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拿出一张地图,招手让钟勇上前。

钟勇不疑有它,便也下了马,往张显身旁而去,刚要低头看地图,后心处却突然一痛,钟勇愕然抬头,正瞧见张显冰冷的笑脸:

“钟勇,你不就是想取我而代之吗,本帅成全你——”

此次大败,皇上必然雷霆大怒,怎么也要找一个“畏罪自杀”的替罪羊才是。而遍观军中除了陆天麟外,也就这钟勇资历最老,官位也最高…

“张显,你——”钟勇用尽全身的力气揪住张显。

后面那侍卫却提起剑用力一绞,钟勇终于慢慢松手,仰面跌倒。

张显长出一口气,刚直起身子,忽听旁边有人惊呼一声,倏然回头,却是秦筝,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正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一幕。

“秦公——”张显愣了一下,想要解释,秦筝却是脸色一变,径直拨转马头就要离开。

“你——”张显一咬牙,冲着其余侍卫使了个眼色,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这秦筝也一道杀了,到时只说是死于乱军之中罢了!

“郑公——”秦筝大惊,忙冲旁边的郑国栋高喊道。

哪知郑国栋却仿如未闻,竟是连头都不回。

秦筝心知不妙,一咬牙,掏出怀里匕首,朝着马屁股就狠狠的刺了下去,马儿受惊,一尥蹶子就冲进了战阵中。

“莫让他跑了!”张显顿时大惊失色,劈手夺过弓箭,就要射杀秦筝。

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那声音宛若炸雷一般,惊得张显手里的弓箭险些都拿捏不住。

猝然回头,却见几匹健马正如同一道闪电般冲进重围中,所到之处,顿时杀开一条血路,而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直视为对手的陆天麟!

和张显几人的失魂落魄不同,看到突然出现在战阵中的陆天麟,那些大齐兵将如同看到了心目中的神祇,本是败逃的步伐瞬间止住,竟是自动集结,宛若一道洪流般跟在陆天麟的身后朝着摩罗族铁骑就扑了过去。

一时“大帅——”“大帅——”的啸叫声响彻连州大地。

“不好,是陆天麟——”正指挥着兵士准备一举拿下连州城的阔敏大惊,忙止住前行的步伐,不甘心的瞧着宛若镇中心那道黑色的旋风——

这陆天麟不是被押送京城问罪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伫立马上良久,却发现因为陆天麟的从天而降,对方竟瞬间由不堪一击变成了铁板一块,以致自己一方竟是再无寸进可能,只得传令:

“鸣锣——”

——再是战神又如何,这陆天麟绝不会想到,此时的天乔寨已经落入族人的手中,待得明晚赤布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必叫他战神变死人!

而此时,天乔寨人已经在木烈的带领下随同扶疏行至天乔林外。瞧着夜色中暗沉沉一片的天乔寨,木烈眼睛顿时有些发热——天乔寨,我木烈又回来了,摩罗小儿,等着受死吧!

第110章 螳螂捕蝉

“会首大人——”木烈带领的天乔寨精锐很快去而复返——

因天乔林可以算的上是天乔寨第一道防线,自来都有人把守,这摩罗族既然占领了天乔寨,也一定会派人据守此处。

以楚雁南等人的能力,自然可以带着扶疏悄无声息的潜入林中,只是天乔寨上层并一干长老,这会儿却是看自己会首眼珠子一般,不肯让扶疏冒一点险,便商定先由木烈带好手去剪除林子里的钉子。

“这么快?”看木烈等人这么快就回来,木开鸿愣怔了一下,还想着怎么也得个把时辰呢。

木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按说摩罗族得了天乔寨这么块儿宝地,应该重视的不得了才是,怎么这天乔林就安排了区区几十个人把守罢了?

转念一想却又了悟——以天乔林外瘴气之浓,即便能勉力通过,一般也都是病弱不堪,摩罗族怕是绝没有想到,当初惶惶若丧家之犬的天乔寨人会这么快回返!

