去瞧否?”

萧晴对黑兔子没甚兴趣,只能瞧又不能吃;虽然萧平是个猎户,但一家人一年到头也不过吃一两顿肉,平日便吃些豆羹藿饭;

萧晴帮着老爹搓草绳,看着那两只肥硕的黑兔,馋得直舔嘴;她年幼身小,身子又营养不良,体弱多病,若再不练习体魄,怕用不了两三载便会病死;萧晴记忆虽在,但这幅身子骨却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新生,想如同前世那般提剑,必先将自己这幅身子骨练结实;

萧晴放下手中的草绳,搓了搓红彤彤的小手,拉了拉萧平的袖子,道:“阿爹,您教我射箭好不好?”幼儿的声音甜嫩脆耳,如银铃山泉般;

萧平正擦他那柄弯刀,低头看了眼清瘦的女儿,见女儿两只大眼睛黑如稠墨,似要滴出水来;他心尖儿一柔,伸手摸了摸萧晴的小脑袋,笑问道:“晴儿学箭作甚?想当大将军不成?”

前世惨剧历历在目,这一辈子定不能做一个缩头乌龟;现在年幼她做不了什么,唯一就是先安安稳稳过个童年,勤加习武,日后找准机会为自己那一大家子复仇。

萧晴瞧过萧平射箭,箭术娴熟,发矢少有落空,时而射几发连珠箭;萧晴感叹高手在民间,她前世怎么就没遇见箭术精湛的萧老爹?不说别的,单说萧老爹这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术,在军中呆个几载,混个中郎将断是没问题的,何以入赘了这乡下地方?

萧晴惜才,软缠着老爹教她箭术,她抿着小嘴,可怜巴巴望着老爹:“晴儿也想同阿爹一般,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术!”

萧平眼中划过一抹惊讶之色:“百步穿杨?晴儿这话同谁学的?”

萧晴两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屠狗的王大叔说的!大叔说阿爹有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术,说是就连乡里的捉盗贼的游缴都没爹爹厉害!”

萧平爽朗一笑,放下弯刀,将女儿捞进怀中:“鬼精灵,你这小胳膊小腿,怕是连弓弦都撑不开,还学射箭咧!”

萧晴扑闪着弯翘浓黑的睫毛,颇为认真地看着萧平:“若晴儿能撑开弓弦,阿爹便教晴儿箭术么?”

萧平捏了捏她那被冻得通红的鼻尖,道:“你若是能撑开弓弦,阿爹便教你射箭。”

父女两嘻嘻笑笑,萧晴乖巧地取过父亲手中的弯刀,踮着脚尖往墙上挂好;因着外头雪大,吃过夕食,便洗了脚手钻进了被窝。萧晴躺在榻上,只听外头悉悉索索有些脚步声,想是是老鼠,也不甚在意;她阖上眼养了会瞌睡,却听那声响越发的大,她屏息凝神听了会儿,心道莫不是进了贼?

萧晴想起白日父亲打得那两只黑兔,难不成是兔子遭了贼人惦记?

再世为人,她虽是一副小女娃身子,却依旧改不了谨慎小心的脾性;她睡在耳房,萧平同秦氏睡在正房,两间卧房间隔了一个堂屋;她心里思付,若父亲听见了外头响动,早便提了弯刀出去吓走贼人,断不会按捺半晌不动。

她掀开被子,趿拉着鞋,摸了床头的棍子,蹑手蹑脚趴在了窗户上;她用手指戳开轻薄的窗户纸,偷偷瞄着外头;月光清冷,依稀见着院中有一只玄影,正踏着积雪朝她房间走来;乡下地方自来夜不闭户,她独居一室后也无闩门习惯;她屏住呼吸,捏紧了手中棍棒,只听吱呀一声,那人推开门,“轰隆”一声栽进了她屋内;

萧晴捏着棍棒正想锤上去,那人却痛苦地闷哼一声;她纳闷,用脚踹了踹来人,谨慎地喂了一声,地上的人却由着她,也不反抗,似乎没力气反抗。

萧晴身上穿的本就不多,寒风嗖嗖直往她衣襟里钻,她一双小脚更是被冻得麻木;她攥紧手中的棍子,愣是动也不敢动,生怕地上的人跳起来,将她生生捏死;

萧晴现在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她这细脖子,还及不上人家腿粗;她见地上的人没反应,张嘴就想喊爹,那人却知道她想什么似得,躺在地上喘着气儿道:“小丫头莫要叫嚷,我非恶人。”

萧晴打量着地上的人,欲张的小嘴又紧紧闭上;

躺在地上的男子觑了她一眼,声音清冷:“扶我起来。”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刺耳,萧晴思付,八成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处于变声期;

她鼻子灵敏,嗅到一股血腥味;小眉头一蹙,借着稀薄的月光,蹲下身摸到了那人腹部,手上顿时黏稠温热;果然如她所想,腹部受伤。

少年闷哼一声,警惕地抓住了她的小手:“放肆。”

