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贯是很不喜欢肖天烨的,可是站在她后面伺候着的普通婢女却都脸色发红眼睛发直地看着肖天烨。虽然她们只知道这位面貌英俊的公子脑袋有些不清楚,可是看他长得这么俊俏,身份也是非富即贵,不由得都有点动小心思,只可惜肖天烨平日里连看都不看她们,白天黑夜里就是缠着欧阳暖,她们也是无计可施了。

欧阳暖笑着,在肖天烨的手心里放了一片橘子,肖天烨不高兴了,还是看着她。欧阳暖无奈,把那橘子放进他的嘴巴里,却被他咬住手指,顿时沉了脸:“松口!”

肖天烨最怕她发火,这时候吓了一跳,赶紧松了嘴巴,低了头玩手指去了,只是还不时偷眼看欧阳暖有没有生气。

念儿看着他,突然心头火起来,自从这个人来了,分了一半娘亲的爱去,他最讨厌他了!最讨厌了!他一下子跳起来,拼命地跑了出去,还回过身向肖天烨做了个鬼脸。

肖天烨一愣,随即看向欧阳暖。

欧阳暖脸色沉了沉,道:“你别理他。”

肖天烨果真不理念儿,低头认真地吃起芙蓉酥来,嘴角弯弯的,当真是很开心。

念儿看到这情形,眼睛里含着泪水,大声喊道:“讨厌!我最讨厌你了!”说完转身就跑了。

欧阳暖却不在意,对红玉道:“看着点念儿,别让他乱跑。”

“是。”红玉笑了,小孩子家家的,看到娘被人夺走了,肯定是要吃醋的,只是没想到小殿下醋劲和摄政王一样大。

肖重华这两天有点忙,都不在家吃饭,所以吃饭的只剩下肖天烨、欧阳暖还有念儿。到吃饭的时候,念儿气呼呼地看着对面的娘和那个讨厌鬼。

“来,吃一块,这种鱼肉吃了会变聪明的哦。”欧阳暖哄着肖天烨,给他夹了一大块。

肖天烨不喜欢吃鱼肉,而且严重挑食,比起多刺的鱼肉,他显然更喜欢油腻腻的红烧肉。

念儿夹了一块蜜汁排骨,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咬着。

“不许挑食。白菜也要吃。”欧阳暖一边盯着肖天烨,一边顺手又给他舀了一碗汤。

念儿直接睨了过去,把碗里的白菜丢了出来,横尸在桌上,可惜他娘根本没看这里。

“我不想吃了!”肖天烨看着白菜,眼睛里满是恐惧,白菜什么的,他最讨厌了。

“那吃点白菜糖心饼好了。”说着,欧阳暖就对一边侍候的人吩咐道:“去厨房把点心端上来,别忘了把准备的药膳也一起送来。”

丫头听见,立刻就应了一声,去了。

看自己故意挑事把白菜丢出来娘都毫无反应,念儿露出失望之色,他把筷子一下子丢在肖天烨的碗里:“吃!你再吃一定变成大胖子!”

肖天烨被溅了好多饭粒,一时之间红着眼睛看向欧阳暖,欧阳暖把筷子一放,皱眉道:“念儿,怎么这么没规矩!”

念儿从来没见过欧阳暖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顿时怔住,片刻后黑水晶一样的眼睛迅速浮起一层浪花。

“快向叔叔道歉!”欧阳暖盯着念儿,一个字一个字道。

念儿越来越委屈,跳下了椅子,小短腿飞快地跑了。

欧阳暖叹了一口气,看着肖天烨道:“你好好吃饭,别担心。”

肖天烨嗯了一声,似乎很困惑地看了一眼念儿的方向,低头继续吃饭了。

晚上肖重华回来的时候,方嬷嬷告诉他:“小殿下被小姐罚了。”

“罚了?念儿做错什么事情惹他娘生气了吗?”肖重华止步子,忍不住问道。

方嬷嬷小声解释道:“好像是闹小孩子脾气,不肯听小姐的话,才被罚了。”

然后她看了一眼正屋的方向,道:“小姐也是,小殿下还是个六岁大的孩子,他知道什么呀,就算要罚,也不能让他抄道德经一百遍啊,这么小的孩子,这抄写到天亮也抄写不完!”

