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官家旧情

第三十七章【官家旧情】

步撵自御书房外顿了几瞬,便再度架起,皇贵妃望着一侧的宫殿,不知在想些什么,跟在步撵旁的赵嬷嬷见她模样恍惚,不由低叹一声。

身为宫中的老人,当年发生的事,她是再清楚不过的,绍伦郡主和皇贵妃自是手帕之交,可倘若得知日夜相伴的夫君,心中最重要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妹,换做什么人恐怕都不会大度想让。更何况,绍伦郡主和官家相识在前,皇贵妃心中会羞恼的觉得,自己才是后来的那一个,是偷了别人的位置——是她曾经最不耻的那种人。

人生在世,就像光脚踩着砂砾,走得越远,就越发钻心的疼,不论往前走还会是往后走,既然选定了这条路,便都是一样的,“娘娘,事情已经都过了这么久,该放下了。”

皇贵妃苦涩一笑,“她当年若是跟了官家,我却还不那么恨她。”可她偏偏不要官家的情意,反而与萧国公长子情定终生。

萧靖安,那个男人,她曾远远地见过一次,比萧拓的容貌更为清隽,不过微微一笑,身上便仿佛有数不尽的风华气质,世所仅见——她永远都忘不了,绍伦与他新婚不久,待再次瞧见那人时,官家脸色是多么冰冷而僵硬,她即便只是静静的站在旁边,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对方喉中的不甘,和难以言喻的苦涩。

那种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不止普通人会有,就连身为一国之君的官家,也同样能遭遇到,感受到。

从某些方面来看,上天是公平的,因为人,都是有心的。

“瞧我,都要忘了,她已经没了十五年了。”轻声一笑,皇贵妃垂下眼角,指尖不经意滑过眼角,十五年前,她明知道萧府三公子野心勃勃,却在听闻萧靖安夫妇任职已满提前回京后,将消息告之了萧拓,后面的事,所有的事,既然是自己所下的决定,她就都不后悔。

皇贵妃闭上眼,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天边的光愈发显亮,林妙妙拿怕子擦了耳后的汗,她倒不是热的,而是吓的,她两世都是个俗人,如此正经的走进皇城,面对肃穆威严和不可预知的未来,总是很有想象力的。

关于老一辈人的故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求着能回去和爹娘好好过日子。待在萧府这两天,她反而更加确定,自己的性子根本不适合高门大族,果然只有心里眼里都是金银的商户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沈泽在她身后长身玉立,他古井一般平静的目光看向宫殿的左侧,那里同样有一双眼睛,对方指尖扣着折扇,正迎着风立在窗前,在隐晦的角度直盯着殿前的女人——他能看的很清晰,不论是身形,还是侧脸。周显帝?沈泽双目微沉,五岁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若非对方身上的衣饰已表明了身份,他定是认不出的。

那人移开目光,回头说了句什么,随后许公公便拖着拂尘走出,看样子是来宣林妙妙进殿的。

沈泽捏起拳头踏前两步,白玉台阶上顿时一抹金光形成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自形成虚影以来,沈泽从未见过这等状况,不由惊疑,他伸手向前轻触,御书房的牌匾闪了闪,屏障愈发加固。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子之气?

他沉吟一番,以往他也曾听说过几次道家讲义,像自己这般旁人瞧不见的的应是魂体,性属阴,所以会受阳气所阻。

所以,他虽能从猪身脱离,可知道现在,却也不过是游魂一只?游魂,可是和野鬼并称的。沈泽僵着身子,目视林妙妙炒从自己身前经过,脚步不变的施然穿透那层光壁,终于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结论,他面无表情,神色却黑了一瞬。

林妙妙蓝色做底的干净绣鞋踩在殿前光可鉴人的大理石面上,她垂下眸,镜面中映出她的影子,眉眼纤长,唇瓣如花,面色…却煞白如纸,她抿了抿唇,努力展开一个笑颜,脸色果然好了不少。许公公弓着腰轻声推开门,林妙妙也轻手轻脚的跟着走进去,只见殿内一排排书几分列两侧,中间的案前端坐着一个面色温和的中年人,着龙袍,束金冠,即便正坐在案前在以朱笔批阅着什么,也不曾出声,可身上的威势却没有半分衰减。

相比起她前世所识的肃宁侯,那通身的气势,眼前的官家显然更加贵不可言。

林妙妙抬起头,不由自主的查看了一下他眉心的白气团,不出所料,那一抹莹白中果然充满了浓郁的金色,很金的颜色,几乎和她在林家施粥那日所见的高个儿男人不相上下…只是,那男人是临县难民,官家却是皇帝,这两人在气运方面理应有本质的不同,甚至倘若官家眉心变了颜色她都不会觉得惊奇,可现在,她却发现,两人相差不大?甚至,认真比起来,眼前的官家还要略输一筹。

感觉有点不能置信啊。

那人气运比一国之主的皇帝还好?难道要做神仙吗?

