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东良伸手挠挠脸颊:“其实也没变傻啊,你看,连我让那么一两步都看出来了…”

宁念之瞪他:“那你意思是,我现在水平下降了?”

原东良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水平下降和智商下降哪个更让宁念之不喜欢一些,然后果断摇头:“当然不是,你下棋的水平一向高,和我都是不相上下的,现在定然是因为怀了我的孩子,那孩子现在不会下棋,拖累了你了。”

宁念之翘了翘嘴角,竟然相信了这原因。

原东良虚空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别人是一孕傻三年,但他媳妇儿可绝对不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两个人重整旗鼓,摆了棋盘继续厮杀。这次可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是让着媳妇儿,也必得做的让她看不出来才行。可比赢难多了,简直是,头发都要抓掉了两三把。

“先吃点儿东西?”眼看着快到中午,原东良压低了声音问道,点了点城门口的茶摊:“在这儿吃还能讨点儿热水喝,我让人将饭菜拿过去,请店家热一下?”

宁念之点头,去庄子上的那次也是这样的。到城门口的茶摊上买了热水,饭菜都是自家带的,这会儿天气虽然热,但有些饭菜也不容易坏,中午吃的时候冷一些也没关系。

不过老太太和原东良是总惦记着宁念之怀孕这事儿,生怕她吃凉的会拉肚子,所以都是请了店家再次加热一番。

宁念之则是轻声叫了老太太,用帕子揉揉脸,坐了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了。唐嬷嬷很快送来了饭菜,原东良忙着给老太太和宁念之夹菜,又让他们送了热水,这才再次启程。

天色黑透,他们才赶到家。远远就看见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个人,原东良挑眉,扶了老太太的胳膊说道:“祖母,您瞧,祖父心里定是非常惦记您的,还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呢,这大晚上的,可别着凉了。”

老太太抿抿唇,笑了笑:“估计也才出来,就他那性子,才不会在外面白白等着。”

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影就大踏步过来了,不等马车停下,就掀开车帘看了看,正对上老太太的目光,见老太好的坐在马车里,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太着急了些,面上撑不住,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放下车帘。转头指挥原东良:“赶紧的,天色都这么晚了,你媳妇儿还有身子呢,这么干坐一天马车,身子肯定不舒服。”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祖母也上了年纪了,这可是连晚饭都没能用上呢。”

原东良嘴角抽了抽,给老爷子行礼:“祖父,今儿天色已晚,您看,我和念之就先不过去回话了,我先带了念之回去?”

老爷子求之不得,迅速点头:“嗯,你照顾些你媳妇儿,你祖母这里不用担心,我自会照顾。”

跟着马车进了二院,看原东良扶着宁念之走人了,转头看老太太:“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让人抬了轿子过来?”虽说老太太出门之前,也解释了不是因为分家这事儿躲出去的,但这一个月来,府里太清净了,老爷子一个人呆着就会忍不住多想,越想越是觉得自己和原东良没办法比,也不知道那小子是像谁了,天生会讨好女人,将宁家那丫头照顾的妥妥当当,进门半年多了,夫妻俩连一次红脸都没有。

对比之下,想到自己和老太太,就越发的觉得自己是亏待了老太太,越是有弥补心理。又是担心老太太对这次的分家不满意,忐忑之下,言行举止就有了几分和以往不一样。

老太太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后就忍不住绷住了脸,这是又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情?

“累了?”老爷子察觉到老太太的脸色,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抬手:“要不然,我背你回去?”

一句话,两个人同时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云城南边多山,两个人刚成亲没多久,到庄子上避暑,往山里走走,老太太若是累了,不想走了,就会让老爷子背着。

一直到老爷子有了姨娘,两个人的相处,就有了几分客气了。

“不用,爱背谁背谁去吧。”老太太拍开老爷子的手,抬头挺胸的往前走,多大年纪了还想背着人走,真当自己还年轻还有无穷力气啊?

