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这府中再无董妃,也无世子,唯独孙柔宁,这只失去了伴侣的孤鸾,又该怎么办呢?她刺杀的不是世子,罪过也就并不那么大,欧阳暖请了大公主来说情,王爷看在大公主的面上,请了人为孙柔宁医治。其实哪里用的着医治,她原本就是没有疯的,不过是欧阳暖教她用这法子逃脱罪责罢了。接下来,欧阳暖还可以用养病的名头送孙柔宁离开燕王府,可是,离开这里以后,她又该如何生活呢?失去了爱人,又怎么能开怀?

欧阳暖心思流转,指间在如丝琴弦上低回徘徊,续续间也只弹了上阕,渐渐地却是弹不下去了。正待停弦收音,远远隐隐传来一阵笛声,听得欧阳暖心头一跳。

这轻微渺茫的笛声一种似有若无的缠绵,仿佛一个男子在娓娓诉说心中的情感,听来十分委婉动人。欧阳暖几乎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不觉起身,站在门边听了一会,那笛音悠远清朗,袅袅摇曳,却是真正存在的。

欧阳暖真切地被那笛声打动,同时,她心底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盼望,这吹笛子的人——她吩咐红玉:“去取披风来。”

红玉立刻取了披风过来,小心道:“外面风大,小姐要保重。”

欧阳暖点点头,带着红玉菖蒲一路循着那笛声而去。

穿过花园,凉亭深处,一位着华衣的男子手持一支长笛,轻缓吹奏。待看清那人是谁,欧阳暖一怔,已是皱起眉头。

是啊,贺兰图终究是死了,自己怎么还能期待他活着呢?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逃脱漫天的杀影?不过是自己不忍心看着那样一个才艺卓绝的知己就这样从世间消失罢了,不过是自己想的太美好。

正要回头,笛声却突然停了,欧阳暖不好就这样转身离去,便含了笑,道:“九皇子好雅兴。”

慕轩辕出现的地方太凑巧,不怪她疑心,慕红雪说过,慕轩辕舞刀弄枪倒是很在行,琴棋书画这些要他上手,还不如要了他的性命比较快。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吹笛子呢?

慕轩辕的目光在欧阳暖面上停留一瞬,只道:“我是为了你学的笛子。”

这世上有这么直白的人吗?欧阳暖无奈地道:“九皇子慎言。”

慕轩辕微笑,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并不在意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哪怕当着明郡王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欧阳暖一怔,反倒笑了起来,这样的慕轩辕,并不用巧取豪夺的手段来逼迫,只是很认真的对她说着喜欢,若是她没有嫁给肖重华,可能真的会欣赏这样真性情的男子,比起那些别扭阴沉冷峻的,显出十分的直率可爱。

慕轩辕只是静静站着也不靠近,认真地看着她笑,随后道:“我的母亲要是活着,也应该笑得像你这样好看。你笑起来真夺目,应该经常笑笑的。”

欧阳暖只是觉得他有趣,并不说话。

慕轩辕突然走近了两步,目光带着怜惜,轻轻拂来:“在这种环境下活着,人会不开心的。”

欧阳暖退开两步,微笑道:“九皇子知道尤兰花吗?”

慕轩辕听她这样说,不觉一愣,眼中有几分奇怪,道:“这是生长在大历朝南方独有的花,十分美丽夺目。”

欧阳暖坦然地笑:“尤兰花十分美丽,且在大历的南方随处可见,因为那里的气候适合它生长,纵然要经历风霜雨露,它也能长得很好,但若是你非要将它移植到北方,它三天就会死去。就像我一样,我并没有丝毫的不开心,尽管身边危机四伏,我也能活得很好。可若是离开了这里去了别处,我才会成了无根漂泊的人。”

慕轩辕并不回答,只是笑道:“你可相信这世间可有心有灵犀?”

