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没有回答。被卖为□,已经比她想像的沦为烟花女子结局要好得太多,可是,为什么,被别的男人碰触,会让她如些抗拒。

沈从彦负她伤她作践她至此,又哪里值得她守身如玉。她是已经心死,可是身体上的转变没有心理上的转变来得快,她二十多年来都将沈从彦视为她一生中唯一的男人,才会为他沤心沥血持家守业。如今不过短短半月,就让她接受另外一个男人,无论身心,都不可能。

幸好,李纪生只是伸手抱住了她,“媳妇儿,天冷我们抱紧点暖和。”然后,没有其他动作。

杨晚静默了很久,才问,“为什么?”

“什么?”李纪生低头看着她的头顶,虽然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间,闻得见丝丝香味。李纪生又咧开嘴笑了,原来媳妇儿都是这么软软的香香的,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搂着媳妇儿睡觉。

“你,”杨晚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想做夫妻敦伦之事么?”她可不以为李纪生买她来只是单纯盖着被子纯睡觉的,两人不过初次见面,也断然不会是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从沈从彦身上,她算是看透了,男人嘛,也不过是那么回事,要先满足了下半身,他的上半身才会运转。

李纪生眯了眼睛,打了个呵欠,“我觉得你好像不太愿意。”

“我不愿意你就不强迫,是这个意思么?”

“是啊,要不然你乱动把衣服撕坏了怎么办,我们两个都只有两身衣服,你把这身衣服撕坏了,就没换洗的了。”

“…。”杨晚半天没找到话说。

“睡吧,媳妇。”李纪生为这场谈话下了总结词,心满意足的搂紧了她,闭着眼睛,睡了。他睡得很安稳,怀中有软乎乎香喷喷的媳妇儿,虽然暂时因为有所顾忌不敢胡思乱想,但是有媳妇抱着总比抱枕头舒服。而且房门他锁得好好的,吊桥边也有村里买了媳妇的人家轮流守着,媳妇在他怀里跑不掉,他总有一天能吃到肉的。

杨晚呢?杨晚在这个有着陌生气息的怀抱里,也睡着了。

棉被很薄,可是这个人的怀抱火热滚烫,吸引着她无意识的靠近。

第二日杨晚终于在吃饭时正式见到了李家的其他人,也一个一个的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

纪氏的目光在她和李纪生两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李纪生脸色很坦然,目光很诚挚。至于杨晚?杨晚那是什么人,十几年官家小姐的教育,二十多年掌家夫人的磨练,早已经练就一副铁筋铜骨,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敢色的照常穿衣吃饭了。

所以纪氏欲言又止好几次,还是什么话也没有问出来。

李大壮清咳几声,“那个,你叫杨晚是吧?”

“是。”杨晚点头。

“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你现在既然到了咱家,就安安心心的过着吧。只要你好好的,咱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是。”杨晚低眉顺眼。除了对沈从彦痴情错付外,杨晚向来是聪明人,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更好的。人生有时候很奇妙,如果遭遇困境,你无法反抗或者想不出更高明的解决办法时,便顺着它的指引走吧。

李大壮点头,很满意,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他昨晚和纪氏两人担心了一整晚,就怕这新媳妇要死要活的,让自家那五两银子打了水漂。可是昨晚他两人竖起耳朵听了斗宿,也没听到动静,这心啊像猫抓一眼,好容易捱到今晨,终于见到小两口面色如常,这心就松了些。这下见杨晚如此乖巧,那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可算是完完全全放下来了。李大勇果然没骗他,这杨晚果然是个老实知命的。

纪氏也是同样的想法,脸上露出笑来,“好了,都别说了,开始吃吧。”

只有旁边李纪成的媳妇张氏暗地里撇撇嘴,这买来的弟媳妇,又长这副样子,不晓得肚子里谋算着什么,以后还要整多少妖蛾子出来呢。想着那是家里东借西借才凑出来的银子,就那么花出去,她就肉痛牙痛。

“大壮家的,在不?”才吃了几口饭,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喊纪氏。

纪氏连忙站起身来,迎出去,“哦,是他二婶啊,啥事?快进来吃点饭吧!”

