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她终不可以置身度外。

启程那天,欧阳暖独自去拜别了大公主,然后是林元馨老太君她们在城内相送,老太君一直哭得昏了,被人扶回去为止。欧阳治和众臣在城外相送,一场盛大又郑重的送别之后,只剩欧阳暖在车辇中寂静。

长长的送亲队伍,逶迤绵长。肖衍盯着欧阳暖,从始至终不能原谅她。上车的时候,他冷声问她:“你宁愿远嫁,也不肯嫁给我吗?”

隔着重重的珠帘,欧阳暖一言不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多谢太子厚爱,外人终究是外人,太子若真有心,不如怜取眼前人。”

肖衍冷笑一声,“我始终不懂,我有哪里不好,竟然让你不屑一顾!情愿走上这万里的路,再见不到故国亲朋!”欧阳暖微微一笑:“那位御史大人撞柱之前不是说过吗,若以区区一女子可换得边疆无数百姓平安,天下再没有更合算的买卖!我倒是真心仰仗你们,可我没有想到,朝堂之上的须眉男子机关算尽,就想出这样一个办法,原来你们读那么多书,行那么多路,浪费那么多粮食,都抵不过一个区区女子的一身血肉,真是可悲、可叹、可怜,而逼着我走这条路,肖天烨固然是罪魁祸首,太子不也是吗……”欧阳暖轻轻的抬起眼睛,静静地向后看去,看着那长的见不着尽头的退伍,那无数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它们是她的陪嫁,她终究只是笑了笑,道,“殿下,告辞了。但愿您一统江山,得偿心愿!”说罢,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表面看来,他赢了,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仗,他输得彻底!

肖衍凝望着马车远去,握紧了拳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命人阻拦的冲动。她说得对,一统江山、得偿心愿,这才是他毕生的追求!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不过是一个女子……又有什么干系!他已经给过她机会,给过她最好的台阶,可是她情愿自毁城墙,也不愿意顺着他的台阶走上最显赫的道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他!

欧阳暖,欧阳暖,你好……你好啊!肖衍终于克制不住,猛地将马鞭丢在了地上,到底是失态,完完全全失去了一国太子的高贵仪态,周围的人都对他投来诧异的神情,他却浑然不觉。

欧阳暖,我对你,是从未有过的真心,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的!

隔着珠帘,欧阳暖笑着回望京都,却再也望不到那庞大峥嵘的皇城了,她的心被四面而来的风穿过,空荡荡的。那些曾经难忘的过去也像风一样穿过,不再留给她任何痕迹。

红玉和菖蒲本都是在陪嫁的丫头之列,欧阳暖却不想带着她们去前途未卜的地方,只想在自己出行前偷偷为她们寻觅一门好的亲事,连人选都订好了,她将当初林婉清留下来的田产和铺子大多卖掉,换成黄金细软,分出其中三分之一作为给红玉和菖蒲的嫁妆,尤其是红玉,有了这笔钱,欧阳暖相信,她的下半生都会平安无忧。而方嬷嬷,她则将她托付给了大公主照顾,能够留在公主府养老,总比跟着她颠沛流离一路去南诏要好。

她将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唯独没有想到,红玉竟然那样固执。先是一直跪在院子里,跪到晕倒为止,逼得她不得不狠下心肠将红玉关起来,谁知她却半夜爬墙追出来,差点摔断腿,不得已,欧阳暖只能改变主意,带着红玉一起走。她与红玉,自从前生开始,就一直牵连在一起。红玉已经不仅仅是她的丫头,早已成为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伙伴。所以,她容许红玉陪着她。

这只是刚开始,还有一件意外。

被侍卫抓出来的时候,开始躲在送亲队伍里面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声惊动了欧阳暖,她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送行的宋统领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丫头送到欧阳暖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欧阳暖看着那丫头,原本略带伤感的情绪不知怎么就被冲淡了,看她哭的惊天动地,却还不忘用一双大眼睛忐忑地瞅着自己,不由笑了:“上车吧。”

小丫头欢呼一声,擦掉了眼泪,爬上了车来。

“菖蒲,你真是个傻孩子,小姐赠你银两,替你婚配,你为什么不留下呢?”红玉责怪她。

菖蒲擦掉眼泪,天真地道:“你不也跟着小姐吗?”