肖重华笑了,点头说声我看看去,便在方嬷嬷眼巴巴的注视下向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就见一个小小的人儿跪在宽大的椅子上,垂着头看上去没精打采,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写着。

肖重华一向是很爱护念儿的,因为念儿三岁以前他都不在身边,所以对待念儿比欧阳暖平时管教儿子还要宽和许多,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这样委屈,他的心肠顿时软了。

还是个孩子,抄写一百遍,只怕真的要抄写到天亮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去,肖念抬起头,他看到自己爹爹回来了,立刻红了眼眶,但依旧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念儿,做错了什么事?”肖重华走过来,看了一眼桌子上工工整整的道德经。欧阳暖虽然对念儿很严格,却还从来没有罚他这样重过,而且显然方嬷嬷她们都是求过情的,她却都没有消了气。

“念儿惹娘生气了。”念儿带着几分委屈几分羞愧,一面又低下头抄写,一面不时抽泣,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肖重华顿时心软了,刚要说你不用写了我给你想办法,就听见有人在门口道:“你回来了。”

肖重华刚才树立好的决心立刻土崩瓦解,回头笑道:“暖儿。”

后面的念儿抽泣了一声,肖重华看了一眼面色平淡的欧阳暖,小心道:“念儿做错了什么事?”

“你自己说!”欧阳暖看着念儿。

念儿便垂着头老老实实的答道:“念儿顽皮,不该把筷子丢在烨叔叔的碗里。”

把筷子丢到肖天烨的碗里?肖重华看着念儿的表情立刻慈爱了许多,干得好啊儿子,把你爹想干不能干的事情都给做了!

欧阳暖哪里还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轻轻咳了声,瞪了他一眼。

肖重华微笑,道:“是,念儿太顽皮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念儿知道错了,可是我写的手疼……”肖念聪明的紧,立刻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肖重华说道。

“嗯。”肖重华板着脸故作严肃的点头,看向欧阳暖:“要不然……”

“你也要帮他求情?”欧阳暖扬起眉头。

肖重华立刻变节:“你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敢跟她顶嘴,我看写一百遍不够,还得写两百遍才行!”说完,冲着肖念眨了眨眼睛。

“念儿知道错了!”念儿闷声闷气答道。

肖重华板着脸道:“把手伸出来!”

肖念立刻伸出雪白的小爪子,肖重华面露寒霜地在他手掌心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然后陪笑着对欧阳暖道:“暖儿,罚也罚了,一百遍写到天亮也写不完,而且我还打了他的手心,恐怕会更疼,写不了字——”

欧阳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对串通好了的父子,道:“今天写不完就睡觉,明天早上接着写,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就能出去玩。听见了没有?”

想到这一百遍道德经还是逃不掉,肖念没精打采地应了声,趴在大大的宣纸上继续开始漫漫征途。唉,原来爹也没有用,肖念在心里想着,亏他还想着只要爹回来就能给自己做主,可他竟然忘记了,爹只是看到娘,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别看爹在别人面前板着脸很威严的样子,看见娘皱起眉头就像是老鼠看到猫,这样的爹爹,怎么能指望呢!还不如自己好好写完一百遍,早点去休息的好!

这世上的爹,果然都是靠不住的!肖念心里想着,又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写了一个大大的“顺”字。

顺娘者昌,逆娘者亡,以后还是不要跟娘对着干吧!

肖重华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对欧阳暖道:“咱们回去休息吧。”

回房后,肖重华不轻不重地在欧阳暖的肩部揉捏着,小心道:“小孩子不听话,你好好教导就是,不必生气。”

这语气这动作,分明是小媳妇。欧阳暖失笑,肖天烨来了以后,肖重华生怕自己失宠,千方百计讨好自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这还像是那个在战场上征讨千金万马的统帅吗?

“小孩子若是不好好教,以后会不学好的,念儿现在越来越顽皮,若是再放任他,说不准以后要有多任性。”肖重华宠孩子,大公主也宠爱外孙,这两个人碰到一起,念儿会越来越任性,只有欧阳暖自己硬起心肠对肖念十分严厉了。

肖重华当然知道对小孩子不能放纵的道理,可是肖念的行为,他十分的明白,百分的同情,万分的理解,他笑道,“他是生怕你这个娘被人夺走了。”

“我能被人抢走?”欧阳暖看着他在烛光下俊美的不似凡人的脸,横了他一眼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叹气?”