李大壮的二弟媳妇翠英走进来,一眼看见杨晚坐在桌上安安静静的吃着饭,顿时堆起满脸的笑来,“哟,你家这个三儿媳妇还选得不错啊,可算你家运气好了。”

“怎么了?”纪氏问道。

“昨天和三儿媳妇一起来的,被连富买回去的那个,昨晚把连富头砸坏了跑出去,被人从吊桥边绑回来了。这会儿连富他娘正在他家院子里狠抽着呢。”

“啊?”纪氏惊叫一声,李家其他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对啊,你不知道,还有村东头老张家的那个,今晨就投井了,救起来已经没气了。还有啊,满子家的那个也是,一头撞在柱子上头碰血流,到现在还躺着呢,其他那些鬼哭狼嚎的就更别说了。怎么你家这个….。”她余下的话没说出来,只说了另外一句话,“你家三儿是个有福的。”

众人的眼光都移到了杨晚身上,杨晚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汤,把碗放下来,迎着众人投过去的视线,平静得很。

他家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是众人共同的心声。

翠英本来是来看笑话的,现在笑话没看成,没待几下便走了,还有其他好多家的笑话她还没去看呢。

穷人

这一天,李家来来往往好多人,有纯粹看热闹的,有真正关心的,不过无一例外,都是抱着满腹不解走的。

原因无他,在于杨晚实实在在太平静了,她规规矩矩的坐着,即使是满屋子形形色色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也视若无睹,该喝水喝水,该沉默沉默。不要说哭闹不休了,那安静坦然的样子,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一样。

不过即使无知如乡人,也能看出这个女子的不同来,她穿着粗布衣服安静的坐在那里,便将周围的一切都渲染出宁静的氛围来。人来人往,议论喧哗,似乎与她无关,她的世界自成一局。

“媳妇儿,”李纪生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给我倒碗水吧。”

杨晚的安静世界于是瞬间崩塌,她看李纪生一眼,眼神有点奇特。

李纪生浑然未觉,“媳妇,要大碗的。”

杨晚拿起桌上的茶壶,已经空了。只好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只有冷水,她略略踌躇半晌,打算烧点水。

在把水加到锅里后,她坐到灶头前,傻眼了。

这个下厨做饭,她还略会一二,可是这烧火?饶了她吧,在她杨晚的人生里,从来不需要学这个,也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这个,她看看周围的柴草,她是知道把这些加到火里火势就会越来越大,可问题是最开始的火是哪里来的?

李纪生坐了半天没等到他媳妇儿的水,只好自己到厨房来了,一进来就看见媳妇儿坐在灶前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了,媳妇儿?”

饶是杨晚再多的经历,也难免此刻的尴尬,她清咳了一声,“我想烧点热水。”

“哦,那就烧嘛。”李纪生乐呵呵的揭开了锅盖,“我看看开了没….,媳妇,锅还是冷的!”

杨晚站了起来,将一块柴往他手里一塞,“生火。”

李纪生看看杨晚,又看看手里的柴禾,倒是什么也没说,很快的坐到灶前的小凳上,打燃火石,重新从后面拨拉了一把干草过来点火。等火势稍大才送进灶洞去,然后慢慢加些小树枝小柴禾,又拿了吹火筒往里面吹了几下,火焰顿时跳跃起来,映红了他的脸。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看旁边杨晚的神色,忍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媳妇儿,你该不会是不懂怎么生火吧?”

杨晚默然。

李纪生再笨也明白了媳妇儿未出口的答案,“不是吧,媳妇儿,你真不会啊?”

“…。”

“媳妇,那你以前都是怎么做饭,烧水的啊?”李纪生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媳妇儿怎么能连最简单的烧火一事都不会呢,真不知道她前二十来年是怎么生活的?