红玉笑了笑,看了欧阳暖一眼,随即摇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身为欧阳暖的贴身丫头,从五岁起就陪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笑、看着她苦,陪着她痛,红玉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早已和小姐分不开了,小姐去哪里,她就应该跟去哪里。她相信,方嬷嬷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是,方嬷嬷年纪大了,她怕成为小姐的拖累,这才忍痛没有跟来,可是自己不一样,没有了欧阳暖,红玉就不再是红玉了。同样的,没有了她的欧阳暖,一定会孤单,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来了。但作为后来被提拔到欧阳暖身边的菖蒲,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菖蒲只是笑,憨厚可爱:“其他人都说我傻,只有小姐把我当人看,我要跟着小姐,一辈子跟着小姐!”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欧阳暖笑了,摸了摸菖蒲的脑袋,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远去他乡,离开故土,她身边,终究还有人对她不离不弃。

这样很好,已经很好,很好。

一路走过山川、河流、草地,眼看就要到两国的边境,就在这时候,宋将军派人前来禀报:“郡主,南诏派人来迎亲了,使者还带了一份礼物要送给您,是否要接见?”

------题外话------

哎呀,重生之高门嫡女世子篇更新到第二章了,柿子你是要有多傲娇!!

第三章

南诏的使者——欧阳暖下意识地猜测,这是肖天烨派来的,她点点头,道:“可曾检查过信物了?”

宋将军知道这位郡主行事谨慎小心、颇有心计,赶忙道:“是,属下早已确认过,的确是南诏的使者。”

欧阳暖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使者从外面大踏步地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欧阳暖坐在帐中,帘子掀开的瞬间,光影闪动,映出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面容端凝,肤如莹玉,使者猛地看在眼里,心中无端一动。

“南诏使者?”欧阳暖的声音很清冷,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看起来淡淡的,但是不知不觉便让人难忘。

“是,王爷遣了我来迎接郡主,属下名叫明若,是王爷帐下参将。”使者的年纪很年轻,并未穿戎装,而是一身淡青色长袍,上面绣了微微的竹纹,洁净儒雅,全无富贵骄气,这是大历儒生的装扮,让人见了,平白多出几分亲近。便是欧阳暖,也体会到对方的用心,不免轻声道:“多谢明将军了。”

明若的目光缓缓顺欧阳暖的下巴向上,直到对上那双聪明睿智,清亮过人的美目,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郡主客气了,以后你嫁入王府,便是我的主子,何足言谢!”

欧阳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排斥之色,这神色虽然快,却没能逃过明若的眼睛,他在心底一笑,看来这位郡主压根不愿意嫁入南诏,镇北王是失算了。不知为何,他唇畔的笑容更深了些。

“郡主,此去就是郎城,大历的军队驻守于那里,因为郡主和亲,最近郎城异动频频,恐怕不能从那里走。”明若这样说道,面上神情很是诚恳。

欧阳暖知道,郎城现在主要由鲁王控制,肖重华也在那里,两方争斗的恐怕十分厉害。这次的联姻,鲁王是大力赞同的,而肖重华的态度……她可以想象。欧阳暖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可能,她是愿意去郎城的,因为那里或许有欧阳爵的消息,至少,肖重华一定会知道。可是——眼前这位使者的顾虑,也不是完全不对,郎城除了鲁王的势力,还有不少战争的激进派,他们可不会认为自己的和亲是牺牲,只怕还会觉得是卖国,到时候惹出乱子,反倒得不偿失。

“那么依照明将军的意思,该当如何?”

明若微笑:“王爷的意思是,请郡主绕道景城,从那里去南诏,虽然要经过一段山路,但却因为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必经之处,十分的繁华且通畅,从那里去南诏的日曜城,再合适不过了。”

说的合情合理,欧阳暖点点头,道:“那就一切依将军的意思吧。”

明若刚走出去,欧阳暖便让宋将军找来了当地的向导,那人说的话和明若的话一模一样。

红玉看了一眼欧阳暖,轻声道:“小姐难道是怀疑——”

欧阳暖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怀疑他,不过改道这件事兹事体大,小心为上吧。”

宋将军在一旁听了,却很是不以为然,明若的军牌都是确认过的,的确是来自南诏无疑,难道肖天烨还会千方百计求了亲再来谋害欧阳暖不成?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马车一路行进,经过景城,绕上山路之前,停在一条叫做黑水河的地方。说是河,其实是一条大江,这条江的上游是在大历,中下游却是在南诏,是南诏北部城市最重要的水源渠道。欧阳暖看着这条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同是一衣带水,本可以相安无事的过日子,何必争来夺去呢?

