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图忍不住皱眉头,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拖了好几天没出来,不就是欧阳暖本该这几天生孩子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动静吗,说得好古怪。他搁下手里的棋子道:“你不用着急,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迟了一天半天的不也是常事吗?回来好好陪我下棋!”

肖重华看了贺兰图一眼,心想你儿子出生的时候你可是守在产房门口三天三夜没睡觉的,府里谁还能不知道啊,装什么镇定!肖重华自己知道自己很紧张,自从知道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他心里负担太重,日夜睡不着,经常半夜醒了,为了不打扰欧阳暖休息,他干脆一个人跑到榻上给她守夜。夜里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起来,偏偏每次都一切如常。

这比在战场上日夜煎熬都要痛苦。

贺兰图瞪了他一眼:“好了,你别走来走去的,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肖重华却突然止住步子,头也不回就往外走:“我再去看看!”

贺兰图摇摇头,真是,当谁没做过爹呢!他走出书房,伸了个懒腰,对着树底下正在玩耍的两个小朋友招了招手:“来,儿子,咱们回家了!”

两个小朋友一个是念儿,另外一个是他和孙柔宁的儿子,今年只有四岁的贺兰鸣。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奶声奶气地道:“不,我要和哥哥一起玩。”

念儿裂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齿,笑得很开心。

这时候,孙柔宁正坐在欧阳暖的屋子里陪她说话:“大公主高兴得不行,跑到宁国庵去算了一卦,说这一胎是小子呢!”孙柔宁说着,随后看了一眼欧阳暖大的出奇的肚子,又想到她的预产期过了三天也没生产,有点担心,道,“你身子还好吗?”

欧阳暖点点头,笑道:“我很好,不用担心。”不光是大公主,还有老太君,甚至还有宫里的太后表姐,一个一个都很担心,一天要派人来问两回,害的肖重华变得更紧张了。

这一胎和怀着念儿的时候完全不同,贪吃贪睡,但她还是每天坚持出去走一走,多运动,贺雨然说过,这一胎似乎是……她将事情瞒下来,想要给肖重华一个惊喜。

孙柔宁这次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了很多的礼物,她给还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很多小衣服小鞋子,欧阳暖看着这么多东西,有点犯愁,最近宫里和大公主送来的衣裳足足有两大箱子,恐怕十个孩子都穿不完,等看到孙柔宁送来的衣服里面还有虎头帽、虎头鞋,肚兜等物,欧阳暖叹道:“做的真是漂亮啊。”

孙柔宁笑道:“我虽然会做女红,也不过堪堪拿得出手罢了。你这是怀孕了不做针线活,否则谁能比得上你呢!”

欧阳暖笑道:“我是太懒了,除了吃就是睡,每天越来越胖。”

孙柔宁掩口笑道:“好啊,这么乖的孩子,恐怕是如你所愿是个女儿呢。”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红玉进来禀报道:“王爷回来了。”

孙柔宁便起来告辞,来日方长,欧阳暖也没有多留她,只是笑着约好了等生产完再见面,便送了她出去,随后就看到肖重华快步走进来。

“我刚才又请了王太医来看,贺雨然的医术我信不过。”肖重华的眉眼之间隐隐有一丝急切。

欧阳暖笑道:“怎么,等不及啦?”

肖重华认真地点头:“我真担心,我怕——”

“时辰到了他自然会出来。”欧阳暖摩挲着他的手道:“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肖重华想也不想地道:“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他平安健康,不要让你吃苦受罪就好。”说到此,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欧阳暖笑道:“他比念儿要乖很多,是个好孩子,从来也没闹过我,你相信我,这一次一定会平安的。”

肖重华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红玉笑道:“王爷不要担心,小姐这一胎是第二个孩子,最近也一直能吃能睡的,还喜欢经常走动,产婆也说了这状况很好,肯定母子平安。”

正说着,欧阳暖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疼的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肖重华突然看见欧阳暖皱起了眉头,而且双手抱住了肚子,表情似乎很痛苦,不由吓了一跳,欧阳暖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汗,可脸上的表情却很镇定,她拉住肖重华的手,沉声道:“你快出去!”