李纪生那副媳妇儿你真笨的表情深深的刺激了杨晚的自尊,她拾了一根条凳在一旁坐下,“我以前的相公会做,用不着我。”

以前的相公?李纪生沉默了,他这才想起,自己这媳妇不是心甘情愿嫁来的,而是被买来的。想问什么却又觉得问不出口,想要安慰她几句也觉得无话可说。其实他隐隐也有感觉,媳妇儿又白又嫩,还有那双手十指纤纤,哪有半点常做农活的样子,明显就是戏文里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她来时的那身衣服,被娘拿去洗了收起来了,说是等几年可以改改拿去卖,说明定然是好料子,可不是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就在两人的沉默里,水“噗噗”的烧开了,李纪生拿出两个碗装了水,放了一碗在靠近杨晚的灶台上,自个儿端了一碗蹲在灶前,边吹边喝。一碗水喝完,又舀了一碗水,这才将酝酿了好久的话说出来,“媳妇儿,你现在是我的媳妇儿了,以后也是,以前的我们都不去想了,你好好和我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停了一停又说,“但是我家穷,我有自知之明,肯定是不能让你过以前的日子了,你得和我们一起干活,田里的,家里的,你要慢慢学。”

杨晚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她既然再不做沈家妇,自然要学着做农家女。

李纪生看了她一会儿,又说,“媳妇儿,你别委屈,不是我不心疼你,是咱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要是什么都不做,娘会找你麻烦的。以后,以后要是我们日子过好了,我会让你享福的。”

“好。”

“媳妇儿,以后我都听你的。”

“好。”

“媳妇儿,我的钱都归你管。”

“…。”

“媳妇儿,你还委屈么?”

“那个,你有钱么?”

“…。”李纪生这才想起来,他家所有的钱都拿去买媳妇了。而且就算是有钱,他家还没有分家,自然都归爹娘管。他挠挠头,拉着杨晚的手,“媳妇,你来。”

杨晚跟着他回了房间,看着他神神秘秘的把门拴上,才在床上东翻西翻,最后在棉絮下面的稻草里,找出一个荷包来,献宝似的放到杨晚手里,“媳妇,给你,咱有钱。”

杨晚打开了手里荷包,是一个小小的布包,再把布包打开,躺在她手心的,是三个铜板。杨晚愣住了,李纪生也有点难为情,却又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的说道,“媳妇,这可是我所有的钱了。以后再有多的,我还交给你。”

杨晚抬头看他,“你不怕我跑了?”

“你是我媳妇儿啊!”李纪生答得理所当然,想想又说,“再说你又跑不掉。”

这个人,真是有点傻,杨晚笑了,“你可以不说后半句。”

李纪生也跟着笑了,他能感觉到媳妇儿好像没有嫌钱少,“我是这样想的,就这样告诉媳妇儿。”

李纪生出去了,杨晚坐在屋里,那三枚铜板在她手心里捏出了汗。

因为是媳妇儿,所以就放心交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因为是媳妇儿,所以心里想着什么就要说什么?

如果是沈从彦也作如是想,她与他又何至于走到如斯境地!

以前,金银从她手里如流水过,可没有想到,今日这区区三枚铜板竟然这样让她心绪浮动。

是人不同,还是所处环境不同?

她轻笑,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做一回穷人,没什么不好。没有那漫天富贵,自然就不会有桃花纷芳。

纪氏终于逮着机会问了李纪生,这才知道两人没有圆房,“哎哟你这傻孩子,媳妇儿买回来是光看的么?早点圆了房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告诉娘,是她不愿么?”

“哎呀,没有,娘,我心里有数。”

“有数个啥,三儿,你听娘的,不管她愿不愿意,你先圆了房再说,你看你那媳妇娇滴滴的,撒泼也撒不过你。”

“娘,您别说了,哎呀,我忘了鸡还没喂呢,娘,我忙去了啊。”李纪生急匆匆的跑了。

“三儿,哎,三儿,你大嫂喂了鸡了,你跑什么跑。”纪氏气乎乎的,不行,得赶紧回屋找当家的商量商量,想个办法把这事给办了。

于是晚饭的时候,李大壮提了一壶烧刀子回来,“来,今儿天冷,大家都喝点酒暖和暖和。”

李纪生三兄弟都很激动,这都多久了没酒喝了啊!李纪和最先把碗端过去,“爹,来给我倒点,今天咱家有啥喜事啊?”