林妙妙心下疑惑,但她却不认为自己看人的能力会有差错。重生后得来的能力绝不是她的臆想,毕竟绿珠这种神奇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座上的官家搁下笔,许公公朝林妙妙使了个眼色,率先在她身前下跪:“官家,萧小姐人已领来了。”

林妙妙正要依礼下拜,周显帝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多礼。”他挥退许公公,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方才只远远看了几眼,近处一看,却又有一种盈而不散的清爽香气漫散在鼻翼间。

见她容颜姣好,眉眼间处处有故人的影子,周显帝也没有以往面见生人的淡漠语气,反而轻松的像是和朋友聊天,他走下台阶,同林妙妙相对而立,脸上挂着几抹笑意,“方才贵妃同你说了什么?”宫里没有贵妃,却只有一个皇贵妃,林妙妙立时明白他口中是何人。

她心中一凛,对方能这么快就知道,想来自己方才站在外头的所为,全都落在了官家眼中,她暗暗警醒,目光对上周显帝的眼睛,硬着头皮不敢欺瞒的直言道:“娘娘好意提醒,若官家赠民女金镯,不可收下。”说话间,林妙妙小心的看了周显帝一眼。

“…”周显帝没想到林妙妙会这么直白,不由哑然:“你倒敢说实话。”

她才不会说自己是专门给贵妃上眼药的,对方嘴上说着是自己母亲的朋友,可身上的那股冷意,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又怎么看不出?林妙妙脸色微红,有些局促的低下头,几分疑惑的呐呐道:“我以为,只要是官家问话,大家都得说实话的。”

周显帝微微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唇角向上扬起,随即朗声大笑:“你说的对。”

身处高位,见多了朝臣下属欺上瞒下道貌岸然,现在听到有人对他句句实话,他竟会觉得不解和有趣?周显帝笑得是自己,以前他还有绍伦,后来绍伦不在了,心里也就空了起来,甚至瞧见那些亲近自己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带着伪装,他也已经习惯。

很少有人,对他这么真了。

这个少女,和宫里的人,很不一样。

殿外宫人听着里头官家的笑声,都忍不住连连侧目,许公公趴在门缝里瞧了一眼,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怪道:“官家性子虽好,可极少这般开怀的笑过了…想来萧府的这位棋姐儿竟是颇得官家喜欢呢,也难怪…”毕竟是绍伦郡主的女儿,而官家,又有些旧情难忘。

“说不得,宫里头往后又要多位主子了。”许公公感叹一声,也小声和着官家的声音嘎嘎的笑了。

光壁外,沈泽听着许公公笑声,暗自皱眉,只觉刺耳的很…什么叫又要再多位主子?皇帝今年四十有六,再过几年头发都快白了,还敢将十五岁的丫头收入宫中——他眉头竖起,心头起火,周显帝,敢问牙还在吗?

胸口情绪愈发翻涌,沈泽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根,手肘狠狠的顶在光壁上撞击了一下,御书房的牌匾阳光下闪了闪,光壁又加厚一层。

无果。

殿内,周显帝眼中带着一层浅浅的暖意,原本发着暗色的眸子也稍亮了亮,他从桌案上端出一只玉盒,推开盒盖,正是只镂金的镯子——想来便是皇贵妃口中的那只。林妙妙心下思忖,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一小步。

中年皇帝似乎清楚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掌,“不必顾及贵妃所言,朕赠你之物,你若不收,便如抗旨不尊。”

也就是说,这镯子并非她不想要,便能不要。

林妙妙面色一白,右手缓缓伸出,悬在他手掌上方,一只内壁光滑的金镯从她指尖穿过,冰凉的触感从腕上传至心口。

“朕送了你镯子,作为回报。”官家单手背在身后,脸上刚凝结出的笑意慢慢低沉下去,他瞧着她精致的面容,眸色恍惚,低声笑道:“能…给朕煮一碗红豆红枣粥吗?”他目色微动,含糊将话语中的‘再’字吞进腹中。

不会再有那个人了。

“…”以为对方要提出什么难题的林妙妙莫名身子一抖,讶然的抬起头。

红豆红枣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才想起来7月9号是朱女来JJ发文一周年纪念日哩~遇到了好多小伙伴,真的很开心

抱住姑娘们,么么么~

第二十八章 一字退敌

第二十八章【一字退敌】

开玩笑呢吧?