红玉看到这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刻上去和菖蒲两个人将肖重华请出去,又一叠声地去请产婆来。方嬷嬷赶紧吩咐厨下备好热水剪刀水盆,又让人先去给贺雨然打招呼,请他做好准备,防止有难产情况的发生,然后把屋子里的温度升起来,叫厨下熬鸡汤止血汤,招呼产婆,叫乳娘做好准备,忙个不亦乐乎。

肖重华一向是最冷静的,可是大公主和燕王到了的时候,却都看到他脸色煞白,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屋子里,大公主一看情形,赶紧往外拉他:“好了好了,你陪着你父王去书房坐一坐,女人生孩子你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方嬷嬷也赶紧道:“是啊,公主我劝了好半天王爷就是不肯听呢!这里不是男人来的地方。王爷您放心,一定平平安安的,已经疼了好几个时辰呢,很快就好了。”

肖重华无奈,只得陪着燕王坐到外面去,燕王其实觉得女人生孩子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的,可是看到儿子面色发白,浑身僵冷,这是从来没见过的情形,不由得也有点紧张。原本儿媳妇生孩子他哪儿用跑到这里来,偏偏当时他人在宫里正在和太后小皇子说话,谁知这时候突然有人告诉太后说燕王府这里有动静了,太后当即变了脸色,催促着他赶紧带着贺雨然一起来,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回去禀报。

太后和欧阳暖虽然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要好的多,燕王不好推辞,便快速离了宫出来,正好在路上撞到往他家赶的大公主,便都一起来了。就在这时候,念儿跌跌撞撞地也跟着乳母来了,他一把抓住肖重华的衣摆,小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娘!娘!”

肖重华见他急的满头汗,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别担心,你娘肯定会没事的。”

贺雨然看着这一屋子紧张的不得了的人,摇摇头笑了。

大公主一到就把方嬷嬷手里的指挥权接了过去,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做准备,又亲自检查了一遍,确信生产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方才进屋去安慰欧阳暖,给她打气。

欧阳暖其实心里是很害怕的,她倒不是怕死,只是担心若是真的有事情发生,肖重华和念儿应该怎么办。就算是为了他们,她也得平安生产不可!她这边痛得难受,大公主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害怕,产婆心中更惶恐,这里面有个公主,外头是摄政王和燕王,若是有个什么不好,自己的脑袋只怕是保不住。

陶姑姑见现场因为大公主的到来有点忙乱,连忙对她道:“公主,咱们出去等吧,郡主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大公主是被上次的事情吓怕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儿产婆一定更紧张,便点点头,有安慰了欧阳暖几句,才快步走了出去。

他们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听到屋子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产婆和方嬷嬷抱了两个襁褓出来,肖重华快步迎上去,产婆道:“恭喜摄政王,一位公子一位千金!大喜啊!”

居然是双胞胎!燕王和大公主同时站了起来,惊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小的婴儿裹在大红的锦缎被褥里,只露出皱巴巴的小脸,眼晴闭着,嘴巴瘪着,但是看起来又可爱又温顺。肖重华却不去接孩子,反而道:“我去看看暖儿!”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燕王和大公主,一人抱了一个孩子,舍不得撒手。燕王一反常态,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高兴的不得了。念儿是在大公主府出生的,又在外面养到六岁,但这两个小的可不同了,一定要好好养,燕王越想越是得意,自家一下子多了三个孩子,真是人丁兴旺啊,谁说他燕王府子嗣单薄来着!

贺雨然笑着看他们二人:“这次我就白来一趟了,罢了,我回宫里报信去吧!”

欧阳暖再醒来,已是第三天清晨。她睁开眼,屋子里静悄悄的,肖重华就趴在她的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肖重华突然动了动,一抬头,正好对上欧阳暖乌黑的眼睛,不由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欧阳暖问:“宝宝呢?”

肖重华握紧了她的手,笑道:“皇姑母正抱着逗呢。”又压低了音量小声道,“昨天她和父王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怎么看都开心得不得了,乳母要抱着孩子回去休息,又不敢跟他们两人讨要,害怕了半天呢!”说着,他突然沉下脸来,“你一共请了两个乳母,说是怕孩子不够奶吃,实际上早就知道是两个孩子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害的他担心的要死。

欧阳暖笑了:“这是意外惊喜。”

她直视着他带着些微恼怒的眼,突然笑了起来,那种笑像是冬日里突然盛开的牡丹,斑斓的璀璨,看的肖重华心头些微的恼怒一下子烟消云散,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掩了掩她的被子,轻声道:“睡吧,我在你旁边守着。”

欧阳暖却早已没了困意,看着他,道:“你不是还有政务要处理吗?”