放什么肆,都成这样了还摆着架子;萧晴暗讽,一把将他给甩开。

萧晴点了烛火,房间立时亮了起来;只见地上的少年神眼高鼻,剑眉薄唇,容貌异常清俊,虽着一身玄黑竖褐,却难掩盖周身贵气;分明是膏粱之家的白嫩小公子,却着一身平民装束,半夜负着重伤闯进民宅,定是逃避着什么人。

萧晴放下烛火,对少年道:“我去唤阿爹,你稍等着。”

少年疲累失血,浑身力气愣是被抽干了似得,躺在地上再不能动弹半分;

萧晴踩着院中积雪,匆忙冲进了父亲和秦氏的房间;父亲睡得沉,她便将小手伸进老爹的被窝,冰着老爹的胳膊;

萧平被冰醒,揉着眼拉住榻前的女儿,只听女儿慌慌忙忙道:“阿爹不好了,有个死人躺在我房间。”

女儿这话彻底让他从梦中惊醒,他赶忙穿了鞋子,披上衣服,拉着女儿往外走;秦氏一听死人,赶忙也披上衣服穿上鞋,跟着过来看热闹。

三人穿过堂屋,走进了院子,到了萧晴的卧室;

萧平见少年流了一滩血,赶忙将少年抱起放在榻上;他眼尖,见少年腰间系了一块莹润玉坠,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他片刻不敢耽搁,赶紧取过剪子剪开少年腹部的衣料,露出指长腥红的伤口,紧了眉,吩咐秦氏:“去打盆热水。”

秦氏大抵吓坏了,跌跌撞撞跑去掇热水;

萧晴望着少年那道伤口,暗啧一声,好深的刀口。

榻上冰冷寒凉,少年额头却冒着细密汗珠;中途萧平回自己房间取药,萧晴便取了自己小手帕,塞进少年嘴里,声音端的是软糯:“咬住,别咬了舌头。”

少年咬住萧晴的手帕,觑着眼前的小丫头;他莽撞闯进屋内,若是换了其它丫头早便哇哇大哭起来,这小丫头倒是好,一声不吭,且准确地摸了他的伤口,手上沾了血也不见其脸上有半分惧色;

这丫头,平静地竟让人觉着阴森。

萧平从房中取了特制药来,替少年清血上药,包扎完毕,方才问他:“你可是子陵王的家人?”

少年正想坐起身子,却被萧平摁住:“无需起身,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少年道:“家父正是子陵王陈麟。”

萧晴坐在塌边的矮凳上,仰着脑袋望着两人,心中颇有思绪;

子陵王是齐景帝陈赢的亲伯父,早年傅太后想扶亲子上位,逼陈赢退位,是子陵王陈麟力挺陈赢,陈赢这才得以保全帝位;现在陈赢政权已稳,子陵王也算是投准了靠山,谁还敢动他们一家?

撇开子陵王一家暂且不说,且说萧晴她爹,小小猎户,何时同子陵王搭上了关系?那子陵王是什么人?先帝的亲哥哥,齐景帝陈赢的亲伯父,一方诸侯,身世显赫;

第3章 世子陈泽

屋外扑扑簌簌又卷起了雪沫子,屋内一股冰寒袭体,冻得小萧晴直打哆嗦。

萧平替少年包扎好伤口已是亥时,萧晴的木榻被少年“霸占”,她拢袖坐在角落,靠墙乜斜倦眼,打了哈欠,阖眼装睡。

听了大概三个时辰,萧晴这才理出个头绪;

原那少年是子陵王府的世子陈泽;众人皆知,子陵王陈麟当年调兵遣将前往帝城,誓死护着当朝帝王陈赢;按着理来,陈赢帝权巩固之后应当报答他这位伯父才是,不想陈赢听信谗言,担忧子陵王有朝一日拥兵自重,以下犯上,夺取帝位。

子陵王颇受子陵百姓爱戴,贤德远扬,更有各国奇人投至他的名下;陈麟来者不拒,皆作上宾招待;哪知此事传至陈帝耳中,竟变了味儿,当下龙颜大怒;陈帝如当时赐死萧晴一般,随意捏造了个“子陵王阴结叛党,造事叛国”的罪名,派兵潜入子陵捉拿陈麟;子陵王见陈帝于他起了杀心,自知躲不过,便连夜派亲兵送走世子陈泽,以保全子陵王府最后一条血脉。

陈泽一路被追杀至淮平,为掩人耳目,陈泽换上庶人服饰,只身纵马来了帝城脚下的张家庄;一来,无人会料想他躲在帝城脚下;二来,萧平乃子陵王唯一一位不会被朝廷盯上的旧部;哪知到了张家庄外,陈泽又遭遇劫匪,与劫匪搏斗间腹部被利刃所伤;

一路坎坷,到了张家庄;他在庄口遇见打更的老人,几番询问,才找到萧平住处。

萧平曾是子陵王手下军将,因当年误杀朝中来使,迫不得已更名改姓,在张家庄娶妻苟活。于萧平来说,子陵王不仅是他的伯乐,于他亦有救命的恩情;如今子陵王嫡子遇难,断是他豁上全家的性命,也要护着子临王府唯一血脉。

大致经过如此,萧晴理了理思绪,小小身板儿一个颤栗,心道一声,坏了。

萧平见女儿忽的从梦中惊喜,将女儿捞在怀里哄了哄:“晴儿今晚同爹娘一起睡,可好?”

