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正君的面色微微变了,他看了一眼欧阳暖道:“你——”

欧阳暖看了看他,面上笑容更灿烂地道:“一则,是囚禁我,十个耳光。”随后她看向肖天烨,肖天烨哭笑不得,感情这是要自己代为处理呀,不过——他也老早就看这个一脸笑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不顺眼了,毫不犹豫地,上去重重给了尤正君啪啪啪啪啪十个耳光。

若说起来,报仇要自己动手才痛快,可是欧阳暖毕竟是女子,力气太小,她便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肖天烨,想必他也很乐意代劳。果真被肖天烨打了十个耳光,尤正君半边的脸颊高高肿了起来。

欧阳暖微笑:“二则,给我下药,二十个。”

肖天烨对于这种恶作剧的行为非常喜欢。他满脸的笑容,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笑容温和,他上去恶狠狠地又赠送了二十个响亮的耳光,气质优雅而高贵,仿佛他现在不是在打人一般。

尤正君另一边的脸颊青了,一张白白的面孔,已变做猪肝颜色,看来也像是突然胖了许多。他苦笑地看着欧阳暖。“郡主打得好,我是该打。”

欧阳暖继续道:“三则,意图刺杀镇北王。”

尤正君心道你分明是故意的,这一二三还不是一回事,还不如一次打完算了,这样一次次——

肖天烨还没动作,欧阳暖将一旁的一块木板捡起来,肖天烨愣住了,尤正君也愣住了。

欧阳暖挑眉,垫了垫分量,随后丢了手中的细条木板,好不犹豫换了块粗的,这个抽人嘴巴最好使了。

山洞里的尤正君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美丽清高的女子,竟如此狠得下心,手段会如此毒辣。

欧阳暖对肖天烨冷笑道:“这次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肖天烨:“……”

欧阳暖举起木板,下手却是又快又重。

足足抽了四十下,抽的尤正君吐了一口血,掉出两颗牙齿,满口都是铁锈味,他意识到,自己惹到的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名门千金,是个睚眦必报的讨债鬼.他自命不凡,心道哪怕被肖天烨揍一顿也就算了,打耳光算得了什么呢,总比不上那些酷刑,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打耳光也是要看情形的,肖天烨那种直接上来抽嘴巴也就罢了,欧阳暖的这种木板抽脸,又粗又大的木板一下子过来,比什么酷刑都还要折磨人。不但折磨人,还叫你没法辩解没法开口。

他这才明白,欧阳暖是厌恶了他这张嘴巴,索性叫他别想开口说一句话了。

肖天烨:“……”

自己下手已经很重了,没想到欧阳暖真的狠下心肠,比谁都厉害。

欧阳暖停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尤正君:“打的你冤不冤!”

尤正君只是苦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欧阳暖慢慢道:“你若敢再巧舌如簧,我就先割下你的舌头,再割掉你的鼻子和耳朵,挖出你的眼睛,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丢到雪地里去,叫你死也不成活也不能。你大可以试试看。”

尤正君:“……”

他这回算是明白,女人狠毒起来,委实比男人要狠辣的多了。军中折磨人的法子多得是,他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折磨会由一个女人施展到自己身上,这种经历,足够他一生难忘了。

“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得罪的,尤其是记仇的女人,知道了吗?”欧阳暖用木板拍了拍尤正君的额头,啪地一下留下半条红印,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尤正君望向肖天烨,又吐了一口血水,才道:“你……你就这么看着?!”

肖天烨看着尤正君,只是笑,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尤正君狠狠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这个恶毒的女人就是你的妻子,看你以后有什么好日子过!欧阳暖这做派,哪里是名门千金,简直比强盗还要强盗。

欧阳暖却没想到自己被尤正君激发出了内心的恶念,将木板丢在地上,只觉得压在心头这股火终于抒了出来。

肖天烨看着她,犹豫了片刻,道:“怎么处理?”