“你那弟弟听说你生产,也从边境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肖重华黑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专注得像是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值得他如此目不转睛。最终,他唇角含着一丝微笑,体贴地建议:“暖儿,看来,我是时候把担子都交出去了。”

欧阳暖:“……”这意思是,摄政王殿下要把政务都丢给欧阳爵?!她看着自己的夫君,不由得笑了,却又有点担心,“他能做得来吗?”

肖重华轻轻笑了笑:“放心吧,他可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这一年他不是和南诏打的很开心吗?”

欧阳暖失笑,肖天烨回到南诏后,不过半月就重新夺回了皇位,随后把肖凌风打包丢去了边境,两国很快再次打了起来,不过这次的战争目的只是转移国内的视线而已,很快就偃旗息鼓了,最后两国在边境签署了约定,可惜,这和平的期限,也只有短短的二十年。但是肖重华却知道,这是肖天烨最大的让步了。

不久,代表南诏皇帝的使臣就到了大历,明目张胆地当着满京都的人送了一车子礼物给欧阳暖。肖重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使臣向欧阳暖介绍这些宝物,随后又面无表情地吩咐人将这些东西都丢进仓库。他太了解肖天烨了,始终居心叵测,只盼着哪一日他们两口子之间有点什么矛盾,便可趁机参一脚,成功让他们分道扬镳,自己抱得美人归!如今是一连串讨好欧阳暖的举动,谁知以后会不会有更过分更离谱的!?

于是,等欧阳暖做好了月子,还来不及进宫去见太后,肖重华便命人备好了车马,带着衣物细软,将一家五口悄悄出了京都。

“我们要去哪里?”欧阳暖并没有奇怪,只是含笑着问他。

“爵儿不是进京了吗,我的事情已经全都丢给他了,从今天开始便带你四处畅游一番,顺道带孩子们去见见大好河山吧!”肖重华如是回答。只不过,他不会告诉欧阳暖,他已经暗暗指示人在第二日早朝便上奏本,要求太后甄选合适的人选,立为和亲公主送去给肖天烨,不管人要不要,都能让他头疼一阵子,没空来觊觎自己的爱妻就是了!

欧阳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当做没发现他的小心思,轻轻地笑了。

世子篇

第一章

大历四十五年,南诏皇帝尤剑南派四十万军队与肖天烨的五十万人汇合,肖天烨一夜之间夺走大历十五座城池后突然驻守不出,两方陷入僵持的状态。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个叛逆的秦王世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欧阳侍郎府

在书房里呆了良久,可是欧阳暖手中的笔迟迟落不下去,红玉在一旁担心地望着她:“小姐,您又在担心大少爷吗?”

欧阳爵,足足有两个月没有任何的书信回来。

“小姐,您不必担心的,前方正在打仗,许是大少爷的信在路上遗失了也是常事。”菖蒲难得伶俐地劝说道。

“我知道。”欧阳暖轻轻写下了静心二字的最后一笔,可是她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安。前线正在打仗,音讯不通也是有的,她不应该太紧张,可是——欧阳爵是用特殊的军用渠道在和她传递消息,有可能连这样的方法都被阻断了吗?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欧阳暖却不能慌乱,因为她很明白,有时间焦急,还不如想法子托人了解一下情形。搁下笔,刚要吩咐准备马车去大公主府,却看到欧阳治一脸焦急地踏进门来:“暖儿!肖天烨上了请和书,自愿归还十五座城池,大军退回南诏境内,但是——”

屋子里的丫头妈妈们从未看过老爷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顿时呆住了。

欧阳暖皱眉看着自己的父亲,欧阳治虽然平日里好色糊涂,可是这样的神情,却还是第一回看见。

“肖天烨要你去做他的王妃!”欧阳治一口气说完,听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怎么会!他一个乱臣贼子,凭什么娶小姐!”方嬷嬷脱口道。

欧阳治顾不得呵斥方嬷嬷多嘴,却回答道:“他现在,已经是南诏的镇北王了!”