“我这辈子,除了你,就再没背过别人了。”老爷子忙举手发誓,顿了顿,想补充,又怕提了老太太的伤心事儿,更是不敢往下说了,老太太却是有些不在意,再大的悲伤,有了新的期待,就会慢慢的变淡。斜睨了一眼老爷子,继续往前走。

“分家的事儿,你若是不满意,回头我再给东良添置几份产业,我现在还年轻,还能干的动。”老爷子笑着说道,老太太瞪他一眼:“我岂是那眼皮子浅的?若是分的少了,他们三房要是彻底和东良撕破脸,以后东良想要完全接管原家也有些困难,还不如现在,不冷不热,不多不少,就这么处着。”

“是是是,夫人您说的都有道理,是小的轻看了您,小的有眼无珠。”老爷子忙赔罪,又要作揖,那滑稽的样子逗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笑开了,老爷子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感叹又是道歉:“我这段时间,可是想了太多,年轻那会儿不觉得,只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受不得被人说是耙耳朵惧内,现在才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我要面子,又开不了口,那道歉的话就一直说不出来。”

进了房间,吩咐了人摆了晚膳,趁着老太太正在吃,老爷子就正儿八经的站直了身子,认认真真的鞠躬行礼:“对不住,以前是我轻狂了,咱们夫妻一辈子,我做错的事儿太多,怕是我现在说对不住,你也不愿意原谅我了,只是,咱们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你就给我个赔罪的机会好不好?”

这道歉来的太突然,老太太吓的都忘记嚼嘴里的饭菜了,老爷子认真的看她:“你就是不原谅,我这辈子,也不会放你一个人过的,白天吃饭散步,晚上睡觉捏腿,我都要陪着你,你不许拒绝。”

老太太瞪他:“既然我不能拒绝,你又何必问?”

“我总得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才是。”老爷子笑着说道,反正也已经老了,脸皮都皱了,还要脸面做什么?再说,老夫老妻了,打嗝放屁挖鼻屎都在她跟前做过了,说两句软话而已,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老爷子和老太太是其乐融融,那边宁念之却是太累了,连晚饭都没怎么吃,洗澡也省了,直接躺下睡觉了。这一觉睡到大天明,听雪端着盆子过来回话:“廖嬷嬷过来说话,说是和以往一样,早上不用过去请安了,等用午膳的时候再过去。”

宁念之洗漱之后,一边吃早膳,一边听另一个小丫鬟回报事儿,这丫鬟名义上是二等的,但却是宁念之从京城带过来的,比春花秋月在宁念之心里更受信任的。

“三少夫人的娘家兄弟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三少夫人本想亲自来道谢的,只是您和老太太出门去了,所以三少夫人就只是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不贵重,却是三少夫人娘家特意从山里采摘的果子。他们家已经从云城搬出去了,现在住在乡下刚买的宅子里,原先的宅子卖掉了。

“三姑娘和四姑娘走之前也曾来过,将这些东西给夫人您留下了。”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将箩筐端过来,里面放着一些小东西,有两个人自己做的手帕荷包,也有亲手攒的珠花小摆件儿,还有自己觉得好的小玩意儿什么的,装了满满一箩筐。

宁念之捏了一个看,忍不住笑:“你可回礼了?”

“奴婢大胆,先拿了两只簪子回礼。”小丫鬟忙说道,宁念之点点头,将东西放到箩筐里:“这些,先收着,若是有用的着的,就拿出来给我用,用不上的,看能不能摆出来,看着挺有意思的。”

在小丫鬟答应之前,又摆手:“算了,还是全都放起来吧,我贴身用的,还是你们亲手做吧。”

现在想来,忽然觉得将二房三房和四房分出去这事儿,办的有点儿太着急了,不太妥当。若是都在府里,住的近,他们有什么歪主意,赏脸什么坏事儿,自己也能听见看见。

可现在,距离太远,自己可没有猜透揉人心的本事,怕是以后,就得多多提防了。虽然那三房对于分家这事儿,像是已经接受了,但她从来不介意将人往最坏的那方面想。

现在看着是尘埃落定了,可若是原东良没嫡子呢?甚至,是没孩子呢?