跟随几个宫女往侧殿的小厨房,看着眼前清一色的贵重碗具,林妙妙还如在梦中,煮碗粥便能得块镯子…

是官家不正常,还是她不正常了?

不过煮粥于她来说,倒是再简单不过。

小厨房是专门给官家备宵夜的地方,材料齐全,面粉糕点尤甚,林妙妙从陶罐里舀了半勺米掏净,旁边的两个宫女已经聪明手快的接过她手上的活计,其中一个更是顺便把菜板上的一捧红豆给淘洗了,她空出手来将枣儿切成整齐的小块儿和进米里,汤水里顿时红红白白的可爱。

有人帮忙就是简单些,红豆红枣粥做工虽细致,但小半个时辰便已出锅。

宫中的米全是各地进贡的好米,颗颗粒粒都个儿大饱满,煮在锅里粘着后半段下锅的红豆,香软甜脆,浓度适宜。最后浇上少量加了碎桃片的蜜汁,林妙妙端起碗口嗅了嗅,果然米香扑鼻,味道想来也不差。相比起陶氏拿手的菜粥,林妙妙手艺虽比不上陶氏,但深居侯府这么多年,后厨里的各色菜肴却是都能试做一二。

小厨房的御厨轻啧一声,瞧着这位肌肤白皙,十指晶莹细嫩的模样,本以为是个不曾沾过厨艺的官门小姐,现在看来,倒是真人不露相啊——这东西他虽做得出来,不过于官家来说,却总不如姑娘家的心意来的美些了。

御厨暗搓搓的思量着官家和世家小姐的罗曼蒂情史,神情中对林妙妙更多了几分恭敬。

即便在宫中,也不是谁都有这般殊荣,能进得了官家的侧殿小厨房呢。

少了御书房牌匾的禁锢,沈泽面无表情的跟在林妙妙身后,脸色冷硬的看着这个昨晚窝在他怀里死活不撒手的女人,正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煮粥,然后以帕子小心的擦净碗沿,甚至如此温柔细致的…准备去端给御书房的男人。

沈泽稍抬了抬下巴,眼眸微深。

林妙妙只觉身上莫名一寒,她搁下官家的玉碗,紧了紧布衫的衣领,直觉的往后瞧了一眼,身后并没有人,但空气中的冷意还是阵阵导在她身上。生生打了个寒战,林妙妙不肯多待,嘴上催促一声,便提着食盒走出侧殿。

外头阳光恰好躲在乌云里头,天气并不燥热,反而有一丝阴凉。

林妙妙撩起耳边的碎发掖进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圆润的耳垂在白日里晶莹淤血,也极为可爱。

侧殿离正殿也不过十几步远,她点了点脚尖,见御书房外的侍卫已换了班,许公公也不在门外,便已明白现下她要进殿,定得重新寻人去通报。

皇宫的规矩多到要命,难为还有那么多世家女人赶着往宫里凑,好日子不肯过,偏要找人管着才心中愉快?

几个公公端着拂尘沉步走过,后头跟了一群十七八岁的宫女,梳着普通发髻,却可见眉眼明媚,均是些相貌好的姑娘,这其中身穿鹅黄色外衫、头梳飞云髻的环佩少女虽端着礼仪的步子,神色却显见忧郁,路过御书房侧殿外,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步子,目光一丝不漏的落在身旁之人的身上,她大胆的盯着对方的侧脸,眼中暗含情丝:“颂哥哥,快要出宫门了,你…何时再来看园儿?”