镇北王——肖天烨手上握着五十万的大军,而大历正位于南诏的北方,南诏皇帝不但收留了大历的叛臣,还封他为王侯,这样的用意,着实是铁了心要和大历对着干了!欧阳暖不由自主握紧了手心。

“不行!暖儿怎么能嫁给那么一个乱贼!”就在这时候,院子外头突然传来李氏的声音,张妈妈扶着她,满面怒容地走进来。

“老太太,你以为我愿意啊,谁会愿意把暖儿嫁给肖天烨,那分明是……”欧阳治看到李氏,以双手捂住脸跌坐在椅子上,愤怒且无奈。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而是可惜这样好的一颗明珠,太子前两日宴会上还向他明示,就在这两天会向陛下请求册封他的女儿为妃子,将来太子登基,凭借着欧阳暖的才貌和地位盛名,极有可能母仪天下!到时候他欧阳治可就真的是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若是嫁给了肖天烨,就算是王妃好了,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将来若是两国交战,自己可就成了夹心饼,两边都不讨好!欧阳治怎么可能不痛心疾首呢,这样好的一个女儿啊,若是嫁给太子,那才是——

李氏见到自己儿子一副神色倦怠不忿、气得脸色绯红的样子,越加恼怒:“你快说说清楚!光叹气有什么用!”

相比较他们两人气愤恼怒的模样,欧阳暖反而是这个屋子里最镇静的人,她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开口道:“爹爹,皇上怎么说?太子怎么说?大臣们怎么说?”

欧阳治沉默了半晌摇头叹息了一声:“暖儿,爹爹也不想骗你,大臣们都认为用一个女子去换国家和百姓的平安是天大的好事,太子虽然竭力反对,可是除了他的亲信之外,如今一半的大臣都跑到皇宫外头的大殿门口跪着,要求陛下立刻下旨,送你去和亲。若非太子一力弹压,恐怕这道旨意,如今早已下来了!我家真是倒霉,怎么就被这么个煞星看中了呢!”

“……”欧阳暖无言,她还以为肖天烨早已想通不会再勉强自己,谁知他却指名道姓要求自己去和亲,这形同于毫不留情的逼迫了,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李氏心中跟儿子一样的想法,孙女将来能坐上皇后的位置才是她天天烧香拜佛求老天爷保佑的,这冷不丁要被嫁给肖天烨这个乱臣贼子,简直是气的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想来想去,道:“还有个大公主呢?暖儿可是她的义女,怎么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啊!”

欧阳治长叹一声:“还用你说!公主早就进宫去了,只是她再厉害,还能敌得过众口铄金吗?大家都吵吵嚷嚷着要让她牺牲一个女儿去换取国家的和平,肖天烨派使者来说,只要陛下应允,他立刻撤出十五座城池的守军,并且放回被关押的所有俘虏,停止战争,你想想看,现在朝中呼声这么大,陛下能视而不见吗,不要说他看中的是暖儿,哪怕看中了陛下的妃子,也非要送出去不可!”

欧阳暖冷笑,肖天烨可是叛臣,他们却迫不及待将自己送到对方怀里去,丝毫的脸面都不要,却不想想一旦人到手后,肖天烨若是再度翻脸无情怎么办?用一个女子的一生幸福去换取短暂的和平,只怕他们还觉得十分划算吧!

欧阳治还是不甘心,站起来道:“算了,我再走一趟太子府吧,看看殿下能不能解救这趟危局!”

欧阳暖冷眼看他,却也知道他并非为自己担心,而是觉得将自己嫁给太子更有利益,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将她当成了什么呢?不过是能够用来交换的工具。不管是太子,肖天烨,甚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奶奶,根本都没有将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看!她淡淡地看着面色焦灼的欧阳治和李氏,别开了眼睛,道:“如此,就有劳爹爹了。”

欧阳治立刻就出门了,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这一回,却是喜气洋洋的进来。

欧阳暖看着他,他微微收敛了面上的喜色,长叹一声,道:“暖儿,你也不要怪我们,但凡有办法谁能咽下这样的窝囊气?陛下已经被逼的没了办法,太子不同意,便有御史跑到太子府门前撞了柱子,说是太子贪恋美色不顾天下百姓的安慰,我刚到太子府,凳子还没坐热,陛下就宣了我进宫,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如果再不点头,让肖天烨直接再攻下几座城池,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的百姓,拆散多少的家庭,我虽然舍不得你嫁过去,可也不能害了他们啊……唉……”欧阳治表面上愤恨无奈的说道。

然而欧阳暖却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到了些微抑制不住的喜悦。

“……其实那个肖天烨长得倒是挺俊的,外人说是乱臣贼子,实际上也是正经王孙,再加上现在南诏皇帝又给了他封地和封号,手底下还有五十万军队,听说无数名门闺秀眼巴巴想高攀呢,你嫁过去倒也不辱没我们家……”欧阳治看了看眉头紧皱、很是气愤的方嬷嬷,和一脸鄙夷的侧转了头的红玉,仿佛没察觉,轻笑着说道。