欧阳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救下他,自然你处理。”肖天烨可不是慈善的人,他救下这个人,必定是要他带路。他毕竟是出身大历,行军打仗经常要依靠当地的向导,尤正君却是南诏的二皇子,既然能在这山上四处埋炸药,自然知道怎么出去了,肖天烨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但若是欧阳暖要杀了此人泄愤,他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尤正君见欧阳暖将自己交给肖天烨处理,顿时松了一口气,肖天烨是个男人,男人是懂得分辨轻重的,既然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他断然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换了欧阳暖这样的女人就不同了,当然,如果她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算女人的话——他下意识地又看了欧阳暖一眼,正瞧见她一双美目向自己望过来,不由自主后背一寒。

她刚才说的对,若是落在尤正诺的手上,自己多的是法子逃脱,可是落在他们两人的手上,尤正君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琢磨着自己究竟该如何脱身。

欧阳暖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笑道:“想必二皇子这一回用炸药送了三皇子一份大礼了。”

尤正君知道她在问什么,老老实实道:“是,我在下山的路上也安排了人手,刚才那烟雾就是个信号,出谷的只有一条路,老三一出去,我的人见不着我,自然能猜着原委,他自以为聪明,却必定得付出惨烈的代价。”

这么说,这个山谷的出路肯定已经被炸药夷为平地了。肖天烨蹙眉,看了一眼尤正君:“你在撒谎!”

尤正君苦笑苦笑再苦笑:“我自己也在这山谷里面,我敢撒谎吗?出谷的道路的确只有一条,如今恐怕已经炸平了。”

欧阳暖看着尤正君,挑了挑眉,片刻后却微笑道:“哦,是吗?”

尤正君一脸诚恳:“自然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第二条路。”

欧阳暖笑着看了肖天烨一眼,肖天烨埋头苦思:“这么说来,留着你也没用了。”

尤正君的面色变了,他看看一脸认真的肖天烨,又看看面带微笑看起来很温柔的欧阳暖,心里把他们二人骂了又骂,嘴上连忙道:“容我再想想,也许有办法!”

出谷的道路的确只有一条,尤正君并没有说谎。但若说法子,也不会完全没有。

经过那几日的相处和今天看到的一幕,欧阳暖对尤正君这个人虽说不上十分了解,却也很有数了,狡兔三窟的道理,在他身上绝对是行的通的。既然援兵靠不住,自然要他们自己想办法出去,但肖天烨这一日来已经出去找过,却并未发现出口,可见这山谷很是隐蔽,但手中有了尤正君,就大为不同了。他既然防备着尤正诺,还敢派人炸了山谷出路,自己不会不留退路的。

尤正君看着欧阳暖陷入沉思,立刻道:“既然二位还用的着我,大家和平共处吧。”

和平共处?想得倒还很美。肖天烨微笑,道:“这里简陋,没有绳子了,布条倒还有一些。”

随后,他将尤正君的外袍剥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用布条将他绑起来,绑得严严实实。

尤正君看到自己五花大绑,下意识地挣扎。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要不换个玩法?”欧阳暖微笑着,说出很残酷的话。

换一种玩法,尤正君眉头一跳,抬起头,怒极反笑,“你们趁火打劫,恃强凌弱,究竟想怎样?”

欧阳暖不紧不慢地说:“恃强凌弱?你欺负我一个女子的时候,怎么没说恃强凌弱?”

尤正君为之语塞,肖天烨接着哼了一声:“二皇子,恃强凌弱四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你暗地做的龌龊事情还少吗?”

尤正君又挣扎了几下,然后看了看身上的布条,道:“你们还需要我给你们指路,若是我一不小心指错了路,只怕是——”他笑了笑,神情轻松自在,一点也不显紧张。

“这么个,既然要指路,当然是推你在前面走了。如果是万丈悬崖,也是你先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欧阳暖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的幻想,随后席地而坐。

