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雨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方便留在这里,便对欧阳暖微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他隐隐知道肖重华和这两个女子有某种奇异的关联.发生这种是.他必须告诉对方!可是肖重华已经足足消失半个月了,他走的时候说今天回来,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产婆又看向欧阳暖,欧阳暖皱眉.道:“我就在这里!”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产婆一愣,不再坚持,立刻对红玉喊道:“把炉子生起来,烧一壶开水放在那里。把凡是你能找到的毛巾都拿来.一定都要找来,而且动作要快。去吧!”

看到林元馨的脸色越来越白.欧阳暖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她紧紧拉着林元馨的手,心中无比的痛苦:“都是我害你的,我为什么要激怒他?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她激怒了肖天桦,他也不会杀贺雨生,若不是因为这样,表姐也不会被人撞倒。欧阳暖已经将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湮灭,平日里冷静聪明的头脑也变得混沌。

离林元馨的产期还有半个月,她现在却因为突然摔倒而早产,当然是痛苦万分的。时间缓慢地流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林元馨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痛楚已经弄不清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终止?痛的感觉,把所有其他的感觉都淹没了。全身四肢百骸.几乎无处不痛,连头发指甲都在痛。她知道,欧阳暖在为她担心,所以她尽力咬着牙.不发出可怕的叫声......可是.汗与泪齐下.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她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意识,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也宁愿死去.立刻死去.以结束这种撕裂般的.无休无止的痛!眼前一直有很多张面孔在晃动,这些面孔,像是浸在水雾里,那么模模糊糊的,飘飘荡荡的,隐隐约约的。她依稀看到肖衍,看到沈氏,看到老太君......这些人在她眼前,像走马灯似的不停的转。可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太过渴望产生的幻觉罢了.眼前只有产婆.只有欧阳暖,只有红玉......蓦然间,那撕裂般的痛楚又翻天覆地般的袭来,她被这强烈的痛楚又拉回到这个世界,听到欧阳暖在喊她的名字,红玉在用冷水泼她的脸.产婆在掐她的人中,并且试图往她嘴里塞着人参片......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正挣扎着要来到这个世界。

产婆满头是汗,对欧阳暖道:“不好,孩子是头上脚下,转不过来!”

欧阳暖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怕.她几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产婆到底是经验丰富,稳了一下神,又慢慢把孩子的腿给送进去了,然后慢慢在里边复位,并且寻找着另一条腿,等再拽出来的时候,产婆的脸更白了,居然是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先出来!横生倒养就是说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是横着的.头部无法转下.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

欧阳暖并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更不知道生产的过程这样可怕,她死死,盯着产婆,目光几乎像是两块寒冰:“现在怎么办?”

“这.....我没有办法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住一个!”产婆急切地道。

欧阳暖闻言,全身都在抖.如同筛糠。

红玉的眸子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双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表姐有多么看重这个孩子,欧阳暖比谁都要清楚.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不管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一定会有人痛苦!她只恨自己的理智一下子都烟消云散.目光盯着林元馨的面孔说不出话来.就在她即将说出要保住大人的时候,林元馨突然抓住她的手:“我......要孩子......一定要留下孩子!.,

欧阳暖的泪水模糊的眼眶,她的面容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悲戚,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可怕的意志力,她近乎冷酷无情地道:“不.要大人.一定要保住表姐的性命!”

“去找剪子和刀!”产婆大声道。

红玉快步走出去,跟正好赶过来的丫头们撞在一起,连忙斥责:“听见产婆的话没有,还不快去!”

丫头找来剪子和刀,产婆看见欧阳暖站在里面,脸色都已经变得惨白,林元馨疼得厉害时总是要把握住欧阳暖的手.但是她抓得那么紧,几乎要把骨头都捏碎了,这时候欧阳暖的手已经青肿起来.快要不能动弹了,产婆赶紧用力掰开林元馨的手,迅速道:“这种场面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看?快出去!”

欧阳暖没有再坚持.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对失去的结局.如果孩子保不住,大人同样保不住呢?她该怎么办?产婆要用剪刀搅碎那个孩子,然后再把他弄出来.欧阳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强烈的震撼与痛楚,快步走了出去.她要去找人.不管是谁,救救表姐!

一出门,却撞上了贺雨然,他立剂道:“我刚才没找到重华,但是我已经给他留了口讯,现在告诉我,萧夫人怎么样了?”

欧阳暖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过,她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好半响才道:“产婆说只能留下一个......”

贺雨然握紧了拳头,”让我进去看看!”

欧阳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是个大夫,让我进去。”

欧阳暖咬紧嘴唇.这时候.什么也比不过表姐的性命重要,哪怕要身败名裂,也总比命没了好,她当机立断.快速冲进屋子,大声道:“所有的丫头都下去,这里有我和红玉在就好!”

丫头们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欧阳暖的面色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下去!”

丫头们不敢再坚持,一个接一个退了出去。欧阳暖看她们全都走了.才对门外道:“进来吧。”

产婆正忙着用热水烫剪子、刀子,打算消了毒就要动手了,用看到贺雨然走进来.惊得目瞪。呆:“男人怎么能进来!这是什么地方!老天啊!”

欧阳暖的眼睛在燃烧,脸色却苍白如纸:“住口!他是大夫。”

“可是 “产婆还要说话.欧阳暖冷漠地道,”这种时刻还讲究什么避讳,若是我表姐的命没了.谁敢承担这个责任!”

产婆愣住了.额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落,贺雨然已经快步上前去了.床上的林元馨已经奄奄一息。她的脸色,已经和一张纸一样的白,汗水已湿透了头发和枕头.嘴唇全被牙齿咬破了,整个人已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

婴儿的小脚是又软又嫩.要是劲儿使大了.稍不留神就可能使孩子落下残疾。可这孩子现在是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眼瞅着就得憋死.怎么办呢?贺雨然狠下心来,他回头问道:“有没有簪子?” 欧阳暖一愣.随即就把头上的发誓拔下来递给他.那菩子又细又尖,贺雨然拿起誓子,冲着婴儿的小手心就扎了过去.扎完了小手就扎脚心,一连扎了几下.由于条件反射,孩子一疼.居然缩动起了手脚,他又趁势一送.就把孩子的胳膊和腿又给送进去.接下来就再重新复位.去找孩子的双腿。 欧阳暖在林元馨嘴中又塞进一片人参。”表姐,你必须清醒着才能用力!”....支持下去!不要放弃!咱们闯过这么多难关,不要在这个时候发放弃啊!”林元馨听到欧阳暖说的话,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不断滴落到她的脸上.她努力大睁着眼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努力按照她的吩咐,一遍又一遍的去做。

产婆看的目瞪。呆,贺雨然冷声道:“还不过来帮忙!”产婆这才冲过去,帮着贺雨然,一通折腾终于把孩子顺利带了出来。虽然没有脐带绕颈.但是由于羊水已破,又长时间憋在娘肚子里.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憋得浑身青紫,眼瞅着就不行了。

“是个儿子!”产婆提着婴儿的双脚,狠狠的连拍了几下屁股.但是孩子还是没有哭声出来。

“快,把孩子放平!”贺雨然连声道。产婆惊讶,贺雨然已经把孩子平放到旁边,先是掰开小孩的嘴,低头嘴对嘴的把孩子嘴里和鼻子里的脏东西给吸了出来,接着又往孩子嘴里吹了几口气,这才重新抱着孩子打了几下屁股”,哇.,的一声,孩子终于哭了......

这样的举动,连欧阳暖都看得呆了.这孩子浑身血淋淋的,不要说贺雨然只是个大夫,他就算是孩子的亲生父母,也绝做不到如此。如果今天肖衍在这里,他唯一会做的选择就是,保住孩子.放弃林元馨。

孩子浑身仍旧是青紫的,贺雨然沉声道:“冷水,快取冷水来!”