他心里早已琢磨过,其实肖天烨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南诏皇帝要把云罗公主嫁给他,他却都没肯松口,那云罗公主也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说不定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美丽三分!可是肖天烨宁肯冒着触怒南诏皇帝的风险,也要娶欧阳暖,这算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欧阳府上的女儿赛过云罗公主了!对自己来说,皇帝一定会觉得欧阳家损失了一个女儿,很是不好意思,将来的补偿一定不少,而对于欧阳暖,也是眼睁睁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李氏却还是固执己见:“什么?!你这个爹说的什么话!难道真要让暖儿嫁给他吗?不行!”她斩钉截铁的道:“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强抢吗?明天暖儿你就去找太子,让他帮着你再求情,天下还有没有道理了?”

求情?老太太这是让她去找太子献身,只要她进了太子府,大臣们又怎么好逼着太子将人交出来呢?现在看来,这其实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只是对于欧阳暖来说,她情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和肖衍在一起,不光是因为林元馨,更因为肖衍是一个心狠手辣不顾代价的男人,今天他喜欢她,她就是宝贝,明天他厌烦了,她就会和其他女人一样被弃之不顾,到时候他若是将她送出去换取和平,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能够选择,欧阳暖情愿选择其他人,可是按照目前的局势,京都能够庇护她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肖重华,然而他还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现在只怕也被肖天烨弄得焦头烂额。肖天烨这个人,做人任性,打仗也不按照常理出牌。肖重华的权力又被鲁王彻底架空,现在根本腾不出手来管京都的事情……

一切简直就像是设计好的。

欧阳暖的脸色慢慢地变得冰冷,肖天烨,你这是一步步逼着我走入你的陷阱。

一时之间,欧阳治和李氏都看向欧阳暖,屋子里寂静无声,空气胶凝得似乎化不开,因为这屋子里的主子们脸色都不好看,听暖阁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阴凉。

欧阳暖想了想,慢慢道:“爹爹,祖母,我先去拜见一下母亲吧。”下午的时候她就想要出门,可是大公主却进宫去了,现在想必已经回来,她必须见到大公主,才能了解实际的情形,看看还有何种法子可以想。

李氏点了点头,欧阳治愣了愣也没有说话,倒是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姨娘嗫嚅道“……恐怕大小姐出不去,刚才外头来了很多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欧阳暖一怔,随后顿住了脚步,良久后慢慢回头,看着欧阳治,叹了口气:“爹爹,你要升官了吧。”说完转身走出了前厅,向后面的小楼走去,欧阳治连忙示意一旁的红玉跟过去:“快去,好好服侍小姐,对了,千万别让小姐想不开,刀子剪子也都收起来”

红玉和菖蒲对视一眼,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李氏盯着欧阳治,为了刚才欧阳暖那句话心中十分的疑惑:“你升官了?”

欧阳治被她的眼神看的心中有点忐忑,背上发寒,脸上却笑道:“是,儿子如今是中书省正一品的左丞了!”

李姨娘惊喜地哎呀了一声,待看到老太太的脸色,立刻闭上了嘴巴。

从四品到正一品,真真是连跳三级,别人最起码要二十年!可是欧阳治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做到了,李氏很明白,这是皇帝对于欧阳家的补偿!她的心思百转千回,衡量了一下整件事情的利弊,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任命都下来了,这门婚事只怕是再也推脱不掉了!而欧阳暖,几乎可以说是被自己的亲爹给卖掉了!李氏心中斟酌了半天,看着欧阳治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罢了,与其指望将来的富贵,还不如眼前的官职来的实在!既然是和亲了,那么嫁妆什么的都会有皇家准备,跟咱们也就没关系了!张妈妈,扶我回去吧!”

欧阳治和李姨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对于李姨娘而言,欧阳暖远嫁这件事情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如果欧阳暖将来嫁给太子或者任何一位亲王,地位都会超脱一般人,万一将来对欧阳家的事情还是指手画脚的,那么就算自己肚子里的是个儿子,欧阳家的财产还是轮不到自己!不如现在这样,虽然是嫁给肖天烨这个镇北王,可那是千里之外了,欧阳暖再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李姨娘越想越开心,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喜色。

半夜里,大公主从宫中疲惫地离开,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欧阳府,府外的士兵只是负责看守欧阳暖,却也不敢拦着她。她一路来不及休息,急匆匆进了听暖阁。一进门,便看见欧阳暖坐在桌子前,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发怔。

大公主还是急匆匆的脾气,叫了一声:“暖儿!”