红玉用水壶装了水,来为欧阳暖洗脸和手。水十分的清澈,凉爽,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

明若这时候走过来,道:“黑水河的河水清洌,若是夏天来,会有一种最肥美的盛子鱼,肉质鲜美,很是难得。”

他还要说下去,欧阳暖却显然不是很感兴趣,目光只是向北方远远望去。

明若只要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由笑道:“郡主,你上车休息吧,很快就会到了。”

欧阳暖身上穿着一条金宝底的裙幅,上面有珍禽羽毛捻作的各色丝线织就的五彩花纹,还有无数小珍珠、珊瑚珠钉绣的祥凤图,外面是织金锦缎罗纱的帔,灿若云霞。明若带来的那些南诏士兵远远看着她,掩住了眼睛里的艳羡与惊叹。南诏女子擅长骑射,多是高大健美,尤其南诏公主更是美丽娇艳的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然而眼前的这位永安郡主却看起来如此的清丽、明朗,仿佛天边清新的月牙。一个像是热情的瀑布,一个像是神秘的小溪,看遍了美人的明若,也不得不承认,往往是那条神秘的溪水更加引人入胜。

若是往日,欧阳暖一定能够察觉到明若眼底的诡谲,可是如今,她却满心都是离愁别绪,最重要的是,她一心想着弟弟的生死平安,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在确认了明若确实是肖天烨派来的人之后,她便不再特别关注这个人了。她只是淡淡地点头,细扬的眉下是漆黑微冷的眼,嘴唇和面颊颜色都有些微白,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明若看着她,心底奇异的生出一丝隐隐的抽痛。

真可怜啊,怎么会有人想到把清丽的莲花移植到陆地上来呢,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异国他乡,会慢慢枯萎的吧。

明若这么想着,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欧阳暖曾经经历过什么,以及,她究竟是一个怎样坚韧的女子。与他想象的柔弱,完全天差地别。

队伍过了河,一直向前走着,可不知为什么,过了五天,还未到南诏边境。天气只是九月份,但越是接近南诏,天空越来越阴沉,仿佛秋天已经到了尾声。南诏来迎亲的士兵们倒觉得是常态,可是大历人却一个一个开始受不了了,先是换上了厚重的衣服,慢慢地,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水土不服引起的上吐下泻、身体虚弱,让整个队伍越走越慢。又行几日,队伍的行进速度更加的慢,原本只是凉爽的天气突然一下变得阴冷起来,最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慢慢开始下雪。

九月的天气,居然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样的奇景,在大历人眼中,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但欧阳暖却在书上看到过,越是往山路上走,天气与山下越是不同,绕过这座山,就又会恢复原样了。

大历人虽然也带了不少防寒的衣物,却都没想到居然要用上冬衣,宋正便和明若商量,尽量加快行进速度。行进了两日,风雪果然一下子变得大了起来,红玉和菖蒲从陪嫁的箱子里翻出了御寒的冬衣,让欧阳暖里里外外都换了一身。眼见再走三日就要到从山上翻过,只要过了这座山,便是南诏的边境,可是明若却突然接到消息说前面的道路发生坍塌,如果是普通的商旅倒还能够从小路通过,但若是这样近千人的和亲队伍,就绝对不可能了。

明若似乎知道欧阳暖不太信任他,便亲自带着向导去了帐篷,道:“郡主,既然这条路不通,我们只能从山侧绕道,那里也有一条路,不过稍微远一点,总比从这里走遇上危险要好得多。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王爷,他会派人在边境迎接我们。您看,是不是——”

欧阳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明若有些奇怪,但目前这种状况,并没有其他的方法,一路上的三名向导,全都和明若一样的说法。欧阳暖相信,那里的确是有一条路的,可是明若这个人,莫名地让她无法产生信任的感觉。这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每当危险靠近的时候,欧阳暖就会有一种预感。

她希望,这一回是她自己错了。

这一路走过去,刚开始也确实还算好走,但渐渐的,道路越来越陡,那风雪又一直没有停过,马匹还好,马车行走起来就比较困难,宋将军仔细询问了向导,知道只要过了这一段,再往前就开始下山,一旦到了山脚下,就会很快到达边界。

欧阳暖坐在车里,手里捧着镂空雕刻的五蝶捧寿手炉,旁边生着热腾腾的火盆,却还是隐隐的咳嗽,她没有想到,原来山上的天气和山下完全是两回事。车外雪花大片大片的打在车篷上,呼啸的寒风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心里不由有了些许隐忧。就在这时候,宋将军派人来道:“郡主,这天气太坏了,马都已经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人也病倒了不少,恐怕要停下来歇一歇,找个可以宿营的地方!”