现在哪里来的冷水?欧阳暖一顿.立刻对红玉吩咐道:“去打井水.快点!”

井水打来后,贺雨然先从盆里取出一棒冷水按在孩子身上上下搓探,等到浑身都搓遍以后.就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将瓷瓶里面的丹药揉碎,然后继续在孩子身上探搓,反复几遍之后.孩子身上的淤青居然渐渐变浅了.孩子的呼吸也渐渐顺畅平稳了许多,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产婆做了后续的清理工作.由于疲惫和失血过多.林元馨已经出现了昏迷的症状.贺雨生帮她把过脉搏,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林元馨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实在是太累了,贺雨然和产婆都已经离去了.欧阳暖坐在灯下.看着乳娘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她慢慢站起来.走了出去。

今天一天,她实在是从未经历过,再活一次.她以为什么都能够掌握,可是偏偏.她掌握不了老天爷的旨意。今天,林元馨若是就这样死去,她绝不会原谅肖天烨,也绝不会原谅自己!就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林元馨和孩子都在死亡的线上打了个转儿.好在她活了过来!欧阳暖叹了口气,冷风吹过她的脸面,终于让她慢慢镇定下来.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就在这时候,一个面目陌生的小丫头突然跑过来:“欧阳小姐.您在这儿啊!奴婢到处找您呢!老夫人伤心过度,现在还卧床不起,听说萧夫人生产了.想要请您过去问问情况呢!”

欧阳暖从凉亭里站起身来:“好,我过去看看。”

小丫头弓了弓身:“是。奴婢在前头带路,您脚下仔细些。”

从这里到贺家老夫人的正屋.要通过那座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路稍微有些崎岖,欧阳暖想起假山后就是那座神秘的小楼,心中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走到一半,突然顿住脚步:“你是贺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二少爷没了.老夫人着身边的四个丫头都过去二夫人那里帮忙照料.奴婢是临时替上来的,原先在前院词候的。”小丫头伶牙俐齿.说的十分在理.可是欧阳暖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路越走越不对,眼看就要从小楼门前经过.一股大力突然撞向欧阳暖的腰部.她突然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柔软的身休上,不由得吓了一跳。

前面站着的,是披着厚重面纱的贺家婷。

欧阳暖冷冷地向后看了一眼.那小丫头果然已经畏缩地退出去了,她回过头看着贺家婷.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出人意料的,贺家婷低下头去,欧阳暖分明听到她无限悲伤地长叹一声:“你这张脸实在是太美了,连女人看了都心动,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你。

欧阳暖知道,自从贺雨然回来后.揭穿了毛氏预备李代桃僵的把戏.这一对母女就此沉寂下去,就连毛氏也很少在她面前出现。

贺家婷继续往下说:“我原本也有一张漂亮的脸.引得平城多少豪门公子趋之若骜.可是.几年前,一次意外的火灾毁了我一一我的脸烧伤了。从此后我就秘密地住在这幢小楼里.宁可人们认为我一直生病不能见风。”

她的语气哀戚,听得出来并不是在说谎。欧阳暖心底涌起一股同情之心.最重要的是,贺雨然刚刚救了林元馨的性命.而贺家婷是他的亲妹妹,纵然她曾经不怀好意,欧阳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静静地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而且我要谢谢你的大哥,如果不是他.今天我的表姐一定会很危险。”

没等欧阳暖说完.贺家婷冷漠地打断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她仔细地盯着欧阳暖的脸,目光带上一丝隐隐的漠然,”可惜他治不好我的脸.只能留下我的命而已。”

欧阳暖的微笑,在贺家婷看来会是一种讽刺,欧阳暖明白这一点,更不想刺激她,所以她道:“贺小姐,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扭转的。”

贺家婷完全像是在自言自语:“本来你要是乖乖听话,暂且做我的替身该有多好,这样我就能顺利嫁给方恒,等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想要抛弃我也不可能了。可是大哥坏了我的计划.他竟然告诉方恒说你并不是贺家婷!

欧阳暖微微皱眉:“这种事情,如何隐瞒都隐瞒不了多久的。”更何况,肖重华一早已经知道了真相。

“我不管,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人就爱上他了,我绝不允许别人破坏我的计刮!”贺家婷的目光带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疯狂.”好在我有了新的主意......”

欧阳暖从未被人用这样可怕的眼光盯着.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冷沉:“你想要干什么?”

“大哥说过.将来如果有美丽的女子过世.他会想办法买来那女子的脸皮.剥下来给我,到时候我就能有美丽的面容了。”贺家婷的目光越来越可怖,越来越疯狂,她不由自主靠近了欧阳暖,”可是他一直叫我等,一直叫我等!两年前等到的那一个,竟然失败了!大哥说血液不相容,让我继续等,可我等不了了!你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世上还有多少比你更美丽的女人呢?方恒一定会喜欢你的脸!他一定会的!”

这样的疯子,你不能和她说任何的道理,因为她根本不会听你理论,更不会相信!欧阳暖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换脸这种事根本是闻所未闻,你竟然也会相信?”

“相信,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相信!否则我就会不人不鬼的活一辈子!这件事情娘不肯帮我,祖母也不理我,只有靠我自己!”贺家婷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欧阳暖的肩膀.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强烈的恐惧和危机意识让欧阳暖的身上道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她瞬间把比她更高大的贺家婷猛地扑倒在地。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的膝盖就顶住了她的脖子,贺家婷拼命地挣扎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看着欧阳暖。

贺家婷身材很高大,很快欧阳暖就觉得自己压制不住她了。这小楼里不只贺家婷一个人,欧阳暖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等待着她,她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恐惧!她不想就这样结束!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要做的是快刀斩乱麻.迅速制服这个贺家婷.但贺家婷并不是柔弱的少女.不过一瞬闻的犹豫,她整个人已经将欧阳暖压在地上,手已经攀住了欧阳暖的胳膊,卡住她的脖子。

好凉的手啊,简直像是一块冰,透过衣领都能感到一阵寒气!

贺家婷的双手突然用劲,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服住下掐去.从左右两面紧紧地卡住了欧阳暖的脖子。她的动作是那么突然而利索,欧阳暖来不及挣扎,已被她卡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贺家婷说话的声音却已变成一昏哭腔。她简直是在苦苦哀求:“求求你,帮帮我,好吗?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来越可怜,但是在欧阳暖脖子的手也越来越用劲,整个身子都几乎压在她的身上。

欧阳暖视线却开始模糊昏暗.只觉得周围一片虚浮。就在她快要脱力的时候,突然一道极为猛力的拉扯.将贺家婷一下子从她身上甩出去!接着一个人将她抱起来,陌生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欧阳暖深深一怔,仰起头,以惊悸未平的眼接纳了他俊美的脸。肖重华的一绺鬓发从冠中逸出,他说话的节奏很快.像是失去了往日里的镇静:“没事吧!”

欧阳暖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重重地咳嗽个不停。此时此刻,肖重华的双手无法控制似地颤抖着,面色发青,竟是一派惊惧之色:“贺家婷.你要干什么!”