欧阳暖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后被大公主揽进了怀里,突然被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欧阳暖没有说话,眼睛先红了:“母亲……”

“这帮杀千刀的,自己没有本事,居然拿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去交换!别害怕,跟我走,我立刻带你离开这里!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大公主疾言厉色地说道,一双峨眉高高飞扬,满脸都是愤怒。

然而欧阳暖却摇了摇头,大公主对自己这样好,自己又怎么能无缘无故连累她呢?更何况自己若是一走了之,欧阳爵又该怎么办?还有镇国候府的老太君……他们都是她的亲人,哪怕陛下看在林元馨的面子上不处罚他们,可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始终是逃不脱的,更何况,肖天烨分明是摆好了一个巨大的笼子,算准了她会钻进去,又怎么会让她逃出生天……这可不是与人勾心斗角,是两国之间的纷争。

“母亲,一切已成定局了,是不是?”欧阳暖脸上不见一丝慌张,她坐在椅子上,唇角含着笑问。

“……我再三请求,可是陛下都不同意,甚至还用先皇来压我,说与其用数不尽的鲜血去换,只能牺牲你了!”大公主幽幽叹了一声,伸出嫩白如水葱似的五指:“暖儿,不要害怕,母亲会保护你。”

欧阳暖的眼睛闪烁着水银般动人的光泽,印着对方眸子中自己的倒影。

“母亲,谢谢你,就连我的爹爹和祖母,跟我有着血缘,却都不肯为我多说一句话。”

“不只是我。”大公主笑容凝了一凝,低下头去:“我进宫,镇国侯也是在四处奔走,还有你表姐,也是日夜不安……就算你那无情无意的爹和祖母不管你,你还有我们。”

“是,我还有你们。”欧阳暖眼睛里微微含了泪光,她轻轻一笑,那泪光却消失了。起身离开大公主的怀抱,她惯用的琴就在一旁的小几上,撩起长长的流云袖,指尖在尾弦上轻轻一挑。

琴弦发出轻微的响动,大公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猛然跟着颤。压在心底的悲伤失望彷徨连着根扯了起来,愤怒翻江倒海般要冲破闸口。

“暖儿!”大公主再也忍不住,她知道欧阳暖也是强作镇定,不由抢上一步,高声一叫,一把抓住欧阳暖,大哭不止。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温暖啊!失去夫君,再失去亲生女儿,孤孤单单地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女儿承欢膝下,现在却要离开她那么远!她贵为公主,却无计可施!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办法留下自己的女儿呢!

“母亲,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好,你不必担心。”本该最伤心的欧阳暖,却轻声地安慰着大公主。

陶姑姑在一旁轻轻擦拭着眼泪,大公主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陛下平日里那样懦弱的一个人,却不肯改变主意,或许,今日那个撞柱子死荐的大臣,压断了陛下的最后一根神经!

大公主咬牙,清晰地道:“暖儿,听我的话,你逃吧!”

逃走?欧阳暖稍稍失神,半晌才幽幽叹气,柔声道:“母亲,我不能走,因为他一早已经设好了这个圈套,我只怕——爵儿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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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好久,还是想要先把重生之高门嫡女世子篇写完,如果因为更新世子篇,新文没能及时更新的话,不要打我, 这一卷的时间上,是在第一卷的两国纷争之时。

第二章

说实在的,肖凌风对欧阳暖的印象很糟糕。

肖天烨之前就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他很不以为然。后来看到肖天烨到了南诏,明明已经断绝了两人的关系,又有南诏皇帝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让肖天烨迎娶南诏公主,本以为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谁知肖天烨还是做出和亲的决定。不错,欧阳暖是很出色,但在肖凌风看来,她心眼太多,不好掌控,所以还不如娶了那个公主来得容易。既能笼络南诏皇帝,又能不动声色地制造机会,将来或许还可以一箭双雕!他把自己的意见对肖天烨说了,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天,肖天烨却还是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肯娶公主,很令肖凌风无奈。他不明白,这南诏公主也是出了名的美人,甚至比起欧阳暖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她垂涎三尺的皇室子弟不知凡几。无论是从利益还是外貌看,肖天烨居然会不喜欢?肖凌风实在想不出来,肖天烨是那根筋不对。

“你可要想想清楚,娶这个女人,平白惹来南诏皇帝的怀疑,绝对是弊大于利!”