“别急,今天全家人都有,来,三儿媳妇,你也喝。”纪氏挨个儿给每个人的碗都满上。

李大壮乐呵呵的举起碗,“今儿呢,算是三儿和三儿媳妇的喜酒,大场面咱没有,自家人喝个酒庆祝下,三儿,三儿媳妇,爹先和你们俩喝,以后啊,成一家人了,要好好过日子,啊?来,干了。”他脖子一扬,便把一碗酒灌进了嘴里,滴酒不剩。

李纪生和杨晚也端起碗来,跟着喝了。李纪生倒是一口气喝完,杨晚喝了几口,待要把碗放回桌上的时候,张氏拦住了她,“弟妹,这碗酒可不兴剩的,赶紧的喝完了才是好兆头啊!”杨晚只好跟着喝了个干净。

等李大壮喝完,李纪成也端起碗来,“三弟,三弟媳妇,来,当大哥也敬你们。什么也不说,咱干了。”

李纪生也是端起碗来,二话不说喝了个干净。杨晚闷不吭声的跟着喝了一碗,喝得有点急,脸上浮起了淡淡红晕。

纪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和李大壮对视了一下,俱是满意,看样子有门!

李纪和不干了,三哥都喝了两碗了,他还没喝呢,“三哥,三嫂,我也祝你们早点生个胖侄儿,嘿嘿,我也干,我干两碗。”

李纪生忙拦住他,“你慢点喝,哪有人两碗两碗喝的。”

“没事,今天高兴,”李大壮笑道,“三儿,你弟都喝两碗了,你也喝两碗,好事成双。”

李纪生点头,“好吧,爹都说了,那咱就喝两碗。我媳妇的我也替她喝了。”喝醉酒的滋味可不好受,媳妇儿娇滴滴的,他可舍不得她喝多了受罪。

“哎哟,这可不行,这小叔子敬酒当嫂嫂的怎么能不喝,今儿大喜的日子就放心喝吧,喝多了还有娘和大嫂呢。”张氏在旁边劝道。

“对对对,三儿媳妇,这喜酒是喝得的。”纪氏连连附和。

杨晚看了这两人一眼,端起碗来喝了下去。李纪生把自己两碗喝完了,看媳妇儿除了有点脸红外,没有别的异样,才放下心来。

结果,这一晚上,家里人都轮番找各种理由和李纪生杨晚喝酒,除了李纪生这个天然呆和李纪和这个愣头青,杨晚是很快是看明白了李大壮夫妇和李纪成夫妇的意图。

只不过,注定要让这四人失望了,杨晚的酒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当晚最后的结局是,杨晚将醉得一塌糊涂的李纪生扶回房间后,还帮着张氏把其余四人都一一送回房间。张氏忙完这些连碗筷都没有收拾就歪歪倒倒的回房去了,李纪成还在那儿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呢。

院内一片寂静,杨晚走到院门前,摸了一把,摸到了一把铁锁,她笑了笑,转身回房。

屋内,李纪生已经醉得不醒人事,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这人的酒性还算好,不像沈从彦,喝醉了酒就要闹着这疼那儿疼,要不然就是大声的吟诗作赋,吵得人不得清静。杨晚从李纪生怀里扯出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其实仔细想想,就作穷人妻,真的也没什么不好。

和离

穷人的生活肯定是不好过的,即使杨晚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这不好过的程度还是远超她的想像。

想起以前沈从彦老是说,想要找处桃花源地,自耕自种,自给自足,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闲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该有多么诗情画意。现在杨晚才知道,哪里有诗情画意,从睁眼开始,便要为如何填饱肚子而愁,一闭上眼,早就累得瘫在床上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闲情吟个诗作个赋。

杨晚前辈子活了四十年,什么风浪都经过了,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了,可是现在,连吃顿米饭都成了奢望。夜里她偶尔醒来,听得寒风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她会想,莫非上天让她重生,是为了让她明白,其实沈从彦没有什么对不起她,是她自己奢望太多了么?至少前生她再苦也没饿过肚子,没少过衣服。

她冷笑一声,不,是沈从彦欠了她,是沈家人欠了她。她身为沈从彦的妻子,身为沈家的媳妇,她为那个家付出是应该的,沈从彦纳个妾侍宠个丫头她也从没有任何怨言。可是,沈从彦从没当她是个妻子般尊重,他放任那些妾室丫头一个一个踩在她头上耀武扬武,他为了讨得那些女人欢心,一次又一次欺辱于她。到最后,她病得连床都起不了,他也从没有想过要看她一眼,仍然愿意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到最后,为了那个妾进门的一杯茶,居然不顾她死活要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他说什么,他说只要没死都给他下床去。