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欧阳暖微笑,想了一想道:“九皇子今晚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慕轩辕道:“因为红雪说你喜欢弹琴,我便去学了笛子,我想有一天能够和你琴曲相合,可惜,我吹的并不好。”

虽然吹得不好,却说得上情真意切,欧阳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慕轩辕瞩目着她,静静道:“刚才的琴声泄露你的心事,你不开心。”

欧阳暖不愿对别人倾诉烦恼,只是低声辩解道:“不过是随便弹了一首曲子罢了。”

他道:“教我吹笛子的乐师说,曲通人心,我想,你定然是不开心,只是不想对我说。”

欧阳暖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粗豪的男子却能想的这样通透,不由得维持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的笑容。

慕轩辕走上来几步,凝神瞧着欧阳暖,眸中流光溢彩,大有痴迷之态,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她的鬓发。欧阳暖大怔,猛地倒退了一步,菖蒲连忙推开了慕轩辕,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慕轩辕只觉得周遭那样静,身边一株桂花,偶尔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细碎的桂花落地的声音。月光并不怎么明亮,然而这淡薄的光线落在欧阳暖鬓角的垂发上,闪烁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隔绝住他的温情。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姿势,终究只是无奈地收起。

欧阳暖回身离去,道:“抱歉,九皇子此举终归于礼不合,还是请回吧。”

十分寂静,微闻得行走时裙褶触碰的轻细声响。欧阳暖远远走至最后一个转角,瞥见他依旧站在原处。

红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这个人挺可怜的。”

“哦,他是堂堂的九皇子,有什么可怜的?”欧阳暖这样道。

“奴婢也觉得,他对小姐是真心的,当初小姐若是嫁给他,也许会更开心,也就不用这样操心了。”红玉没有回答,却是菖蒲口没遮拦地道。

“菖蒲,不要胡言乱语!”红玉低声斥责。

菖蒲一惊,一时语塞,慌忙就要跪下去。欧阳暖忙扶住她道:“没关系,若是和我说话也要这样小心翼翼,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菖蒲低头道:“奴婢说的是真话。”

欧阳暖看着她的头顶,只是摇头微笑:“你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其中的厉害。他虽然是真心,可背后却是高昌的皇室,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呢?更何况他出身比较特殊,只怕在高昌的处境也是很艰难,他如果真的娶个异国女子回去,只会带来更大的祸患,如今他也不过是为过去我对他的帮助而耿耿于怀,若是有一天,我成了他的累赘,焉知他不会放弃我呢?”

菖蒲和红玉都是一愣,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了片刻,都不说话了。

欧阳暖微笑:“很多事情,不是看表面的,你们俩还应该再好好学一学。他虽然全是出自真心真意,可他刚才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人看见了,我却会被人诟病,你们想想看,究竟是谁让他在那里吹笛子的呢?”

慕轩辕对自己的真情,欧阳暖并不怀疑,只要看他一双眼睛就已经很明白了。欧阳暖奇怪的是,究竟是谁利用了慕轩辕的一片赤诚之心呢?

燕王的奏章还是呈给了皇帝,肖钦武在震怒之余,褫夺了肖重君世子的封号,并将此封号给了肖重华,欧阳暖也成了名正言顺的燕王世子妃。

燕王府二十多年来的世子都是个西贝货,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朝野,一时燕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很多人带着贵重的礼物来探望,实际上是来探听消息,欧阳暖这个新出炉的世子妃,只是关了门当做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

只是,当太子让林元馨带着几个侧妃来问候的时候,欧阳暖便不能将她们拒之门外了。

“世子妃真是容光焕发,难怪人家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乔侧妃生的杏眼桃腮,一张嘴绝对可人,不管昨日跟你多么生疏,可几句话一说,她照样能跟你亲姊妹一般。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真让欧阳暖受宠若惊,平日里她们因为她是林元馨的表妹,多少有些隔阂,何时她们如此待见过她了?

“就是,明郡王早该做这个世子了,偏偏让那个假货在世子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真是该千刀万剐,世子妃,为什么不让世子奏请陛下,直接杀了那个庶子!”没两句,这不就来了?进入正题。

肖重君一直躺着,活死人一样,杀不杀又有什么区别?欧阳暖微微一笑,道:“这是男人们的事情,我们何必烦扰,喝茶聊天就是。”

众人的脸上都难掩失望。

林元馨笑道:“你们都该学学世子妃的定力,看你们一个个心急火燎的跑过来,这事情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众人一听,笑嘻嘻的都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这些日子怎么一直见不到太子殿下。”周芝兰状似无意地在谈话中问了这么一句。

“是嘛!我还当殿下到林妃那儿去了,本来特意给殿下炖了盅人参鹿茸汤,让奴才给送去,结果人不在。”乔侧妃含着些许幸灾乐祸,眉角却又有几分遗憾。

欧阳暖一听,不由抬起眼睛看林元馨。

林元馨却向她笑着摇了摇头,欧阳暖不由问道:“太子殿下近日很忙吗?”