肖天烨却没搭理喋喋不休的肖凌风,他批阅文书的速度慢了些,不自觉想起那夜,他从墙头跳进她的院子,月光下,她站在那里对着他笑,笑容有着平日里从不曾有过的片刻温柔,有瞬间他以为看到了月下仙子。

“王爷,既然是和亲,聘礼该如何准备?”

一道凌厉的视线立即停在张定头顶,张定倒退一步,连忙低头道:“属下只是……只是想……”

肖天烨将目光收回,旋个身,重新坐回桌前,抓起一份公文仔细瞧着。一会,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看?”

“虽然是和亲,可聘礼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表示咱们的诚意。”张定小心地道,旁边的肖凌风闻言,翻了个白眼。

“是他们自愿将人嫁过来,我可不求着他们!为什么要我拿银子去充实大历的国库!”肖天烨冷冷地道。

从来办事甚少被王爷训斥,张定脸色一白:“是,那聘礼就不准备了……”他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本来还想讨个赏呢,谁知挨了一顿骂。

“不,”肖天烨拿起笔,在公文上刷刷几笔,龙飞凤舞写了两行批文,似乎心情好了一点:“已经准备了,就算了。”

“是。”

“都是些什么东西?”

张定越发搞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赔笑着将早已准备好的长礼单读了一遍。

刚刚读到南珠多少颗,肖天烨冷冷道:“这么多礼物,你是要别人以为我上赶着娶她吗?还是准备把我的金库都搬空?”

张定以为自己揣摩错了主子的心思,不敢作声,点头应道:“属下不敢,一定再斟酌!再斟酌!”

正要退出书房,肖天烨看着公文,仿佛忽然想起一事,淡淡吩咐:“我那里还有一株罕见的东海红珊瑚,放着也是放着,你一并带去给她。”

张定连着应了两声,肖天烨不再说话,继续披阅公文。

奇怪——张定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先是不叫他送聘礼,然后又让他报单子,报完了他以为对方不感兴趣的时候又说让他领红珊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暂代总管一职的张定完完全全的懵了。

他抬起头悄悄瞅了自家主子一眼,肖天烨没有定态,若细看,他吊儿郎当的时候,眼里往往闪着犀利的光,若哪天忽然变得恶狠狠了,活像个将要吃人的魔王,等你怕得要死的时候,不一会,他唇角戏谑的笑又会蓦然浮出来,所以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主子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从屋子里战战兢兢地退出来,看到肖凌风也跟着走出来,不由小声问道:“您说——王爷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肖凌风白了张定一眼:“跟了你家王爷这么久,连个意思都听不出来!他是让你赶紧送聘礼去,不过不是送给大历皇帝,也不是送给欧阳家,是送去给欧阳暖,明白了吗?”

既然是和亲,嫁妆肯定是大历皇帝出,那么聘礼也该送去给皇帝,就算不是,也该送给欧阳府上,怎么会是送给新娘子本人的呢?张定在风中石化了……

四更,拂晓时刻,窗前静静矗立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疲倦。阳光下的鸟语花香在夜色中失了踪影,欧阳暖的目光穿过庭院,停在不知明的虚空之中。

和亲的旨意已经下了,永安郡主许嫁南诏镇北王,皇帝的旨意下来的当天,京都里引起了泼天的议论。京都双璧之一的永安郡主,竟然要远嫁南诏了,还是嫁给那个曾经闹得满城风雨的秦王世子?就算肖天烨现在已经是南诏的镇北王,手握五十万军队,可在大历人眼中,他永远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他都已经叛国了,还不死心地跟大历打了这么久的仗,现在居然还求娶长公主的义女,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说归说,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一场婚姻是值得的,毕竟一个女人的牺牲总比一国百姓受苦要好得多!这场战争哪怕多打一天,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即便欧阳暖在深府中,也听见奴婢们窃窃私语,那又是惊疑又是恐慌的语气中,含着几分对欧阳暖的同情。

身为当事人的欧阳暖,一直保持沉默,仿佛这件婚事的当事人不是她似的。

远处却有点点的亮光闪动,欧阳暖定眼看去,一盏小红灯笼从远至近,离她数十步时才看清楚来人。

“表姐?”