欧阳暖轻轻叹息:“我只是觉得,念儿一个小孩子,太孤单了。”许是因为以前的经历,肖念只肯跟自己亲近,对外面的人十分冷漠。再加上肖重华身份高贵,普通的人家又难以亲近,她是怕肖念将来没有朋友,就这样孤孤单单的长大。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肖重华抱着她,双手轻拍着她的背,无奈地却又满腔甜蜜地看着怀中的女子:“我有法子解决,很容易——咱们给他生一个妹妹?”

欧阳暖看了他一眼,突然沉默了下来。说实话,她很想要一个女儿。念儿还这么小,一直没有玩伴的话,就这样寂寞的成长,着实是太可怜了,而且女儿乖巧可爱,她十分喜欢。不过,肖天烨现在的情况,也需要人照顾,她希望先用心将他照顾好,再去思考别的。也许,可以考虑过两年再生一个女儿……

肖重华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轻说:“贺雨然说,肖天烨是受了很大刺激才会突然疯癫,这种情况是很有可能治愈的,咱们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人精心照顾他,不好吗?”

“我说过的话,你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欧阳暖突然脱离了他的怀抱,沉声道。

肖重华立刻改正态度:“好,听你的,全都听你的,让他留在这里好好养病!”尽管他暗地里牙齿都要磨碎了,还要故作大方地看着自家娘子去照顾那个家伙。

欧阳暖深吸一口气,又道:“肖天烨一定会好起来的。”

肖重华见她语气软了下来,心中轻轻松了一口气,他微微一笑,说:“暖儿,你对肖天烨真的很好,好到我都嫉妒的不得了,恨不得生病的人是我自己,那样你也会这样对我好吗?喂我吃饭,陪我散步,和我说话,每时每刻和我在一起……”他话语一转,脸上的表情一黯,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抖,“暖儿,我知道他生病了……可我还是嫉妒,还是吃醋……我一边想不顾一切地将你带走,可理智告诉我,应该尊重你的决定!我不能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着欧阳暖,眼眸深处仿佛有一抹受伤。

原来如此,欧阳暖低下头来,此时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想法,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妻子精心照顾别的男人吧,可是他却没有怪责她,还想着尊重她的决定,这种胸襟的确是不多见的。

欧阳暖的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笑意,这么个以她为重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可见老天爷还是挺眷顾她的!她抬起头看着他,清丽的脸庞似笑非笑:“如果我因为同情,和他跑了呢?你也尊重我的决定吗?”

肖重华眉头一皱,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在欧阳暖后悔不该与他开这种玩笑,准备将心里话告诉他时,却见他忽然昂起了下巴,面上的线条变得格外的硬朗,“不管为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我之前的想法都错了,我绝对不会放你走的!哪怕你说我不尊重你,哪怕你说不爱我,我也要告诉你,这世上只有我能给你幸福!”他微微一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暖儿,你要留着他就留着他吧,只是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来试探我!不然的话,下次我也病了给你看!”

欧阳暖突然笑出声来,这个男人呀,现在任性的像是个孩子,翻来覆去说的话都是不同的,仿佛语无伦次一般,可是此时的她觉得,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她扑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的,轻声说:“傻瓜,你是我的夫君,我爱你啊,我能去哪里!”

肖重华身子一僵,面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握住欧阳暖的双臂,让她面对他,面上的喜悦是那么的明显,“什么暖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欧阳暖笑道:“我只说一次,没有听见就算了!”

肖重华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到最后,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狂涌而出的喜悦,咧开嘴,像个小孩子一般地笑起来。他抱起她,把她的头按在自己心房上。好一会,他哑了声:“下回不许再这样了。”他又把她抱高了,吻上她的唇:“再也不要吓唬我了,我心里好难受。”

欧阳暖听得眼里热热的,只得揽紧他,乖顺的迎合。

肖重华心里着实开心的要死,心道肖天烨会装可怜,自己就不会吗?暖儿喜欢示弱的话,他示弱又何妨?!横竖不能让肖天烨那个狡猾的家伙夺走了暖儿的全部注意力!

两个人唇贴唇,心贴心,粘缠在一起,火热难耐。肖重华浑身绷硬如弓弦,心跳比脱缰野马的奔腾还要狂烈,“咚咚咚”地,响彻耳膜!

真是……真是该死的折磨人啊!