尤正君冷笑一声,一转眼,却见欧阳暖破损的手臂上,露出小半截白皙的皮肤。

她的右手关节处破了一大块,露出半截臂膀,从他的角度看,皮肤细腻洁白,几乎看不到一丝瑕疵,精致美丽,看上去就像是一件艺术品。他第一次如此注意女人的手腕,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的手腕可以这么好看。他低着头,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的手臂,心中突然觉得惋惜,当初她在他的手心里,明明可以占为己有的——这样的女人,没有半点他厌恶的娇气,也没有丝毫的柔弱可言,分明是一条披了羊皮的狐狸,不过,他很喜欢。

肖天烨却牢牢看着自家媳妇儿,突然走到他跟前,踢了他一脚,似笑非笑道:“我只听说三皇子喜爱美人,却不知道你也这样不知轻重,死到临头还如此好色?当真是不要命了?还是不想要你这两颗眼珠子?”

尤正君低下头去,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欧阳暖一看到他那眼珠子乱转,就知道他又在想坏主意,不由笑道:“二皇子,你还是别想歪主意,老老实实为我们带路的好,否则的话,将你留在这个山洞里喂狼,也不是没可能的。”

尤正君微微一笑,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两边的嘴角被打肿了,笑起来看上去有些扭曲,有些滑稽:“郡主,你我如今都困在危局之中,正该互相帮助,你若是愿意帮我改善一下待遇,我也不介意带你们一起出去。”

待遇?欧阳暖看了一眼对方身上将他包裹的如同粽子一样的布条,微笑道:“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你不是我们的朋友,你是——人质。”

尤正君脸色一沉,“什么人质!我的确对你耍诈,但这种手段,最为简单有效,我也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你我本是敌人,谁不是各出奇谋,力求击败对方,单看谁的手段高明罢了,难道你要因此在这山洞里折磨我不成?”

欧阳暖微微一笑说:“不,恰恰相反,若是我要折磨你,刚才就不会用这么轻巧的法子了,若我将这木板燃着了,直接抽你不就完了吗?何必浪费自己的力气呢?我这么做,不过是给你留条后路罢了。说到底,正如同你不相信我一般,我也不信任你,我只是要你明白,现在你也在山谷之中,我们出不去,你更别想活!外面若是有三皇子的人,于你于我都不是好事,现在我们不会杀你,因为那对我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但你若是耍花招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了。”

肖天烨被欧阳暖一口一个我们说的美滋滋的,连带着看尤正君也顺眼多了,琢磨着要不是这个家伙,暖儿还不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以后要送他上西天就给他留个全尸好了。

尤正君面无表情地与欧阳暖对视了一阵,她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两人几乎都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肖天烨不乐意了,他咳嗽一声,欧阳暖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抿紧了嘴唇,似乎不太开心的模样,漆黑的眼睛里很有点委屈,仿佛被忽视了一般。

尤正君动了动身子,道:“我不耍花招,可也不想就这么被绑着。”

欧阳暖笑了笑:“我也不想这么做,可你既然能对三皇子留有后招,难免身上没点阴险的玩意……”她站起身,从旁边拿出一个布条,将它团成一团。

尤正君警惕地盯着她,面对尤正诺,他还能保持镇静,是因为他很了解对方,但对欧阳暖,今天却是大开眼界。虽然早在她于书画上下毒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并非柔弱女子,可却没想到她如此心机多变,顿时脸色一变:“你这是要做什么?”

肖天烨忍住笑,看着尤正君干瞪眼,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刚想开口大叫,欧阳暖已经用布团塞住了他的嘴巴。

肖天烨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被扮成女人的事情,不免向尤正君看了一眼,得罪欧阳暖,以后还有的苦头吃,比死了还难受,看着吧。

“你——”刚冒出一个字,很快被堵住嘴巴发不出声音来,尤正君气得瞪大了眼,死死地盯着欧阳暖,额上的青筋都显出来,目光充满气愤之余,还有一种意味不明的光亮。

欧阳暖微笑,随意走了几步,似乎在想事情。她走到东,尤正君的眼睛便跟到西,她走到西,他的眼睛就跟到西,却怎么都瞧不破她的心思。

欧阳暖停下步子,看了他一眼,突然下定了决心,弯腰捡起一个大石块,猛地砸在尤正君的右手腕上!咔地一声,仿佛是骨头裂开了,尤正君浑身巨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欧阳暖。