论亲疏,论长幼,原东良这一支绝嗣了,不管是过继还是重新选家主,他们可都是有机会的。

宁念之叹口气,看来就是分家,也不能算是彻底安全了,以后也不能彻底放松下来了,还是得早点儿将这府里的下人给梳理妥当才行。

“这几天让你看着府里的人,有那心思浮动的,你可都记下来了?”宁念之想了一会儿,转头问道,小丫鬟忙点头,她说的可不是谁表现的如何,空口无凭最难让人信服,哪怕她是夫人的心腹,也不能胡乱开口,但凭喜好。否则,总有被人抓住把柄的时候,到时候没了夫人的信任,那可就要一切成空了。

“董家的往二房刘嬷嬷那儿送了一百两银子,求的什么事儿奴婢不知道,但董家的留在了府里,原先董家男人是在外院看门的,董家的是二房的促使婆子。”

“翠竹是三房的二等丫鬟,往春花姐这儿送了一个金簪子,现在翠竹是留在府里看院子,照旧是三房的院子。”

“小苗氏身边的陪房嬷嬷…“

一桩桩,一件件,小丫鬟都记得特别清楚。

宁念之将这些人名记在心里,她看了几个月的名册,对府里的关系网是了若指掌,谁家和谁家是姻亲,谁家和谁家走的近,再和现在这些人名一一对上,曲曲折折的事儿也给单独拎出来捋直了想。到底谁是真心留下来的,谁是找借口留下来的,谁是完全不能信任的,谁是能利用的。

想了大半天,再回神就差不多到中午了。原东良和老爷子在衙门,午饭照旧是不回来用的,府里的主子就只剩下宁念之和老太太了,宁念之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有些无聊,就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正和廖嬷嬷说话,看见宁念之就招手:“你正好来了,我还想着让廖嬷嬷去看看你到没到呢,来来来,给你商量个事儿。”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这里面呢,是廖嬷嬷一家子的卖身契,廖嬷嬷相公是账房上的,他们有三个儿子,儿媳也都是在府里,廖嬷嬷的大孙子从小聪明,一直没进府,廖嬷嬷求了恩典在外面念书,是个好苗子,我瞧着那小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就想着将廖嬷嬷一家子给放出去,也免得那小子将来出息了,被人指摘出身。”

自己当官享清福,却留着家里长辈去伺候人,定然会被御史参一本的。

廖嬷嬷哄着眼眶在一边念叨:“都是老太典,要不然,那小子当初也没这个念书的机会,老太太大恩大德,奴婢下辈子做牛做马,照样伺候老太太,到时候老太太可千万不能嫌弃奴婢。”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又对宁念之说道:“廖嬷嬷伺候我一辈子,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离不开她,他们家不是在咱们后巷买了院子吗?回头你让人去请了廖嬷嬷,每天进府来陪我说说话。”

宁念之忙点头:“祖母放心,就是廖嬷嬷不来,也还有孙媳呢,定不会让祖母无聊的。这卖身契的事儿,回头我就让人去办了。对了,祖母,过几天您不是大寿吗?不如,咱们多放些人出去?也算是给祖母积福了。”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之前还想着找借口赶人出去呢,这会儿借口就送上门来了。有廖嬷嬷领头,那些不想出去的人,就是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了。

和资历相比,哪个比廖嬷嬷伺候老太太的时间长?那是真正从小就伺候的,后来当了陪嫁丫鬟,再后来当了管事儿嬷嬷,打小就跟着老太太一起长大的。

老太太挑挑眉,一脸了然,宁家这丫头虽然厉害,却也年轻,她那边动动眼珠子,自己就能猜出来这意思了。二房三房四房刚走,这府里剩下的人,谁知道哪个是被留下来的眼线?

“咱们府里只有四个主子,府里的下人也着实太多了些。”宁念之对上老太太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摸鼻子,干笑:“索性就放出来一些,万一有那读书或者习武的好苗子,咱们也不耽误了人家是不是?”