周芝兰眉梢一立,倏然又耷了下来,“是啊,忙!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净黏着殿下,除了那副漂亮的脸,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另外会弹几首不上台面的调子,我半分都没瞧出来她哪一点有引人之处。”看上去真是挺生气,转而又一副带泪的委屈状,“林妃娘娘,你只顾着照顾两个小殿下,都不知道那女人多嚣张,前些日子,殿下还为了她数落我来着,要不是其他几位姐姐给我说两句好话,今天未必能坐在这儿。”

莫非太子有了新欢?的确,若非如此,这几个人也不会这样团结。欧阳暖不由疑惑,“什么女人?”

几位侧妃互看几眼,目光在欧阳暖的脸上转了转,多了几分试探之色。

周芝兰擦擦眼角,很酸的模样,“世子妃不知道吗?殿下狩猎,突然带了位美人回来,听说还是出身勾栏,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绿腰。”林元馨淡淡地接口,欧阳暖猛地一惊!

第187章

“绿腰?”欧阳暖看着林元馨,语气里带了一丝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震惊。她以为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可是居然在这里听见了,甚至绿腰还在太子的身边,这是否意味着,太子已经知道了一切?

“可不是嘛!又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太逾礼制了。”正因为这个女子出身青楼,所有的侧妃才会更加难以忍受。

“而且殿下还吩咐给的是侧妃的待遇。”周芝兰身旁的冯侧妃伶俐的眼珠如黑水银般滴溜一转,唇角已经含了盈盈春色,不禁补上一句。很显然,她们是希望已经生下两个儿子的林元馨出来说句话。

欧阳暖虽然震惊,却也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些女人啊,平日里争风吃醋,到了这时候居然还知道要团结起来对抗外敌,可见肖衍真的是非常宠爱绿腰了。

林元馨低下眼睑,默默无声,众女的视线都盯在了她身上……“如果真是殿下的意思,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殿下要是喜欢谁,还容旁人插嘴吗?”

众女听此言,不免泄气。

“林妃娘娘说的是,可若是大家都不去讨嫌,不就便宜了那个整天唱些轻浮曲子的女人了?”周芝兰难得这样尊重林元馨,然而见对方只是微笑摇头,不由得心浮气躁道,“算了,既然娘娘都不肯管,咱们更加没立场管那狐媚子。”

说着,她们几个人纷纷站起来,向欧阳暖告辞。

林元馨刻意留在最后,看着她们几个人的背影,冷笑一声,道:“看看,这都是来向你探听消息的。”

欧阳暖回首道:“表姐,绿腰真的进府了吗?”

林元馨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我送她进府的。”

欧阳暖一双眼眸睁得极大,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她豁地抓紧林元馨的衣襟,急切道:“表姐,为什么,你明明知道——”

“暖儿,我有些话,早该跟你说。相处的日子愈久我就愈明白,肖衍是何等想念你、牵挂你,拼了命想要得到你——虽然他从不告诉任何人。”她牢牢迫住欧阳暖的视线,含笑凄微,“傻丫头,他偶尔愿意来看我,不过是喜欢向我谈起关于你的事情。你知道么?”她忽然凄艳一笑,带着无尽的叹息,“绿腰和你那样相像,肖衍他得不到你,至少他的身边得有一个你的影子,才能暂且安抚,你看他近来可曾来烦扰过你--”

欧阳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林元馨道:“绿腰出身微贱,在府中举步维艰,她事事都要依靠于我,所以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放心,她不会将那件事告诉肖衍的,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咱们隐瞒。”

话虽如此,终究是觉得忐忑,欧阳暖摇了摇头。

林元馨便笑了:“不必担心,我自有控制她的法子,她虽然进了府,可抚养她长大的鸨母和原先的那些姐妹们都还在我的手里,你以为她当真敢说那件事吗?真说了,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欧阳暖只是沉默,林元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暖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林元馨的性情和以前大不相同,未出嫁前,她是幸福而快乐的,只需要担心绣鞋用什么花样,今天穿哪条裙子,可现在呢,她变得自知而隐忍的。欧阳暖怔怔想,要多深的仇恨,才能将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她轻轻反握住林元馨的手,骤然惊觉她是这样的瘦,手心的骨头在掌心崎岖凸显,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折断一般。欧阳暖心下沉静,表姐一直都是不快乐的,兼之肖衍之事更是心灰意冷,她本就是敏感多思的女子,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波折。

“表姐,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欧阳暖柔缓道:“不必再为我担心,你照顾好他们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想到办法。”