欧阳暖道:“你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太狡猾,今天晚上好好歇息,想一想明天怎么带路。”

尤正君虽然痛的要命,面上却似笑非笑,知道她暂时是绝不会杀他的了,只要此刻不出手,日后总有法子。

谁知这笑容落在肖天烨眼里,他老大不顺心,觉得这厮摆明了是觊觎他媳妇儿,越想越不高兴,眼角一瞥,就把尤正君拖到山洞口放着。

欧阳暖眨了眨眼睛,这是要让尤正君来作堵着洞口的大石头——挡风。

恩,这是个好主意,她赞许地看了肖天烨一眼。

尤正君一块后背都露在山洞外面,受着寒风吹,只觉得满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偏偏浑身被绑的严严实实不能动弹,再加上肖天烨一直保持微笑看着他,叫他有苦说不出。但他端的是好角色,竟然逆来顺受,非但一声不响,反而面带笑容,虽是身体早已冻僵了,笑得实在难看的很。

欧阳暖不再理会他,径自去山洞里面坐下,坐在重新燃起的火堆边上烤火,顺便拆开一个干粮袋子,翻找里面的饼,虽然只是干饼,但她发泄了心中怒火,倒也吃的很香。

肖天烨从未见过这样的欧阳暖,从前她大多时候都是隐忍的,虽然总是喜欢冷不丁地在背后给人一刀,但这样明目张胆地虐待人,恐怕还是头一回,也是尤正君自寻死路,谁不好得罪,非要得罪最喜欢记仇的女人。

他乖乖地走到欧阳暖身旁坐下,取过一个水囊喝了两口水,两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尤正君,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模样。

尤正君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心里虽然痛恨,却对欧阳暖又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心思,若是欧阳暖知道,只怕会以为这男人十成十是个受虐狂了!

但是肖天烨低下头烤火的时候,却发现欧阳暖的腿上,不断有鲜血渗出来,他心中一惊,突然想到自己二人都是受了伤,若是让尤正君看出来,只怕会借机会生事。所以欧阳暖先是用耳光,后是断了他右手腕,打的是心理战术,逼的尤正君不得不暂且放弃反抗或者逃跑的念头。他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看了尤正君一眼,刚才戏谑的神情都不见了,目中有一丝的阴冷。若非这人还有用,早被他大卸八块了。

他想到好好的一个大家千金被自己这些人逼的殚精竭虑,不由得心中更加愧疚,放缓了神情,轻轻按住欧阳暖的手,柔声地道:“草药还剩下一点,我帮你敷药。”

欧阳暖轻轻挽起裙摆,只听肖天烨顿了顿,低声道:“出血了,暖儿——”

“嗯?”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一定出血了,因为她的脚上从刚才开始就已火辣辣的疼。

“得马上敷药——”他的声音里含有一丝颤抖。

“嗯。”

“忍住疼。”肖天烨低低的道,短短一句话,他却仿佛说的很是艰难似的,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的感受他的小心翼翼,他尽量不碰触她的伤口,可是在拿布条时,她分明感觉他的手指在颤抖。

“我不疼,你动作快一点。”欧阳暖一说完,紧紧的咬着唇,虽然疼得难受,可是,他受的伤远比她重,却都不吭一声,她又怎么能这么软弱?

“很快就好。”肖天烨抓了一把草药送进嘴里,手上的动作也加快起来。动作迅速而又尽可能轻柔的用边上的水净了净伤口,然后拿起边上还剩余的布条,草药一敷上去就将布条裹了上去。

“好了。”肖天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微带责备的道,“小心些,不要再乱动了。”

“嗯。”欧阳暖闭了闭眼,才这么短短的一会功夫,疼出来的冷汗已布满她的脸。

尤正君一直睁着眼睛,盯着这两个人看。

山洞里的三个人之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弥漫。

第十二章

肖天烨看了欧阳暖一眼,她靠在一旁的山壁山,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他怕她半夜醒了口渴,便把刚才出去装满了雪的锅又架回了火上,向着烧了一些时候的火里又添了些树枝,让火烧的更大一些。.

