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她从这个身份跳出来,作为李家雇佣的工人来说,却是很好的,首先,她不要工钱,只要一天三顿饭加晚上一个睡觉的地方,实在是哪儿都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小工了,再者,她居然还自带赚钱的技术和本钱,顺便还帮助李家也开始走上致富的道路。于是李大壮深感这五两银子花得值。

杨晚在做着自已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也不觉得累了,虽然她现在每天在炮制药材上所花的时间远超过她以前做农活忙家务的时间。她将李家人进行了分工,白天李大壮带上三个男丁去山里挖药,她和纪氏张氏在家清理,洗净,晒干。晚上吃了晚饭过后,她教李家三兄弟炮制药材,张氏纪氏就忙着家务,准备第二天要吃的食材。一家人齐心协力,虽然小累点,却也其乐融融。

翠英婶是个爱串门的人,尤其是这两天居然没有看到李老三媳妇早出晚归笨手笨脚给她制造点笑料,想着莫不是李纪生居然护着他媳妇,而李家老两口也放过这个儿媳妇了吧?饱受婆媳问题困扰到现在才媳妇熬成婆的翠英婶心理严重不平衡了,于是这天吃过晚饭她便摸上门来。

一看李家院子里到处都晒着草药,翠英婶惊诧了,“大嫂,你们这是做啥哩?”

纪氏和张氏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人洗一人晒分工合作愉快的时候,听见这不和谐的声音,纪氏首先抬起头来,一看见翠英婶已经不请自来登堂入室,顺便还在簸箕上抓了一把远志根起来,顿时就瞪了张氏一眼。

张氏反应过来,她刚才去外面打完猪草没有关门,连忙低头作小媳妇状。当然,她本身也就是小媳妇没错了。

纪氏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一擦,“他二婶,吃过饭了啊?”

翠英婶又在另外一个簸箕上抓了一把,“吃过了,大嫂,咋这么多草药啊?”

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就算草药认不全,但是那味还是能闻出来的。

纪氏迎了上去,“这些天地里活不多,咱家上山去采了些草药,好歹也是家里一个进项啊。”

村里也有实在过不下去的人家去山里采药卖的,只是实在卖不了几个钱,翠英婶立刻便没兴趣了,将手里抓着的草药放下,这才扭头朝灶屋望去,“大哥和几个侄子在忙乎啥呢?还关着门?”一边问一边朝灶屋走。

灶屋里,杨晚正示范给李纪生看,“火要开到最小最小,你这样慢慢的炒,但是一定要不停的翻动,保证受热均匀,到后面颜色微黄,远志的药香味出来,就可以了。”

“远志的药香是哪种香?”

“你呆会看我炒出来的,闻习惯了就能闻出来了。”

“哦!我来炒吧。”看杨晚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李纪生接过锅铲来。李纪成和李纪和也在一边看,一边炒着另外一个锅里的东西,李纪和一边抹汗一边问,“三嫂,你们那一锅什么都没加直接炒药,为啥我们这一锅要先炒麸皮呢?”

杨晚转过头去,看见李纪和他们那一锅里的麸皮已经在冒烟了,赶紧端着弄好的白术倒进去,“看见麸皮冒烟就该倒药了,同样也是不断翻炒,直至药材变成微黄色,等会起锅后把麸皮筛去即可。不同的药材,要用不同的炒制方法才能最大程度发挥药材的功效。”

“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可比炒菜难多了。”李纪成擦擦汗,接过李纪和手里的铲子,“老四,我来,你歇会。”

纪氏一个阻挡不及,翠英婶推开了门,被里面的雾气腾腾吓了一跳,“哟,这是做啥啊?”挥挥手,迈着小步子就冲进去来了,“咦,你们这是要炒着药材吃吗?”

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纷纷把目光转向杨晚。杨晚淡淡的瞥了翠英婶一眼,才道,“药材要晒干拿去卖,这久天气不好没太阳,怕药材坏了所以炒炒干得快。”

翠英婶硬挤过来左右看了两眼,撇撇嘴,这家人可真是穷疯了,那些山草药花这么多功夫,能卖几个钱啊!看了一会自觉无趣,便随着纪氏出去了。

李纪生看杨晚面不改色的样子,低笑一声。

他媳妇儿可真是撒谎不打草稿,骗人都骗得这么高杆!