正文 119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贺家婷盯着肖重华说:“方恒……要是她也烧成我这副模样,你也就不会丢下我去爱她了。”说到最后,她的脸上流露出极大的遗憾。

肖重华从未有这样的感觉,当他看见贺家婷要杀死欧阳暖的时候,一种躁怒之气不由自主冲入五脏肺腑,此刻听了贺家婷的话,他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像要爆裂似地“嘴蹦”直跳。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才冷冷地说:“如果你今天就是要我来听你讲这些,那么,我要告辞了。临走前,我要告诉你,即使她的脸被火烧伤了,我也仍然不会讨厌她。因为,大火毁灭不了她的灵魂,她的性子,而这些,才是最可爱的。”

肖重华扶着欧阳暖,大步朝门口走去。

但是贺家婷已从地上跳起,赶过来,拦住了他:

“不.别走,方恒,求你……”

她突然跪倒在地上,两手紧紧拉住肖重华的衣摆,哭着哀求道:“求你,别这样丢下我就走。无论如何,再给我一个机会,你不是有求于贺家吗,只要你答应娶我,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这个女子,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变得这么疯狂,欧阳暖看着贺家婷,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她竟然无法产生恨意,也许在前生,她也曾经为了苏玉楼而疯狂,做出了很多愚昧可怕的事情。 肖重华紧皱着双眉,捏紧了拳头,闭上了眼睛,沉重地说:“你起来。”

贺家婷仍跪在地上,抓住他衣摆的双手也不肯松开:“那,你答应我不走……”

“你还有什么话,就请快说吧。”

贺家婷这才站起身来,她盯着肖重华,缓缓地道:“我知道你在和我父亲商量什么,也知道他还在犹豫,若是你答应娶我,平城贺家粮仓里头的一百万石的粮食,我保证,我爹一定会双手奉上!”

一百万石粮食?欧阳暖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心中电光急闪,皇长孙在打仗,粮食是迫在眉睫的,可是肖衍毕竟攻占了那么多城池,他的部队更是占城为据点,几乎遏制了所有秦王军队得到当地供给的可能,按照道理说,需要远途运粮过去的人是秦王才对,难道说……她看了肖重华一眼,目光中满是惊疑,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不知为何,欧阳暖觉得近日发生的事情仿佛变成一团乱麻,令她无法理出头绪,也许表面看来,太子和皇长孙退避的太容易,反倒叫她心中生了无限的怀疑……

“很抱歉!”肖重华慢慢地道,“这件事情,只是一场心甘情愿的交易,若是令尊执意不肯,我不勉强!”

贺家婷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把你夺走?”

“我警告你,不要再伤害她!”肖重华想了一想,口气严厉地说:“再要捣鬼,我立即命人在平城贴满你的画像。除了丢尽脸面外,你别想再得到任何东西!”

肖重华再也不想多留片刻,他毅然扶着欧阳暖离开。

“方恒,你回来!你快回来!”背后传来贺家婷的话语,声音是那么阴森、冷酷、恐怖,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从小楼里走出来,肖重华才松开欧阳暖,口气竟是说不出的严厉:“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知不知道她是个疯子!若是我晚来一步——”

欧阳暖眼圈早已红了,只是她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心中的痛苦,不得不强自露出一个笑脸,用那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那一刻,对肖重华来说,这样的画面无疑是残忍的猛兽,一口一口无情地撕咬着他的心肺。他力持着镇定,可心疼的感觉却难以抑制,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知道她是个倔强硬气的女子,不愿被人看轻,不想对人示弱,他便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暖儿,”他没发觉自己已经换了称呼,“你要来见她,怎么不先知会我一声?”看着她明明泫然欲泣,却还强挤出笑脸的模样,他心底被狠狠揪痛的地方仍然近乎烧灼地痛楚着,可却又不得不做出微笑的表情,纾解她的紧张。一步一步走近,见她低下了头,踌躇的模样,他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只是上前,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不要紧的,她不会再伤害你。”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

可惜,欧阳暖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垂着头,强抑着惶悚悸痛的双眸,脑海中一片茫茫地惶然,心里突然有一股惶惑蓦然翻了起来,低低地开口:“那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们设计的,是不是?”

肖重华的心跳因着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而漏跳一拍,眼不由自主地地眯了起来,那一向内敛的眸中,突地就渗出一缕毫不掩饰的受伤,可是,对着欧阳暖所说的话,却是一丝一毫的痛楚也嗅不出来,有的只是无尽的温柔与包容:“不要多想。”

只是一句话,欧阳暖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林元馨那样相信肖衍,所谓的相信,不过是她一个人编织的感情光环,那所谓的妥善安排,也不过是利用、谎言和伤害交织而成的网,留下了痛不欲生的疤痕。在垂死边缘挣扎回来,换来的不过是丈夫的欺骗与隐瞒,若是林元馨知道了这一切,她要如何面对?

“我们只是棋子,我,表姐,镇国侯府,贺家,所有人,都是肖衍的棋子,所有的一切,他早已计划好了,包括秦王的反叛。”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无形喷洒在空气中,她闭着眼,低低地开口,像是极力压抑着她所有的不安,最终,她揪住肖重华雪白的衣袖,却是像个孩子似的浅浅啜泣起来,字字皆是真情流露的哀求,一字一字,那么清晰:“告诉我,他根本是早有预谋的是不是?” 肖重华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痛苦,不忍看她的表情。

欧阳暖看着他,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的声音激动:“他疯了吗?就算他不在乎表姐的性命,太子妃是他的亲生母亲,皇后是他的祖母,他设局给秦王,最后却让他的亲人,那些真心爱着他的女人承担痛苦?!”

在欧阳暖看不到的角度,肖重华咬住牙齿,将最深沉的痛苦深藏其中,带着冷冽的寒意,透彻骨血地冷。他也只是这棋盘上的棋子,当他从京都九死一生地回到仓州,当太子将一切都告知他的时候,他连杀了肖衍的心都有!原来,他们都只是肖衍的棋子!他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那个英明睿智的皇长孙早已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政客!

肖重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要将肖衍碎尸万段,皇后是向来疼爱他们的祖母,太子妃又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人,在肖衍的计划中,并没有为她们考虑一丝一毫,他只是一步步布好局,等秦王慢慢地走进来!其他人的性命,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去质问那个男人,只得到一句冷冷的回答,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是,为了将秦王连根拔起,为了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肖衍可以动心忍性,眼看着亲人被屠戮,他根本是用她们的鲜血在蒙蔽秦王!

肖重华知道与其等秦王羽翼丰满后再动手,先下手为强是对的,但他绝不苟同这种以至亲之人的性命为代价的牺牲!所以他想转身就走,可是他不能,肖衍咬准了他不能!燕王、大公主,还有无数与太子派利益攸关的人,成千的人性命都在京都,在秦王的一念之间,纵然不愿,纵然痛恨,他也要将这场争斗继续下去,哪怕受到千夫所指,他也不在乎!可是现在看到欧阳暖质问的目光,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缓慢地,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们没有退路了,暖儿,只能继续往前走。”

肖重华那双深敛如海的黑眸,目光炯炯的注视欧阳暖,向来深邃的眸底,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隐藏的痛苦:“这不是为了肖衍,是为了还在京都的那些人。”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该怎么面对向欧阳暖,对于这样高傲的一个男人而言,此时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她看他的眼神会不会满是鄙夷,她不会不会在下一瞬骂他“残忍可怕”?她会不会给她一连串的讽刺和嘲弄,让他出丑,难堪至极?他完全无法预料,可是他知道,他在乎,在乎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许在一次一次的交锋中,不知不觉,她她在他的心中,已经变得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我明白了。”欧阳暖看着他,好半晌,才低低地叹息一声,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情绪在胸臆里一忍再忍,心中泛起一股近似疼痛的紧绷:“他辜负了表姐,辜负了那么多的人,只为了成就他的野心,真的好残忍……秦王杀了那么多人,固然可怕,可他明明有救人的实力,却故意视而不见,他比秦王要可怕百倍、千倍……”

许久许久之后,肖重华上前将她揽在怀里,低头印下轻柔的吻,像是在心疼她曾经遭受的伤痛,最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青丝里,温柔地低语:“暖儿,今天我才明白,我最想要的,是你的平安。还有……希望你能够做我的妻子。”