沈家那些人,米虫似的二房三房,像吸血虫一样天天伸手向她要钱,稍有不如意,便到沈老太爷面前去哭天抢地,沈老太爷虽然有点本事,但是毕竟老了,也不可能时时护着她,只要她以和为贵,为贵?怎么个为贵法,让那些人予取予求么?沈从彦身为她的丈夫,不支持她不说,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冷言几句,他一冲回来就甩她几个耳光,骂她重利眼浅,连亲叔叔亲婶婶用点钱都舍不得。

别房的都不说了,就说沈从彦那个亲娘沈苏氏,从她进门开始就不喜欢她,因为她原本属意让她的亲侄女苏如意当自己的儿媳妇的,结果却被沈老太爷给弄来了个杨晚。这杨晚虽说是她儿媳妇,但是身份比她高贵,嫁妆比她丰厚,能力也比她强,杨老太爷居然越过她,把掌家大权直接交到了杨晚手上,这让她怎么能对杨晚喜欢得起来。于是,从新婚之夜开始便装病,硬生生把个儿子绑在身边四五天,都是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沈从彦放回她们院子里。然后,三天两头往沈从彦房里塞人,直到,五年后,沈从彦纳苏如意为贵妾。纳吉,问彩….,一系列规矩作得极足,和娶妻没什么区别,最后,她入门那天,又是十里红妆。那时候,杨晚已经掌家五年,沈家财势渐大,便将个纳妾礼办得热闹非常。就这,沈苏氏还当着满庭宾客的面,热泪盈眶的说着苏如意的委屈,话里话外,都是沈家仗着权势,抢了正妻的位置,要不然,如何逼得才貌双全贤良淑德与沈从彦青梅竹马情深意重的苏如意成了妾?那苏如意低了头泣不成声,楚楚可怜,沈从彦扶了表妹微微发抖的身躯,也是眼眶红红,愧疚不已的样子。

杨晚当时忍不住起身反驳,若不是欠了沈家恩情,她又何苦求作商人妇。那苏如意却“扑通”跪□去,拉着沈苏氏哭道,“姑姑,您别说了,姐姐也有苦衷的,姐姐娘家为官,总是需要沈家财力支持的,所以这才委屈了姐姐来了我们沈府。我不怪姑母,也不怪姐姐。”那沈苏氏一把抱着苏如意,“我苦命的儿啊,可不要这么懂事啊,你是想让姑姑心疼死么。”两人在那儿哭作一团,沈从彦了跟着上前,“如意,你放心,我不是那负心之人,绝不会辜负你的情意。”满堂宾客看向杨晚的目光,顿时异样。杨晚当时气了个绝倒,这才离堂而去的。

现在想想,仍能想起当时的委屈悲愤。杨晚捂着眼眼,眼眶干涩,所有的泪,都在她死之前流光了吧。她的二十年,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居然都用在了那样的地方!

她握紧了手,动了一动。

“媳妇儿?”却是李纪生醒了,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

“没事。”杨晚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纪生揉揉眼睛,下意识的去摸她的脚,“是又冷了么?”他将她曲起的双腿塞在自己的两腿间,“暖和点了不?”

黑暗里,杨晚看向李纪生的方向,没有说话。

“还是冷吗?”李纪生摸索着坐起身来,换了一头睡,将她两只脚都抱在怀里,“这样就好了,睡吧,媳妇儿。”

李纪生安心的睡了,杨晚却没有睡,脚放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真的很温暖。

在这山村里,杨晚正悄无声息的从一个官家千金转变为农家媳妇,这个过程,很痛苦。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平州,沈老太爷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那日孙儿纳妾,当然用不着他老人家出面,所以当大堂上发生的事传到他耳朵的时候,杨晚已经失踪了。他再暴跳如雷,也于事无补。

沈老太爷将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所有可以出动的关系也都动用了,仍然没有找到杨晚,整整两个月,杨晚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消息传到京城,杨家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到了杨家,怎的就突然失踪了?

