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淡漠地道:“表姐.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林元馨微微笑了:“我总不能一直这么软弱下去。不过,你不杀她也好,我知道,你刚才放过那个孩子,是因为你心软,可是苏家人可不会那么好心肠,对欧阳可他们就不会那么客气了,这样一来,她比死了更惨。”

欧阳暖不置一词,欧阳可会是什么结果.她一点也不关心.死也好,活也罢,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天一早,飘洒的细雨侵打在窗棱上.把书桌前的书都打湿了

“苏家派人把二小姐关押起来了.看守的很严密,连今儿的早饭都没给

送。”红玉低声回报。

欧阳暖坐在棋盘边,手里拿着一枚白子.问:“关在哪里了?”

红玉道:“就关在客房后头的马厩里,下了一夜的雨.那里又湿又冷.哪里是女人能呆的地方呀.苏家人还真是够狠心的.二小姐叫了一晚上也没人理睬她。”

林元馨冷笑道:“如今苏家人巴不得欧阳可死在这里,也省的传出去丢人现眼了,又怎么会理她!这也是她自作自受,若非她非要嫁入苏家.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

欧阳暖沉默,冥思了半响,这才落了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林元馨喝了一。茶,见她半天都不语,才轻声道:“暖儿,外人而已,你何必关心。你难不成忘了吗,那对母女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听说当年连爵儿落水的事情,都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呢?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欧阳暖唇边的笑意逐渐淡了.片刻过后.她才抬起头.缓缓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们原本就没有想过今日.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祸害别人。现在这就是她的报应了.只是我不是在想她的事情.而是在想苏家。

“苏家?”林元馨微微一顿,黑子一直没有落下去,”苏家怎么了?”

欧阳暖慢慢道:“漕运一停.京都里各色货品的市价一路飞涨.从江南来的东西.其利较之平日多出十倍。各地商贾都争着北上.而那些官差转运之吏也打着公干的名义挟带私货。我想.苏家也是冲着这样的暴利去的。”

“你是说,他们也要去京都?”林元馨的气息微微一停,目光带了一丝疑惑.她看向红玉.道.” 昨日可层打探到其他的消息?”

红玉肃穆道:“苏家的确是带了十辆马车的东西,对外说是举家迁往京都,可是昨儿个夜里因为下雨,苏家有一辆马车陷在了泥里头拉不上来,马儿又不小心受惊.整个车子都翻了.露出那油纸下面的东西,奴婢亲眼瞧见.那些并不是细软古董,而是实实在在的货物。”

林元馨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后才道:“不,这不对呀.我听说因为官道上意图牟利北上的商人太多,造成拥堵,太子特地在官道上设置了关卡,对商人课征重税.重到他们无力支付,另外还严办了几个挟带私货的官吏,如今大批的商人已经返回故地或者将商品低价抛售了呀,苏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京?”

“去除暴利.非得靠严苛的律令不可,殿下设卡征收重税,自然可以杜绝一般商旅,可是……”欧阳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看了一眼林元馨,道,”昨日苏芸娘的态度,表姐不觉得很奇怪吗?”

苏芸娘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平日里很是小心谨慎.为什么昨日突然一反常态.竟然。出狂言,口口声声要处置欧阳可,若非她突然脑子不正常,就是必然有什么喜事让她忘乎所以了。

“表姐,太子所有的用度都是从公中的账目走,纵然有产业,也都是众目睽睽,想必都在泰王的监视之下,突如其来需要大量的军饷与物资,必然有大批的调度.为什么秦王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呢?况且按照目前看来,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的......”肖衍能在短短几个月筹措了大批的军队.可见他早有准备.然而既然是军队.就不能不用军饷.一用饷就得牵动户部x兵部及地方官吏,任他在其他事上多么小心,只要留着这道通风的窗户,就什么也藏不住了口那么秦王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呢?