“你——”欧阳暖有点惊惶地抬起头,才刚说出两个字来,便被肖重华用食指轻轻按住嘴唇。 他明知道,她和肖天烨之间有某种扯不断的联系,甚至于,上一次在城门口,若不是肖天烨,她们没有这样顺利能够出城。

“你若对他有亏欠,我会帮你全部还给他。”他并不说明,只是轻描淡写,点到为止,不给她丝毫的尴尬与难堪。

欧阳暖垂下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因为她绝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她的心里,向来是一个冷静到近乎无情的人,突然开口求婚,令她几乎不知所措。

“他曾经向陛下请过婚,这件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欧阳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想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我说过,我做事向来只随自己的心,从不看他人的眼色。”换句话说,也就是含蓄地表明,他并不在乎那世俗的看法,更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追求。

欧阳暖看着他的脸,有点不确定的感觉,却见到他突然扬起淡淡的笑,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坦然与她对视,目光澄澈如水,衬得他那张原本就很好看的脸,更加令人移不开视线。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向矜傲的他,微微一笑,竟然也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我觉得,一定要现在告诉你。”肖重华字字句句都很沉稳,“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

……

贺老夫人穿着米色外衫,黄色马面裙,斜卧在贵妃榻上,就在刚才,她才知道自己的孙子暴毙的真相,他竟然是和一个武生争夺那个女戏子,被那武生暗算身亡的,这样一来,贺老夫人原本的伤心立刻就被冲淡,反而气得头痛病犯了,剪了两个浑圆的膏药贴在两鬓。满地的婆子丫鬟都垂手而立,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毛氏进来后,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对着贺老夫人道:“老太太,请您屏退众人。” 贺老夫人一皱眉,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了。这时候,蒙着面纱的贺家婷匆匆走进来,她刚才的气还没有顺,气急败坏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跪在地上贺老太太面前道:“祖母,我要嫁给方恒,我一定要嫁给他,你替我想法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贺老太太素来自持身份,虽为人严厉但从来不曾亲自都过手,如今必是气极了,连声音都变了调。

贺家婷硬生生接了这记耳光,毛氏赶紧道:“老太太,这丫头自甘下贱对不起您的教导,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方恒不过是来求人的,竟然也敢这样羞辱您的孙女!你好歹要为她做主啊!” 贺老太太听了毛氏的话脑内轰然一声,更加气得面孔青白,骂道:“住口!你为了你这个女儿连脸面都不要了,一个女孩子,贞洁廉耻都不顾,简直是不知所谓!”

贺家婷急地连呼吸都紊乱了,忙抱住贺老太太的腿哀求道:“祖母,前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成全了我!以后我会感激您一辈子!”

见她还这样执迷不悟,贺老太太恨极了,手指抓住了案几的边缘,用力的指节都发了白:“你!”她忍不住气涌上来,随手一扫。案几上一个琉璃盏扫到地下,啪的一声摔作粉碎:“给我闭嘴!”老太太……”毛氏完全惊呆了,却听到贺老太太厉声道:“他是什么人,凭你也配!白日做梦!还有欧阳暖,你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也敢去招惹,你自己不要命,我们贺家可不会陪你疯!来人,快来人!把小姐带下去,没我的吩咐,再不许放出来!”

京都

“父皇,太庙重新整修的地图我都已经设计好了,您看看——”肖天德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图,满脸带笑,道:“您刚刚登基,再过半个月就要去太庙祭天,太庙也该重新修葺一番,父皇放心,只要将整修的工作交给我,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就在这时候,林文渊走了进来,边走边着急地说:“皇上,出大事了,刚接到急报,南方河水暴涨,通粮渠被冲毁,漕运阻断了。”

曾经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肖钦豪脸色一变,这可是件大事,粮食产地在大厉东部,一方面供给北方,一方面供给军队。漕运一阻断,不论是通往京都还是仓州前线,都只剩陆路连接,运力有限,前方军队的粮草供应就要受到限制了!

他猛地从皇帝宝座上站起来,对肖天德冷声道:“这时候修什么太庙!到处都在伸手要钱,几十万军队等着吃饭!你别想这些了,马上派人抢修漕运,务必确保粮饷供应无碍!”

肖天德心中暗自皱眉,一拱手应道:“遵旨。”

肖天德为了请功,特意想方设法揽下了抢修漕运的差事,但是,施工的进度却不能让人满意,眼看着京都粮价一天比一天高,百姓的怨言一天比一天大,肖钦豪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肖天德几乎下了死命令去催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疏通漕运的这项工作一连换了七个官员,完工的日子依旧遥遥无期。而肖天德最担心的是,不光前方军队的供应,就连京都的存粮都不太够了。就在这时候,原先秦王手下最得力的谋士何周向他推荐了工部侍郎钱海,此人在十年前曾经负责疏通过漕运,肖天德无奈之下只得启用钱海,谁知竟真的如同何周所言,钱海十分能干,加派了三百河工,并督促工人日夜赶工,还向肖天德保证七天内修通漕运。这样一来,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还没等肖天德高兴两天,他就得到了肖天烨已经赶回京都,并被皇帝派去前线坐镇的消息,他原本的高兴一下子烟消云散,看着何周满脸焦虑,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着:“这下可完了,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何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关切道:“殿下怎么了?”

“父皇根本不信任我,否则那五十万大军为何不交给我统领!谁不知道肖衍手中的军队不过是临时募集,真正有用的是属于明郡王的那二十万军队,根本没有别的兵马,你想想看,这一场根本是必胜的!到时候肖天烨在父皇面前就成了有功之臣,我还有地方能站吗?”何周原本是秦王府的谋士,对王府的旧事十分熟悉,所以肖天德丝毫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肖天德不知道,何周是肖衍千辛万苦培养出来,想方设法送进秦王府的奸细,更不会想到,何周会和肖衍联手将他送上死路!这个时候,何周十分为难地道:“殿下,这个毕竟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陛下又向来偏爱世子……我也没有办法啊!”

“偏爱?!”岂止是偏爱!肖天德看着自己的两根断指,几乎对肖天烨恨到了极点!“打仗不让我去就算了,本想借由修太庙的机会让父皇对我另眼看待,谁知也不成!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肖天烨打了胜仗回来继承皇位,到时候我还能活吗?”

何周的嘴角弯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慢慢说道:“殿下别急,臣倒有个主意,既可以让您除掉他,又能让陛下高兴。”肖天德急忙问他有何良策。

何周笑道:“据我所知,明州的南仓里面还有三十万石的粮食,预备在最紧急的时候用来应急,眼下各地的米价奇高,如果把这官仓的粮食拿出来先卖了,等漕运修通后,再花较低的价格收回来,就可以赚上很大一笔差价,这些钱足够修太庙了。而且还可以让眼下那些买不到粮食的人有饭吃,京都城里百姓对朝廷的怨言自然就会少多了。”

肖天德皱眉道:“不可,父皇绝不会同意这么做的,再者,明州的官仓,我也没有随意买卖的权力!”

“殿下,陛下当然不会同意,您最好是做成以后,把太庙修好了,再向皇上奏明,那时木已成舟,皇上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至于官仓,我自然有法子让那粮官点头!”