欧阳暖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明若快步跑过来,毫不顾忌地大声道:“郡主,不好了,后面的马车翻下了山路!”

后面的马车?欧阳暖心里一惊:“什么人在上面?”

明若皱眉:“是两个生了病、郡主吩咐他们好好歇息的副将,还有几个仆从。”

欧阳暖的面色发白,突然听到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响,仿佛身后的山壁整个倒了下来一样!众人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见,大块的山石夹杂着雪块和泥土从他们头顶的山壁上滚落下来,一股浓重的硫磺味道弥漫在带着土味的空气里!

所有的马都被这可怕的声音吓得再也不能前行,尤其是欧阳暖所在的这马车,因距离这动静太近,马儿被巨响惊得一个个跺脚扬蹄,向前发狂似的走了几步,明若望着已几乎奔到山道外面的马车,面色一变,忽然一个箭步跳到马车前,用力拽住惊慌失措的领马的马辔,用力把马匹们往内侧的山道上拉。

“老天!是山崩!是山崩啊!”

队伍里有南诏士兵这样喊道,于是所有的人一下子乱了,惊叫声,马蹄声,奔跑声,混乱成一片。

宋将军一直护卫在马车旁边,看到这情景立刻上去帮助明若,一时这里聚集了四五个人,用尽了力气将马车弄回原位,下一秒却听到一声闷响突然从脚下传来,紧接着脚下的山道在一瞬间突然崩塌。

欧阳暖的耳边乱糟糟的响起一片哭喊声和咒骂声,她猛地睁大眼睛,看到了眼前这令她几乎肝胆俱裂的一幕——一道闪亮的、手起倒落的刀光——然后宋将军突然不敢置信一般地倒了下去,红玉和菖蒲接连撞上了车壁,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感觉到了脸上的雪花,欧阳暖有了意识,随后又听见靴子深深的陷进松软的雪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她忽然动了动,低低的闷咳了一声,安静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被人抱着,她哑声道:“为什么——”

“我们遇上了山崩,结果被队伍冲散了……”明若目视前方,轻声回答,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欧阳暖只觉得那冰冷的寒气直冲肺腑,压抑的闷咳了一阵,原本就低哑的声音再响起时又冰冷了几分:“不,不是山崩,我闻到了硫磺的味道,那是炸药——”

“怎么会,谁会想到袭击和亲的队伍呢?”明若轻轻的笑了笑,随后埋下头继续迎着寒风往坡上走。

欧阳暖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平静地让人以为她一无所知:“明将军,我都看见了。”

明若身子一震,目光也逐渐变冷,手莫名其妙加大了力气:“看见了什么?”

一时之间,彼此之间虽然靠的很近,却是真正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杀了宋将军。”欧阳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明若突然笑了起来,他长得其实很英俊,面孔是那种斯文儒雅的俊美,若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而欧阳暖却分明亲眼看见,他一刀就杀掉了看起来比他强壮一倍有余的宋正。再加上他抱着她,她隔着衣物,能够感觉到此人紧绷的胸膛和孔武有力的手臂,必定是长期练武的人,十分的强壮。

太可怕了。

此人先是安排了炸药,随后在山崩中借机接近她的马车,制造混乱让宋正靠近,一刀杀了他,再将欧阳暖劫持到这里,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分明是早已算计好了!欧阳暖已然明白,他根本不是肖天烨的属下,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怎么肯屈居人下!

那么,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做这种事?

欧阳暖来不及问这些,只是追问:“我的丫头呢?”

明若没有想到这个时刻,她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下场,竟然心心念念想着那两个平凡无奇的丫头,不由失笑。在他的眼里,丫头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还不至于费心思去杀他们,但若是他们无法逃过混乱,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欧阳暖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突然放了心,既然他没有说话,就证明没有对红玉和菖蒲动手,她能祈祷的,也只能是那两个傻丫头不要出事了。

然后,她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明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不害怕我杀了你?”