李家人忙忙乎乎累了半个月之后,终于晒干了十几斤的远志和一点白术。这一日,李纪成和李纪生一大早便起身,天还没亮便背着药材往临城去卖。

到了临城,先去的是东市,东市是散卖草药的集市,李纪成两兄弟细细的看了,也有卖远志和白术的,但大多是挖来直接卖的,少数是清理过稍稍晒了一下的,但也远比不上他们的成色好,两兄弟问了价,心中有了底,这才往当地最大的药铺祥和堂去。

一进祥和堂,便有伙计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请问是要看病还是抓药。”

李纪成心里有点打鼓,局促的放慢了脚步,倒是李纪生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伙计,我们有事要见你们掌柜。”

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有些迟疑,“两位客官这是有什么事?”

李纪成刚要说话,李纪生一把按住他,对伙计说道,“我们还是见到掌柜再说吧。”

伙计脚步没有动,“两位要看病可以找大夫,要买药这边柜台请。有其他的事情先给我说说,有需要才找掌柜,总不能谁来都要我们掌柜出来接待吧,掌柜也很忙的。”

李纪生从怀里摸了一串钱出来,塞在伙计手里,“麻烦你了,让我们见见掌柜吧。”

伙计捏了捏手里的铜钱,脸上笑容真切起来,“好嘞,两位这边坐,我这去请掌柜的。”

伙计引李纪成李纪生两兄弟到内堂坐下,又端了茶水上来,这才乐颠颠的跑进去叫掌柜去了。

李纪成想起那串钱有点心疼,这得卖多少粮食才能换来啊,待伙计进去了才悄悄问道,“老三,直接给伙计说要卖药不就行了,干嘛非得要见掌柜才说啊?”

李纪生道,“我媳妇儿说,大的药堂自己有炮制师傅,伙计不会买咱们的药。只有见了掌柜,掌柜是识货的人,看见咱们炮制的药村火候色泽都不错,会省却炮制师傅许多功夫,定然会买的。”

两人正说话间,药堂孙掌柜来了,“不知两位小哥有何要事?”

李纪生把背兜上盖着的草拿开,一背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炮制好的远志,别一背是白术,“掌柜的,我们是来卖药的。”

孙掌柜往背兜里看去,眼睛一亮,弯下腰去抓了一把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放到鼻端闻了又闻,这才道,“这是你们炮制的?”

李纪生点点头,“这是我家人炮制的。”

孙掌柜又咬了一点细细品味,好半响才道,“想不到这偏远之地竟然也有人懂这炮制之法。你们打算怎么卖?”

李纪生咬咬牙,“一两银子一斤。”

“这么贵!”却是旁边的小伙计吓了一跳,李纪生脸上微有红色,却仍是强撑道,“掌柜,您看看我们这些远志和白术全是山野之间挖来的,不同于田里种的,溪水浇灌,露水润泽,集齐了山间灵气,再加上我们只炮制这两位药材,细心炒制,很费功夫的,您看看这色泽,这火候,绝对不比您店里的师傅差。最主要的是,我们可以长期稳定的供货,我们虽然卖得比旁人的药贵,可是我们这人工可比您店里的师傅便宜多了不是?”

孙掌柜是料想不到这看起来老实的山民居然还能有这番说辞,多看了李纪生几眼,又看了看背兜里的药材,考虑了半天点头道,“好吧,就收下了。以后你们有药材,都往我们这儿送吧。”

一称下来,远志十三斤,白术九斤,一共二十二斤,结银二十二两。

李纪成和李纪生抱着银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两兄弟强忍着激动,用破衣服一层又一层的把银子包好,才离开药店。

出了店门,李纪成晕乎乎的说,“老三,你掐掐我,看是不是在做梦。”居然这么一下就卖了二十二两银子,他长这么大家里也没放过这么多现银啊!

李纪生却是在想,他媳妇儿可真能干啊!他按照她教的去做,居然全都被她给料中了!

发展

这一日的李家,简直是双喜迎门。

首先是李家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大一笔财富,李大壮夫妻对着桌上的二十二两银子,激动得几乎是热泪盈眶。若不是儿子媳妇都在跟前,纪氏简直就要抱着老头子号啕大哭了。

想想多不容易啊,他们老两口就凭着家里那点薄田干地,养大了三个儿子一个闺女,能把人养活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赚上这么多银子。现在,居然在短短半个月内,就赚到了二十二两!光靠刨地的话,他们一家人得不吃不喝干上好几年。

李纪成还在那儿夸耀,“爹,娘,你们是没看到,老三一张嘴,就把那掌柜的说得一愣一愣的,我觉得吧,咱家老三是有聪明才智的,比咱村里的老秀才都强。您说那老秀才能一张嘴,就把草药卖上一两银子一斤么!”