林元馨竟然半夜来访,欧阳暖扫一眼她身后的丫头们,轻笑着携了她的手入房。

她不问林元馨为什么突然到访,只是让红玉上了茶,然后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进来。

林元馨有几分倦意,轻轻叹了一声,看着欧阳暖:“我都快要急死了,你怎么半点都不着急!”

欧阳暖却忍不住抿嘴笑起来,瞥她一眼,也不作声。清脆的低笑在房中流动,象山中悦耳的泉水滴淌。

“你还笑!”

欧阳暖又叹了口气道:“不笑又如何,总不能哭吧!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

林元馨却是心中忐忑难言,看着欧阳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也许还有转机。”

一句话,欧阳暖情不自禁收了笑意,垂首不语。

林元馨犹豫许久,方轻轻问:“你真的,情愿远嫁也不嫁给太子吗?”

最不愿谈及的问题终于触及,屋中的空气凝重起来。

林元馨看了一眼欧阳暖的神情,道:“我知道,你厌恶他,我也一样,只是非常时期,肖衍并不算是个坏的人选,至少他有足够的权势可以保护你,还有,他对你也是真的喜欢。”

“他喜欢我吗?”欧阳暖突然冷笑了一声。

林元馨片刻沉默,方沉声道:“他心心念念都是如何得到你,既然如此念念不忘,总归是有几分真情的。你又不指望他的爱过日子,纵然真的嫁过来,我们互相扶持,也不会太难过。”

欧阳暖还是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花枝上:“你真是……要我怎么答?你明明知道的,我爹爹昨日已经求告于太子,而他本人却也作出一副竭力帮忙的样子。可是朝中大臣有一大半儿都是看他的眼色行事,纵然真的是众怒难犯,他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那御史撞了柱子。阳奉阴违,暗中推动,他的作为,不过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逼我就范罢了。若是平时,他怎么求,母亲也不会让我嫁给他的,与其这样,不如破釜沉舟,用众人来逼迫我,让我自己去求他,到时候母亲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她想让唇边泛起一个足以让林元馨宽心的微笑,却用尽千钧之力也挤不出一点笑意。

烛心发出滋滋声,欧阳暖转头去看那蜡烛,风却忽然从窗外匆匆掠过。

烛光微微晃动,猛然亮了许多,随之一闪,灭了。

没有人去点亮烛火,片刻的寂静中,黑夜象沉重的幕一样向她们压过来。

“暖儿……”林元馨黯然道:“你既然都明白,就该有所取舍。嫁给太子,总好过千里迢迢去南诏,再加上肖天烨又是那么一个喜怒莫辨的性情,南诏和大历之间更是水火不容——”

林元馨一边说着,话已近乎哽咽,双肩颤得越发厉害,她向来从容镇定,不曾如此失态,欧阳暖不由着急,柔声劝着:“不要紧的表姐,真的不要紧。”

林元馨看着面色如常的欧阳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的悲伤,只能擦掉眼泪,道:“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欧阳暖起身,当即双膝一软,向林元馨拜倒。

林元馨更是惊讶,立刻拉起欧阳暖,急问:“你这是为何?”

欧阳暖却铁了心似的不肯起来,跪着拉住林元馨的袖子,一脸果决地昂头,乌黑的眸子盯住她道:“表姐,暖儿别无他求,外祖母已然年长,母亲也是外表强势内心软弱的人,若是可能,请你多多照拂她们,替我尽尽心意吧。”

“说的哪里话!你的外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我哪儿能不管她?更何况大公主一直也待我很好,若是她有何需要,我当然不会拒绝。”林元馨抓着欧阳暖的手腕哭道:“你真的要嫁给他吗?当真不会后悔?”

欧阳暖的呼吸倏然停顿。

后悔?她当然会后悔,谁都不想这样被强硬地逼迫着出嫁,更何况还是千里迢迢嫁去敌国。欧阳暖认为自己并没有那样高尚的情操,可以承受大历百姓的福祉,她只知道,这一次,肖衍只给她两个选择,要么嫁给肖天烨,要么选择他。就从现在看来,肖衍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己会选择他。

想来也是,养尊处优地嫁给太子,还是奔赴千里之外未知的前途,是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可是她偏不!若是嫁给肖衍,等于遂了他的心意,等于是向他认输!欧阳暖不认命,她情愿选择另外一条道路,哪怕她根本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

林元馨怔怔看她半晌,惨然笑道:“暖儿,肖衍这个人……我到底不如你看得透。”她轻笑数声,泪珠一串滑落。

欧阳暖见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