藏兵先要藏饷的道理谁都明白,可又有谁能做得到?欧阳暖越想越是疑惑.她隐约觉得这一切都和苏家有关.可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关联。太子.皇长孙,江南第一富豪苏家.这其中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这时候.李长进来禀报说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立刻启程。欧阳暖丢下手中的棋子,发现林元馨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便轻唤了两声.对方才突然惊醒过来,站起来道:“那咱们便走吧。”

他们刚刚上了马车,就看到苏家的管家出来吆喝马车,并且清点货物。欧阳暖看着那一箱一箱的货物,心中越发惊奇,林元馨问李长道:“苏苏家人带的这是什么?”

李长赔笑道:“回主子的话.听苏家人说.他们要搬到京都居住,车上装的全都是细软古董。”

跟红玉说的话完全相反,这李长分明是在替苏家人遮掩。林元馨和欧阳暖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意。

车帘放了下来.李长命人向京都的方向行去。

马车里.欧阳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大批货物的场景,突然有灵光乍现.失声道:“表姐.我明白了!”

林元馨抬眼看向她,有些微愣.”明白什么?”

“昨儿个我想了一夜,就是想不通苏家人在京都吃了那么大的亏,为什么还眼巴巴地向京都去,常言道,无利不起早.能够让商人连脸面都不要的,只有利益。可是太子早已下令,所有高价贩卖货物的商人一律要征收重税,在这种情况下阻隔了所有人.为什么苏家还非要赶去京都不可?这说明他们一定有法子通过关卡,甚至于,他们手上有免税的令牌!.,

“免税令?!”这怎么可能.林元馨吃惊不已,美丽的脸上染上一丝不可置信,”我朝只有扶持过太祖皇帝的义商高氏得了这样的恩典,苏家何德何心 ...”她话刚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

皇长孙要筹集军饷.必然得先找商人借钱.用商人的钱发饷买粮,等打完仗再由朝廷还钱还利给商人。如此一来,就连户部、兵部的账簿上都见不着蛛丝马迹了,这也难怪,秦王竟然没有发现,皇长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筹集了军饷,而苏家,显然是索取了免税令作为报酬。

“户部、兵部没有出钱.公中也没有账目.就意味着皇长孙根本就没有募集军饷,整个朝廷都被瞒住了,更何况泰王?”欧阳暖喃喃地道。

“不.他不会这样不谨慎.万一苏家将事情说出去呢?”林元馨面上微微变色.肖衍的个性绝不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情。

欧阳暖轻轻摇了摇头,”苏家是商人,商人最讲究的是信用,既然皇长孙出得起价码.这笔生意就一定会做得成!更何况,苏家只是用钱来买一块免税的令牌,至于皇长孙要用钱去做什么,苏家并不关心,也不会去问。”

林元馨几乎不能相信:“这笔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苏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欧阳暖冷笑一声:“苏家没有.江南有,苏家不够.**全江南的巨商一定就够了,皇长孙只要用这么一块牌子,不用自己动手,自然可以让苏家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车里一片的沉默,不要说欧阳暖,就连红玉都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那肖衍又是何时开始筹备的呢.....

车声猜猜.向着京都的方向快速驶去。一路的平静渐渐被抛在身后,越往前.越觉得天地一片喧嚣.踏在青砖上的马蹄声,已经逐渐听不见了。

京都.阔别已久,却依然气势夺人。

马车要先送林元馨回府。帘怖微动,光线透进车内的一瞬间.大街上流光溢彩的斑娴色彩从眼前匆匆掠过。不及细看,亦不及回神,那帘帏却又轻轻地落回原处。恍惚了片刻,欧阳暖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黑暗中.前路茫茫.却看不见。

林元馨幽幽地叹了一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欧阳暖蓦然心惊,表姐温婉贞静.人亦生得美,那么多年,只当她柔弱无骨,却不知她竟如此不愿。她握住她的手,心中暗道,回到原点,就怕一切都已经回不去原点了!心中横亘着一些人和事.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了。

马车在太子府的后门停下.看着李长快步奔进去通报.欧阳暖笑道:“表姐,我就不同你一起进去了。”她看了一眼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爱怜道,”等孩子有了名字,记得告诉我。”

林元馨点点头.目光温柔:“好。”

就在这时候,李长满头是汗地跑出来,一脸急切道:“欧阳小姐,长公主正在里头作客.殿下请您一起进去呢!”

欧阳暖和林元馨对视一眼.林元馨开。道:“暖儿.我可以替你去向大公主告罪......”