后来,杨晚的继母朱氏,以及杨忠廉的嫡长子,也就是朱氏的亲生儿子杨辰,代表杨家来到了平州。朱氏是从一下船便哭到了沈家门口,哭得那叫个肚肠寸断,伤心欲绝,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还是杨辰强忍悲痛,誓要为自己的姐姐讨个公道。说姐姐玉一样的人儿,肯下嫁沈家已经是委屈了,现在居然还要跟些小门小户的女子共侍一夫,实在是委屈不过,要与沈家和离。

最后,双方磋商良久,再加之总是沈老太爷对杨家有恩在先,杨家也不愿亲家立刻变仇家,几番讨价还价之后,杨晚和沈从彦和离,杨家拿回杨晚的嫁妆,沈家再赔偿五万两银子。自此之后,杨晚与沈从彦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等杨家人离开之后,沈家几房的人马便开始为了争夺掌家大权群起纷争,可怜沈老爷子这把年纪,还要重新出山,撑起沈家门户,再择接班人。

再掌江山,谈何容易?杨晚虽是女子,但在经营上,颇有大将之风,她上任之后,很快将沈家以前的一些不得用的旧臣割除,又招了新人重新部署。废了旧规,重订新则,手下的人只须按章办事即可保证正常运转,若有问题,先上报管事,管事自行处理,一旦处理不了才会到杨晚这里来。所以杨晚所用的管事,被她赋予足够的信任,也对她忠心不二,而且重重选拔而来,皆可独挡一面。可是现在再回到沈老太爷手上,他是事无巨细,都要一把抓,很了程度上已经分了各个掌事的权。再加上他心里更多还是偏信以前旧部,杨晚所订的行事章程逐渐形同虚设。杨老爷子毕竟老了,很多事情总是力不从心,于是不可避免的让家中的人分担部分事情。这一来,就更乱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势力,都开始动作起来。

沈家现在仍旧风光,可是风光下面暗潮涌动。沈老太爷不是傻子,可是如今他也无法可想,这些产业总有一天要交到子孙手上,他只能看着他们动作,到最后,谁有能力胜出就让谁来接手吧,总归是一家人,肥水还是在自家田里转。

每每为这些事烦得焦头烂额时,沈老太爷都会格外想念杨晚,也就愈加痛恨沈苏氏的目光短浅和沈从彦的不知轻重。

杨晚当然不知道这些,她现在也是水深火热,自顾不暇。

李家当然不是买她来当大小姐的,她得跟着学做家务,下田干活。可怜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做过这些。就在她又摔碎一个碗的时候,纪氏气得脸都青了,“你们败家娘们,再摔下去咱家就没碗吃了,你给我滚回屋去,今晚不准吃饭,不,明早也不准吃。”

杨碗默默的回了屋,这两个月,她已经摔了十几个碗了,李家现在盛菜都是用盆了。她坐在床上,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大大小小无数伤口,旧的伤还没好新伤又来。她长长的叹一口气,她怎么那么笨呢?她看纪氏张氏切菜,运刀如飞,那些菜切出来厚薄均匀,大小一致,怎么到她手里,那刀就那么不听使唤呢,不是菜到处飞,就是刀到处飞。去喂个□,鸡比人还嚣张,她才刚过近,那些鸡就一窝蜂的冲过来了。

家里的事情都做不会,更别说下田了,李纪生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握锄头,可是她一锄头下去,土就动那么一丁点,一整天下来,活没做多少,手上的血都把锄头把染红了。

纪氏对她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她还算乖顺听话,早就不知道借机打她好多回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怕把她打坏了还要付医药费,所以每次只要她一把事情弄砸,就不准她吃饭,刚好,还可以省下口粮。

虽然都是玉米糊糊野菜馍,没有多好吃,可是人什么东西都不吃,也会饿啊。

杨晚抱着肚子,又叹了一口气。上辈子是那种死法,这辈子要是被饿死就更不体面了。

“媳妇儿,”李纪生在门外小声的叫了一声。

杨晚过去开了门,李纪生塞进来一个小个布包,“媳妇儿,赶快吃,我在院子里看着动静。”

杨晚接过来,她把布包打开,是一个已经凉了的烤红薯。她顿了一下,中午大家在田里干活,为了节省时间不回来吃饭,就是一人一个烤红薯打发了。看来,李纪生又把他的午饭节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