纪氏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我三儿当然是好样的,娘可没白疼你。”

李纪生却侧头看向了旁边安静坐着的杨晚,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却有那般的玲珑心思。今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吩咐,她居然能将那掌柜的反应猜得如此精准。她在他所不知道的过往,究竟是什么人?

他的笑容和得意渐渐隐去,深深的失落和自卑升了上来。他想靠近她,可是他才发现,越是靠近她,就会觉得她离得越遥远。

李大壮喝了一口酒,红光满面,“三儿不错,老大也不错。”

李纪和不满了,“大哥三哥都不错,就我差了。”

“谁说的,我幺儿更是个能干的。”纪氏笑眯眯的安慰着心灵受伤的小儿子,“咱家现在有银子了,等咱们家再多存点,就盖新房,再给你说上个漂亮能干的媳妇。”

李纪和脸红了,“娘,说这干啥,我还早呢。”

“呵呵,还不好意思了。”纪氏将桌上的银子收过来,又拿了一两出来递给李纪成,“大儿,你媳妇有喜了,你明天去镇上买床棉絮回来,可别冻着我大胖孙子了,再买些肉,白面回来。”

张氏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吭声,李纪成乐呵呵的答应了。

这就是李家的第二大喜事了,李家的第三代,终于有着落了。纪氏看看大儿媳妇,真是越看越满意,一想到大孙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就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老大家的,从明儿起,你就别做重活了,好好的养着,别累着我乖孙孙了。”

“哎,我听娘的。”张氏小小声的答道。

“老三家的,”纪氏转向杨晚,“你大嫂是双身子的人了,家里做饭洗衣的活你来做吧?”

杨晚抬起头来,目光一闪,半天没有作声。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纪氏有些尴尬,却又很快调整过来,“你看,我也没让你做田里地里的活,就家里的事帮帮手吧。再说,你也不能光出一个点子,就能管一辈子不是?你还在家吃着住着呢,当然也得分担一点。”纪氏开始还有些不自然,说到后来却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越加理直气壮了。

“娘,”李纪生插话道,“她不习惯做这些活,算了吧,更何况咱家劳力多,也不差她一个。”是杨晚帮着家里赚了这么多钱呢,若不然,光靠他们整日在田里埋头苦干得多久才能攒上二十二两啊。

“家里的活她不干就我一个人干啊?你心疼她,就不心疼你老娘了?”纪氏大怒,“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你媳妇儿了,就挂个名的你还护着?”

“娘…。”

李纪生想要辩解,却被纪氏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好了,是她自个儿不想当你媳妇的,可不是我说的。”

李纪生脸上一白,紧绷着的身躯慢慢软了下去。

杨晚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微微一笑,“就做个饭洗个衣服也没什么,我可以做。”

这是要过河拆桥么?只不过不要拆得太厉害,她也就不计较了。反正之前可比这累多了,不光要洗衣做饭,还得田里地里的忙,最后还落不到个好脸色,连饭都吃不饱。

现在这样,还是算轻松得多了。

第二日,杨晚一大早起来做饭,才发现李纪生已经把水挑好,柴砍好,火生起来了。看见她过来,李纪生冲着她笑了笑,“我帮你。”

“嗯!”杨晚回以一笑,有人帮自然是好,她一个人又要烧火又要煮饭,是有点不太搞得转。

她淘米下锅,李纪生帮着她提起了厚重的木锅盖,“小心水别烫到你了。”

杨晚一边小心翼翼的把米倒入锅中,一边用锅铲搅着,“我已经煮了这么久时间的饭,早不是第一次了。”

李纪生想着她第一次进灶间手忙脚乱的样子,“扑哧”一笑,“是啊,现在是好多了,至少倒米下锅不会高高的举起盆然后倒米了。”

“世人都有第一次,好吧?”杨晚瞪他一眼。

“是是是。”李纪生连声应道,只是脸上笑容未减,分明还在记着她的笑话。

杨晚也不恼,反正她现在已经进步很多,做得很好了。

两人再次合作将饭做好,看在杨晚最近帮李家赚了一大笔钱的份上,纪氏这次起来看见李纪生帮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脸色仍然不好看。

杨晚丝毫不以为意,她既然已经不想做纪氏的儿媳妇,自然用不着讨她的欢心,观察她的脸色了。所以她完全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喝粥喝得欢快。

接下来的日子,白天除了杨晚和张氏留在家外,李家其他几个人都去山上挖药。晚上,依然是杨晚和李家三兄弟一起炒制药材。

虽然李家三兄弟已经懂得炮制药材的步骤,但是炮制的关键在于火候的堂握和手法力道的控制,这些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就凭一时之功肯定掌握不了。这也是为什么同样方法炮制的药材,价格会有高低之分甚至可能差别巨大的原因。