欧阳暖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我本来就准备去公主府拜偈。”说着.她由红玉扶着下了马车。

林元馨穿着一袭对襟式样的淡粉衫子.罩一件玉色烟萝的轻纱.系一条盈盈袅娜的青碧罗裙.这样的颜色令她的眼角眉梢仿佛平添了一段妩媚,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并不见多少喜色。欧阳暖陪在她身旁,从碧水之畔缓缓而过。京都的气候还有些寒冷.三月花园中一支花也未发,只有雕栏玉砌,亦有晏晏言笑,隔了花丛不断传来。

不过是短短数日,太子府已经恢复了往日光鲜亮丽的光景,只是如今太子已经居住于皇宫.而这座太子府的主人,也变成了肖衍,欧阳暖心中想着.唇边便有了一线浅浅的弧度。然而那笑.也是淡漠的。

数月不见.周芷君一身明媚的宝蓝色的长裙.笑意盈盈地迎上来,额上束一因嘤格.一对寸把长的紫水晶缺月发钗.从乌光水滑的发脚直垂下来.螓首轻扬之际,晃悠悠.衬得一席白面越发雍容矜贵.如同一支空谷幽兰叫人心折。看见林元馨.她的脸上竟不现丝毫波澜,拉着她问长问短.语气亲热。

而一旁的肖衍已经快步走过来,满脸是笑地抱起孩子,那神情说不出的爱恰.兴奋道:“果真是个儿子!”这是他的长子,又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出现,自然会受到非同一般的看待.欧阳暖垂下眼睛,却看到大公主向她招手,她微微一笑,立刻快步走到公主身旁去了。

大公主拉着欧阳暖的手,左看右看.这才点了点头:‘,没有损伤就好。”她的语气平常,眼睛里却是饱含泪光,出事之时她一直想要将欧阳暖护在身边,可是在她的身边,才是最危险的。现在看到欧阳暖平安无事,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大公主纤白的手上,几枚翡翠与红宝石的金戒光芒晶莹闪烁.然而再华丽的珠宝.都比不上她眼底的晶光动人。欧阳暖州要说话,却听见肖衍笑道:“馨儿.你为我添了蟒儿.我真是要奖赏你.你想要什么?”

肖衍话音未落.周芷君已经满面含笑.道:“恭喜殿下,这孩子一出生,就带来天下太平的好意兆.这是殿下的福气,也是天下的福气.连我们也得沾荣光,的确是大喜事!”

这几句话说得喜气又大度,令欧阳暖和大公主同时为之侧目。

肖衍本在兴头上,周芷君这般巧言恭贺,顿时大喜,连连笑道:“芷君说得好,今日太子府上下各赏两个月的月例,绸缎一匹,墨荷斋上下各赏半年月例,绸缎十匹,也算赏他们尽心服侍主子的功劳。对了,再把那株稀世的红珊瑚送去墨荷斋。”

所有人忙跪下谢恩.个个笑逐颜开,太子府中上下一片欢庆。

肖衍回头望着欧阳暖,笑道:“永安,这一路上,多谢你照顾她们母子。

欧阳暖望着他诚挚的目光.这样殷殷看着她.心下忽然一冷:这样殷切的喜悦,这样温和的表情,有谁会想到他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推手呢?不知道太子妃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送她上黄泉路的人,她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只可惜,死者已矣.这件事除了个别的人.谁也不会知道。世人眼里的皇长孙,是被迫反抗,是正义之师,是天下的表率,万民的希望。在所有人的眼里.太子妃和皇后都是死在秦王手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已经失去性命的秦王......敢于拿一切做赌注的人,要的不仅是心性坚忍,最要紧的,是不惜一切的狠心。肖衍要的,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在这个过程中,连一力保持平衡的先帝.都成了他的障碍!欧阳暖这样的心思和伤感,却一丝一毫也不能露出来,她于是微笑,慢慢地道:“我和表姐只是互相照应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肖衍穿着朱红色的翻领窄袖锦袍.衬着他雍容的气度,金缕合欢帽下.覆着他清冷的眉眼.饱满丰润的额,棱角分明的预......说不上好看.亦不能说不好看.扑面而来的只是一种果敢的锋锐之气.那偏偏是无关相貌的。肖衍盯着她.声音徐缓在耳边.像春水一样缠绵而温热.”永安,你为我保下馨儿和儿子.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他似想起一事.眼中兴奋地耀起灼灼星火样的光芒:“我会禀报太子,让他赐给你封赏,”