林元馨的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次温暖明亮。“若是没有你,我的孩子根本保不住,你救了他那么多次,他也是你的孩子。”她的眸子底处越来越冷漠,有华彩流溢,“你这样好,我不能让肖衍毁掉你。”

欧阳暖看到她眸子里的冷光,不由提醒道:“他毕竟是盛儿的亲生父亲。”

林元馨摇头,“我说过很多次,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盛儿的父亲。”

欧阳暖不得不提醒她:“表姐,肖衍已经对你和镇国侯府起了疑心,你要多加小心,千万照顾好盛儿。”

林元馨一震,顿时明白了欧阳暖的意思,她皱眉,虎毒不食子,这话在皇家是行不通的,欧阳暖能说得出这种话,必定是有了预感,看来,她原先的打算需要作一些变化才是。

当天下午,欧阳暖去了一趟大公主府,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燕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心道和上午也差不多,可等到她进了院子,才看到珍品赠礼满堆廊下,不由心中雪亮。

她由侧门而入,吩咐迎上前来的菖蒲道:“都有哪些人来了?”

菖蒲报上诸位送礼人的名号,她们或是亲来拜望,或是谴人送来厚礼,都是口称:“为世子妃生辰而送的贺礼。”

的确,自己再过十天就是生辰了,欧阳暖微微纳闷,看着菖蒲道:“谁跟他们提过我的生辰?”

“小姐,这京都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的生辰吉日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菖蒲笑得慧黠,欧阳暖摇摇头,肖重华刚刚坐上燕王世子的位置,这边的礼物就源源不绝的送过来了,当初肖重君可没这么吃香,想想却也不觉得奇怪,肖重君就是个没用的病秧子,谁会注意到他呢?可肖重华却不一样。欧阳暖扫视着那些珊瑚珠玉,丝缎锦绣。感叹道:“世上果然多有锦上添花,少见雪中送炭。”

一旁的方嬷嬷听见了,不由道:“人情世故,本就如此,锦上添花能让她们借力上青云,何乐而不为?雪中送炭只是平白添了晦气,谁肯做傻子?当初夫人就是看不清这一点,才总是叫人算计。”

欧阳暖微微一笑,不以为忏:“大家求的不过都是荣华富贵罢了!”她瞥了眼各色珍玩,没有丝毫兴趣道:“红玉,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你挑出几样来,分给大家。其余按来处造册存库——下次转赠给其他人,也就罢了!”

红玉答应着,又道:“小姐,曹姨娘还在小花厅等着……”

欧阳暖点头,转身换了身衣裳,便在众人簇拥下,到了花厅。

曹姨娘正在低头喝茶,但见珠帘微闪,欧阳暖款款而入。她一身碧衣纱裙,乌发挽了个如意髻,以几点珠花零散点缀着,明月一般的宝钗,斜斜插于髻后,摇曳间,神光潋滟。面容清秀素洁,脂粉不施,整个人透出雪玉般的晶莹光华,看来叫人心折。

“郡王妃真是气度不凡。”曹姨娘望着她,由衷叹道。

“曹姨娘说笑了,你是难得到我这里来坐坐的。”欧阳暖点头寒暄,很是友善,丝毫不曾有倨傲的意味,曹姨娘见她平易可亲,心下暗自稍定。

曹姨娘顿了顿,开口道:“十日后便是世子妃的生辰吉日,我备了一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还请世子妃笑纳。”

欧阳暖看了看曹姨娘递过来的一件绣工极为精致的屏风,知道对方是狠下了一番心思的,不由笑道:“不过小小生日,无足挂齿,姨娘这次却是为我费心了……”

曹姨娘见她喜欢,难得露出高兴的神情。

欧阳暖看在眼里,并不再说,只是问了问曹姨娘的情况:身体最近好不好,肖重云读书的情况等等。

曹姨娘见她问起肖重云,立刻抖擞精神,郑重以告,欧阳暖听了,思索道:“听说如今朝中最有学问的师傅是赵先永先生,他是太子府的西席,若是重云能够得到他的指点,学业必定能够大有进步。”

她这若有若无的一句,让曹姨娘在瞬间眼睛一亮——这可是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董妃当家的时候虽然没有对自己母子怎么样,却也是在夹缝之中生存的,而孙柔宁,更是不会正眼看人的高傲贵女,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个姨娘和庶子的生存处境,碍于董妃的霸道,曹姨娘也是有苦说不出,这才想来欧阳暖这里碰碰运气,谁知东西刚刚送过来,对方竟然主动提出要给肖重云换个老师,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可是赵先生寻常人是请不到的。”燕王才不会为一个庶子下这种心思。