楚雁南却是皱了下眉头,情形好像有些不对,以赤布的狡诈,应该不会如此托大,难不成他们还有其他大的阴谋?

抬眼往齐国边境方向瞧去——由天乔寨出发,不过翻过两座山,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进入大齐国境…

毕竟有前世的经历,扶疏也明白楚雁南想些什么,只是眼下急也无益,还是先想法子夺回天乔寨要紧,当下拒绝了木烈要自己休息片刻的建议,径直往天乔林里而去:

“走吧。”

“呀——”刚走了几步,在最前面探路的一个侍卫却踉跄了一下,差点儿被绊倒。

楚雁南最是警觉,忙跨前一步挡在扶疏身前,警惕的瞧着发出惊呼的地方。

“怎么了?”木烈也赶了过来,心里却是有些诧异——眼前这个入口是自己选择的最安全的——再往前走几步就是瘴气最为浓郁之处,别说外人,便是天乔寨人寻常也不会涉足此处,当然,这个时候,对大家而言,自然也成了绝不会惊扰到敌人的最安全的所在,更不要说这之前为了保证会首绝对的安全特地扫荡了整片林子…

那侍卫已经匆匆回返,靠近木烈低低说了句什么。

虽是没听真切,还是依稀能听见“尸体”“死人”这样的字眼。

木烈神情一下难看之极,顾不得和扶疏说话,便随着侍卫匆匆往发现尸体的地方而去。

几个侍卫也忙跟了上去,旋即听到有人惊呼一声:

“胡大哥还没死——”

“我们去瞧瞧——”扶疏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黑漆漆的夜里突然听说有死人,自然有些心惊肉跳,可方才听那侍卫的意思,对方应该是天乔寨的人。

楚雁南有些担心的瞧了扶疏一眼,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违拗,却是探手把住扶疏的胳膊,朝木烈等人的所在而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眼前的惨景还是让扶疏不可遏止的抖了一下,旋即变成滔天的怒火——

惨白的月光下,横七竖八的躺了足足有十几具尸首,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他的旁边,则是一具明显被侵害了的赤/裸的女子尸身,女子呈趴伏状态,染满鲜血的手绝望的伸向孩子的方向…

而方才侍卫口中的那位“胡大哥”,则是四肢俱无,整个人犹如一截树桩,身上更是爬满了蚂蟥…

“拿这个喂他——”胡大哥脸上布满青黑色的气息,无疑是身中瘴气之毒。

这是金瑶伞?侍卫忙接过,转身就要喂进男子嘴里,男子却扭头避开,竟是不愿吃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的瞧着木烈:

“寨,寨主,我,辜负,了,您的厚待——”

男子名叫胡大胜,是天乔寨银矿的负责人。一直以来深得木烈信重,对银矿的开采以及铸造相应的银饰或者变卖等一干事务便是由此人掌管,甚至天乔寨宝库的位置,这人也是知道的。

木烈瞳孔微微一缩:

“他们逼问你,宝库的所在?”

胡大胜眼神愈发涣散:“我,该死——”

即便被砍掉四肢扔到瘴气林中等死,胡大胜也是没有屈服的——男子汉为人处世,自当顶天立地,即便是死,也不能辜负寨主的知遇之恩。

可是,当亲眼目睹家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女人被那帮禽兽糟蹋,甚至最可爱的儿子被人用刀尖指着心脏…

铁骨铮铮的汉子胡大胜终于屈服了。

却再没想到,当自己说出知道的一切后,那些摩罗族人不过是把中断的虐行继续下去罢了。亲眼看到那些人把儿子挑在刀尖上的一刻,胡大胜当时就崩溃了!