欧阳暖感觉他那一束陌生的目光,有着灼灼的温度.几乎令她心惊。她压住心头的惊异.面上平淡无波地款款施礼,用轻柔的声音道出一句:“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欧阳暖愧不敢受。”

“是。”大公主含笑打破这样奇怪的气氛,”暖儿是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妹妹,馨儿既是她的表姐,又是她的嫂子,她尽一点绵薄之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姑母说的是。”肖衍的声音有微笑的意味,目光中却是一阵说不出的

冷意,”只是总要谢的,早晚而已。”

欧阳暖低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惊诧,她总觉得,肖衍的态度,十分不同寻常。

“姑母.您的女儿可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周芷君微微笑着走上来,“来,到我这边来。”

周芷君一副亲热的样子,执了欧阳暖的手,拉她在身边绣墩上坐下,笑道:“今年也十五了吧,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纪呢,可千万别耽误了才是。”她说着.看了一眼肖衍.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冷意.脸上的笑容却更温和 抹元馨看着欧阳暖,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担忧,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肖衍道: “馨儿,你这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快带着孩子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去墨荷斋看你。”

林元馨又看了欧阳暖一眼.见她向自己微微点头.便吩咐乳娘抱着孩子一同离去。

周芷君唇畔带着一丝疏离的笑容.又问了欧阳暖不少问题,欧阳暖一一回答,长睫轻扇.感觉到肖衍的目光炙热而专注.她心里一沉.只能目不斜视,故作不知。

“唉,”大公主慢慢叹息了一声.声音却是远远的。欧阳暖举目看她.大公主肃穆的面容下也藏着明艳的美,神情却是怔仲的。她轻声说:“我累了.暖儿.你扶我回去见....”

四周瞬时静了。

欧阳暖立刻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拂去周芷君的手,淡淡笑道:“是。”

欧阳暖是坐着大公主的车架回去的,马车上,大公主看着欧阳暖,认真地道:“暖儿.你的确到了应当出嫁的年纪了。”倚着靠垫的大公主,神情安详.温言笑语闲话家常之际.却突如其来地说到了这句话。欧阳暖若无其事地摇头,便看到.她的目光渐渐褪去了蔼然与慈祥。

“女孩子总是有这一天的。”大公主垂手靠着几案,眉头似蹙非蹙.缓缓地说,”前些日子,我最忧虑的,便是我有个万一,谁来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呢?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点头......我便作主,将你许个好人家。

什么,许个好人家?欧阳暖怔了怔,来不及回过味来.先忙于隐藏惊诧而迷惘的神情。但到底瞒不过大公主。她挪了挪身子,趋前问:“暖儿,你懂我的意思吗?”

欧阳暖不安.刚要说什么,大公主却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如今尽人皆知,欧阳侍郎家的长女端庄高贵,温柔多才,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再加上你又是我的女儿,不消我多做多说,你的美名已经远近传播了.若是不尽快定下婚事.只怕将来会生出变数。”

大公主直望着她,微笑依然.目光中却有更深的内容,”何况.太子眼看就要登基,而皇长孙如今子嗣稀薄,为皇业计,定然会广纳妃子......”

欧阳暖心中一惊,不安地低下了头。肖衍!肖衍!她何尝不知道那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但她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因为肖衍过于平静.平静到她几乎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可是现在看来,绝非如此。恐怕这件事,连肖重华都知道,那么上次他所说的话,多半是出于一种保护了......欧阳暖低了头去,不堪承受大公主这话中的分量。她隐约能猜到,大公主至今.都是不知道肖衍的所作所为的.甚至于连燕王,只怕也并不清楚...

静了片刻。还是大公主先开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暖儿,你告诉我.你愿意嫁入太子府吗?”