老太太点头:“行,这事儿你看着办吧,我既然说了这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那就不反悔,你管事儿呢,我也不胡乱插手,也免得出现一件差事两个命令的事儿,只是,你现在还怀着孕,我这寿辰也不是整寿,你只放了人就行,可别大办了。再者咱们刚分家就办寿,也不是很好听。”

宁念之有些犹豫,这事儿可不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祖母…”不等宁念之说话,老太太一摆手:“我做寿,所以这事儿就得听我的,不是不办,就咱们四个人吃顿好的,再放些人出去,再往寺庙送一些米粮施粥,这可比大办一场,将银钱撒出去强,又能给我积福,又能给我没出世的重孙子积德,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事儿了。”

“这事儿,我得和东良商量一下才行,祖母也知道,东良一向孝顺,我这若是提前应了祖母,回头东良可要生我气的,祖母心疼心疼我好不好?东良一生气,我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宁念之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逗的老太太哈哈大笑:“你这皮猴,东良若是舍得和你生气才奇怪了,再者,就是生气了,难不成他还能打骂你?要真是这样,你就来祖母这儿,祖母给你做主!”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老太太也真没再说办寿的事儿。

吃了午饭,宁念之就说要去逛园子:“这新的园子才修整好,那图纸和实际上的样子是定然不一样,咱们散散步,也消消食儿,祖母说好不好?”

老太太没有不愿意的,当即就和宁念之一起出了门,去园子里散步。

出了正院就察觉出来有些不太一样了,以前呢,老太太这边是更偏向于庄重,屋子规规矩矩,种的树也是十分有讲究,都挑选的笔直高大的树木,夏天确实是凉快了,但太过于阴凉,连人进了院子都不敢怎么大声说话。

现在,高大的树木没怎么挪动,但下面铺了两条,五颜六色的,硬是将这院子点缀的有了几分活泼。

连院子都有了这样的变化,那园子里就更不用说了,两个人性质更高,期盼也更大了些。果然,进了园子,就觉得眼睛有些不太够用了,真是看哪儿哪儿好看,这假山放的是地方,这花儿种的够好看,这石子路铺的雅致有趣,这池塘挖的刚刚好,这亭子建的是锦上添花,老太太忍不住啧啧了两声:“难不成,咱们原家的姑娘,还出了两个园林大家不成?这园子虽说是师傅们盖的好,可也缺不了咱们原家两位姑娘的图纸啊。”

宁念之也笑:“要真是这样,说不定两位妹妹的前程,可就能更上一层了。”有才华的女孩子,那是本身的本事,哪怕是庶出,都会有慧眼之人看中的。

老太太点头:“既然那两个女孩儿知道讨好你,回头这婚事上,你也给看着点儿,不说让她们嫁入权贵之家,至少,能堂堂正正的当家作主,能不被拖累的享个清福。”

第140章

“今儿叫你们过来,是有件儿好事要宣布,过几天呢,就是老太太的寿辰,老太太心善,就想放了一批人出去,销掉奴籍,放为良民,你们是正好赶上这机会了,若是有想赎身的,只管来和我说。”宁念之笑着说道,又弹了弹自己手里的名册:“你们几个人呢,是劳苦功高,或者平日里做活儿仔细,赏金银什么的太过俗气,不如赏一个出身,所以,这卖身契,你们就自己拿回去吧。”

话音一落,众人就都愣住了,片刻功夫,就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扑倒到宁念之跟前开始哭号:“少夫人心善,还请给我们一条活路,良民的出身是好,但我们无亲无故的,就这样被赶出府,怕是也活不了多久啊。”

宁念之挑眉:“你这话奇怪了,当今皇上圣明,知府大人也是清官,更不要说老将军和东良了,从不做那欺压百姓的事儿,我见外面的百姓也都过的挺好的,怎么轮到你们就成了没有活路了?”

那人有些语塞,但立马就又找到了借口:“倒不是怕被人欺负,只是我们不懂怎么在外面讨生活,奴婢一家老老小小都是在府里的,打小开始学的就是怎么伺候主子,这忽然被放出去,不管是种地还是经商,没有经验,怕是都做不好,一时半会儿的,有府里主子赏下来的银两倒还能过,但天长地久的,可怎么办?”

宁念之笑了一下:“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这村子里不都有那种长寿的老人吗?或者那经验丰富的行商,你们多请教一番,总能学点儿东西的,再者,上了年纪的是学不会,可那小孩子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上手最是快了,难不成,你们愿意耽误了自家孩子?若是好好念书,将来说不定能改换门庭呢。”

那人还想说话,宁念之摆摆手:“廖嬷嬷昨儿已经带着家人回去了,这日后再上咱们府里,就成了正正经经来拜访的老封君了,难不成,你们竟是半点儿不羡慕?”