肖重华低咒一声,苦笑着望向欧阳暖,柔软的烛光照映在欧阳暖的容颜上,泛出一层珍珠般滢滢夺目的光泽,别有一番震撼人心的美丽!下意识地伸出食指,轻柔地摸索着她的脸颊,暖儿,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疏离,再到现在的温柔,她冷酷的模样、微笑的模样、痛苦的模样,固执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面对这样千变万化,琢磨不透的暖儿,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情愿一辈子留在她的身边,看各种各样的她。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一声,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忘形地撬开她两片丰润柔嫩的唇,与她温软滑腻的舌缱绻纠缠……比什么都强烈的震撼从彼此的肌肤中穿过,流遍全身,两人同时剧烈颤抖,都感受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迷醉!四周流动着的空气似乎都在刹那之间静止,只有两人交缠的嗤吮和紊乱的呼吸,在方寸之间融化成一片灼烫火热的气息!

欧阳暖清亮的眸子已经蒙上一层失控的薄雾,双颊更像绣上了一片火红的胭脂,神态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肖重华只盼这一刻直到永远,再没有其它的打扰。可是他的美梦很快就碎了。

门砰地一声打开了,肖天烨一脸无辜地站在外面,亮闪闪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惊喜的光芒:“暖儿,你在这里啊!”

人生的幸福所在

晚上,突然下了一阵大雨。

入夜时分,雨势非但不见收敛,反有愈演愈烈之势,天空的雷声如鼓声隆隆,闻之叫人心神不宁。

雕花木窗半遮半掩,窗外时不时打过一道闪电,照得屋子里雪亮如白昼,欧阳暖刚刚蘸下一笔饱墨,突然听到窗外扑棱棱一声响,欧阳暖手中一震,一杆笔自手上滑脱,浓黑的墨迹污浊了半张宣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走到窗口,想要将窗子关上,却看到窗沿上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只白鸽,它并不畏人,只抖落一身雨水,准确地寻见东南方向,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

欧阳暖于窗前久立,直至那点白色没入夜色再无处寻觅,方才转身将门外的红玉叫了进来:“去看看公子休息的可好?”

“是。”红玉疑惑地看了一眼欧阳暖,领命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听得廊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于门外戛然而止,下一刻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暖儿?”

若是平时,欧阳暖一定会笑着看他,或许还会主动去接他,可是现在,她却只是平淡地站在桌子后面,没有半点表情。

肖天烨锦袍华贵玉带生辉,只那很多年前总是冷冽讥诮的面孔却带着傻傻的笑容,束发玉冠上尚带雨珠。

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珠,泛着困惑的光芒,看起来十分的无辜,十分的疑惑。

欧阳暖看着他,一时几乎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暖儿你看,这是给你的!”就在这时候,肖天烨从袖子里掏出个**犹带水珠的荷花,粉色的,美丽而清新。

欧阳暖接过,看着那朵荷花,长久说不出话来。

“不好看吗?”他委屈地看着她,下一刻眉毛都纠在了一块。

欧阳暖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弯,笑得有些微的深意:“很好看。”

欧阳暖转头看着窗外,外面的雨水越下越大了,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肖天烨在拉她的袖子,她看着他,他只是笑:“那我明日再摘一朵来给你。”

欧阳暖轻轻拂去他的手,道:“好。”

肖天烨有些微意外的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眼睛里迅速拂过一丝快到让人无法捉摸的情绪,最后却只剩下落寞与委屈。

“回去休息吧。”欧阳暖只是这么说,似乎心事重重。

肖天烨从不敢违逆她的意思,见到这情形却也乖乖地离开了,临走前,透过半开半关的门缝,看到欧阳暖独自站在桌前,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却带着微微的说不清的冷意,肖天烨一时有些微的担忧,却也不敢再回去,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小姐这是怎么了?”菖蒲悄声问道。

“不知道。”欧阳暖的心思,谁又能猜到呢?只是她从来没有在肖天烨面前有过这样的表现,红玉摇头,叹了口气。难道又要有什么变故了不成?

第二天下午,欧阳暖看到方嬷嬷,便问道:“昨夜打雷了,念儿没有哭闹吧。”

方嬷嬷看着欧阳暖,笑道:“小姐别担心,小殿下睡得可香呢!半点都没有被雷声吵醒。”

欧阳暖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他。”

走到西院,却看到乳母和丫头们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欧阳暖一看这情况,立刻问道:“怎么了?”