欧阳暖稳住急乱的心跳,举目望去。大公主的眼旁有淡淡的细纹.硬朗而威严:“皇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宫里又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当年是没有选择,可是你有!.,她说。声音微微变了调,不是幽怨.而是一种漠然的恨意。

欧阳暖早已听得怔了。其实.大公主自小长在宫中,又是陛下宠爱的长公主,数十年来必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只是,如今的她.握生杀大权.掌家国斧钱.谁又敢想象她青春年少时的情爱呢?

欧阳暖在她的目光中慢慢变得坚定:“母亲,我不愿意嫁给肖衍。请母亲成全!”

大公主点点头,声音是柔软的,仿佛含着笑意:“那我就放心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嫁给肖衍意味着无穷无尽的争斗.就算欧阳暖青春少艾,又美貌无匹,可是肖衍总有一天会是天子,宫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欧阳暖能清醒地看到这一点.大公主觉得很欣慰.毕竟少有女子能够抵挡住成为六宫之主的诱惑,只怕如今京都不少的名门闺秀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大公主继续说:“皇上的宠妃多的是,然而皇后却只有一个。暖儿,你不去奢望那个位子.才是真正的明智。过两日.我便会去与你外祖母商议。

欧阳暖微觉悚然.前所未有的压力.骤然奔袭,大公主的话.似乎颇有深意。

从马车上下来,眼前已经是欧阳家的门口,原先坐在后面马车的红玉过来搀扶,欧阳暖才惊觉,额上、背上已逼出了薄薄的汗。

“小姐.您怎么了?”

欧阳暖想了想.沉静的面容.波澜不起.眸子黑幽幽的。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肖衍再尊贵.也要自重身份.不会做出跌份的事,更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来求娶,她暂时还可以推一推。

最担忧的是,将来太子登上皇位,若是赐婚呢?这样,大公主也没办法公然抗旨了吧,到时候.自己又该怎么拒绝.....

欧阳暖这样想着,心头那一丝阴云慢慢浮起,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上等在门口的李氏和欧阳治,”祖母.爹爹.暖儿回来了。”

——————题外话——————

有童鞋问,皇长孙为什么自断臂膀,大家想一想,先帝是他的臂膀吗,皇后和太子妃对他又能有多大的帮助.说到底,杀了她们的不过是秦王而已.这个世上,知道事实真相的.也只有寥察数人.而这些人,这辈子都会让这个秘密烂在心里,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饽论。

正文 122章 你不仁我不义

李氏看见欧阳暖,笑容满面。在最危急的时候.欧阳暖毫不犹豫地将皇长孙的侧妃带出城去,老太太心里还埋怨这个孙女儿不懂事,生怕一个不好自家被太子府牵连了,可是转瞬之间.京都的局势就已经天翻地覆,那林元馨还为皇长孙肖衍生下了长子!在李氏看来,欧阳暖这次是真真正正押对了宝!李氏的手亲热地搭在欧阳暖的手臂上:“孩子,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是,让祖母担心了。”欧阳暖轻声细语道。

“老太太,暖儿才刚刚回来,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欧阳治穿了件宝蓝色团花束腰掇衣.目光明朗.气质绝佳,脸色却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

院子里,李姨娘缓缓地走到台阶处.曲膝给欧阳暖行了个礼.喊了声”大小姐。”

欧阳暖冲她笑了笑,特意看了她两眼,李月娥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欧阳暖看到她隆起的腹部。

回到客厅,大家分主次坐下.欧阳暖这才有机会打量屋里的陈设。一水儿的黑漆家具.茶几上娇黄鲜艳的迎春花,墙角青翠可人的富贵村,墙上八仙过海的大屏风,整个客厅重新装扮,焕然一新。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才对.欧阳暖的心里闪过一丝淡漠的笑。

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上茶.欧阳治客气地问她:“路上可平安?”

欧阳暖裣衽行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接着笑道:“有皇长孙派来的人护送.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欧阳治听了轻轻”嗯”了一声,望着她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悦:“要出远门.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这么没现矩!”

就这一句话.欧阳暖听着目光一冷,脸上却笑着道:“事发突然,女儿也是没有主意,只能派人回来通知一声,就连随身的衣服都没有带.这次的不少东西还是平城贺家的老太太为我们准备的。,.

