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宜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把博哥儿抱过来,李么儿眼含热泪,不情愿的把孩子交了出去。

梁希宜抹了下博哥儿小脑袋,笑着说:“博哥儿乖,你看春姐儿认下你这个乖弟弟了。”

博哥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角挂着透明的泪珠,抽泣的说:“乖弟弟,我。”

“嗯,你是乖弟弟,不哭了。”

“嗯嗯嗯,呜呜呜……”博哥儿兴许是刚才哭的太用力,现在嗓子还是无法停下来的抽泣。

“哭,不是乖弟弟。”梁希宜逗弄着他,过了一会,博哥儿总算的喉咙总算不抽了,开心的揪着春姐儿手指头,嚷嚷着:“乖弟弟,乖弟弟!”

梁希宜笑着望着他们,嘴巴放在春姐儿边,小声说:“傻姑娘,多个弟弟还不好,以后多个你可以使唤的小男孩呀。”

春姐儿似懂非懂,不屑的望了一眼旁边刚刚尿了的博哥儿,暗想,暂且认下他不让李姨娘有机会告她状,李姨娘若是再欺负冬儿妹妹,看她私下怎么收拾小博哥儿。

梁希宜望着旁边站着眼巴巴盯着博哥儿的李么儿,莞尔一笑,将孩子递给了隋念儿,道:“李姨娘,你先下去吧,我们妯娌想说会话。”

李么儿一怔,看向似乎并无把孩子交还回来意思的梁希宜,诧异道:“那博哥儿呢。”

梁希宜好笑的看着她:“博哥儿陪着她母亲吃饭,这里不需要姨娘伺候了。”

隋念儿微微一怔,看向怀里娃娃似的博哥儿,他应该是哭累了,已经睡着了。她想了片刻,晓得梁希宜在帮她,吩咐身边的丫鬟,道:“还不快带你们姨娘去旁厅。”

二房里的两位姨娘和府里老姨娘都在另外一个房间内吃饭。李么儿红着眼圈望向众人,见并无人留她说话,不甘心的转身离开。

隋念儿望着李么儿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当着两位嫂子的面,再也控制不住的掉下眼泪。

☆、110

梁希宜轻轻拍着隋念儿后背,什么话都没有说,吩咐身边丫鬟接过孩子,带着一群婆子嬷嬷们离开。她又遣走身边的两个丫鬟,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隋念儿哭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话,道:“刚才春姐儿说博儿不是她的弟弟,我知道是不对的,容易落人口舌,但是我真是懒得多同李么儿多说一句话。”

梁希宜依然默不作声,任由隋念儿发着牢骚。

世子爷欧阳月毕竟是大房的人,欧阳穆虽然为靖远侯府嫡长孙,却只是他的堂哥,没法管他娶了谁又待正妻如何。如果隋念儿自个不坐正位置,谁都帮不了她。而且李么儿性子太没有轻重,刚才春姐儿不过是童言无忌,她也可以扯到府里大老爷和二老爷身上。

如今皇位的大事儿尘埃落定,府里的内斗反而层出不穷,二房三个儿子压着大房两个孩子,总归是容易让有心人非议。欧阳穆还好,先皇时便有了封侯爵位,已经出去建府,这也是为什么她把孩子留下李么儿不敢多说什么的原因,因为欧阳穆在家里的话语权比较重。

三年前,在他们守孝的时候,二房继室夫人王氏生了儿子,比博哥儿大一岁而已,现在据说又怀孕了。大房一切有穆哥儿顶着,王氏想的简单,除了生孩子就是看孩子。

白容容的肚子却是始终没有消息,大老爷又同她感情甚深,即便后来有通房丫头,却都没让他们怀上孩子。欧阳灿不婚,欧阳月宠妾高于嫡妻,老侯爷变得越发糊涂起来,府里规矩形同虚设,随着第三代哥儿们结婚生子,下面的奴才们也开始站队,互相挖坑,乌烟瘴气。