欧阳暖冷淡地道:“你若是要杀我,就不会费尽心思将我带出来了。”如果要杀她,在她突然昏迷的时候就可以一刀杀了,何必亲自抱着她走了这么远。

这个人,一定有图谋,而且这图谋,还很不简单。欧阳暖很想知道此人的身份,可是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风雪,不一会儿,意识就渐渐模糊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若微微一笑,继续向风雪的深处走去。

欧阳暖再度醒来,已经躺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

“终于醒了吗?”

一袭银狐皮滚金边的大氅将明若衬托得越发俊秀,连声音也是温润动人的,他看着欧阳暖睁开眼睛,眉宇间浮起了一层忧色:“怎么身子这么弱呢。”

人还是一样,但欧阳暖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既然他不是肖天烨派来的,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目的是破坏此次的和亲——

明若看着她眼底的深深戒备,不由笑了笑,南诏的女子就是柔弱,看这小身板,居然只是这样的风雪就承受不了,又怎能做的了镇北王妃呢?想到这里,他的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轻蔑,欧阳暖捕捉到了这丝情绪,然而她只是轻轻向墙壁靠了靠,不露声色地看着他。

明若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敌意,手端着一碗东西递到她的唇边,里面是浓浓的姜茶:“风雪大,你体弱,喝下可能会好些。”

没有反抗余地,对方可是磨刀霍霍看着自己,欧阳暖冷冷一笑,不见半分畏惧,喝了下去,明若见她如此镇定,倒是有些惊讶,随后笑容温和。

欧阳暖看着他,眼前这个男人,必定是真正的南诏人,而非肖天烨军中的大历将领。这一点她早已猜到了,联想到南诏皇帝想要把公主嫁给肖天烨的传闻,她淡淡笑了笑:“不预备杀了我破坏和亲吗?”

明若动作体贴地扶她躺下:“原本也有过这种打算,但是……”明若笑了笑,“我有了一个更妙的主意。”

比杀了她更好的,可以破坏和亲的主意?欧阳暖疑惑地看着他。

明若笑了:“你可以认为,我喜欢上了你,所以才留你一条性命。”

欧阳暖看着此人眼底的清明,哪有一丝半点的喜欢或者爱慕的感情。她想起肖天烨,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几乎不用分辨,就可以让她看到他的真情。

这世上,只有贫穷和爱是无法隐藏的。所以欧阳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肖天烨的感情。可是眼前这个男人,欧阳暖不觉得他对自己有半分的喜爱。

明若突然放肆地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骗不过你呢!这样也好,你不像一般的女人那么容易自作多情,我也省了很多事。”

欧阳暖看着他,一言不发。

此刻的山下,肖天烨带领人马在边境处等候,到了傍晚的时候,并没有等到和亲的队伍,他的心越来越焦灼。

就在这时候,满脸惊慌失措的张定闯进了大帐:“王爷,不好了!郡主的马车遇到了山崩!”

肖天烨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感觉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一般的感觉,他突然站了起来:“马上上山去!”

“王爷,使不得啊!现在山上很多路还在不断地崩塌……”张定刚要拉住肖天烨,可大帐里面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题外话------

码字这回事,好痛苦TT

肖天烨:暖儿马上就要进入我的怀抱了……

秦简:==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肖天烨:当然容易,接下来不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吗……

秦简:不行,我在痛苦你怎么可以快活

找人把女主绑出来

就酱紫……

第四章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屋子里点燃了火盆,明若兴致勃勃地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只野鸡,烤了之后将一条腿递给欧阳暖。

欧阳暖没有拒绝,如果现在不吃东西,待会儿会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总要想办法逃离眼前这个局面的。

“你倒还真是随遇而安。”明若看着欧阳暖慢条斯理地吃掉一只鸡腿,便笑着又递过去一只翅膀,欧阳暖照单全收,他吃惊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你现在还有心情吃这么多东西。”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盯着欧阳暖古怪地笑了笑,“该不会是想要逃跑吧?”

欧阳暖慢慢咀嚼着嘴巴里的东西,姿态优雅,神情和缓,就像是平日里在用餐一般,丝毫也看不出如今已经沦为阶下囚的狼狈。直到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她才看了明若一眼:“你这样的身手和心机,还怕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跑掉吗?”

明若被噎了片刻,随后笑了,他转开视线,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淡淡道:“你是大历公主的义女,身份娇贵,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离乡背井嫁给肖天烨呢?”