“可是万一漕运没有修好……”肖天德踌躇起来。

何周冷笑一声:“有钱海在,殿下想要这漕运什么时候修好,它就能什么时候修好!” 肖天德难以理解地瞪着他,突然想到了关键处,只要漕运能拖个十天半个月,京都和三大营这里毕竟还有北仓,再支撑一段时日肯定不成问题,但是前方军队的供给就麻烦了,到时候肖天烨一定会陷入困局,最好是吃个打败仗!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就让钱海疏通漕运,再自请押送粮草去前线,想个法子接替肖天烨坐镇五十万大军,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肖天德想到这里,不由立刻吩咐把钱海找来,跟他再三确认过能修好漕运的时间,这才放下心来。

漕运不通,存粮渐渐用完了,各地米铺一得到这从天而降的粮食立刻喜出望外,粮食出得很快,肖天德看到成箱成箱的钱进来,这一步尝到甜头后,就不会再回头,他已经忘乎所以了。等到了第七天,明州的南仓中就只剩下一千石粮食了。没过几天,前线来了公文,让南仓立即往前线发运十万石军粮,肖天德看在眼中,故意指使人压下了公文。在他眼里,肖衍是远火,肖天烨是近忧!总要先除掉肖天烨,才能有心力去对付肖衍!

皇宫,肖钦豪正在批阅奏章,一名将领急匆匆进来道:“皇上,不好了,三大营里出了乱子,士卒们哗变了,我在军中的一个旧部冒死逃出大营,刚把信送到了兵部!”肖钦豪吃了一惊,问:“哗变?到底怎么回事!”

将领回答道:“说是没有粮食吃,士兵们已经围住了中军大帐,中军营的潘将军已经被人趁乱杀了,左右军营的形势也十分危急!现在皇宫侍卫加起来不过千把人,而三大营有五万人,请皇上速速调兵平乱。”肖钦豪一脸怒气:“平什么乱!满口胡言!怎么会没有粮食!迅速传令下去,打开南仓放粮!”

这时候,林文渊快步走进来,面色惶急:“陛下,南仓的粮食微臣已经赶去看过,全都霉变了!不能吃啊!” 好好的粮食放在南仓怎么会霉变?!肖钦豪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透露出一丝冰凉:“那就开北仓!”

“是!”那将领急忙应声去了!

林文渊看着肖钦豪,声音带了一丝压抑:“陛下,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儿……” 肖钦豪老谋深算,他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的不对,只是他被太容易得到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尤其在皇后死了以后,更是让他确认肖衍没有翻身之力,可是他现在才觉得,一切绝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肖钦豪迅速行动起来,召来三大营军中几个平日里最信任的将军,安排他们稳住人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将局面控制住,就在这时候,却传来了北仓的粮食已经全部空了的消息,肖钦豪不敢相信,自己的庶长子竟然愚蠢到卖掉北仓的粮食,这是断了后路啊!他立刻下令将肖天德拘押起来,很快,如雪花般的奏章送到肖钦豪的面前,漕运理所当然的至今还没有修好,而前线在缺少军粮的情况下苦苦支撑了十天,如今已经到了最紧要若是五天内再没有粮食,肖天烨也没办法再撑下去!在最关键的时刻,肖钦豪想到了大历最大的产粮地平城,那里距离仓州比较近,走陆路的话,十天应该可以来得及!肖钦豪立刻派出信使,告诉肖天烨再撑十天,务必等到平城的粮食运到!

这一场变故中,原先的太子派们都在蠢蠢欲动,而燕王府和长公主府却是一派平静,肖钦豪立刻派人严密监视这两个人,同时让林元渊即刻前往平城收粮!

平城

贺大老爷贺顺君年纪四十来岁,脸上没长一根胡子,身子骨十分清癯,一双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他的义子贺嘉盛站在他身旁,面色严肃。

肖重华慢慢道:“五十万两银子,换您一百万石的粮食,价格很公道,不知贺老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贺顺君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只是一百万石的粮食,我早已经说过,我们贺家的粮仓里只有三十万石,不是不想卖,实在是——”

贺嘉盛慢慢道:“实在是有心无力。”

说辞这些天来都是一模一样,肖重华微微一笑,道:“三天后必然有人来买粮,到时候不要说五十万两,只怕贵府要无偿征用了。”

“你说什么?”贺顺君不敢置信地道。

大厅里突然扬起一道朗朗的声音:“爹,他说得对,前方战事吃紧,漕运不通,若是官府现在向你征粮,你是给还是不给?明明有粮食却不给的话,一定会掉脑袋的!”贺雨然快步走了进来。

贺老爷一惊,心道这个儿子怎么帮着外人说话,随即站起身来:“胡说八道什么,我是真的没有一百万石粮食!”

贺雨然摇了摇头,正要劝说,肖重华却微微一笑,“这样的话,我就不勉强了。”说着,他转身就往外走,一副彻底放弃了的模样。

贺顺君被他弄得愣住了,原本他就是个商人,在商言商,他一个月来死死咬着没有粮食的借口不放,不过是为了抬高价格,现在看到肖重华这么容易就放弃,立刻起了疑心,他立刻使了个眼色,他的义子贺嘉盛立刻道:“请慢一步!”

肖重华连头也不回,快步向外走去。贺顺君连声道:“好!好!我卖给你,一百万石就一百万石!”

肖重华这才止住步子,回头看着贺顺君笑了笑,道:“好,那么,一言为定。”

贺顺君原来以为,一百万石的粮食是皇长孙肖衍运去前线补给的,其实他根本不在意粮食究竟为谁所用,只要给钱就好了,所以他还特地提出要派人将粮食悄悄送出去,可是肖重华却拒绝了,令人难以相信的是,他在贺家位于城外的粮仓点了一把火,转眼一百万石的粮食就在熊熊烈火中付诸一炬!

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平城。外人不知道内情,只以为贺家的粮仓失了火,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林元馨一直在昏睡,她身体虚弱,瞧见一个人坐在床头,只是模糊的影子,吃力的喃喃低问:“是谁?”

欧阳暖顿时惊喜,连忙道:“是我表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林元馨微微的摇一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红玉忙上前来帮忙,欧阳暖取过大迎枕,让她斜倚在那枕上,又替她掖好被子。林元馨失血太多,唇上发白,只是微微哆嗦,问:“你一直在这里?”

红玉泪眼盈盈道:“小姐不肯离开,彻夜守着,说这里的人不知深浅,怕失了照应。” 林元馨点点头,目中的感动几乎泛滥,却不敢流泪,欧阳暖将一件玉如意取了过来:“表姐您瞧,这是皇长孙派人从仓州送来的。他说了,要你好生养着,不要胡思乱想,很快会来接你。” 林元馨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必骗我,这东西是明郡王亲自送来的,并不是肖衍。” 欧阳暖眼睛一红,喉咙梗塞,一时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候,红玉惊呼一声,指着窗外道:“小姐,那是什么!”

欧阳暖和林元馨同时向外望去,平城的东南角有浓浓的黑烟腾起,半边的天空几乎被烧红了!