若不是这次回老宅过年,梁希宜真没想到李么儿在府里可以嚣张到这个地步,可以亲自自个去前面接博哥儿回来,还可以亲自带孩子?太不可思议了。

“大嫂,你会不会觉得我挺没用的,但是我最初也争过,可是结果呢。夫君那个人你们都清楚,闹出的笑话也不少了,李么儿当初救过他的命,又说是因为他才做了别人妾氏,否则绝对不会与人为妾,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便要死要活的整出点病,上次冬儿和博哥儿同时病了,大夫竟是先去看的博哥儿,她还故意同夫君说是冬儿不懂事,自个病了还拉着小弟弟玩,才让博哥儿染的病。我们家冬儿稀罕她儿子啊。什么玩意,可是结果却是夫君禁了冬儿的足。冬儿才多大的孩子?不但得不到爹爹的疼爱,还要背黑锅。祖父更是厌了女孩。咱们府上,除了春姐儿是第一个孩子祖父抱过几日,其他两个女孩祖父可曾正眼看过,唯独博儿,即便是庶子却是个男孩,天天被老人家捧在手心里,还起了个字叫博,让日后的嫡子情何以堪?老侯爷宠着我夫君,连带着对李姨娘也多了几分善意,就像是今日,我没有让她过来,她有什么资格自个带着孩子就过了?凭白惹哭春姐儿,又要被下人嚼舌根子,怕是晚上回去李姨娘又会病了,夫君还要斥责我,真是让大嫂子看笑话了。”

隋念儿唠唠叨叨一大堆,泪珠子止不停的掉着。

岑哥儿媳妇郗珍想起近日来自个的境况,好在夫君同她一条心,不会让姨娘越过她去。或许因为岑哥儿进了秀姨娘的房里几次,那位秀儿就拿乔起晚了不曾来给她请安,郗珍还没说什么呢,岑哥儿却不再去秀儿房里,秀姨娘身子却是立刻好了,每日请安老早就跑过来了。

如此帮她树立主母劝慰的夫君尚且让她偶尔伤心,何况那心里始终念着李么儿好的欧阳月,言辞必然如刀子,剁着妻子的心啊。

梁希宜将手帕递给她,说:“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不管如何你才是博哥儿母亲,总是不能让李姨娘带孩子,整的孩子同你更隔了心,老人家疼曾孙儿很正常,对于他来说不管是你还是李么儿,生的都是月哥儿的孩子,都第四代了,自然不是很在乎嫡庶,但是正因为如此,你才更不能苛了博哥儿,否则倒是被李姨娘拿住了把柄告状。”

“可是我一想起他是李姨娘的儿子,我就……”

梁希宜揉了揉她的手心,她上辈子没有嫡子,也是把姨娘儿子养在膝下,倒是可以理解隋念儿的感觉,但是正因为如此,她反而看开了,说:“就当是为了冬姐儿呢。暂且不说你日后是否可能生下男丁,我看博哥儿确实是挺讨人喜欢的,你同月哥儿商量清楚,养在你膝下总是养在嫡母身边,老侯爷把博哥儿当个玩意可以,却不能时常带着的,对吗?”

隋念儿点了下头,咬住下唇不说话。

“你把孩子带在身边,月哥儿来的时候总会是多一些,并且也算是用孩子拿捏住李么儿,你本就不同给她争了,让她不要过分就好。过日子不是意气用事,李么儿这么嚣张下去对冬姐儿不好,对博哥儿更不好,你就不担心李么儿再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妄想将你取而代之吧。”

人的欲念都是不断被扩大,梁希宜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世上很多事情好多人都诧异,她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是如果你身临其境,你便会动的什么叫做旁观者清。若是人人都能做到头脑清醒,世间便不会生出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郗珍晓得隋念儿想不开,也加入劝解行列,道:“你就当是给月哥儿养儿子,不是给她李么儿。再说她不过是姨娘,博哥儿都懂得叫她姨娘,不是母亲,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劲。照我说你又不是不能生,冬姐儿都三岁了,你也该再要一个了吧。”

梁希宜笑着附和,说:“是啊,一边努力生嫡子,一边善待博哥儿,祖父同月哥儿看在眼里,自会知道你的好。若是怕有人不放心,不如求老太太赐给你几个乳娘和嬷嬷,专门替你带博哥儿,同时让冬儿与博哥儿亲近一些,女孩早晚会出嫁,总归是要靠家里男孩撑腰,没必要因为一个李么儿,让自个主母地位受到威胁,还遭受夫君和祖父不满,冬儿身为嫡女却跟着受气。再说,博哥儿若是不在李么儿手里,你以为她还能如此嚣张吗?”