“摩罗小儿,我胡大胜就是化作厉鬼——”胡大胜身子猛一痉挛,双眼暴突,死死的盯着头顶某处,仿佛那里隐藏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胡大哥——”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惨烈,纵使周围全是见惯了鲜血的汉子,也不由个个泪湿衣襟。

“这帮禽兽!”扶疏不自觉用力握住楚雁南的手。

楚雁南脊背挺直,把扶疏的头摁在自己怀里。

“大胜兄弟——”木烈单膝跪倒,手抚上胡大胜的眼睛,哽咽道,“我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才是!你安心去吧,放心,我木烈在此发誓,不杀尽来犯摩罗小儿,誓不为人!”

天乔寨内却是另一番混乱景象。

赤布的大军已于白日午时开拔,如今把守天乔寨的正是弥儿赤。

已经撬开胡大胜的嘴,知道了宝库的所在,弥儿赤这会儿正得意的紧——

弥儿赤可算是赤布的第一心腹,此人不但素性狡诈,残忍狠绝甚至犹在主子之上,但凡被他占领的地方,往往如同蝗虫过境,不止财物会被洗劫一空,但凡青壮男子并老人幼孩也都会被斩杀殆尽,至于侥幸留下来的女人,则是直接犒赏下面的兵丁。

本来弥儿赤也想请命和赤布一块儿上前线,赤布却没有答应。

既然已经占据了天乔寨这样一块神奇的土地,赤布就打算好好利用。

阔敏既已率铁骑到达大齐边境,自己再奇兵突出,以有心算无心再前后夹击之下,那陆天麟即便是神仙也定然在劫难逃。

到时候摩罗铁骑一路南下,说不好下一次就可以直接攻进齐人的都城!想到那样一个花花世界尽落入自己掌握之中,赤布就止不住热血沸腾。

只是既要打仗,就离不开银子。天乔寨虽有宝矿,开采还须费些时日,除此之外,赤布还准备拿出大量的财物送给齐国朝廷的权臣——

不得不说,那些权臣的破坏性甚至比自己手下这只虎狼之师还要厉害,比方说十年前楚无伤的死,除了大齐内部太子之争外,可也少不了视楚无伤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域外各国的首尾…

弥儿赤立即明白了赤布的意思,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而胡大胜就是弥儿赤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

早听说天乔寨是恶人聚集之地,弥儿赤也是做足了准备的,却还是有点儿被胡大胜的惨烈情形给惊住。

弥儿赤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有点儿低估这座山寨了。

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吩咐身边的随从:

“去,把天乔寨原住民中的老幼妇孺分成四部分,押往四面山门并城头处——”

一个胡大胜都如此难缠,那其他天乔寨人…即便这么长时间没有木烈的消息,自己也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将军的意思是?”旁边的铁豪明显不明白弥儿赤缘何突然发布这样一个命令。

“他们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弥儿赤狞笑道。

因见识了胡大胜的冥顽不灵,弥儿赤这会儿终于开始担心要是天乔寨人真拼了命,那瘴气林也好,这山寨的奇诡地形也罢,会不会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好在胡大胜之流也并非全无弱点,比方说,他们的家人。

既然如此,自己当然就要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一点。

只要他们敢攻打寨子,第一个死去的,就将是他们自己的家人!

铁豪打了个哆嗦,这摩罗族人果然歹毒。

但凡跑至天乔寨的人,十有□□都是宁愿抛家弃国也不愿家人受伤害的!

如今逃亡在外的那些精锐之士,家人却大多还留在寨内。

本来弥儿赤的性子是想把寨里的人给杀光的,只是赤布带走了大部分人马,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那么多开采金银宝矿的人手,寨里人因此才得以暂时保住性命。

自己料得不错的话,等摩罗族后续人等到了,怕就是天乔寨人的死期。而现在,弥儿赤竟然又想出了让寨中人白日采矿,夜间做肉盾这样一个恶毒想法…

不过片刻,天乔寨哭声就响成了一片。

如果说从前的天乔寨对于这些苦命人而言是乐土,现在则完全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地狱!