正文 120章 回京途中东窗事发

欧阳暖的手拂过她松松挽起的发髻,轻声道:“怕什么?” “我怕留在他的身边,以后的路只怕更险更难走。我前思后想,总是害怕。” 林元馨的手涔涔发凉,冒着一点冷汗。欧阳暖沉住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她的手.定定道:“除了这条路.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只会让自己一直走下去。更何况,咱们都在一起,怕什么呢?”害怕么?她未尝不害怕。只是如果害怕有用的话.天下的事只消逃避就能解决。人生若能这样简单.也就不是人生了。很多人,很多事.根本是逃避不了的。 如今已是三月,欧阳暖穿上平素穿的浅紫色衣裙,只选了纱质的料子,外层微微有些飘逸.用几乎看不出颜色的银线绣了疏疏的莲花.在阳光下时反射一点轻灵的光泽。她代替林元馨亲自辞别了贺家老夫人和其他人,这才上了马车。从上次发生意外后.那个蒙着面纱的贺家铮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欧阳暖心中,却觉得此事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了结......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林元馨不再是被泰王追捕的逃犯.而是皇长孙肖衍的侧妃,一旦将来肖衍登基,为他生下长子的林元馨,就算不能登上皇后的宝座也一定是有尊位的妃子.更何况镇国侯在动乱中从始至终立场坚定地站在太子一边.如今深得太子信任,是真正的有功之臣。所以李长一路小心翼翼地词候,并且持意挑选较为安全平稳的路走.生怕惊扰了马车里的人。 第一次她们都是从小路、偏路走.这一次将会从官道回京.沿途路过严州、昌州、贺州等地。马车走了一天,终于到了严州,李长找到的住处是本城最好的客栈.里面不但有亭台楼阁,还有一个小湖.遍植村木花草,营造出一派江南风景。当然,这样的地方住宿费相当昂贵,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入住这里的人全都非富即贵。李长从怀里拿出一张千两银票,让他们押到柜上,随即便被热情有礼的客栈伙计带到后面的上房。 林元馨先去休息,乳娘给孩子喂完奶,孩子便睡着了.欧阳暖示意乳娘将孩子轻手轻脚地放进摇篮里。小小的孩子睡梦中疼了疼嘴,粉嫩的舌尖露出一丁点.可恰又可爱.看得欧阳暖心中一片柔软。多么小的孩子.多么稚嫩的生命.胖胖的,软软的,让人见之欣喜,恨不得护在怀里一剂也不愿意分离。前生她嫁入苏家三年都无子,一直没有尝过做母亲的滋味,也并没觉得有多难过.可是如今看着林元馨,她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和欢喜。 红玉在一旁含笑望着欧阳暖被孩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的指尖一下下流连在孩子的脸颊上.耳垂后,甚至不停的抚摸着孩子的胎发,那里面的温柔都要溢出来。 “真安静.以后一定会是个性子温和的孩子。”她轻声说。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院子里忽然响起阵阵喧闹,当中夹杂着女子和孩子的哭声,以及叱喝、谩骂、斥责、劝阻.乱成一团。 欧阳暖一怔.将孩子交给红玉,吩咐她好好照顾.随后快步拉开门出去。 本来空无一人的小院此时挤满了人.有不少提着灯笼.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李长正要上去处理.看到欧阳暖出来,便立刻退到了一边.欧阳暖一下子看清楚人群中间的情形。 只见被围在当中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女子穿着绫罗,戴着名贵的首饰,像是大富人家出身,只是低着头痛哭,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依然是记忆中的风度翩翩,面容俊美,只是这张脸,如今带了说不出的愤怒和羞辱.眼睛里带了强烈的恨意,赫然是苏玉楼。

在看清他长相的那个瞬间.欧阳暖再次看了那个年轻的女子一眼,这才发现,原来真的是欧阳可。 人群里.苏玉楼俊目圆睁.怒道:“你说什么?” 那名与他对峙的老者同样是满脸愤怒:“怎么,我来接回我的孙子有什么不对?” 苏玉楼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这里没有你的孙子!你究竟是什么人!跟了我们一路,到底要干什么!” 那老人道:“哼,我是堂堂的目丈,先帝还要尊称我一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认识我不要紧.重要的是.我认识你!”他向前踏上一步,声音洪亮响彻了静谧的夜空,他说.”你妻子怀里抱着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孙子.这个孩子姓曹,可不是你们苏家的儿子!” 平地惊雷! 方才众人还怀疑自己幻听.这一次曹刚字正腔圆的宣告几乎是用锤子敲进了人的耳膜,欧阳可承受不住的摇晃了两下。 就在这时候,站在不远处的苏夫人椎开人群走到儿子苏玉楼的身边,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曹刚:“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苏家的孙子什么时候变成了你曹家的人.可儿生的儿子可是我们苏家的长孙,不是你仗势欺人就可以诬陷的.若是没有证据.我会亲自告到衙门!” 欧阳可立刻惊醒过来,她尖声叫道:“来人啊,快给我把这个疯子打出去。” 苏家众多的丫鬟妈妈们都面面相觑.半响.才有妈妈跑出去叫跟车的护院。 谁知这时候,苏芸娘却冷笑一声:“刚进门就怀了身孕,我还以为是大哥的,谁知现在孩子的家里人出现了.若是没出现.这孩子是不是要张冠李戴让我家替外人养儿子?” 苏夫人和苏芸娘都以为苏玉楼早已和欧阳可暗通款曲.而苏玉楼也一直不愿意让这桩丑事被外人知道.便始终瞒着所有人,这时候一下子被揭露出来.顿时脸上红了一片,他恶狠狠地瞪了欧阳可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掉。 欧阳暖在人群里看的请清楚楚.这一幕,仿佛自己站在万人面前被当众羞辱,苏玉楼明明知道自己是冤狂的.却不肯开口替她说一句话。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虚伪、自私、道貌岸然。 不愿意在众人面前丢脸,苏玉楼冷声呵斥苏芸娘:“别胡说八道!闭上你的嘴巴!” 可是欧阳可进门后,与苏芸娘关系一直很不好,想也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被惯坏了的.一个是刁蛮的妓子,一个是骄纵的小姑.年纪又差不多.谁也不肯吃半点亏.天长日久岂不是变成了仇家。 苏芸娘刚才的话.让苏夫人几乎立即就醒悟了过来.赶紧对苏玉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刚面色得意:“苏夫人.你家这个儿媳妇早就是我儿子的相好了.她怀里这个孩子也是我们曹家的种!” 欧阳可气急败坏,一张漂亮的脸孔几乎完全扭曲,道:“血。喷人!你凭什么说孩子是你家的?” 苏芸娘也不顾苏家的脸面,发而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将欧阳可赶出去她才称心,赶紧道:“这事儿可要好好调查.哥哥的血脉可不能轻易被人窜了。” 欧阳可尖叫:“不是,我没有。” 曹刚冷笑.拍了拍手.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小尼姑.欧阳可一看.顿时面色发白。 曹刚道.”灵妙小师偻.你有什么话赶紧回了,好让众人听听。” 灵妙行过礼,道:“去年,欧阳小姐来水月庵礼佛,可是她心绪不佳,说要去园中散步。我家住持想着姑娘是城里头出来的贵人,便命贫尼陪着她在后院参观。原先她身边也是前呼后拥的,不一会儿就打发了其他丫头走.只肯留下一个贴身丫头伺候.还问贫尼庵中可有什么男客来访.贫尼也没往别处想,只说没有男客,就领着她去后院休息了。谁知后来贫尼领了欧阳家老夫人的吩咐来找她,见欧阳小姐竟然衣衫不整地红着脸从屋子里跑出来,又看到屋子里居然还有个男子.真是吓了一跳。水月庵是清静之地.从来不接待男客的,真不知道这男子是从何而来,贫尼当时看着深觉不妥,想要劝几句反被欧阳小姐和她身边的丫头奚落.只得忍了。后来欧阳小姐嫁到苏家,从此是否和那名男子还往来,贫尼也不得而知了。” 灵妙说完.苏夫人脸上已隐有怒色,苏芸娘软语低低劝了两句.抬起头故意拉长了语调,”如小师傅所说,我嫂子在后院与人幽会。”她停一停,环顾四周,仿佛要让每个人都听见,”那么小师傅可认得那个男子?” 灵妙念了一句佛,老实道:“那是曹家的公子,他曾陪着曹夫人来水月庵上过香,贫尼是认得的。” 苏芸娘惊呼一声,故作惊讶地逼近一步,”师傅不会认错人吧?” 灵妙摇头道:“水月庵少有男子来往.曹公子又不是头一回来.贫尼断不会认错。” 苏芸娘冷笑:“欧阳侍郎家里当真是好家风.居然还能教地出这么个伤风败俗的千金小姐!这样想来.一样的米养一样的人,恐怕那个名满京都的欧阳小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 一荣俱荣的道理或许是没有错,若是一个高门之中有女儿作出淫邪之举.全部的女孩儿都要被人诟病,可是欧阳暖如今是大长公主的女儿,正式入了玉碟,与他欧阳家就没有分毫关系了,苏芸娘这句话,分明是出自于嫉妒与迁怒。欧阳暖听得灵妙说了一大篇话,又听到苏芸娘的言论,嘴角不由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笑意。她慢慢走出来,道:“苏小姐这样好本事怎不写戏文去,爱编排谁都无妨。妹妹是否有罪还未可知,即便有罪也是有人蓄意诬陷。怎么你倒认定了她一定与人私通一般.竟相信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尼姑的话!”