噗嗤,郗珍笑了,道:“念儿妹妹,其实不满你说,我都连生两闺女了,比你压力还大呢。唯一的优势就是没有一个李么儿这般的贵妾。但是我现在都想通了,若是姨娘怀孕生子,我定要把孩子拦过来,拿捏着姨娘的儿子还怕她不听你的吗?再说,或许我养了个庶子,自个还能沾染上点运气,生下男丁呢。等我有了儿子,想把庶子养成什么样子还不是任由我的心情,若是姨娘老实,我许她个未来,若是姨娘敢欺我,我让她和她儿子都哪里凉快哪里去,对不对!更何况你家博哥儿那么受祖父喜欢,你干嘛远了博哥儿,不但让李么儿可以亲近孩子,还让祖父同三弟觉得你待博哥儿太过凉薄。”

隋念儿认真反思自个,貌似前阵子老夫人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将博哥儿养在膝下。但是她哪里甘心让庶子变成嫡子,于是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事儿欧阳月从未同她提及,莫非是老侯爷的意思?但是欧阳月怕李么儿伤心,把此事按住了,她才只是听老夫人提过一句。其实养在膝下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靖远侯府的男孩都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才上族谱,那时候才会备注嫡庶,她就不信自个十年内还生不出个儿子了?

“念儿,把身子养好了,孩子总会自然而然的就来了。若是今生注定无子,就把眼前的博哥儿养亲近些,不管他是谁的孩子,对于欧阳家来说都是靖远侯府的子孙。你就算不想养他,养个其他姨娘的儿子,现在老侯爷疼博哥儿如此,要是真没有嫡子必会扶植他上位,你何苦远了他呢,不是和自个过不去吗?”当然,若是有本事把李么儿和庶子都干掉,那么也可以,但是隋念儿肯定不是这种风格的女子,所以梁希宜不会如此劝她,反而害了她,靖远侯府就真是永无宁日了。

隋念儿哭了好久,心情舒坦了一些,不由得同两位嫂嫂越发亲近起来,还命人带来冬儿给两位嫂嫂看。郗珍如今的处境同隋念儿类似,两个女人把彼此所谓光鲜的脸面扔到地上,说起平日的憋屈,比着谁更惨一些,原本应该是抱怨的沉重气氛反而轻松起来,弄的梁希宜不停的笑,她上一世经历过的姨娘比他们还多,三个女人聊的有滋有味。

以至于原本是兴师问罪的欧阳月进了屋子后,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梁希宜打量他,道:“怎么就三弟一个人,你大哥呢,喝多啦?”

欧阳月尴尬的笑了两声,方才李么儿把他叫出去,哭天抹泪了一把,总之就是博哥儿被念儿留在这里呢,他们还不让她在主厅待着。

他听后非常气愤,然后就过来了,没想到眼前是一片和谐,欢声笑语。

“三弟弟可是还没吃饭呢,快坐吧。”郗珍张罗着欧阳月坐下。

欧阳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说:“不了,我就是来寻念儿出去,想说几句话。”

☆、111

隋念儿刚刚被两位嫂嫂安抚过,心情特别的好。再加上二嫂郗珍儿非常豁达,为了安慰她,自揭伤疤,拿出她经历过的伤痛同她分享。

郗珍儿同欧阳岑那可是感情深厚,都要面对生不出儿子不得不抬姨娘,还把夫君往姨娘房里推,这是多么的刺心之痛。

相较之下,她同欧阳月可没多好的感情,纯粹是较劲不过李么儿,主母威严不存,干生气罢了。

隋念儿顿时变得神清气爽,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到了应付欧阳月的身上,她扬着脸,白嫩的皮肤映衬在窗外投影的暖日下,倒也是分外明亮美丽的佳人。

欧阳月一怔,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道:“念儿,我们出去说。”

隋念儿淡淡的扬起唇角,说:“多大的事儿,爷还不曾吃饭就要问我。大嫂二嫂都不是外人,你一边吃,一边问我便是。”

哦,这似乎也说的过去,欧阳月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呢,皱着眉头,再一次重复道:“我们出去说吧,别扰了大嫂二嫂饭食。”

隋念儿起了身,难得柔顺的走了过去,同梁希宜和郗珍儿福了个身,道:“那我先随夫君去了,两位嫂子们先吃,不用等我。”隋念儿打定主意,不再轻易同欧阳月较劲,还打算做慈母将博哥儿养在膝下,让李么儿连儿子面都见不到,早晚有一日求着她。