杨晚想让李纪生他们离了她也可以独立操作,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只炮制远志和白术。

可惜她的这种想法不被所有的人理解,首先是张氏就不高兴了。

山上的药材有限,尤其是往山里不敢走得太深,怕遇上猛兽什么的,所以这挖了近一个月下来,常去的那些地方,好的远志和白术都挖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村里还是有人注意到他家的动静,尤其是翠英婶四处去说,李家人一天到晚挖药,院子里都晒满了,还拿火烧用锅炒什么的。

村里自然不乏还是有点见识的人,知道李家是在炮制药材,再加上若是没点赚头,李家人也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啊!于是乎,李家门口转悠的人多了,山上跟着去挖药的人也多了。

看见李家人都只挖远志和白术,村里人也就跟着只挖远志和白术。这一来二去,能挖的就更少了。

于是张氏就问,“能不能挖点其他的药材,总不能就挖这两样吧。”

“就是啊,”李纪成也说,“反正咱都会炒了,换点别的药材吧,不都是一样的炒么?”

杨晚沉吟半响,看向李纪生,“你也想换别的药材了?”

李纪生想了想,其实他一直注意到,虽然在炒制药材的时候,杨晚没有动手了,都是放开手让他们做,但是通常都是她在喊什么时候该炒快,什么时候该炒慢,火什么时候该大什么时候该小,又是什么时候可以停。换句话说,他现在还只是个会听命令跟着操作的人,不是独挡一面的掌控者。若是现在就换别的药材,岂不是一直掌握不了远志和白术的炮制?若是一直换来换去,恐怕是一样药材都掌握不了吧!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大哥,四弟,咱还是先把这两样炒好再说吧。这山上没药了,咱换东山上去,还可以挖些药苗回来,种在地里,这可比地里种红薯强多了。再说,咱答应了药房的人,说要长期稳定供货的,只要咱把这些都做好了,别的人再怎么样也抢不过咱去,不是么?”

杨晚几乎是有些赞赏的看着李纪生了,她没有想到,这个憨厚的男人,居然还有这番见识。

李纪生才劝完家人,就撞上了杨晚的视线,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杨晚目光里的欣赏之意,顿时脸红了,摸了摸头干干一笑。

杨晚脸上笑意更甚,“是的,贪多嚼不烂,药材炮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慢慢来。至于其他的人,就算他们采了药也卖不起价,等这阵子他们的热闹劲头过去,自然就不会再上山去挖药了。”

说到这里,杨晚又说道,“其实,你们可以尝试和里正沟通,让你们村的人一起种药材。山上那些地土质都不太好,种庄稼也没什么收成,不如种药材。你们要想长期稳定的供货,就靠你们一家人是很困难的,不如发动乡亲们一起来种药材,把这里发展成一个远志和白术的供应基地,只要你们愿意,也可以把炮制药材的技术公开出来,村里统一一起炮制,然后再与外面的大药店联系,长期供货。只要发展好了,你们全村人都受益,而且你们家作为牵头的人,肯定得利更多。”

“临城的药店能买这么多远志和白术么?”李纪生愣愣的问。

“不止是临城,可以是更远的地方,全天下有多大?如果全天人都用你们李家村出产的远志呢?你们可以把李家村发展成为远志之乡,白术之乡,天下闻名。”

李家人都听愣了,张大嘴巴望着杨晚。在他们的理解里,临城已经是很大的城市了,天下,天下是多大?

等到反应过来,李家人激动了,商量了一宿,觉得还是人多力量大。更何况乡里乡亲的,总不好自家吃肉就看乡亲们穷得裤子都穿不起吧,就他老李家的关起门来闷声发财,以后还不得被乡亲们指着脊梁骨骂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大壮和李纪生找里正去了。

杨晚去找了兰花,在连富家门口,她就跟兰花说了一句话,“不用等十年了。一年,最多一年。”声音很小,只够两个人听到。

连富娘不停的往这边看,兰花没有多说,眼睛湿湿的看着杨晚半响,才说了一个字,“好。”

有些人,相识一辈子却未必相知,有些人,只见一面却让人信任一辈子。兰花以前没有见过杨晚,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太多的来往,她却知道,这个女子的话,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故人

杨晚算计得极好,只要李家村发展起来了,自然生活会越过越好,那也就有的是姑娘愿意嫁入此地。先前那些被买来的女子,也就没那么稀奇,要离去自然容易得多。

杨晚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帮她,她只相信,自助者,天助之。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再遇故人,尤其是在她的记忆里,根本也没有什么故人值得她期待。