燃烧着的树枝在火堆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肖天烨微微惊跳了一下,目光飞快的转到欧阳暖身上,见她并没有被吵醒,便放下心来。

那边,尤正君幽深的眼睛静静的闪了闪,带了一丝冷笑。

他和肖天烨打过无数次交道,可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这样小心翼翼过。欧阳暖再有趣,也不过是个女人,值得吗?

肖天烨走到另一边,靠在岩壁上闭了闭眼,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的睁开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睛,扯起笑容向正望着他的男人阴冷的笑了笑。

尤正君心中暗骂对方狡猾,脸上却苦笑,示意他看自己身上的布条,难道都将他弄成这德行了,还担心他逃跑不成吗?

肖天烨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古怪的情绪,转过眼睛,小心翼翼的看护了火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的渐渐合上了眼帘。

山洞里一下变得极度的安静,原本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风口的尤正君忽然微微的动了动,脸上的冷笑变得更甚。这两个人,明显是太累了。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肖天烨的右手,发现一道寒光闪闪的匕首,原本蠢蠢欲动的心立刻就歇了下来,只要他动一动,肖天烨这样警觉一定会发现,到时候不要说逃跑,只怕连性命都要丢在这里。

山洞里又安静了片刻,尤正君轻轻的动了动早已渴得麻木了的嘴,想要吐了那布团,想想却忍住没动,只是轻微晃一晃僵硬的身子,手腕却是随之一阵剧痛,他的目光顺势落在欧阳暖沉静的面孔上,嘴角出现一丝冷锐的笑,笑容要多扭曲就多扭曲,要多古怪就多古怪,不过也没人注意到就是了。

烧得焦透了的树枝在火堆里轻轻爆出一个火花,尤正君原本正盯着欧阳暖,立刻就不动了,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僵硬的转过头,目光与一双冷冰冰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原本早应该睡着过去的肖天烨冷冰冰的目光在尤正君的身上扫视而过,随后视而不见的转过了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把玩了一会儿手里的匕首。

尤正君心头一震,那目光委实太过冰冷,像是在打量即将被宰掉的牲畜,尤正君从未被人用这种眼光看过,不由得身上起了些微的冷汗。

他敢肯定,肖天烨是起了杀心的,就在刚才,可为什么呢?他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过是看了欧阳暖一眼,难道这也是罪过吗?尤正君暗自道,这醋劲也太大了吧。

山洞里虽然烧着火,却依然有些冻人,尤正君虽然心怀鬼胎,却也因为后背整个暴露在风雪之中而冻得无法入睡,便只能闭着眼睛假寐。每次他无意睁开眼睛,都会发现肖天烨早他一步睁开眼睛,总是皱着眉迟疑而又小心翼翼的把手覆在欧阳暖的额头上,似乎是怕她因为过于劳累昏迷过去,有时还会用湿润的水沾沾她的脸,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忙了一阵以后才又打个呵欠,靠着岩壁又浅睡过去。

这两个人……

难怪人人都说,肖天烨背叛了大历,却还是对长公主的义女动了真情,在尤正君看来,肖天烨这样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个性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女子,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可现在亲眼目睹,他不得不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冷风呼啸,火堆‘噼啪’的烧了一夜却没有燃尽的趋势,一节干枝在火堆里‘啪’的烧裂开,尤正君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腾腾的水汽从锅里烧开的水中冒出来,给山洞里稍稍添加了些许微潮的暖意,虽然一直都是又饿又累,但刚才一直是半醒半睡,所以感觉还不是那么明显,如今人已是完全清醒过来了,那又饥又渴的感觉就立刻侵占了身体所有的感觉,他舔了舔干得起了皮的嘴唇。

山洞口的岩壁上有一些积雪,是在山洞口没被堵上之前被冷风吹进来的,欧阳暖刮下这层雪,放进了锅中,雪在锅里受了热,慢慢的熔化成水,正在烧水的人是欧阳暖,肖天烨似乎因为半夜里醒来太多次,现在闭着眼睛,仿佛睡得很沉。