欧阳暖叹了口气,道:“这话你应该去问肖天烨,他为什么非要指名道姓地要求我来和亲。”

明若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没有丝毫危害性,那双修长漂亮宛若玉石雕琢的手又往火盆了加了点柴:“人人都说,在大历的时候,他便已经对你很痴情了,还曾经当众请求皇帝赐婚,闹得满城风雨,不过事情终究未成罢了。”

欧阳暖失笑:“看来明将军的消息还很灵通,不,或许我不该叫你明将军,那么,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明若吧,反正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淡淡一笑,道,“你在故意岔开话题吗?”

欧阳暖的面容微微一冷,随即笑道:“怎么你对我和肖天烨的关系也很感兴趣吗?”

明若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身上,沉吟道:“我只是觉得,肖天烨对你这样执着,未必是因为爱吧。”

欧阳暖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这是要开始挑拨了吗?其实要破坏这次的和亲很容易,一刀杀了自己最方便,但那样一来,难道大历不会派第二个女子来,若是这样,明若精心策划的一切也就功亏一篑了。若是她没有猜错,对方是想要从她身上打主意,只是究竟要打什么主意,她还猜不到。

明若的声音透着温柔怜惜:“真是可怜呢,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对方也未必是出自于真心,你以后该怎么办呢?”他一边说,一只手仿若无意地触碰上欧阳暖的脸颊,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并不让人觉得反感:“他千方百计逼着你和亲,或许不过是因为,你是他唯一得不到的女人。”

欧阳暖扭头,躲开明若的手:“你究竟要说什么?”

明若:“肖天烨的性格你很了解吧。”

欧阳暖皱眉看向他:“那又如何……”

“既然了解,你就该知道,他是个多么争强好胜的人。”明若低头,表情还是温和,“因为从前请婚被拒绝,他心心念念这么久,都是要扳回一城,所以才在这种时候向大历朝要求和亲。你想想看,若论容貌,南诏公主丝毫不逊于你,就利益来说,肖天烨娶了她显然比娶你要有利得多,他若非因为一直对得不到的你耿耿于怀,为何要轻易放弃这么一门好婚事呢?你自己想一想,你有这样大的魅力吗?所以,他不是对你钟情,他是不服输。”

欧阳暖看着明若仿佛诱导一般的神情,心中一片清明。

肖天烨对她是什么心态她是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她还是有大脑会分析的,就算肖天烨是不服输好了,也不至于拿根本利益去争一口气,她对肖天烨的利用价值并不高,他却还是千方百计求了她来。就算她不能原谅他这种威逼利诱的方法,但却不能否认他对她的心思的确是真诚的。而眼前这个明若,摆明了是借机会挑起她对肖天烨的不满和怨恨。

“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就要让你与亲人永远分离。”明若摇了摇头,儒雅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惋惜,“他因为得不到你而念念不忘,若是你真的嫁给了他,他还会这样重视你吗?得到了,也就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了,不是吗?到时候你失去了夫君的宠爱,又离开了故土亲人,郡主的身份不过是形同虚设,你要怎么办呢?”

欧阳暖皱眉:“你……”

明若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一个被人抛弃的女子,下场有多么残忍,你这么聪明的人,还会不知道吗?”

欧阳暖慢慢垂下眸,以掩盖眼中愕然的神情。他说的这样清楚,分明是对她的底细探的很清楚,也笃定她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肖天烨的。

明若起身,道:“话就说这么多,天色晚了,好了,你休息罢,我先出去了。”

明若走后,欧阳暖看着关闭的门扉,有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动作。眼前这个男人,既没有杀她,也没有做其他危害她的事情,却将她囚禁在这里,又说了这许多奇奇怪怪的话,就算他的目的是为了挑拨自己和肖天烨的关系,也不可能仅仅如此吧?谁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呢?简直是多此一举。

晚上,她躺在房间里,几乎是一夜未眠。她不知道外面的山崩是不是已经停止了,红玉他们是不是平安无事,那足足有一千人的和亲队伍,究竟有多少损伤……翻来覆去,她的脑海里面只是围绕着一件事,明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他要一直将自己关在这里吗?不过——她还是应当庆幸,明若虽然用了这种手段将她掳过来,却没有对她如何。在这种深山中,他便是真有不轨的行为,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

第二天一早,欧阳暖透过这间房子唯一的一扇关闭着的窗子向外看,隐约看到窗外的一片雪光,只是雪光,却没有雪花,这说明,天气已经变得晴朗了。

沉默了良久,欧阳暖扬唇笑了笑。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半山腰

肖天烨俊逸的面孔上神情阴冷至极:“两个时辰之内,将这条山路挖通!”