“小殿下不见了!”乳母噗通一声跪倒下来,惊吓的面无人色。

欧阳暖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她快步走进去房间,神情仓皇,脚步凌乱。

念儿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暖的心情特别慌乱,她厉声对周围的丫头们道:“快去!把整个院子都找一遍!”

欧阳暖吩咐了人去找,自己也到处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人知道念儿在什么地方,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道:“王妃……奴婢刚才瞧见小殿下和公子两个人在湖边!”

念儿竟然和肖天烨在一起,欧阳暖心里一沉,面色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反而变得更难看。她快步地走出了院子,一路几乎是拎着裙角飞奔过去,到了湖边,四下一看,果真见到肖天烨在那里,她快步跑了过去。

谁知,念儿正趴在肖天烨肩上酣然入梦。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乳母赶紧上去要接过念儿,肖天烨却顽皮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唯恐吵醒念儿。

“念儿!”欧阳暖突然提高了音量。

被母亲唤醒,念儿还有些朦朦的,他一惊,小手揉了揉眼角,睁大了眼睛看着欧阳暖:“娘!”

“还不快起来!你知道你把大家都吓坏了吗?!”欧阳暖上前去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出院子身边一定要带着乳母,你怎么能到处跑?!”

念儿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把小殿下带下去!”欧阳暖突然地说道。

乳母难得看到一向待人和颜悦色的欧阳暖变色,立刻诺诺地应了,抱着肖念快步离去。肖念从乳母的肩头看过去,却看到自己的娘眼睛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一副快要哭的模样。难道自己突然跑出来,娘很担心吗?可是以前他也经常乱跑啊,娘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肖念不明白地想着。

“暖儿,你在生气吗?”肖天烨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我没有生气。”欧阳暖看也不看他,这样回答。

“暖儿,我做错什么了吗?”肖天烨伸手来抓她手臂,被她不着痕迹避了开。他收回了手,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你们下去吧。”欧阳暖挥了挥手,红玉和菖蒲对视一眼,便让所有跟过来正站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丫头们都退了下去。湖边除了五步开外的红玉和菖蒲,只剩下了欧阳暖和肖天烨。

“你还在做戏吗?”欧阳暖看着肖天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肖天烨唇畔天真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他看着欧阳暖,像是醒悟了过来,原本的顽童之色也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那信鸽飞进你的房间,试问一个心智年龄如同孩子一样的人,怎么会收到信鸽呢?这不是说明,你一直在对外传递消息吗?”

肖天烨看着她,突然笑了:“是,你一直对我很信任,这次是我失策了。”

欧阳暖的脸色变得很冰冷:“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哄我玩吗?还是有什么图谋?”

肖天烨低下头,只是笑道:“我也希望能哄你一辈子,可惜太快被拆穿了……”

“陛下玩笑了。”欧阳暖看着他,“这世上没有一个谎言能够骗人一辈子的,不是吗?”

肖天烨只是笑,眼睛里清亮如昔。

“你究竟……”欧阳暖逼视着他,“陛下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肖天烨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收留了你半年之久,难道连知悉真相的权利都没有吗?”欧阳暖看着他,不肯错漏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幻。

肖天烨别开头,烦躁地伸手扶了扶鬓角,似不知从何开口说起,最后不得已,终于只是苦笑,道:“不错,我的确在你收留我的三个月后就恢复了神智。”

“你……”欧阳暖一开口便被他截断。

“我恢复了神智,也想起了自己是谁,但是我却还是继续装傻充愣,让你以为我并没有康复。”肖天烨手心紧握。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但见他唇角一弯,勾起讥消一笑,“我只是寻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你带走。”

“陛下是寻找机会,看有没有办法夺回帝位吧。”欧阳暖看着他,毫不留情地说道,“听说你的皇位如今在肖凌风的手上,你就算恢复了神智,也未必能顺利到手,还不如继续留在江南,我猜,当年秦王在江南也给你留下了一笔财富和人脉,是不是?”要不然的话,谁会和一个废帝时时刻刻保持联系呢?欧阳暖盯着他,已不知心中是何想法滋味,“所以,你就一直留在我府上,装傻充愣地让我照顾你,甚至不惜三番五次挑起我和重华的误会。是不是?”此刻一切的迷雾昭然若揭,欧阳暖顿时叹了口气,“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

“不,你一点也不傻。”肖天烨苦笑,“我本不意如此骗你,只是,若你当初处我的位子上,你亦会如此为之。”