“爷爷——”一个不过稚龄的小女孩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弥儿赤领着人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直接扔到一辆大车上。

女孩的爷爷在矿上做了一天的活,早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听到外面的喧嚷声,跌跌撞撞的从房间里冲出来,正好看到孙女儿被拉走的一幕,登时急红了眼,掂起个扁担就往前冲,却被一个兵丁照着小腹就是狠狠一脚。

老人的身体一下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不住抽搐着,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

当即有其他兵丁上前拖死狗一样倒拉着老人的腿扔到另一辆大车上…

即便是铁豪这等冷血之人,这会儿瞧着也不由心里暗暗发寒…

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天乔寨但凡留下来的人几乎已经全被押往各个城门。

弥儿赤骑在马上,冷冷的瞧着着城门旁及城楼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住哭泣的人群,心里得意无比——

即便那些天乔寨人冲破瘴气林又如何,自己担保,他们一定会和胡大胜一般不得不跪在地上向自己臣服。

心一放下来,终于觉得好像有些累了。

弥儿赤拨转马头,就想往自己临时的官邸——富丽堂皇的木家而去,却忽觉头一阵阵发晕。

不由大惊,忙一咬舌根,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回头去看那些天乔寨人,也都渐渐没了声息,竟是层层叠叠挤挤靠靠,好像睡着了一样。

“来人——”弥儿赤终于意识到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啊,自己怎么不但胸口发闷恶心,头也愈发昏昏沉沉的?

那些手下慑于弥儿赤的威势,本来一直笔直的站着,这会儿听到呼唤,忙要上前,哪知刚一抬脚,便扑通扑通栽倒在地。

“你们——”弥儿赤大惊,忙看向左右,却发现除了自己一人还坐在马上,其余人竟已尽皆歪在地上,方才还喧嚣哭号的天乔寨,这会儿已经整个宛若一座死城…

“瘴气,是,瘴气之毒——”铁豪是土生土长的天乔寨人,对这种感觉最是熟悉不过,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绝望,“真是,见鬼了,不是,有天乔林吗,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瘴气,毒…”

一定是,天乔寨人搞得鬼,想要从我手里夺回天乔寨,我就杀光你们的人!弥儿赤却是迅疾想通了这点,又惊又怒之下已是凶性大发,抬手就想去拿剑,却惊恐的发现,别说杀人了,自己竟是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一晃,终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绝对的死寂中,城门外整齐的脚步声也就显得分外瘆人。

弥儿赤大睁着双眼,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助而绝望的感觉。

“现在,进城。”是一个沉稳的女子声音。

很快有悉悉索索的爬墙声音响起,城头上慢慢出现一个个黑影。

当城门打开,看到一群群挤挤挨挨被捆绑着倒卧在城门口及城楼上的天乔寨原住民,木烈等人顿时面面相觑——简直不敢想象,若是硬攻的话,会是何等惨烈的情形!

扶疏飞快的翻出一大朵金瑶伞:“快拿去熬水。”

木烈接过金瑶伞,用力攥住,忽然噗通一声冲着扶疏大礼参拜:

“会首大人救命之恩,天乔寨来生也定然衔环结草来报!”

“木寨主——”扶疏忙要去扶,却不料那一众长老也都跟着跪倒在地,然后是其余天乔寨人,竟是全都眼含热泪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一时“会首”“特使大人”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弥儿赤无比惊恐的瞧着被簇拥在中心的扶疏,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

或者,这女孩根本就不是人吧,不然怎么会有这般造化神功,竟然连天乔林并瘴气毒都可以只手掌控?!

只是来不及自怨自艾,下一刻就被楚雁南揪着脖颈提了起来:

“你的主子赤布去了哪里?”

弥儿赤上下打量着楚雁南身上的服饰,恶毒的一笑:

“你是齐国人?”

“即便你们抢回去了天乔寨又如何,要不了多久,让你们所有人都臣服在我摩罗族大汗的脚下!”