这话一说出来,那本来想哭喊自己伺候主子多长时间,舍不得主子的人立马被噎住了,瞪着眼半天才苦笑道:“夫人可真是开玩笑,若是家里小子有这个天赋,哪怕是砸锅卖铁,老奴也早已经…可惜家里的小子却是没福气的,这辈子也就只会伺候人了,还请夫人看在老奴祖上三代都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就留下老奴一家吧。”

一个求情开了头,剩下的也就都忍不住了,一时之间,哭喊的声音,求饶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宁念之揉揉额头,她一开始还想着和平解决了这事儿呢,现在看来,大约是和平不了了。

“这些东西,你们看看。”宁念之朝后面伸手,听雪立马抱着一叠纸张出来,念着名字发下去,有不识字的,听雪还要好心的给念一遍儿。

只两三个人过去,一群人就都跟着变了脸色,再看宁念之就不像是以前那样不放在眼里了,而是带着几分惊惧,这些证据,足以将他们一家子全送到大牢里去呆着了,连死刑都快够了。

“若是你们安安分分的走呢,我这儿,也准备了送行的银两,若是你们不愿意走…”宁念之掀开左右两边的盘子,左边盘子里摆放着闪着青光的银锭,右边盘子里则是盘着一条鞭子。

只看一眼,众人的目光就都跟着有些偏移了。

宁念之满意的笑了笑,看听雪,听雪拿出卖身契,一个个念,被点到名字的,就乖乖的上前领了自家的卖身契,顺便得了听雪递过来的银子,安安静静的给宁念之行了礼,然后告退走人。

“二夫人还是小瞧了这位大少夫人,之前还说让我有事儿找赵家的呢,现在好了,赵家的一家子都被赶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事儿可怎么办?”

“怎么是只剩下你一个人呢?还有我呢,只咱们两个,一个在外院,一个在内院,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做事儿了,大少夫人身边的唐嬷嬷也是个有能耐的,大少夫人连外面做的衣服都不穿,更不要说这来源不明的吃食了…”

“两位姑娘,我们少夫人请两位过去说话。”两个小丫鬟站在墙角正嘀嘀咕咕,忽然背后就有人幽幽的说了一句:“还请两位姑娘快一些。”

两个小丫鬟都快哭了,这可怎么好?谁知道这人在后面站了多久了,是不是将自己说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了,万一告状了怎么办?

映雪却是脸上带着笑容,半分心思不透,那两个小丫鬟没办法,只好跟着往宁念之那边去。拿了卖身契的人已经走完了,院子里空荡荡的,宁念之端坐在廊檐下的太师椅上,唐嬷嬷站在身后,春花秋月站在两边,听雪抱着盒子站在下面。

见映雪领着人过来,听雪就侧头看宁念之,宁念之上下打量了两个人一番,伸手指:“三个选择,第一个,我送你们去二老爷府上,第二个,我给嫁妆,你们回去备嫁,以后也不用来了。第三个,拿着卖身契走人,你们现在来说说,要选哪一个?别哭啊,若是没点儿证据,我也不会将人赶出去的,咱们心知肚明,你们也不要让我再说出来什么更不好的选项来,识趣点儿才能活的更长久点儿,来,说说吧,选哪一个?”

能被二夫人留下的,肯定不会是那种特别蠢笨的,虽然二夫人也不怎么聪明。两个小丫鬟立即就做出了选择:“第,第三个。”犯了错,少夫人能给挑选出什么好夫婿来,就是带了嫁妆,怕也是被磋磨的命了。

听雪在一边问道:“名字,年纪。”

等报上来,立马在盒子里翻出卖身契递给她们,顺手在花名册上画勾。销掉奴籍这事儿,可不是将卖身契还给本人就行了的,还得自己上衙门去说明,衙门这边也要原先的主子给的准信才可以。

否则,哪怕是没有卖身契,只要衙门那边没销掉,回头报个逃奴,照样能将人给追回来。

“夫人,接下来还去哪儿?”两个小丫鬟出了门,映雪立马换了神色,兴冲冲的问道:“夫人,您太神了,您怎么知道那儿有人,还是二夫人留下来的探子?”