欧阳暖看着他,目中有隐隐的恼恨:“我原本还想着,若是你一辈子不好,便是看在你当初照顾我的份上,我也要一辈子好好照顾你。原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虽然装傻骗你,可在这里,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一点,肖重华也知道,所以他才能容忍我至今。”

欧阳暖却转过身,因为被欺骗的感觉着实很不好受,不管他是为了什么骗她,她都不觉得高兴:“既然你已经痊愈了,今天就离开吧。”

他根本不是什么孤立无援的废帝,昨日那只信鸽已经说明了一切!欧阳暖不再听肖天烨的话,快步离去。

肖天烨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过了良久,她的影子已经消失,他才扬起声音道:“摄政王殿下,你的目的达到了,还不出来吗?”

果然,从一边走过一个黑衣金冠的俊美男子,却是面若寒霜地看着肖天烨。肖天烨冷笑一声:“看来摄政王早就知道了。”

“从你恢复的第二天,我就已经知道了。”肖重华看着自己眼前的对手,慢慢道。“只是陛下一直装作傻子,我便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肖天烨闻言扑哧一笑,“别!这个‘陛下’二字我可不敢当,被你一叫,我听着怎么都像是在讽刺我。”

肖重华的面色却还是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愤然或者恼怒的情绪:“我不是在讽刺你,昨日的鸽子虽然是假的,可是每月的初三、初五、初八、十六,那些来往的信件却都是真的,如今你已经筹措了足够的资金和人脉,足可以夺回你的帝位了,只是不知道,你如今想要的,究竟是大历朝的皇位,还是南诏的……”

肖天烨闻言一愣,随即笑了:“你说呢?我若要取大历,必先杀你,杀欧阳爵,再杀小皇帝,可我若是将你们这些人全都杀了,暖儿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的。”

肖重华看着他,却是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懂这个道理。”

肖天烨也是笑了:“那么,我们坐下来下盘棋吧。”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肖重华却是答应了。两个人坐在亭子里,你一子我一子的,竟然真的下起棋来。

金良站在一旁,看着这二人对了两盘棋,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肖天烨突然站起来向外走,可是走到亭子边上,肖重华突然问了一句:“你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肖天烨突然顿住了脚步。

一句话虽短,却似含了斩钉截铁的判断,肖天烨突然嗤笑一声:“我可没那么愚蠢,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她带走。”

肖重华却是笑了,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思,在这里的半年里,肖天烨已经懂得,只有在这里的生活,才真正的适合欧阳暖,她过得平安、幸福、快乐,若是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亲人,欧阳暖就不再是欧阳暖了,肖天烨能够禁锢的,也不过是一个躯壳。所以,明明多的是机会带走她,肖天烨却最终没有动手。

当然,肖重华也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就是。

肖天烨本已要离去,却终究犹豫一下,头亦不回,半天终于传来一句叹:“罢了,罢了,不得我命……”

可他终究还是不死心,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是输给你,我是输给了她。”

肖重华笑了。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幸运,抑或不幸?没有人能定论,不过取决于一念之间罢了。

肖重华看着肖天烨的背影,终究在心中庆幸,若是自己站在肖天烨的位置上,也是非输了不可,只不过,惊采绝艳的少年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金良忐忑地看了一眼,道:“王爷,咱们这回是不是纵虎归山了?”

他和肖天烨是仇人,却也是彼此最为了解的对手。肖重华笑了笑,道:“是啊,纵虎归山,看来,肖凌风的皇位坐不了十天了。”

随后他低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棋盘。肖天烨刚才根本不是在跟他下棋,而是用棋子不知不觉一步一步走出了一个杀字。

他这是在警告他,若是敢对欧阳暖有半点不好,就宰了他的意思。有这样的情敌,只怕他永生都不能放下心了,得把自己的爱妻看得牢牢地才好。

金良提醒他:“王爷,王妃那里——”

肖重华叹了口气:“她那么聪明的人,不过是一时同情心和内疚作祟,才没能发现肖天烨的秘密,现在我故意安排了这出戏,她又怎么会猜不到这事情是我做的。”只怕今天晚上不要想在她的房间里过夜了。肖重华果断起身,对金良道,“去书房帮我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在那里凑合一下。”

躲避一下锋芒比较好,肖重华看了一眼天色,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赶走了一个心腹大患,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吧,他想着,一边笑了起来,随后大步向书房走去。

一年后京都

肖重华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贺兰图:“孙柔宁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拖了好几天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