可是当这一日,她洗完衣服从河边回来,被村头的喧哗声吸引过去的时候,仍是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人群之中,一袭蓝衫的青年,衣襟飘飘,正含笑聆听村人的问话,然后徐徐而答。似乎若有所感,抬头向人群外望来,对上她怔然的视线,眼睛一亮,然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放大,绽放成灿然的花。但是很快,他又调回了目光,仿佛没有任何异常。

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温文尔雅的公子一贯疏离的笑容里,添了几许柔情。

杨晚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又默默的离开。而梁丰也依然有问有答,笑如春风,就像杨晚从没有出现过。

杨晚回到李家,晒好了衣服,开始烧火煮饭。

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李家人居然一个都不在。杨晚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是坐在灶前,任火光耀红了她的双颊。

梁丰,她很熟悉,却也不太熟悉。

她当年打理自己的嫁妆,闺阁女子诸多不变,深感手中没有得力之人可用。于是放出消息,要招几个管事的。梁丰便是其中一个,还记得当年初次见面,她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长身玉立的蓝衫公子,很是吃惊了一把。这哪里是来当个小小管事的,明明是个翩然贵公子。

她皱着眉头,让春天把条件再讲一遍,尤其是严重声明,所招之人只是几家布庄分店的掌柜,待遇也不是很高。杨晚把梁丰上上下下全身打量了一个遍,那点钱连他那身衣服的半边也买不起。

等春天把话说完后,梁丰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出来那些话是针对他说的,仍然和其他人一起耐心等待她的挑选。

杨晚当时犹豫了很久,尤其是和梁丰谈话之后,她看得出来,这个人的确有能力,进退得宜,应答得当,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问及他的身世,他却只答曾是巨富之子,因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来此自行谋生,她几度沉吟,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染丰像是看出了她的迟疑,笑道,“小姐,您不是说只是招个管事的么,只要我把管事的事情做好,对于小姐来说,不就够了么?”

杨晚于是茅塞顿开,她只不过是招个人用而已,至于这个人的其他事情,与她何干。

于是干干脆脆的签了三年契约,当场便定下来。

却没有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梁丰成了她的左右手,前一世,直至她死亡,他仍然是她在生意上不可或缺的依仗。

她与他相伴二十余年,合作无间,默契十足,在一起的时间比她与自己夫君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应该算得上是熟悉。

可是即使如此,她仍然不了解他,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自己的事,也或者她根本无心思去了解他的事,她只知道,前世只到她死,他仍是孒然一身。

而现在,重活一世的杨晚,还是没想明白,梁丰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她明白了他那一眼的意思,于是装作不认识,自顾自的离开了。

杨晚默默思虑间,饭也烧好了,可还是等了很久,才等到李家人回来。李纪生和她一起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便热火朝天的讲起今天发生的事来。

杨晚听了很久,才听明白,原来梁丰是李大勇找回来的。李大勇这次外出,没有找回新媳妇,而是偶然间路遇梁丰,两人投宿在同一家客栈。梁丰看到了他挂在身上的烟袋,于是对那烟杆的材质产生了好奇,细细询问之下,才知道李家村周围的山上尽是这种烟杆所用的木材。梁丰告诉李大勇此为酸枝木,也叫红木,是名贵硬木。李大勇当下大喜,他一介山野村夫,不懂行也没有门路,便邀请梁丰来此协助一二。梁丰此人极有本事,来李家村看了一眼之后,便去城中说动了当地官府,居然愿意出银修筑木桥,用来代替那已经飘摇了祖祖辈辈的吊桥。

只要桥一修通,李家村可以用马车牛车直通村外,再加上山中红木,还有李家所提议的药材种殖,李家村的红火,指日可待。

值此盛事,怎么不叫李家村人欣喜若狂,久不成眠。

李大壮和三个儿子都喝得醉酗酗的,才各自回屋。李纪生和杨晚坐在房前台阶上,李纪生拉着杨晚的衣衫,一遍一遍的说,“媳妇儿,咱家日子要好过了,你还当我媳妇么?”

“媳妇儿,咱家日子比你以前的日子好过了,你能当我媳妇么?”

“….。”

最后,他说,“媳妇儿,里正说了,以后桥修通了,你们要走的可以走了,咱们就对外说是你们是走失了,被咱捡回来的,反正你们来时也是不知道来路的。媳妇儿,你能不走么?”

李纪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渐渐的,歪在一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