未婚先孕的确是丑事.但当时苏夫人是真的以为欧阳可怀着的是苏家的骨肉,难怪......难怪她后来看到好几次儿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还以为他是嫌弃欧阳可是个踱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欧阳可将这个屎盆子扣在了自家的头上!她想也不想.啪地一声给了苏玉楼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这种东西也能隐瞒的吗?”说完,她目露凶光地瞪着欧阳可怀里一直被她视为长孙的男孩子.那目光几乎恨毒了!指着他道:“苏玉楼.你要还是我的儿子,就有点血性!” 苏玉楼早已将这件事情视为耻辱埋藏在心里.每次看到这个孩子都觉得像是看见了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里头的刺!他闻言,长久压抑的痛恨一下子全都逼上来,扭曲了表情.愤怒地从欧阳可手里抢过孩子,孩子在空中一扬,已经被他高高的举起。 就在这个瞬间,欧阳可惊叫一声,缩在旁边不敢动弹.更没有上去保护自己的亲生儿子。 苏玉楼冷笑,倏地举高了那痛哭中不断抖动的孩子。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曹刚惊慌失措的大叫:“苏玉楼,你要干什么? 玉楼转过头,极其冷漠地道:“干什么?自然是除掉这个孽种。” “你疯了!”曹刚扑了过去.拼尽全力的要去争夺曹家的骨肉.现在曹家只有这一条根了,谁要杀了这个孩子,简直是要了他的命。可是他年纪大.苏玉楼动作又快.根本抢不到孩子.就在这个瞬间,欧阳暖厉声道:“李长.去救下那孩子!.;李长一个手势.一名护卫立刻飞身上去.一掌劈开苏玉楼的身体.夺回了孩子! “哇——”婴儿的啼哭震撼云霄。 曹刚怒声道:“他是我的孙子.你们苏家没权力处置他。” 护卫亲手将孩子交给欧阳暖,孩子哭的声嘶力竭,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圆润润的,小嘴微微张着呼气.多么小的孩子.多么脆弱的性命,刚才差点就被苏玉楼活活猝死.他的冷酷.欧阳暖早已有所领教,所以才会有所准备。这时候.她抱着这个孩子,才松了一。气,若是苏玉楼掉死这个孩子,曹家与苏家也就结下了死仇.苏家不过是一个商户.必然会被尚有枝叶的曹家逼的无路可走,可如....欧阳暖不想损害一个孩子的性命,她想了想,走过去将孩子递给曹刚.曹刚惊魂未定.如获至宝地捧着孩子.生怕不小心再出什么差错! “这孩子是我们曹家的.谁都不准伤害他!”曹刚气喘吁吁地道,然后他盯着面色铁青的苏家人:“怎么处置欧阳可都是你们的事,我这就把孩子领走了!” 欧阳可闻言一愣,顿时惊慌失措地扑在欧阳暖的脚底下:“姐姐,救救我!” 林元馨微微愕然.看向欧阳暖,涤黑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悲伤:“这一下.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受苦了。” 欧阳暖一惊,随即知道,原来林元馨心里什么都明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表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了。皇长孙的釜底抽薪.用的的确很是时候,将会给予秦王最沉重的打击.只是这一击.对百姓们也是一样的,秦王是乱臣贼子.而普通百姓,又有什么过错呢? 林元馨不再追问别的,只是让乳娘将孩子抱到跟前来,她抱了好一会儿.一副爱怜的神色.慢慢地眼神闪烁中却滑过凄迷哀伤.说了一句话:“这个孩子真是可恰啊。” 生在皇家,享受荣华富贵,却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一群人。欧阳暖在心里叹了。气.脸上却笑道:“表姐,你现在还在月子里,老人说这时候最是要小心的,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林元馨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冷锐的光芒,几乎不像是她原先柔美的模样.”这些日子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为了最敬重的夫君在忍耐.可是现在.我亲眼看到了那一场火.这一切足以将我的努力全都推翻,暖儿,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太子妃.皇后都是肖衍的至亲.可他为了皇帝的宝座,宁愿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去.这样的心狠手辣.这样的心机深沉,作为旁观者的欧阳暖尚且觉得不寒而栗,更何况是他枕边人,为他生儿育女的林元馨呢? 欧阳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头们,淡淡道:“除了红玉,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林元馨轻轻摸了摸襁褓里兀自睡得香甜的孩子的小脸,轻声道:“暖儿.你说我是不是嫁给了一个可怕的男人?” “表姐,”欧阳暖静静地道,”皇长孙之前所做种种,尚不足以撼动泰王利益的根本,皇位事关重大.他并无一定的把握能够将眷王余党连根拔起,与其将来留下后患,不如一次剪除.如果过上几年.秦王准备的更充分.战火一起.只怕百姓受的苦更多。” “暖儿.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林元馨默默一笑,有些落寞,”连你都不肯对我说实话了。”