冰冷的寒风夹着大片的雪花强劲的扑到他的后背,尤正君被冷得刺骨的寒风灌得情不自禁的窒了窒,身体被风吹得晃了晃,他趁着人不注意,动了动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指,原本就一直凉冰冰的手一碰到山洞外厚厚的积雪很快就被冻得发红发紫,他意识到,右手腕只是骨折,并不是就此废了。

他看了一眼火堆前,秀发如云、美目清冷的欧阳暖,有一瞬间的迷惑。

随后,欧阳暖站起身,将一个树叶制成的杯子递到他的唇畔,尤正君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暖。/./

欧阳暖倒不是发善心,只是要让马儿跑总要让马儿吃草,不给干粮是怕尤正君有力气反抗,但是不给水的话,就是成心要他死了。

去掉布团,尤正君有些急的喝下热水,一直被冻得透着青白的脸稍稍恢复了些人色,欧阳暖望望他苍白中透出病态晕红的脸,没说话的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把干粮袋拿着出来,舀出其中一些碎米倒入架在火堆上的锅子里。

小心的把贴在粮袋里的余米用水涮进锅里,欧阳暖转过头望向一直看着她的肖天烨,语气里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醒了吗?”

肖天烨只是笑,欧阳暖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似乎太温柔了点,便收起了笑容不说话了。只是她的容貌生得漂亮,嘴角是微微上翘的,即便是不笑,也是一副笑模样。

尤正君在一旁看着火堆旁那靠得很近的两个人,肖天烨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欧阳暖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一直十分冷淡、看起来很淡泊的欧阳暖削瘦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不用想也知道那家伙说了一句讨女孩子开心的话,这种俏皮话,是个男人都会说的,尤正君冷笑冷笑再冷笑,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了一点古怪的感觉。

不一会儿,水慢慢的开了,开始翻滚,一种淡淡的米香开始随着翻腾起来的沸水飘散在山洞里,尤正君只觉得饥肠辘辘,却也知道对方不会给了水后再给吃的,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袋子里还有一点肉干。”肖天烨突然想起来这个,跑到一旁去翻翻捡捡,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装肉干的袋子。

欧阳暖看着水里的米明显很少,不得不皱起了眉头,思忖着是不是再放一些,可是想到他们不知多久才能走出这山谷,便忍住了这想法。肖天烨终于找到那装了肉干的袋子,将肉干倒出来一看,见只有巴掌大,不由得有点失望。欧阳暖笑了笑,取了他的匕首,切了一小块,一点一点的撕成肉丝撒进了锅里。

“饿了吗?”欧阳暖看着肖天烨似乎对肉干太小而感到很失望的俊脸,迟疑了好一阵才忽然很低的问了一声。

对于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喝点稀粥再加一个饼实在是没办法裹腹吧,再加上锦衣玉食惯了,怎么可能吃得下这种东西。欧阳暖半夜里仿佛听到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响动。

“……”正在失望肉干太小的肖天烨被欧阳暖问得愣了愣,略微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微倦的眼神在触到欧阳暖沉默的目光以后忽然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掩不住笑的弯起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暖目光怪异的注视了那一瞬间笑容看起来几乎有些可爱的男人,心里奇异的翻滚了一下。

锅子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响着,一时山洞里的气氛有点怪异,尤正君冷冷望着他们,面上一贯带着的笑容不知不觉变成了寒霜。

粥锅里的肉丝已煮得散了,一丝丝的肉味儿弥漫在半暖半凉的山洞里,肖天烨被那勾人的味道引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终于转过了目光,笑眯眯的望着粥锅低声道:“还是肉比较香,这山谷里应该有不少动物,可是我出去转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一只兔子都没找到。”

喝完水,尤正君重新被塞了布团,不能冷嘲热讽,不然他一定会说,外面漫天的大雪,又是刚刚发生过山崩,到哪里去找猎物?简直是痴心妄想!