欧阳暖看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道:“这位老师我是认得的,只要请林妃娘娘说一句话,这件事情也就办成了。”

曹姨娘喜不自胜,连连道谢,欧阳暖看着那张和自己亲娘有三分相似的脸,不由暗地里摇了摇头。

说了一会儿话,曹姨娘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又停住。

“曹姨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欧阳暖开口问道。

曹姨娘一回头,咬一咬牙,郑重道:“世子妃,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告诉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细咬银牙,珠泪扑簌而下,转眼之间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突然跪倒下来。

“你有什么委屈,且慢点说话!”欧阳暖微微示意,一旁的红玉便将她轻轻搀起,劝慰道:“曹姨娘有什么冤屈,不妨跟我家主子细说,容她帮你想想办法!”

曹姨娘抽噎着,这才说出了原委。原来燕王四年前还有一位侧妃,姓孟,是曹姨娘的表姐,原本和曹姨娘感情十分要好,因为性情温柔,燕王也待她不错,欧阳暖点头道:“我听说过,不过她已经无意失足溺死了,曹姨娘为何要提起这件事?”

曹姨娘说到此处,黯然叹息道:“哪里是无意失足,这件事情实在是有内情的。”

欧阳暖一听便是心中一跳,面上却平和道:“你既然耿耿于怀,莫非孟妃是冤死的?”

曹姨娘又是低泣:“这件事情我埋在心里四年多了,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孟妃长在京都,从小没去过河边,不识水性,怎么会跑到荷塘戏水呢?那时候正巧赶上酷暑,孟妃去王爷书房送茶水,谁知撞上了董妃娘娘,没有见着王爷就回来了。不知为什么,王爷从那天开始就派人禁了孟妃的足,我们当时还很奇怪,孟妃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惹怒了王爷,后来我才知道一封重要的战报丢失了,王爷怀疑孟妃,便将她拘了起来,不出三天,孟妃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欧阳暖一怔,随即道:“战报?”

曹姨娘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欧阳暖道:“你不必担心,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不会有人出去胡言乱语的。”

曹姨娘这才接下去道:“这事情十分隐秘,但孟妃和我熟悉的很,若说她是奸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我反倒觉得那个人——”她看了一眼欧阳暖,不再往下说了,道,“若是她今天还得势,这个秘密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不过,若是你现在让我出来作证,我却也是不敢的。”

欧阳暖心下明白,面上丝毫没有恼意,只是淡淡道:“我明白,曹姨娘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

曹姨娘扶着小几,又是颤巍巍跪下道:“我表姐死的实在凄惨,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时常梦见她,若说要洗刷孟妃的冤屈,还得靠您了!”

欧阳暖微一沉吟,笑道:“这都是王爷的决定,我等怎好干涉?不过,这件事情我会放在心上就是,曹姨娘放心回去吧。”

“全凭世子妃做主了。”

送走了曹姨娘,已是傍晚时分,归巢的鸟鹊在窗外轻轻呢喃。杨柳翠碧,在晚风中飘摇,驱走了暑气,只剩下淡淡花香萦绕。

欧阳暖喝了一口茶,突然向红玉道,“你看曹姨娘的话,有几分真假?”

“会不会是看着董妃倒台,故意再推她一把好立个功劳?”红玉猜测。

“曹姨娘不是蠢人,她该知道搬弄是非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这件事情定然是值得推敲的。”欧阳暖抚摸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浅笑道:“董氏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得很。”她眼中没有嘲笑,只是怜悯和叹息。

“那么——”

“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声张,燕王府出了奸细,未必王爷和重华没有察觉。”金黄色的夕阳照在梳妆镜上,漾出散乱细碎的光点,照得欧阳暖的面容如同梦幻,她轻声道,“董氏现在如何了?”