欧阳暖望着她.不敢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胆怯的,论起揣度人心她并不陌生,但说到玩弄政治,她完会比不过肖衍.如果在这种时候让林元馨对皇长孙产生了恨意,对她将来又有什么好处呢?她已经是对方的妻子了,这一点这一生都不能改变。”表姐.你能依赖的不过是皇长孙!只能相信他,相信他选择的时机和决策。” 肖重华再度返回仓州,在仓州等地,皇长孙早已囤积了大量储备,所以在短短两个月内,仓州二十万士兵很快扩展到四十万,太子亲自率领二十万直奔京都.并派人到处散播流言说泰王谋逆,弑杀先帝.谋害亲兄.引起天怒人怨,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因为缺少粮食,三大营的军士接连发动哗变.秦王再三弹压却抵挡不住,最终.中营和左营的将军率先举兵投奔太子.只有京都内的禁军和右营的一万余人在负隅顽抗。五日后,红玉突然满是喜色地冲进来,”小姐,好消息!” 欧阳暖一怔.手上正在做的针线立刻停了下来:“怎么了?” 红玉笑盈盈地道:“贺老夫人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说逆王没了!小姐.咱们很快就能回京啦!” 逆王?”你是说秦王死了?”这怎么可能?欧阳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一眼也同样万分惊讶的林元馨,缓了缓心神,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清楚。, 红玉将大致的消息说了一遍,原来三大营的将军陆续投向皇长孙,燕王和大长公主暗中联络太子旧部.京都局势也开始不稳.秦王几乎成了瓮中之鳖,他当机立断,暂时弃了京都打算率领刺余的人往北方去,谁知中途却被林文渊趁机杀了.并且林文渊还将他的人头和余下的将领一起送去给太子。于是.不过短短的五个月,秦王轰轰烈烈的谋逆便已经落下帷幕,太子重新掌握了京都的政局.随后颁发赦令,对于秦王谋逆期间曾经暂时归附的豪门贵族一概既往不咎.为了安抚人心.甚至从轻发落,让林文渊继续保留兵部尚书的位子。听到这里,欧阳暖不由的冷笑.秦王是什么样的人物.林文渊若非真的得到时方的信任,怎么能钻这么大的空子,忍时能忍,狠时能狠,这样的人.才真叫是个枭雄。不过.他如此反复无常,纵然一时留得性命.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因为上位者永远都不会相信一个两面三刀、背弃旧主的臣子.他的官途.也算到头了。 很快,贺老夫人派了人送来滋补养身体的药,由她身边的心腹刘妈妈亲自送来。 红玉迎上去,微微一笑.道:“夫人这会儿正吃药.我就去回。”刘妈妈忙道:“老夫人说了不许老奴打扰.把药送到就得回去了,今天有劳姑娘了.姑娘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以前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是很矜持的,今天居然这样客气.这样尊重,连红玉也不由得微微惊讶。 红玉便原原本本将刘妈妈的话向林元馨说了.林元馨身子弱.说话吃力.只断断续续道:“难为她老人家惦记。” 红玉笑道:“这会儿惦记表小姐的,多了去了,谁让皇长孙惦记着您呢。 红玉说的没有错,肖衍的确派人送来过一些很贵重的药材给她补身子用.然而林元馨听了这句话,怔怔的惟有两行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红玉,一惊,不懂她哪里说的不对,忙道:“表小姐别哭.这会儿断然不能哭,不然再过几十年,会落下迎风流泪毛病的。” 林元馨中气虚弱,喃喃如自语:“他哪里是为了我.....”,红玉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欧阳暖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一幕赶忙快步走上来,一面替林元馨拭泪.一面温言相劝:“表姐还这样年轻,心要放宽些.这日后长远着呢。”又赶紧对红玉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说些引她伤感的话,赶紧又说些旁的话来说着开解着她。 过了片刻,贺大老爷竟然又派人来了,这一回来人只将东西放到门口便放下来,恭敬地退了出去。送来的是一封信.林元馨手上无力,欧阳暖忙替她接了,打开给她瞧。那笺上洋洋洒洒写了不少话,墨色凝重.衬着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林元馨怔怔地瞧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欧阳暖一愣,忙看了一眼那封信,上面却说,再过三日,肖衍就会派人来接林元馨回京。欧阳暖松了一。气,可是看看林元馨,却又有一丝犹豫,皇长孙心急火燎地要接表姐回京,无非是为了看刚冈出生的儿子,可是表姐刚刚经历过难产,身子骨又弱,现在出发回京,路上要是出什么事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欧阳暖轻柔地道:“表姐,我现在就提笔写信.请皇长孙再宽恕几日.等你的身子好些咱们再上路,好不好?” 林元馨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道:“不,这个时机回去.才是最好的。 欧阳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她不再劝阻.只是吩咐红玉去向贺家大公子领了些调养的药d物。 第三日一早,接她们的马车便到了,让人惊讶的是,这一次来的人,竟然是肖衍身边的亲信李长。 林元馨起了大早,不过淡淡松散了头发随意披着,早起用前两日就预备好的海棠花州重生之高门嫡女txt下载充理了头发,青丝间不经意就染了隐约的海棠花气味。欧阳暖认真帮她梳理着头发,一下又一下。林元馨的发丝柔软如丝缎.叫人心生怜意。忽然,林元馨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微微发颤,”暖儿,我有些害怕。”

正文 121章 太子府内婚事重提

欧阳可趴在她的脚下,眼泪汪汪.目光凄然.真的是个十足的可怜模样。她在看到苏玉楼要摔死孩子的时候.眼中只有恐惧.只顾着保护她自己地向后退缩.没有丝毫要冲上去抢下孩子的念头.甚至没有开。阻止或者求饶。如果刚才她肯维护她的儿子,流露出丝毫的母爱,欧阳暖还会觉得她还有一点人性.偏偏她没有。这样的欧阳可,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自私、凉薄.只顾自己.不论是对待她的亲生母亲林氏.还是对待她的弟弟欧阳浩.乃至于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是一样的.没有丝毫顾念。

欧阳暖叹。气,一点点把她推开:“可儿,你嫁入苏家,就是苏家的人.还记得你出嫁之前爹爹怎么说的吗?他说你一旦嫁给苏玉楼.从此就不再是他的女儿。你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又是铁证如山,我就是想要为你做什么,也无能为力了。”

苏芸娘在一旁听见,俏丽的脸上慢慢都是得意:“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我们苏家将这个**处死,你们欧阳家也不会来干预吗?!”

处死!他们苏家明面上看是江南巨贾,一副自矜身份的样子,出了事情只会想到这等野蛮恶劣的处置方法,欧阳暖在心底冷笑一声.虽然她对欧阳可没有丝毫的同情.却也对苏家人的恶劣行为很是不齿.她冷冷地道:“苏公子,你可要想想清楚.如今你不过是因为可儿一时骗了你感到恼羞成怒.可你也不能杀了她.会影响苏家的名声。若是被有心人追究起来.对苏家也很不好吧。”

苏夫人闻言一愣,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得承认.欧阳暖说的没错。如果将欧阳可这样处置了,只怕要闹出什么事情来,最重要的是.可别让苏家的名誉扫地了。她将周围的人扫了一眼,最后点点头,对苏玉楼轻声道:“咱们根本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有的是法子整治她!”

苏玉楼认真想了想,又盯着欧阳可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来人.把她带下去!”

欧阳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在她心里,苏玉楼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她费尽心机嫁给他,他却是这样来回报她的?她疯了一样地扑过去,死死抓住苏玉楼的衣摆:“玉楼.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我也帮过你啊,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一一”她的话刚说了一半儿,就被苏玉楼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打断了.他最恨的就是别人提起他平白无故的牢狱之灾.尤其是欧阳可嫁入苏家后,整天都提起这件事,生怕他忘记了她欧阳可对他的恩德一样!当真可恶之极!

欧阳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醒悟过来后,她指着苏玉楼.美丽的面容整个扭曲:“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小人!将来一定会有报应的!”

苏玉楼在众人面前丢脸.早已怒到极点.听到这话.立刻上去猛地踢了她一脚,随即冷笑道:“什么报应,我等着看!来人.还不快把她押下去!”

两个丫头来拉欧阳可,欧阳可毫不犹豫地把一个丫鬟重重推开,然后倏地一声尖叫.向苏玉楼扑过去,不停地厮打他.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划过数道血痕:“苏玉楼,你怎么对得起我!如果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子!”

苏玉楼气急败坏:“低贱?我低贱还是你下贱?”他将欧阳可猛地推倒在地,咬牙切齿地摸着自己的脸,”明明是你挖空了心思想要嫁给我,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吗?居然还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简直丢尽了我的脸面,”

他们如同两只发了狂的野兽,相互攀咬着.相互贵骂着,无情的撕裂他们最丑陋的一面.展露在人们的面前。那么的虚伪,那么的无情.那么的让人震撼。

欧阳暖皱皱眉,李长冷喝一声:“够了没!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呢,要打要闹都滚出去!若是惊扰了院子里的贵客.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苏夫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欧阳暖.又看了看从始至终紧闭着门扉的客房,一时有些踌躇,拉了拉苏玉楼的袖子,道:“要处置回去再说!别在外人面前丢脸!”

苏玉楼冷哼一声.甩袖子大步离去了,欧阳可闹得披头散发、浑身无力,被两个丫头架起来也跟着走了。苏夫人冷笑着望了一眼欧阳暖.拉着还不服气的苏芸娘也要离去,苏芸娘犹自道:“娘.咱们现在可不用怕她 ...”

欧阳暖听着这句话.仿佛没有在意,心底却暗暗惊奇。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客房的门打开了,红玉撑着油纸伞.林元馨慢慢走到欧阳暖身旁.望着远去的苏家人.她慢慢道:“难得的机会,为什么不彻底除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