锅里的粥终于煮好了,“我来。”肖天烨生怕欧阳暖被烫着,自己把锅子从火上拿下来,找了半天却也没找出可以用来盛粥的勺子,最后只能皱皱眉,直接用树叶杯从锅里舀出一些粥,小心的吹凉了,送到欧阳暖手上。

尤正君看的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骂了一声谄媚,便移开了目光。

欧阳暖就着树叶杯,小口小口的喝下里面温热的稀肉粥。

看着她把自己手上的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干净,肖天烨弯着眼睛满足的笑了笑,望望还剩下一半多的粥锅,道:“再喝一点吧……”

欧阳暖沉默的摇了摇头,肖天烨便也喝了一点,随后觉得那稀粥不太填肚子,跑到旁边找了干粮袋子里面的黑面饼来吃,就着稀粥却也觉得很香。

欧阳暖看了一眼面色已经散发出一层灰白的尤正君,对肖天烨道:“给他一点吃的吧。”

天气太冷了,整整一夜没有吃东西还一直在风口上挡风,恐怕还没等他带路就会断气了,欧阳暖盯着尤正君想了想,要是按照她的意思,这种整天想着害人的祸害死了也没什么,可现在他们还指望他带路走出去。

既然还有利用价值,到底要留下他一条性命——

她看了一眼肖天烨,对方不知道是没发现呢还是故意忽略,完全当做看不到她的眼神。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欧阳暖叹了一口气,主动站起来,在干粮袋子里面取出一块饼,送到尤正君面前,尤正君怀疑地看了欧阳暖一眼,仿佛是在揣度她有没有在饼里面下毒,可是看着对方那一双水灵灵黑漆漆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未免太多疑了点,最后还是抵不住早已在他肚里翻滚了很久的饥饿感觉,慢慢地咬住了饼。趁着人不注意,他轻轻咬了一下欧阳暖的手指。

欧阳暖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手给了他一耳光。尤正君竟然丝毫都没有生气的感觉,他思忖了片刻,觉得自己大概被肖天烨传染了一个贱字,不被打不舒服。然而此刻,耳中隐隐的似乎听到肖天烨轻轻的嗤笑了一声,一时间尤正君心里瞬时涌起了深深的愤怒感觉,他到底是皇子,虽然一直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却从未受过这种气,心底恨透了肖天烨,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但目光一触及欧阳暖投过来的目光,鼻子里一闻到那薄薄却诱人非常的饼的香味,想到皇家虽然应该顾忌皇家的体面,可若是到了生死难断的窘境,若是还放不下尊严的话,等同于自寻死路。他可不是那种迂腐愚蠢的人,想到这里,他强压下那口气,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巴里的饼。

肖天烨冷哼一声,欧阳暖回头望了他一眼,却从他的眉眼中感到一种迫人的凌厉,但他看到自己望过去,立刻就转开了眼神。

火堆逐渐有将要燃尽的趋势,原本因为蒸汽的关系而显得稍稍有些暖的山洞里渐渐变得有些凉了,欧阳暖小心地将一旁余下的树枝全都塞进火堆里,火慢慢又大了起来。

“等外面的风雪小一点再出发吧。”肖天烨突然快步站起来,走到山洞口将尤正君一脚踢开,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欧阳暖看了一眼尤正君,略带了点犹豫,下意识地跟着肖天烨走了出去。

山洞里有水也有干粮,所以肖天烨必定不是出去找什么,欧阳暖这样一想,便看到肖天烨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风雪里的一块覆满雪花的石头上,雪太大,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的肩膀。

欧阳暖走过去,看着他道:“生气了吗?”

肖天烨一愣,随即看向她,眼睛里飞快地闪过点什么,随即摇头。

欧阳暖眨了眨眼睛,道:“真的没生气?”

肖天烨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点委屈一点点愤怒,却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就还是生气了,欧阳暖似乎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了?”

肖天烨望了山洞的方向一眼,道:“没什么。”

欧阳暖的眼睛闪了闪,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覆在她漆黑的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雪娃娃一般晶莹剔透,肖天烨看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欧阳暖看他模样,微笑:“你觉得我对他太好了点,是不是?”