平城贺家?欧阳治听到这里,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氏却没注意到这个,突然问道:“怎么爵儿没有跟着回来?”

屋子的空气一滞。

欧阳暖笑容恭谦:“他一直闹着去仓州,表姐就写了一封信推荐了他去.”

李氏微微蹙眉:“那儿不是还打仗吗?你怎么能让他去啊!”

“仓州情形一直时好时坏的,但去了那儿爵儿也会有人照应.总不会叫他吃亏。”欧阳暖表情平静而自然.”他也是个大人了,因为咱们担心,总这样拖着他的前程也不是个办法。他既然有心要建功立业,自己出去闯荡,这是好事情,咱们总该支持他的。”

李氏仍旧有点不悦,欧阳治却点了点头,不再提欧阳爵,而是问欧阳暖:“你去过太子府了吗?”

欧阳暖恭敬地道:“回父亲,我是亲自送表姐回去后,才敢回家里来的。欧阳治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表姐和你从小感情要好,如今又是患难与共,能得她的青眼很不容易.可要懂得珍惜。”

这是要借由自己攀附太子府了,欧阳暖心中冷笑,口中却恭声应”是,”欧阳治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问欧阳暖:“大公主那里呢?可拜偈过了?”

他并不关心自己的儿女.他关心的只是前程.这一点.从他问的话里头就能够看出来。欧阳暖慢慢道:“在太子府见着了,父亲放心,公主还请我向祖母和父亲问候一声。”

“那就好 “欧阳治大大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先用膳吧。”李氏打断了欧阳治的话,看他的样子,还想要说什么,却碍于李氏不便再多言了。

众人纷纷入座,张妈妈指挥着丫鬟们上菜,李姨娘则站老太太身边帮着布菜。

看着李月娥还站着,欧阳治大手一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坐下来吃饭吧!”

李月娥面露忐忑地看向李氏,老太太笑道:“说的是。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坐下来吃饭吧!”

李月娥就笑着坐到了欧阳治的身边,欧阳暖看了她一眼,不由得微微瞩目。想当初.她可是椎辞不肯坐的.就算坐也是坐在下首.可是如今,她竟然只是表面上客气了一会儿便坐下了,而且还是坐在欧阳治的身旁.再加上刚才从进了门.就没有见到王娇杏,这位王姨娘可是一向很得欧阳治宠爱的.为什么却没有出现呢?实在是颇费思量......

李氏笑了笑,吩咐负贵上菜的丫鬟:“上菜吧”。

胭脂鹅、翡翠白玉,银芽鸡丝、香糯紫菜苔、美人肝、蜜汁火方......摇了满满一桌子。就在大家以为菜已经上齐的时候,丫头端了一碗酸辣汤放到了李月娥面前:“李姨娘,这是老太太特意吩咐给您做的。”

李月娥微怔,随即看了一眼欧阳暖.却见到她满面含笑,表情并无什么异样。

李氏已道:“这两日丫头说你食欲不佳,我命厨房持地煮一碗醒胃消滞的酸辣汤.很开胃.你尝尝。”

李月娥喜不自胜.颊边泛起一丝红晕,面上无限欢喜和感激:“老太太,这怎么使得?”

李氏笑着问她:“有什么使不得?怎样?还合口味吧!”

李月娥尝了一口,笑道:“正如老太太所言.这汤酸酸辣辣的,很是开胃。多谢老太太了!”

老太太笑了笑,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银芽鸡丝,其他人才开始动筷子。大家都举止优雅,细嚼慢咽,桌上除了轻微的碰瓷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吃了饭.丫鬈们上了茶。李氏突然对欧阳暖道:“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这个月十五是李姨娘的生辰,咱们给她办个热闹的生日,你也要为她置办个礼物才是。”

欧阳暖心里一震.但很快收敛了情绪.笑着应了一声”是”。

见她没有一丝不情愿的样子.李氏面上带笑,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月娥那个红蕊院太凉.春天都没有太阳,对孩子很不好,我便做主.将你的听暖阁后头空着的明丽轩给她住了,你没有意见吧。”

欧阳暖带着笑容道:“孙女怎么会有意见,祖母觉得好就成。”

“恩,这样就好.今天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李氏满意地点点头。

欧阳暖刚到听暖阁.葛蒲便一脸欢喜的迎了出来.”奴碑给大小姐请安,” 欧阳暖看见她爽利的样子就不由自主笑起来,”家里还好吗?”