宁念之一脸严肃,我自己听见的你会信吗?算了,你大概是不信的,那我也就不说了。

闭着眼睛再次聚精会神的听起来,越是忙乱的时候,也越是人心浮动,也越是容易出岔子,暴露自己的身份。从早上开始遣散那些早有证据的,到这会儿,已经抓到了三拨人手了。

听雪也凑了过来,看了一眼廖嬷嬷,颇有些担忧的压低了声音:“少夫人?”

宁念之抬眼,听雪将名册递给宁念之:“府里就剩下二百来个人了,够不够用?”

宁念之伸手在名册上弹了一下:“这府里,总共也才四个主子,二百来个人难道还不够用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看大门的得至少有六个吧,老爷子身边至少有八个吧,大少爷身边有六个,老太太院子里管事嬷嬷得两个,大丫鬟得四个,二等丫鬟得四个,三等丫鬟得八个,粗使婆子得四个,这都多少了啊,还有少夫人您院子里的,还有针线房,茶水房,车马房,账房,哪个不得要人?采买上,厨房里,花园里,每个空着的院子里得有人打扫吧,就是锁起来,也得有人去清理打扫是不是?至少一个院子四个人,这府里可是有八个院子呢,还不算小院子。”

听雪絮絮叨叨的掰着手指给宁念之算:“您这边刚赶了人出去,那边立马买人,这传出去,定会有人议论说之前的事情有猫腻的,夫人您看,咱们是不是先等等?”

宁念之捏着名册没说话,刚才听了半天没听见什么有用的东西,大约剩下的钉子没多少了?或者,剩下的都是藏得很深的,再或者是很聪明的,藏的深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分辨出来的,很聪明的说不定能化为己用。思量了一会儿,点头,将名册交给听雪:“下午管事嬷嬷们来回话的时候,带着名册过去,剩下的人,也得安抚几句才行。”

听雪忙应了下来,扶了宁念之起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少夫人,是不是去老太太那里?”

宁念之点头,带着人过去,就见有个胖胖的嬷嬷守在门口,一见了宁念之就笑道:“少夫人过来了?老太太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您进去吧。”

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太一早就让老奴在这儿守着,除了大少夫人,其余的不管是谁来,都被拦在外面了。”

宁念之脸上露出了点儿笑容:“还是祖母疼我,也多谢平嬷嬷了。”那些拿了银子的人,也不一定是特别愿意走的,这边应了宁念之,那边就来找老太太告状,有些确实是积年的老人儿了,在老太太和老爷子跟前伺候多少年了,说些以往的话,也最是容易让老人家心软动摇了,一旦有这样的事儿,那回头是找宁念之求情还是不找?

找吧,那宁念之的威信往哪儿放?不找吧,上了年纪还能有几天活头?又着实心软,上了年纪就总想着要积福积德,能饶过就饶过,陪着追忆往事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很凄凉?老太太索性就直接派人来守门,谁来也不见。

宁念之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心里也是很感动,能遇上这样的太婆婆,也是她这辈子有福气了。说起来,这辈子,从出生开始,她就是太有福气了。

不光有老天爷的恩赐,爹娘还活着,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婆家的人又都通情达理,现在又分家了,说出去,怕是天底下所有当儿媳孙媳的人都要羡慕自己了。

吃穿不愁,有钱有权,当家作主,不用立规矩,每天睡到自然醒,没有姨娘通房闹心,两辈子的运气全都用在这一场婚事上面了。

因着太感动,进了屋,宁念之就抱着老太太撒娇:“祖母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祖母了,要不然,就让我当祖母跟前的一个小丫鬟吧,我想帮祖母端碗夹菜,想帮祖母倒茶递水,想帮祖母捶背捏肩。”

老太太忍不住笑:“你可别抢了小丫鬟的活儿,别人该以为咱们家连个小丫鬟都养不起了,这还是轻的,最重要的是,你可别累着我的重孙子了,你若是真是想感谢我,就好好养身子,年底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宁念之脸一红,将脑袋埋在老太太的胳膊上:“祖母到时候会不会只心疼那小子,就再不疼爱我了?”