肖天烨道:“管你对他如何,我又没有吃醋,鬼才……”

她可没说过吃醋两个字,是他自己说出来的,欧阳暖截口笑道:“我知道,你这样大度,是不会吃醋的,是不是?”

肖天烨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在他的身上却一点也不会惹人厌烦,反倒增添了几分奇异的魅力,欧阳暖相信没有女人能拒绝他这样可爱的生气法,虽然她觉得,给尤正君一点吃的是为了让他的利用价值延续下去,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她还是柔声道:“我厌恶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他呢?你这醋可见是白吃了。你如果生气我给他吃的,那就不再给了,好不好?”

此刻的她,竟然已经不再是往日那清冷的模样,肖天烨一愣,随即看着她有点发愣,觉得她这态度有点熟悉,突然想起从前她对欧阳爵也是这样,随后闷闷不乐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么,居然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生气,欧阳暖失笑,更加觉得眼前的肖天烨有几分可爱。

她想到这个人在山谷中对自己的帮助和照顾,心肠不由自主便没有那么冷硬了,只能安抚他道:“你要饿着他,就饿着他吧,但总要留他一条性命,我们出谷还指望着他。”

肖天烨抬起眼睛,突然伸出一双宽大而坚实的手掌,将欧阳暖的一只手捧在掌心里,痴痴地望着她,良久良久……

“如果不出谷的话,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欧阳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肖天烨眼神一闪,欧阳暖在他恼怒之前道:“这地方太冷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发生山崩,而且我们都受了伤,在这里根本没办法活过十天,是一定要出去的。”

肖天烨听她解释,才缓了口气,道:“那家伙鬼头鬼脑,满心毒辣,看见他我心里就堵得慌。”

欧阳暖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沉吟半晌,缓缓接道:“看他的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一个皇室子弟,倒是比地痞无赖还要无耻几分,他说的也仿佛从来没有一句是真话,说是会带路,我怕他会借机耍诈啊。”

肖天烨很赞同,颔首叹道:“此人的确心思阴险得很,昔日我本还不觉得,但我与他接近的时候越多,便越觉他行事诡秘难测,还是小心为上。”

欧阳暖道:“你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这种捉摸不透的人吗?”随后想起这话似乎不该由自己来说,这样一说,反倒不像是责备,带了点亲密的味道,脸上忽然一红,垂首道:“我没旁的意思,你别多想。”

肖天烨心头一热,脸上的笑容慢慢深了:“我知道。”

欧阳暖道:“我觉得他行事的诡秘狠辣,只怕还远在肖衍之上。这种人,是不会心甘情愿带我们找到出口的,是不是得提前预防着。”

肖天烨沉吟半晌,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他。”他看着漫天的雪光,微微出神,随后笑了笑,道:“其实——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欧阳暖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一丝狡黠和得意的光芒,便知道他已经有了好法子。的确,若论起聪明狡猾,肖天烨可是不逊于任何人的。看他这得意的样子,突然之间,她觉得这个坐在自己的面前,带着满身孩子气的男子,实在比世上很多男人都要可爱得多。虽然他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冷漠、无情、残酷的模样,但此刻,他在她的面前却是明朗,热情,还带了一丝难以驯服的神气,却又显现了十分的可爱。

她幽幽地出着神,暗自思忖:自己被迫来到他的身边,将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呢?一直忍着不问爵儿的下落,但是一旦出谷,终究逃避不了这个问题。抬头望去,肖天烨也正在出着神,看着自己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飞扬的双眉微微皱起,使得他那明朗而俊美的面容,又平添几许稚气的忧郁之意。

欧阳暖不由得轻轻问道:“你在想什么?”

肖天烨下意识地道:“想你。”

欧阳暖蹙眉:“我就在这里。”

肖天烨微微一笑,发自肺腑道:“我在想,你在我身边,何时是开心的,何时又是生气的。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看着欧阳暖,欧阳暖也望着他。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