“明天就要押送三司衙门了。”红玉回答道。

“那咱们还真得送她一程才是。”欧阳暖站起身,轻轻地道。

说是将董氏关进监牢,可王府毕竟不是外头的监狱,董妃的身份也与众不同,所以透过层层看守,也不过是将她关在最内的那间狭小的屋子里而已。

欧阳暖到门口时,却看到肖重安正站在门口,被护卫拦了下来:“王爷有命,除非有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入内。”

肖重安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欧阳暖走过来,所有护卫都跪下行礼,脸上的表情明显和缓了许多。

欧阳暖淡淡道:“王爷的令牌在我这里。”说着,她将肖重华给她的令牌在护卫的眼前晃了晃,这灵牌是从燕王那里得到的,自然很有效果。护卫对视一眼,道:“可是三公子他——”

欧阳暖道:“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还怕他将人劫走不成?他不过是想见见自己的母亲,便是到了王爷那里,也是要放行的。”

肖重安只是个庶子,欧阳暖却是手握实权的肖重华放在心尖上的人,谁敢再多说什么呢?只能放行吧。

欧阳暖看着脸上露出难堪窘迫的肖重安,道:“走吧。”

肖重安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平心而论,这个男孩子并不像他母亲一样可怕,甚至比起肖重华,他和稳重的燕王更相似,性情也更温和,所以帮他一把,欧阳暖并不在意,她率先走了进去。

毕竟是牢狱,即使在盛夏高温,甫一踏入,仍能感到一阵阴凉之气扑面袭来。屋内家具简陋,角落四隅各点了盏铜灯,以此照亮室内不太明亮的逼仄空间。

屋子里,只要走近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里面只有一张床,上面挂着半幅床单权作帐幔,谁会想到,曾经煊赫一时的董妃居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门一响,“谁?”帐内有个沙哑的声音警惕的叫了起来。

欧阳暖不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幔帷帐。少顷,咳嗽声起,有个影子在帐内坐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暖回身看肖重安,示意他过去。肖重安蹙着眉,最终下定了决心,慢慢地走到床边。

这时候,幔帐内的人还在不停的咳嗽,肖重安伸出手,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随即有些颤抖地伸手将帐子撩起一角。

欧阳暖站在七八丈开外,看到那掀起的一角露出董氏看起来比三天前要枯槁憔悴十倍的脸来。肖重安震惊地望着她,瞪大了眼,手忽然一哆嗦,撒手向后弹跳了三四步:“你——”他显然没想到,一向风光的母亲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啊……”董妃惊呼一声,急急的挥开帐子,“重安!”

肖重安又往后缩了几步,董氏侧身趴在床沿上,尖叫:“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右手笔直的伸向他,脸上泪水纵横,“你过来,你快过来……”

一向高贵冷傲的董妃何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情感表达,肖重安似乎被这种场面吓到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面前这位涕泪俱下的妇人,惶恐的侧首求助似的看向欧阳暖。

欧阳暖向他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过于忧虑。

董氏注意到儿子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慢慢转过头来,欧阳暖与她目光相接。

董氏一瞬不瞬的盯住欧阳暖,表情由惊讶变成错愕,再转变为惊怒,眼中强烈的恨意似乎要在欧阳暖身上烧灼出一个洞来。

“欧阳暖!”她突然尖叫起来,状若疯癫,“你……你跑到这里来,安的什么心?你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你把我害成这样,抢了我儿子的世子位,如今又想使什么阴毒无耻的手段谋害我?欧阳暖,你个下作的**,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满门全都不得……”

“你住口!”肖重安大声地道,几乎从未有过的失态,“不许你这样羞辱二嫂!”

董氏完完全全愣住了,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你……”她张大嘴,不敢置信的呢喃,“你不是重安……你疯了!你竟然这样和我说话!”说完,她却突然大叫:“我知道了,欧阳暖这个居心歹毒的贱妇,想用这种法子来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你带着我儿子来看我落魄的样子,你……你好毒的心思……”

“你……你快住口!”肖重安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却带了从未听过的冷意,“你才是真正的毒妇!”

“你说我毒妇?!当真疯了……我是你娘!”董氏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似哭还笑,仿佛凄然悲愤到了极处,一口气深深的压在喉咙里,然后猛然爆发出来,她疯狂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你看清楚,你刚才骂的是谁!是我生了你,我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难道为的就是让你这样帮着外人来羞辱我么?”她像是疯了一般,举止癫狂,只是嚎啕:“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帮着外人这样对我?你辱骂生母,你可还有半点为人子女的孝心?”

肖重安狠狠咬唇,脸上神情闪烁,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倔强。他望着董氏道:“娘,你何曾真的当自己是我娘!这么多年来,你眼睛里只有大哥,什么时候有过我!你从来只认那一个儿子,因为他是世子,将来会做燕王!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你只会觉得我没用,这么多年来,可曾夸过我一句,抱过我一次?!”