菖蒲看了一眼周围,吞吞吐吐道:“其他都没什么,只是方嬷嬷病了。

欧阳暖一愣.随即道:“带我去看看!”

“我们走的时候,嬷嬷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红玉急切地问道。

“嬷嬷原先只是身子不适,可是后来却不知怎的.越来越严重起来,先头只是咳嗽,后来就开始卧床不起.嬷嬷一病倒,奴婢就去请了李姨娘,让她给嬷嬷请个大夫来.可是她却说.府里头的大夫都是给主子看病的,断没有给奴婢请的道理,让奴婢自己出去给嬷嬷抓几服药就是了......奴婢气不过.理论了几句.谁知....”.

欧阳暖一边听着.脚下生风,已经走到方嬷嬷住的房间门口,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猎子的妇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那妇人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透着几分精明干练。

菖蒲忙停下未说完的话。

妇人看见欧阳暖俏脸寒霜的模样就是一愣,随即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小姐......奴婢管氏,给大小姐请安了。”

欧阳暖面上神色很淡,眼中却有一丝愠怒:“原来是管妈妈!”

“正是奴婢!..管妈妈站起身来,口中道:“李姨娘听说方嬷嬷病了,就回禀了老太太.老太太吩咐奴婢在这里暂时代替方嬷嬷照顾。”

欧阳暖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一层冷冽的寒气:“哦,祖母可没说过这回事。”

管妈妈心里有些忐忑,低头道:“奴婢......只是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做事。

欧阳暖冷冷笑道:“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就会去回了老太太.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管妈妈一愣.刚要说什么,欧阳暖已经急步撩帘而入,大丫头文秀正站在外室抹眼泪,一看到欧阳暖满脸惊喜,道:“大小姐,您可回来了。方嬷嬷病的很厉害呢....”;

欧阳暖见她两眼泛红,心中不由一惊.一面问她:“现在怎样了?”.一面疾步进了屋。

文秀跟在她身后:“人已经醒了,却说不出话来了......”说着,低泣起来。

欧阳暖已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了脸色腊黄地躺在床上的方嬷嬷,她原本少有白发.如今却已经满头皆是.整个人苍老、衰弱,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暖快步走了过去:“嬷嬷,您怎样了?要不要紧?”

方嬷嬷望着她.眼中先是高兴,然后开始有了泪光.嘴哆哆嗦嗦地要说话,却一阵猛烈的咳嗽。

跟过来的管妈妈忙道:“方嬷嬷,你别心急.静心养着,你有什么话,等好了再说也一样。”

“红玉.拿我的帖子,去请大夫来。”欧阳暖冷声道,旁边的管妈妈要说什么,欧阳暖冷冷看了她一眼.管妈妈只觉得那阵寒气令人心惊.顿时语塞不说话了.她悄悄退了出去,只想着要赶紧去禀报李姨娘,谁知葛蒲正守着门口,一见到她要走,连忙拦着:“管妈妈.您这是要去哪里?”

管妈妈讪讪笑道:“奴婢只如....想起有些事.....”

“菖蒲,让她去吧。”欧阳暖回过身来,”记得告诉李姨娘.我这里还有一块上好的料子是从平城带回来的.明天带给她。”

“是。”管妈妈刚一应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明明说过自己是奉老太太的命令来的,又怎么能给李月娥梢带东西,她连忙补救:“奴婢是回老太太那儿,大小姐若是不急,奴婢碰着了李姨娘再传加 ..”