欧阳月拉着她走向角落,立刻沉下脸,道:“你同么儿又是怎么了,当着两位嫂嫂的面不给她脸吗?咱们房内的事情干嘛让别人知道。”

隋念儿一头雾水,暗道这事儿怕是又被李么儿添油加醋说成了另外一种状况,她刚要急耳边立刻响起了两位嫂嫂的话,于是命令自个不许生气,沉住气,道:“夫君这话是从何说起,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吗?大嫂见博哥儿可爱,就留下他赔我们吃饭,至于李姨娘,你是晓得大哥家没姨娘,二哥家也不喜姨娘,我们三个吃饭总不能我留下个姨娘给两位嫂嫂添堵吧,这才让她离开。至于她到底同夫君说了什么,我就是不知道了。”

欧阳月犹豫了片刻,踌躇道:“那么博哥儿怎么哭了,据说是被欺负了?”

噗嗤,隋念儿忍不住笑了,眼底多了几分娇意,说:“李姨娘真是生怕家里不出事儿的性子吧。博哥儿喜欢同春姐儿玩,说自个是春姐儿的乖弟弟,春姐儿说大嫂子肚子里住着她的乖弟弟,博哥儿就吃醋啦,偏嚷着自个是乖弟弟,于是就哭了。好在大嫂二嫂都觉得他长的可爱,哄了一会,春姐儿也认下他这个乖弟弟,博哥儿就破涕而笑,什么事儿都没有了。然后还吃饱睡足,现在就在咱们院子里睡觉呢,不信夫君可以去问博哥儿奶娘呀。”隋念儿吃准了全府上下,没人敢说梁希宜一句不是,这帮奴才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看他们怎么说。怕是会比她圆的还偏向大嫂子呢。

欧阳月见她似乎没因为自个过来质问就酸了吧唧的生气,有些诧异的盯着她,道:“你今个是怎么了,说话这般柔和得体起来。”

隋念儿瞄了他一眼,说:“大嫂今个教训我了,说博哥儿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干嘛不养在膝下,给他个好身份呢。最主要的是许多家的嫡子都未必能得长辈喜欢,他却是有造化,老侯爷这般偏疼,我不如借花献佛,让祖父更高兴一些,嗯?”

她盯着欧阳月,倒是要看看他如何继续装聋作哑,偏着李么儿。

欧阳月大吃一惊的盯着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念儿装傻充愣,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早先就问过我愿意不愿意养博儿,我如今的意思是想通了,不管他是谁生的,他都是老爷您的儿子,我自然是要帮你好好教养的。”

欧阳月此时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才好,祖父自从亲自带博哥儿后越发喜欢这孩子,自然想给博儿一个身份,好歹是养在嫡母身下,日后上学才不会受人欺凌,被人说笑,可是,这话他不过是在么儿面前提了一句,李么儿就要死要活,说他骗了她不成,让她把嫡妻位置让出去还不算,还要把儿子也让给隋念儿吗?至于嫡出不嫡出,欧阳月要是真的爱她,把她提成同隋念儿般的平妻,孩子不就不是庶子了吗?好歹她李么儿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还救过他的命怎么就不能做原配夫人了。

欧阳月对此特别头疼,因为当初是李么儿自个同意做妾的,否则他也不会陪同祖父进京,同隋家定下亲事。如今隋念儿连闺女都生了,他若是再提出平妻之事,隋家为了颜面也会震怒。更何况祖父为他寻了隋家姑娘,私心是为了他好,怕日后大房盖不住二伯一家的势头。

若是隋念儿无理搅三分他还可以向着李么儿训斥她几句,为李么儿出气,现在念儿温柔似水,还一心为了他和博哥儿好,这更是祖父期望的想法,一时间,欧阳月倒是真无言以对了。

隋念儿眼睛一亮,走上前去,整理了下欧阳月略微松散的脖领处,道:“你净是喝酒了吧,我都闻到酒味了,今日得大嫂二嫂教训,我仔细回想了往日行径,确实有些不像是个当家主母,才会让家中小人乱跳,日后我定会改变,让老爷不在为后宅分心。”

……

欧阳月彻底懵了,糊里糊涂的就回了屋子里,发现大哥和二哥都过来了,还留下他一道吃饭。

欧阳月想着李么儿怕是还在伤心难过,不过又熬不过大哥发话,于是不得不陪着一起喝酒吃饭,眼看着就到了深夜,方在隋念儿的搀扶下回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