老太太忍不住笑:“多大人了,还惦记着和小孩子吃醋!你这心啊,就放在肚子里吧,不管有几个小子,我都只疼爱你,你才会我心尖尖上的人。”

刚说完宁念之就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那可不敢,回头祖父得看我不顺眼了,我也不贪心,祖母还是将我放在第二位吧,不,第三位吧,要不然,东良也该吃醋了。”

“你个促狭鬼!”老太太戳宁念之的额头,祖孙两个说笑了一番,老太太才问起撵人的事儿,宁念之也不隐瞒,连名册都让老太太看了:“我想着这府里剩下的人不多了,那些个边边角角的院子,是不是暂时给锁上?剩下的大的,就多种些花花草草,换了名字,比如说芙蓉园啊,里面就种上芙蓉花,百合园啊,就种了百合花,还有合欢花,木槿花什么的,花草多了,除了平时赏景,也还能换钱啊,一个院子安排两三个婆子就行了,祖母您觉得如何?”

这花花草草,卖给做胭脂的,或者做香料的,都是一笔银钱,蚊子腿虽小那也是肉。

老太太摆手:“我不管这些事儿,你自己看着安排,来来来,坐着,中午想吃点儿什么?”

宁念之掰着手指数了两三道菜,老太太不满意:“太少了,你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得多些才行,再点两个,咱们自家人吃饭,你可不用给我省着。”

“祖母,看您说的,我是那种节省的人吗?两三样是样数少了,可份量是一点儿都不少啊,再者,难不成不是我点的菜,祖母就不让我吃了?”宁念之忙笑着说道,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老太太。

吃了午饭,宁念之懒得走动,索性就在老太太这里睡了个午觉。起来再去听管事嬷嬷们回话,然后再陪着老太太到园子里转两圈,天色微微黑的时候,祖孙俩回去,让人准备晚饭,再等到老太爷和原东良回来,小夫妻手拉手的回自己院子,老头子老太太则是絮絮叨叨的话家常。

经过宁念之这一清理,府里的人少多了,也就安静了许多。虽然二房三房和四房的钉子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但宁念之也没放下戒心,吃穿都不经外人的手,唐嬷嬷也是每天都要查看。

这样到了六月,老太太的大寿。老太太自己说是不想大办了,但老爷子现下是一心想补偿,非得请了亲朋好友,原东良又担心会累着了宁念之,就和宁念之商量着是不是请个人过来帮忙。

三姑娘和四姑娘交好,但偏偏这两个是小姑娘家,也没怎么学过管家这事儿。思来想去,还是三少夫人吧。正好,三少夫人娘家的事儿,宁念之还想详细问问呢。

可这事儿报到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就被打回来了,还迁怒了老爷子一番:“你就是看不得我舒服自在,好好的寿辰,咱们自家人吃顿饭不行吗?清清静静的,非得请了人来闹腾,我又不是那三十来岁的人,喜欢看个热闹,我这年纪了,受不住那些吵闹,就听我的,不许版!要不然我给你你没完,你今晚上就睡书房吧!”

老爷子脸色瞬间僵住了,原东良和宁念之是晚辈,不好光明正大的看老爷子的玩笑,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看地,两个人齐齐装哑巴。老爷子眼角扫过他们夫妻俩,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又有些尴尬,摸着胡子轻咳了一声赶人:“没听见你们祖母的话吗?不许办了知不知道?没点儿眼色,都回去吧!”

两个人赶紧起身告辞,出了门才听见老爷子挑好的声音:“别生气啊,我就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嘛,趁着生辰多闹腾闹腾,将你那些老朋友们都联系起来,也好走动走动,既然你不愿意,那这事儿就算了,别生气好不好?书房太冷了…六月?咳,我上年纪了,六月的晚上也是很冷的,阴森森的,还是别去了好不好?”

宁念之忍不住笑,原东良侧头看她,又看她肚子:“孩子在长大啊。”

“那是肯定的啊,一天天都在长。”四个月了,也显怀了,大夫说,都能把出来两个脉了,再有六个月,这个世上,就要多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若是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