欧阳暖冷冷一笑,挥了挥手.道:“你去吧。”

管妈妈每次看到大小姐那漂亮静谧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都有些如坐针毡的忐忑不安.这时候听到她说可以走了,忙不迭地行礼退出去。

大夫很快过来开了药,说方嬷嬷的病已经转成了肺炎.若是再拖两天.神仙也难救活了,欧阳暖听到这里,微微合上了眼睛,葛蒲在旁边道:“大小姐,您是不知道.自从您走了以后.京都里头到处都在说您胆大妄为,居然敢带着谋逆太子的家眷逃跑.那天开始老太太脸色就不好看了.李姨娘原本就掌管家务.后来又怀了身孕,这府里头更没人敢与她争夺。她原先想要的可不是咱们后面的院子,而是听暖阁.老太太竟然也答应了,可是方嬷嬷死活不肯将所有东西搬出去.与她据理力争说这是小姐的院子,断然没有给姨娘住的道理.李姨娘就委委屈屈地去老太太跟前告了一状,惹得老太太动怒,说方嬷嬷倚老卖老,罚她在大冷的夜里去跪祠堂......”菖蒲一边说,一边掉眼泪,红玉气的满脸通红。

“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提携了她?”红玉愤愤然。

欧阳暖冷笑一声.有句老话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她看着葛蒲.慢慢道:“然后呢?”

菖蒲继续道 “后来方嬷嬷就病了.李姨娘派了这个管妈妈来,说是替方嬷嬷管理听暖阁,这个管妈妈刻薄又坏心,三不五时打丫头闹院子.弄得鸡飞狗跳.还扣着咱们的月钱.丫头若是有谁敢多说一句,她就禀了嫉娘将丫头关到柴房去。”

“这府里,就没有人肯管一管?”红玉气的眼睛通红,咬牙道。

“到处都说,大小姐已经......在半路上被乱军杀了......李姨娘还对方嬷嬷说,大小姐是再也回不来了......”菖蒲忐忑地看了欧阳暖一眼,照实说道,”再说李姨娘掌家久了,王姨娘也很不服气.可是两个月前,李姨娘说王姨娘带了麝香进她院子,惹得老太太大怒,叫人把王姨娘领出府去了,从此后谁还敢招惹李姨娘呢?”

欧阳暖站起来,走到方嬷嬷身旁,见她满脸是泪水的看着自己,声音不由自主变得柔和起来.”您先歇着吧!”欧阳暖帮她掖了掖被角.”我已经回来了,一切都有我在。”

方嬷嬷就闭了眼睛。

屋子里变得静悄悄。

欧阳暖向文秀做了个照顾方嬷嬷的手势.然后走了出去。

红玉看向欧阳暖道:“小姐.您一定要好好教训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欧阳暖淡淡的道:“世人都是逢高踩低的.这又有什么稀奇.也不独她李月娥是这样,只是她的脸变得太快.手段也太毒辣了些.连一个老人都不放过。”

红玉的气平了一些,不过还是嘟囔了一句:“她怀孕又怎么了.这府里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

“你今天没有看出来吗?这府里,早已是她的天下了。”欧阳暖的声音还是软软的:“红玉,她肚子里的就是她最大的筹码.这个筹码.如今可是娇贵得很。”

红玉眼因一红:“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看到方嬷嬷这样被人欺负,奴婢心里、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欧阳暖轻轻摇头:“没有什么咽得下去咽不下去的.如今她是会高兴,只是能高兴多久,便不知道了。”

李月娥这样做.不过是在府里立威罢了.只是她做的太过分.伤到了欧阳暖关心的人,这样一来,她就不能任由她这样的得意了。

第二天一早,欧阳暖便去了寿安堂.将管氏的事情回禀了李氏.李氏先是惊讶,后来笑道:“这件事情月娥也是好意.暖儿不要多心了。”

人都派到听暖阁了,还叫她不要多心.有这样的好事吗?欧阳暖笑笑,望向李月娥。

李月娥心中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到这话立刻有了底气.笑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只是想着方嬷嬷病了,大小姐又不在,怕听暖阁没人照料。”

李氏摆摆手,道:“我都明白,暖儿,这件事就别提了,爵儿可有消息没有?”

欧阳暖笑着点点头:“孙女正要给祖母看.今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只说他一切平安.在仓州一切都好.其他的就没有提及了。许是怕咱们知道他在哪儿.派人去找他回来。”

“唉,仓州那儿还在打仗,谁会跑去捉他回来,这孩子也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李氏叹了口气,发自内心的担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