“待有贤妃娘娘传召,我自会再来。”男人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他目光移开,路过御书房前却凝了一瞬,他怔了怔,眸中却划过一丝惊异,这下连最基本的敷衍也不肯了,男人挥了挥手,大步朝御书房走去:“我去面见官家,公主先回吧。”

少女见他走的亟不可待,气愤的跺了跺脚,想要怒斥却因着心仪对方有些不忍心,只得呼哧呼哧喘着气,委屈道:“那本宫就在这里等你…”

“随你。”男人语气淡漠,他紫色的衣角从侧殿出一没而过,仿佛是投到海里的一滴水花,涟漪中,顷刻间消失不见。

避开视线后,做了一番抚袖除尘的动作,男人哂声一笑,他不喜欢的东西,就是上赶着贴上来,他也不愿多瞧一眼。而倘若是他有兴趣的东西,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寻到眼皮子底下,攥进手心里。

他捏了捏拳头,似乎智珠在握,沿着殿外的墙壁,他脚下生风紧走两步,待到近处脚步声响起才伸开手臂一挡。

紫色的绸缎如瀑一般落在眼前,前世的记忆幡然浮现。

林妙妙不由心中一动,仅仅只凭一个衣袖判断有些武断,可这般她早已熟记在心的花纹样式,却已叫她心跳快如擂鼓。她沉下气息,微微抬头,待到看清来人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对面所见,果然是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人,肃宁候秦颂。

以一种颇为复杂的目光盯着他瞧了一眼,林妙妙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暗思忖,这一世她不曾被叔父害到给他做妾,那么这人拦下她的去路,却是要做什么?

肃宁候虽不是前世暗害她的主谋,却也算是迎合萧拓的推手,她对此人可没什么好感。

“果真是美人儿。”秦颂唇边勾出一个轻佻的弧度,毕竟是见多了美人的侯爷,又是又名的*圣手,此时秦颂看着脸色没什么变化的林妙妙,却不觉得对方是萧盈口中乡野里长大的丫头。

她肤色莹白,这可以说是天生的,秦颂也知有些女人出生起就一身水一般的细嫩皮肤,后头稍养一养,便可容光焕发,但对方的眼睛却沉稳而镇定,就连秦颂不得不承认,萧靖安流落在外的女儿,竟是比萧拓养在府里悉心教导的萧盈,还要动人些。

“侯爷可是也要见官家?民女得了官家口谕往御书房送些枣粥,此事可耽误不得。”仿佛没有听到那句调戏之言,但林妙妙心里却憋着一股劲儿,她看了看眼前的手臂,不着痕迹的对秦颂点名自己责任如何重大,并身受官家亲谕,延误了便可扣对方一个蔑视皇权的罪名。

秦颂不以为意,反而挑眉一笑,“你怎知道我是侯爷?”

“…”林妙妙反应极快:“侯爷身上有挂金鱼袋。”紫服和金鱼袋是三品以上官员才佩戴的装扮,幸而她原先听侯府几个妾室谈论肃宁候的金鱼袋乃是先帝御赐,同旁的官员有几处不同,侯爷也常年携带,以示地位尊崇。

“萧小姐,官家有请。”许公公从殿内姗姗来迟,站在门外通传了一声便转了身往回走。林妙妙侧着身子从秦颂身旁走过,越是凑近了,才越有一道不知名的清香涌入鼻中,男人垂眸轻嗅了嗅,从眼睛眯起的缝隙中瞧见她白皙光泽的皮肤,竟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直接伸出手要摸一摸她小巧的耳垂。

这双手被牢牢定格在半空中,突兀的往回一扭,仿佛被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所胁,‘咔嚓’一声,差点骨折。

秦颂后退一步迅速收回手,他低头一瞧,腕上红肿,手背处已被捏青。

眉头高高扬起,秦颂震惊的四下望了望,手臂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突然间毛骨悚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方才他的手…分明是被另一双大手死死扣住,动弹不得,好像青天白日里遭了靥一样。秦颂心下警惕一番,身上没再发生什么危险,他扭头往回看,提着食盒的少女窈窕的背影已消失在御书房门口,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合上,隔绝掉视线。

“是谁?”秦颂摸着肿痛的手腕喃喃道,会是什么东西…还是因为他最近太过劳累,心神耗费也过大,出现了幻觉?

沈泽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方才林妙妙看向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初识那么简单,仿佛已然认识他好多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很,不爽。

“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淡淡道。

或许是长时间不曾说话,他嗓音有些干涩,但这种磕磕绊绊没有起伏的音调,是真的让秦颂吓了一跳,在他听来,这与他对话的人好像正在耳后,秦颂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谁?是人是鬼?”