张定欲哭无泪。

这山路都埋掉一半儿了,要疏通最少也要几天的时间,两个时辰哪儿够啊,可是看到自家主子铁青的脸色,他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明若看着院子里那扇紧闭的门扉,微微笑了笑。

“二皇子。”

闻声,明若回头,看到来人,目光顿时变得冷淡:“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来人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道:“是,我们在山路上制造了很多障碍,要疏通整个山道,必须要三天的时间,再加上那一千人的迎亲队伍死的死,伤的伤,存活下来的五百人都不到了,他们如今被困在山上,也是求助无门。”

隐去了唇畔的笑容,明若声音恢复温和:“做得好。”

垂了垂眸,明若接着道:“让你取的药呢?”

黑衣人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墨色的瓷瓶,恭敬地递给明若:“太医说这种药用多了会损伤人的头脑,将来可能会变成傻子,所以要谨慎使用。”

会变成傻子?

明若笑了笑,那么美丽那么聪慧的人儿,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既然是站在对立面,那就怪不得他了。

不管他说什么,欧阳暖都是不为所动,这让以为她很容易对付的明若十分的意外,他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足不出户的高门千金,这样的女人,很容易自命清高,被人损伤了一点自尊心就会念念不忘,他可以三言两语就挑动她对肖天烨的怨恨,谁知道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沉得住气,竟然没有半点反应,那么,他不得不采取别的法子了。

欧阳暖在闭目养神——从头至尾她不过是这盘棋里面无意之中被牵连进去的卒子,她想要知道,下一步,那个下棋的人想要怎么用自己这颗卒子。

明若说过的话,欧阳暖并不认真去想,她只是专心的养精蓄锐。

在这里,每天到了时辰有人送饭菜,然后明若会主动过来,陪着欧阳暖说说话,但最终总会说到肖天烨的事情。

当然,他会有意无意地说起南诏的云罗公主。

说起她是多么的骄傲明媚,美若天仙。

每次的结尾,无外乎明若温声的话:“想想看,肖天烨终究有一天会厌烦你的,到时候就会是云罗公主取代你的地位了。你要怎么办呢?”

只是明若万万想不到,欧阳暖听了这话,如同风吹过耳朵,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他每天重复说这些话,不过是在挑拨离间,当欧阳暖把一切想清楚之后,他的行为就会变得异常可笑了。

欧阳暖在寻找一切机会,了解自己所在的整个环境。慢慢的她发现,明若是将她囚禁在一个院子里,她所在的这个房间是属于其中的一个屋子,外面的门一般都会被锁起来,但是每天都会有个丫头过来替她送饭,打扫屋子。欧阳暖尝试过和这个小丫头说话,后来却发现这丫头原来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她悄悄观察后发现,她似乎是山中的猎户家的孩子,手上的老茧很深很厚,跟寻常做粗活的丫头不同。

明若竟然从山中的猎户家中寻人来送饭,这样就算将来露馅了,一个不知道他底细的小丫头,也根本没办法说出真相。

还有一个规律,明若总是在欧阳暖用完早饭和晚饭之后来坐一回儿,其他时间都是不在的。第三天晚饭的时候,丫头又送来了饭菜,毫无例外还有一碗姜茶。欧阳暖曾经悄悄用发上的银钗试过,饭菜和姜茶里面并没有毒,那丫头又每次都盯着她,直到她喝的半点不剩为止,仿佛在完成什么任务似的。

丫头生的很高大,一双手伸出来几乎是欧阳暖的两倍大。欧阳暖自恃自己这样的身形根本不可能与这个高大健壮的山上丫头抗衡,所以只能智取了。

只有一个办法……趁着她送饭的时间,偷偷跑出去。

虽然跑出去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路,但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我的金钗丢了,你帮我找一找。”欧阳暖吩咐那丫头。

丫头的眼睛闪了闪,掠过一丝厌烦的神色,却碍于明若吩咐过,要精心照顾欧阳暖,所以才瞪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床边摸来摸去。欧阳暖笑着道:“看看床底下,可能不小心落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