萧晴当下哪儿有心思睡觉,怕是不消一会儿张庄主便带上人过来了;

萧晴见自己爹没反应过来,扯了扯萧平的衣襟,声音软脆:“爹爹,方才大哥哥说在庄子遇到打更的张老头,那张老头见着大哥哥满身的血啊,会不会将大哥哥当成怪物啊?”

萧晴的话如当头棒喝,萧平望了陈泽一眼,暗叫一声糟糕:“你这副模样被人瞧见,那张庄主怕是会带人过来找我的茬儿。”

陈泽皱眉,哎一声:“是我鲁莽,不应这般模样问路;他们若是将我当做歹人,送去见官…那可是麻烦了。”

陈泽表面上做的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十一岁少年,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灾难?

萧晴窝在老爹怀里暗自哼了声,娇生惯养出来的公子哥儿,这点儿常识都没;论是谁半夜见了血人,都会心生疑惑,遑论一个打更的张老头。

那张家庄的庄主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瞧萧平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会儿陈泽浑身沾血朝着萧宅跑来,张庄主必定会小题大做一番。

萧晴搂着她爹的脖子道:“阿爹怕他作甚,他胆子那般小。”萧晴嬉笑,用那双软乎乎的小手半掩着小嘴道:“我昨天去找王大虎玩耍,和王大虎看见张庄主在废宅里抱寡妇呢!王大虎嗷呜一声,吓得他提了裤子就跑!他胆子可小了,我光屁股都不怕呢,他那般高的人,还怕人吓!”

萧晴这话一出,陈泽将头埋下,一张脸立马烧得滚红;他今年已经一十一岁,大抵也知道写男女交.媾之情。

萧平轻轻一巴掌拍在女儿脸上,喝她:“小丫头没写教养,尽乱说!以后这话不准说给别人听,也不准跟着王大虎去耍。”

萧晴埋头,憋着嘴哦了一声,像只可怜小猫儿似得;

闺女教育归教育,若不是闺女这条及时信息,萧平今夜怕是真的会栽在张庄主手里头;那张庄主家里有个恶婆娘,人狠手段辣;那恶婆娘若是知道张庄主在外头惹寡妇,还不得剥了那张大一层皮儿?

食顷,院中果然火光大作,一阵细琐嘈杂,红彤彤的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

萧晴裹上衣服,趿拉着灰色靸鞋拉着她爹粗粝的手出了屋子;

银白窄小的庭院内,熙熙攘攘站了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庄稼汉子;为首的是个张家庄的庄主,唤名张大;那张大长得是面阔口方,浓眉豆眼,圆鼻方腮,一身夹棉短褐,一双手拢进袖子里,愣怕冻着不敢露出来;

张大是个欺软怕硬的主,早看着萧平不顺心,寻着方法想整顿他;今儿打更的张老头奔去告知他,有一浑身带血的未冠少年朝着萧家寻去了。

张大当下拍了大腿,啐了口唾沫:“姓萧的,看我这回整死你不!”

院中冷冽寒风一吹,雪沫子一飘,十几只火把烧的噼里啪啦;

张大缩着脖子,阴笑盈盈打量着萧平:“萧平啊,别说我张家庄子容不下以这个外人,方才张老头来报,你私藏贼匪,是也不是?甭管你认不认,有人是瞧见了!你平日不老实种地,给庄子做贡献也就罢了,射什么猎?还招惹了匪徒!诚心不让我们庄子里的人好过是不?”

萧平剑眉之下那双鹰眼,冷勾勾瞧着张大:“庄主,来我这儿的并不是什么匪徒,只是我的亲侄儿;亲侄儿大老远来看我,在庄子外遇到了匪徒,被匪徒刺了一刀;至于庄主说的贡献,我萧某每射两只野味,必定缴纳一半与你,莫非庄主非要我缴纳了所有口粮,让我妻女饿死才甘心?”

张大料想萧平会这般开脱,道:“你怎么证明他不是匪徒?萧平,若你拿不出证明,定逃脱不了窝藏匪徒的干系!”张大是个奸诈性子,极能蛊动人心,他冲着乡亲们道:“乡亲们,你们给给理。”

乡亲们也纷纷点头,将手中的火把子举了举,齐声声道:“庄主说的极是,你若拿不出证明,明个儿就将你绑去县里,交予县令大人治罪!”

萧平低头笑了笑,道:“我可以证明,但我只能告知张庄主一人。”

张大一听这话,更是好笑,他倒是要瞧瞧,那萧平耍什么花招。他侧耳过去,萧平俯在他耳边,将他在废宅勾搭寡妇的事儿给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