沈泽没有再说话,然而他的沉默,却比答了对方还可怕。

天色阴沉着,原本略带凉意的空气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发闷,灰色的云片儿堆叠成一团天际闪过一道闷雷,轰隆作响,秦颂身子抖了抖,后退了两步,脊背僵硬。

作恶多端,才越怕鬼神。

肃宁候原本只拜佛不信鬼的理念收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侧殿的外院,越走越快。沈泽依稀能听到外头园儿公主突然爆发而出的欢欣笑语,他抿着唇角,余光在御书房的殿门处徘徊不定,半晌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求花花~~~~

第二十九章 魂归蜀中

第二十九章【魂归蜀中】

林妙妙从殿中出来时,外头已是绵绵细雨,她将身前的发丝顺了两把全撩到后头,一张白皙的巴掌小脸晶莹如煮熟的蛋白,沈泽站在雨中静静地看着她,雨水落下直接从他虚影穿过,沈泽眼中黑黝黝的,他唇角拉平,转过身去,挺直脊背不再看她。

林妙妙对此没有半点意识,看着天色估计雨要越下越大,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油纸伞,林妙妙双手撑着伞钻进殿外等候的轿中,略带湿气的轿子里,雨声仿佛被隔离,她抽出右手,撩开衣袖,腕上金镯和悬在腕上的玉扳指撞击了一下,叮咚作响。

她暗暗皱眉,萧国公赠的玉扳指也便罢了,可这官家给的金镯…

林妙妙心里有点不安,皇贵妃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对方特意赶来,嘴上说是给她个提醒,实则字里行间威胁之意甚重。林妙妙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镯子有什么用意,官家也不曾告之,只能隐隐猜到,或与她母亲绍伦郡主有什么关系?

以指腹掐了两下眉心,林妙妙只觉额头隐隐作痛,好在宫里头无人知晓自己即将离开京城,否则在京城一个漩涡接一个的越陷越深,往后再想走,也不一定有机会了。打定主意,林妙妙回萧府取了富贵和包袱,坐上老爷子吩咐备好的马车,往澧城的方向赶路。

京城外的官路上,不少身穿蓑衣的人策马而行,转瞬即逝,朱红色的马车稳稳的驶在轧平的路面,驾车的是个颇有经验的马夫,眼神也好,一路上竟连坑洼都不曾遇上,车内,黑脸小猪两只前蹄搭在窗口,京城渐渐缩小成一个小黑点,远远的已看不出轮廓。

午后雨歇,灰蒙蒙的天际渗出一抹白光,马夫停了车,跟在车队后头的几个侍卫扯了马缰翻身而下,一人扯开身上淋湿的蓑衣,轻磕车窗,塞过去抱在荷叶里的一袋干粮,低咳一声:“小姐,往后山路泥泞,估计还有两日才到,先用些干粮吧。”

这人叫乐冀,当年也跟随萧老爷子上过战场,一身武艺比萧拓可要强的多,依萧国公的想法,派他来护送林妙妙,可比再往车队里塞多少侍卫都安全。

他本事不小,年纪却还不到三十,好在皮肤的颜色掩住了面颊微红。

山路滑坡,需得慢行,林妙妙知他所言不假,道了声谢,便伸手接过,撩开的车帘露出小半张干净皎洁的脸,和细嫩白皙的手,乐冀扫了一眼便立时低下头去。

官路上,同样有辆马车急停在此处,对面有个小树林,赶路之人恰好可以靠着树根休息,林妙妙坐在车上,给富贵用了些糕点,自己却没吃多少,只取了水袋喝了两口,想了想,又把另外几只水袋捧在怀里,掀帘子下了马车。“大赶路辛苦了,都喝点水吧。”

乐冀第一时间抬起头,连忙起身接过,而另一侧停马的一个年轻人却脊背一僵,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眼睛如探照灯一般深深的看了林妙妙一眼,神色越显激动,与他同坐一处的中年男人疑惑的来回看了两眼,拍拍他肩膀,低声道:“怎么,林解元认得那位姑娘?”