董氏震惊地望着他:“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娘!我被害成这个样子,你还站在他们那一边!”

肖重安痛心疾首:“我有眼睛,有耳朵,有心,会看,会听,会想,你自己做了什么才会到这个下场你自己清楚,父王对你一向敬重,他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他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最后都对你忍无可忍……你有什么脸面自称是我的娘?”

这番绝情的狠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后,他快步走了出去,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董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无比的绝望。

欧阳暖突然微笑起来:“董妃娘娘,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董氏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欧阳暖笑道:“这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自然要你承受这果!”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通急骤的剧咳后,董氏手捧胸口痛苦的蜷缩起身子。

欧阳暖看着她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凄惨模样,忽然觉得那口长久以来一直压抑在心上的怨气终于发散出来,她居高临下的睥睨她,冷眼望着她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哀号。

“娘娘的风寒看来不轻啊,也是,这环境的确不好,不过三司衙门更可怕,听说经常有人在这里染病最后一命呜呼的,董妃娘娘,你说是不是?”欧阳暖慢慢地道。

董氏抬起眼睛,目光幽暗,道:“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目的!”

第188章

欧阳暖只是微笑:“我不过是想和你谈一笔交易罢了。” 董氏的面色很灰败,可眼睛里开始闪动一种算计的光芒:“什么交易?” 欧阳暖笑道:“董妃娘娘还记不记得孟妃?”董氏的眼神在那个瞬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只有近在咫尺的欧阳暖能够察觉到,她意识到,今天自己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董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欧阳暖淡淡道:“董妃娘娘难道不想对孟妃的死做些解释?”董氏瞪大的黑色瞳仁配上一圈仿佛带着瘀青的眼圈,说不出的诡异:“咳咳……咳咳……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林婉清要是有你三分,也不会沦落到那个下场!哼!” 欧阳暖心道,兵家有一着叫做兵行险招,连消带打,就是要在这时候趁热打铁,才能算计得准!她继续道:“娘娘嫉恨我娘,可我娘已经过世了,娘娘却比她多享受了十多年的荣华富贵,不是吗?可我不明白,娘娘身居高位,手上又握着世子,将来必然会有好的前程,为什么要冒那样大的风险呢?

董氏面色一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娘娘,古人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痒,你现在身上的罪名不少,道道都是死罪,你肯定觉得,多一条少一条罪名其实都无所谓是不是?可我却不这么觉得!你自己的生死是小,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死,肖重君的日子以后怎么办?”董氏咬牙切齿道:“王爷是个念旧的人,重君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再者说,不是还有你那个好夫君?”欧阳暖只是微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道:“是呀,可是燕王事务繁忙,重华又刚刚做了世子,肯定是忙的很了!大嫂恨透了大哥,只怕是不肯照料他的了!王府里头的丫头妈妈们呢,又个个都是跟红顶白的,就算是上好的人参送过去,从她们手里走一圈,也会变成稻草了吧?”董氏的脸色无比的难看,目中闪过一丝阴鸷:“你是在威胁我?”欧阳暖摇了摇头:“娘娘说话真是夸张呢,刚才重安说的对,你在他身上下的功夫,远远不及肖重君。你盼着他那么多年,可他自己身子不争气,一直不能坐稳这个世子的位置。但就算是这样,你还是最看重,最关心他的,是不是?你也不忍心看着他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吧。不过,就算他能勉强活下来,却是心胸狭窄,没一个有做哥哥的样儿啊!唉,我现在天天替他发愁,以前还有你在后头指点约束,再加上有个世子的位置在那儿摆着,这一旦你不在了呀,他没了主张,一犯糊涂,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呢,想想都觉得提心吊胆的。娘娘,你说是不是?” 这威胁是十分狠毒了,然而欧阳暖说话的时候却是一副微笑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半点阴狠的模样。董氏看着她,不由得冷笑:“欧阳暖,你年纪轻轻,心思手段却如此狠辣,我真是自愧不如!”欧阳暖笑道:“哪里哪里,当年我娘原本可以得偿心愿嫁入燕王府,你不是也从中作梗了吗?说到底,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你也不必客气,更不必顾左右而言他,直言说就好。”

"好,好,好,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下去了!”董氏冷笑连连,不由得一阵猛烈的咳嗽,欧阳暖目光有异,只看到董氏闷咳的瞪视她,鲜红的血丝正从她的指缝里丝丝缕缕的溢出来。

欧阳暖眼看着董氏不对劲儿,连忙快步走过去,却被菖蒲一把拉住!“小姐,你快看!