赤布果然带人去偷袭军营了!楚雁南心里一沉,却旋即冷冷一笑,手一松,任弥儿赤再次跌落尘埃。

弥儿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木烈一脚踩在脑袋上,随着头顶那双大脚不住转动,弥儿赤觉得整个脑袋都好像在被人一点点碾成碎末:

“楚将军,天乔寨人不才,愿随将军立即赶往连州,不杀光摩罗小儿,誓不为人!”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想和我摩罗族大汗为敌?做梦吧…”弥儿赤心里一沉,却仍是不死心道。

“摩罗族大汗算什么玩意?”接话的是木烈,拿出一把匕首慢悠悠割下弥儿赤一只耳朵,“楚无伤楚大帅的名字听过吗?不瞒你说,他正是我们楚少将军的爹。待会儿,我就会让人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嵌在城楼最上端,让你亲眼看着你的主子如何跪在地上求饶…”

挖出眼睛嵌在城楼上?剧痛让弥儿赤在地上不住颤抖,更让人恐惧的则是木烈淡然的神情以及自己本来看不上眼的那姓楚的年轻人同样平静无波却让人止不住想要臣服的可怕杀机——

难道,木烈说的是真的?这少年,真的是上一代战神楚无伤的儿子?

恍恍惚惚中,弥儿赤忽然有一种直觉,别说攻占齐国,说不好,即使是占领连州,也是奢望罢了…

第111章 爹爹威武

“…左军将军宁远战死…中郎将程斌战死…此一战,共计有二十六员将领战死,又有或战死或自相践踏而亡的士兵一万又三百二十三人…”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临时搭建的帅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陆天麟一身征袍早被鲜血浆成了褐色,上身微微前倾,放在桌案下的手却紧攥成拳。

这些,都是自己的袍泽,更是自己的兄弟。

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悠远的宁远,上面八个姐姐三代单传像个孩子似的整日乐呵呵的程斌,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要领了饷银回去赶紧把未婚妻娶过门的胡阿成,以及刚收到家书,说是老婆生了个大胖小子等他取名字的王乔生…

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好像就在昨天,他们还围在自己周围,无比热切的一声声叫着“大帅”,不过数日之隔,就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宁远最大的愿望是以自己的军功给早年守寡受尽苦楚的老娘换一袭凤冠霞帔;

程斌最头疼的是八个姐姐轮流哭诉求他快些回家生个儿子;

胡阿成最骄傲的是对他死心塌地的漂亮未婚妻阿花;

知道自己有儿子了开心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碰见谁都傻呵呵的念叨一句“我有儿子了,我要当爹了”的王乔生…

而现在,倚门期盼的爹娘再也等不到爱子,恩爱逾恒的妻子再也盼不回夫君,姐妹永远只能在梦中和兄弟相见,孩儿只有通过别人的描述,才能想象爹爹的模样…

陆天麟闭了闭眼睛,努力逼回涌上来的*辣的泪意,帐下已是一片呜咽之声。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陆天麟起身,挺拔的身姿宛若一杆永不屈服的长枪直插天地之间。

那些泪流满面的将领也跟着齐声吟唱,“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先是大帐,然后是整座军营,低沉的歌声渐渐汇成一股洪流,渐渐形成一种穿云裂石之势,使得天边的流云都好像为之凝滞!

“兄弟们英灵未远,且慢行一步,陆天麟发誓,待天麟割下阔敏小儿头颅再与诸位痛饮三杯!”陆天麟大步走出营帐,方天画戟直指摩罗族军营,“杀!杀!杀!”

血仇须得用鲜血才能抹平,敢犯我边境杀我兄弟,但有陆天麟在一日,必让尔等千百倍偿还!

“杀!杀!杀!”紧随在陆天麟身后的将领身上的颓废绝望悲伤气息一时消除殆尽,个个红着眼睛盯着摩罗族的营垒,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和摩罗族人决一死战。

“这是什么声音?”阔敏本来正在帐中畅饮,被突然传来的喊杀声惊得手里的酒碗都差点儿打翻,忙快步走出营帐,才发现,那片杀气腾腾的啸叫声竟是来自大齐军营,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怯意——

不愧是大齐战神,竟是这么快就让一支刚吃了败仗一蹶不振的军队焕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