林昇面上肌肉抽动,他僵硬的点点头,后又轻微的摇了摇头,眸色晦暗,手下提着水袋饮了口水,“她于我有天大的恩情,不过现在大抵是不记得我了。”

他心中既惊又喜,暗暗几分自嘲,却也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讲,林姑娘应是在澧城才对,怎么观其行来的方向却是京城?何况,她身边还有这么多…一看便知不可轻易招惹的银甲侍卫。

中年男人眼睛往对面马车上溜了一圈,咋舌道:“她身份可不一般啊…”

“怎么说?”林昇面上一怔。

“你也知道我们商户往来迎客一个不慎就容易得罪人,因此对高门大户的标识也是熟记于心,这位姑娘身上的衣裳虽算不得什么好料子,可乘坐的马车和周边的侍卫,全是国公府出来的。”他指了指马车后头的一个黑色战刀的标识,林昇跟着打眼看去,俊朗的脸上染上几分阴郁。

她、她竟是国公府的小姐?萧国公当年扬刀铁骑闯下了赫赫威名,本身就是皇权之下的第一人,那么即便他考中了状元,只怕也没有资格去求娶林姑娘…只是萧国公姓萧,她为何会姓林?甚至还被将养在澧城这种小地方,难道林姑娘其实是萧家三爷的私生女?

林昇正思忖着,冷不防和马车中另一双眼睛对上,仿佛一道刀光打在身上,他心里激灵了一下,再定睛瞧去,原来不过是只巴掌大的小猪,他面上微红,身为一个男人,竟能被一只猪吓到,好在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转了转眼,见林姑娘分好水袋,亲昵的俯身摸了摸小猪猡的头,还温柔的抱在怀里,林昇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那只猪猡,他嘴里酸涩,坐在树根下挪了几个地方,总想着什么时候起身,上前同她说两句,或是只叫她一声,也好过自己煎熬。

日头微移,已不在正当中,林昇捏着拳头霍的一声起身,耳边却倏地传来一道破空之声,他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下一刻眼前的大树上便‘哆’地嵌了一支利箭,而后又是哆哆哆几声,他身侧的地面也落满了长箭,国公府的几个侍卫面色一惊,立即抽出腰间的长刀抵挡箭雨。

“小姐躲在我身后,不要出来。”乐冀提刀挡在林妙妙身前,咬牙砍断飞来的十几支箭矢,这些长箭力道太大,比战场上的都难抵挡。

林妙妙自小长到大,还从没见过这般场面,脚步竟挪不动一分,生怕自己立马射穿成马蜂窝,听到乐冀的寒声,她忙应了一声,揪住对方后背的衣衫。

沈泽脸色漆黑,他蹬腿从林妙妙怀里跳下地,半空中翻身叼了侧面袭来的长箭,四条短腿虽小,运气轻功来,却每一步都如在空中漫步。

场面一时安静,连射过来的长箭都骤然缩减。

黑脸小猪猡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立在众人身前,顿时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扑面而来,他额上的白毛迎风猎猎,恍若谪猪。

乐冀:“…”这是猪吗?

“富贵…”林妙妙掩唇惊呼一声,她脸色惨白,差点要吓哭了。

远处不知什么人胡喊一声,箭雨铺天盖地般再次袭来。

沈泽的虚影从富贵身上踏出,他现出身形的时候武力虽高,是触不到实物的,所以他现下无法去折断箭矢,只能去杀掉射箭的人。他脚步轻点,身形如行在柳叶上一般轻盈,骤然拔高。

闯入敌群,他手下掌飞不断,顿时前来伏击的黑衣人如羊群里闯入一头猛虎般,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对方人数众多,沈泽虽悍勇,却未能瞬间解决。

他掌心所向,鲜血飞迸,击毙了数十人后,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绿光,极为翠绿的颜色,仿佛带着无尽的活力和生命,他修长的手指不仅没有任何痛感的一寸寸在绿光下融成白烟,反而浑身如泡在温水中一般清爽而舒适。

沈泽动作卡在原地,身侧一周是黑衣人的尸体,有人往这里轮番射箭,从他如空气般的体内穿梭而过。

先是四肢,再是整个半身…

林昇喉中咯吱作响,他扭过头,只见后头大批蒙面人扛着弓箭,一道道往林妙妙所在马车射去,“林姑娘!”也不知的怎么头脑一热,他大喊一声,闷头冲到密密麻麻的箭矢前,伸手将林妙妙摁在身下。

少女洁白光嫩的脸近在眼前,林昇低眸瞧着她,眸色黑沉如蒙着一层薄雾,仿佛就算为她这么死了,也甘心了。

沈泽闻声,虚空中竭力回头看了一眼,登时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