只听到“扑通”一声闷响,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董氏突然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她像是疯了一样掐住自己的脖子,无比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欧阳暖被惊地猛地后退几步,菖蒲和红玉连忙扶住她,几个人惊恐地看着董氏,然而她很快就不动了,身体如同僵硬了一般!只看到她喷出的鲜血一片片的红,灰暗的墙上留下鲜红一道淋漓,点点血迹斑斑,如开了一树鲜红耀眼的桃花。 “快去叫人来!”欧阳暖快速推了一把红玉,红玉提起裙子飞快地奔了出去。很快,护卫们赶到,其中一个人上前去探看了董氏的鼻息,随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回头道:“她死了。”

欧阳暖顿时有些怔愣,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偶然风寒却无人医治而已!怎么会死了!她对护卫迅速地道:“去请太医来,把燕王和世子爷都一起请过来!”

“是!”护卫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一种莫名的神色,董氏被关在这里,怎么会突然死去呢?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护卫惊呼一声道:“你们快看!”

众人向董氏的尸体看去,却看到一条条的小虫子从她的尸体上爬出,似足了一条条滑腻污秽的水蛇,看起来极为恶心!护卫们上去,三下五除二,用长剑砍死了那些虫子,只是那些恶心的东西,留在了欧阳暖的脑海中,怎样也泯灭不去!欧阳暖只觉得可怖,心里发酸。喉头“咕嘟”地哽咽了一声,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翻涌。 欧阳暖不愿再看,快步走出去,在牢狱门口正好见到匆匆而来的肖重华,他一把抱住她道:“怎么了?”他见她一脸惊慌,神情更是焦急疑惑。欧阳暖勉强平静了神色,道:“她死了。” 肖重华一惊,很快如常道:“董氏死了?”

欧阳暖点点头,虽然是夏日,可是此刻欧阳暖只觉得寒气逼人,鼻端有生冷的疼痛感觉,手脚俱是凉的。董氏死了,就在她快要说什么的时候,而且死状那样恐怖。门内门外,仿若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欧阳暖微微别过脸,避开刺眼的阳光,心里有些沉重,有些酸涩,又有些空洞,在不知不觉中,只觉得那可怕的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肖重华没有进去,只是将欧阳暖扶着回到贺心堂,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似扶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随后,他单膝跪在欧阳暖面前,拿着锦帕细心地擦拭她沾满尘土的裙摆。 “我看到她的身体里有可怕的虫子爬出来,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突然说道 肖重华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镀上一层阴霾,他慢慢地说:“有人想要她死,这和你没有关系,不必自责。”“可是——我从未看过那么可怕的场景,那么凄厉的死状,是什么人想要让她死,原本她都快要说出——”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有些忐忑地看着肖重华。

此刻,他深邃清朗的眼中显出一种极稳极劲秀的力道,像温柔的静谧泛着冷光的剑那般,充满螫伏的力量,他攥住了她的手,道:“你又以身犯陷!我跟你说过,有什么事情都不要擅作主张,要和我商量,可你却全然都不放在心上!”肖重华说完这句话,眼里有着极力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落寞,欧阳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肖重华见她惊讶,俊朗的五官有些僵硬,黑眸只是紧盯着她,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动了动嘴巴,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晚上,肖重华和欧阳暖一起用膳,可是,他却一言不发,让整个气氛寂静得让人有点喘不过起来。不知为何,欧阳暖能够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两人明明靠的很近很近,彼此之间却仿佛隔着数不清的莫名的鸿沟,没有了之前的亲密无间,甚至于,他看也不看她。欧阳暖心中有些苦涩,更是有些莫名的不解,只能近乎麻木地举起筷子,胡乱地夹着菜肴往嘴里塞。不记得眼前摆放的是一些什么佳肴,也不记得塞进嘴里的是什么美味,所有的感觉都让她觉得无端的困惑和难受,等到后来,她搁下筷子时,发现他也不知几时结束了用膳,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正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她。这样看着她做什么!难道她不是做她该做的事情吗?她不会预先猜到在燕王府中也会有人用这种手段谋杀了董氏!难不成他在怪她多事?欧阳暖心中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委屈。可是转念一想,他并非这样的人,她又何必这样想他?只是,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问题和处理事情,他怪她事事自己动手,可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以为常。这话,她该怎么向他解释!他能够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