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后这个人其实并不平易近人,说她亲切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只是恭维人的说辞每个人都爱听,所以她也毫不掩饰的眯起眼睛笑了。

下首的瑜嫔尖着鼻子闻了半天还是大为惊奇,忍不住道,“这酒酿圆子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六公主端来的这一道,酒味似乎是格外的香甜啊!”

景帝闻言也不由的深嗅了两下,赞同道,“的确!”

婗靖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也分别给这二人每人盛了一碗送到他们手上,解释道,“这里面的酒我用的是自制的百花酿,春天花开的季节我特意带人去御花园里搜集了各种花的花瓣,然后再采集荷叶上露水,一并交给酿酒的师傅,让他用秘制的法子帮我酿就,后又封存了整整三年才取出来,故而酒香浓郁,要胜出别的酒好些。”

说起这百花酿,大秦的后宫之中也不少见,但是因为酿酒师傅各自的技艺不同,酿出来的酒味道也是千差万别,而婗靖的这种酒,无疑是上品中的上品,还不曾入口,人便已经先跟着酒香醉了三分。

梁太后舀起一勺在嘴边吹着去凉,谁想一个丸子刚要入口,便听见外头阴阳怪气的一声叫嚷,“荣安,荣安你给我站住!”

梁太后眉头一皱,勺子就又落回碗里,在座众人惊诧之余不由的齐齐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但见灯火阑珊之下,秦菁一身衣衫染血,面色苍白,满眼焦灼之色的快步走了进来。

瑜嫔是大家大户出身的小姐,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阵仗,她一勺汤水凑近唇边,震惊之下烫的她手一抖,碗就脱手掉在了地上。

“荣安!”梁太后大为震惊,噌的一下站起来,她的指尖颤抖,惊恐万状的指着从门口进来的秦菁,几乎是语不成句道,“快——孙嬷嬷,你快,看看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孙嬷嬷看着太后的脸色,生怕她一口气缓不过来,于是赶紧顺着她的意思上前去迎秦菁,景帝却已经先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跨到秦菁面前。

他伸了伸手原是想去触摸女儿的脸,可是入眼她全身都是血污,袖子和外衫的裙摆上还有很多破败的划痕,就连原本清秀美丽的脸孔上都溅了几滴干涸的血液,竟然让他完全找不着地方下手,就只是震惊无比的看着她,眉心狂跳道,“你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伤着哪里了吗?”

看到景帝,秦菁眼中顿时闪现出一种强烈的伤痛神色,紧接着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哽咽着一时无话。

景帝的手擎在半空尚且来不及收回来,那眼泪染了秦菁脸上的血污再落到他的手背上,他心里一热,突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猛地抬头看向外头急急忙忙跟着跑进来的素心,怒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跟朕说清楚!”

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不仅是素心,便是方才还张扬跋扈的锦绣公主都跟着心头一跳。

素心急忙屈膝跪在地上,她垂下脑袋,并不敢去看景帝的脸色,只是为难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在刚刚见着长公主满身是血的跑过来说要求见皇上,公主说——好像是大公主那边出了事!”

一个女儿突然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已经让景帝大为光火,再乍一听素心提到秦薇出事,他只觉得头脑发热,几乎是有些站不稳。

“父皇当心!”秦菁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此时梁太后也已经从座位上走过来,一把抓住秦菁的手道,“荣安,哀家知道你定然是受了委屈的,你有什么话就当着哀家的面说出来,自有哀家和皇帝给你做主。”

梁太后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个保障,秦菁面有戚戚然的拽着景帝的袖子突然跪倒在他脚下,仰起头道,“父皇,儿臣唐突,知道不该不经通传就跑进来,可儿臣实在害怕,您快些过去看看皇姐吧,皇姐她——她——”她说着便是有些慌不择言,目光凌乱的四下扫视一遍自己身上的血污,颤声道,“皇姐流了好多血,儿臣怎么叫她唤不醒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阿弥陀佛!”梁太后闻言,脚下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晕倒。

素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孙嬷嬷合力把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孙嬷嬷眼尖,一眼便看到素心手背上的伤痕,眉头不悦的拧起,但是碍着眼前的场面便是压下来没有马上追问。

“好好服侍太后!”景帝也再容不得多想,一把将秦菁从地上拉起来,抬脚就朝外走去,瑜嫔愣了半天神,此时赶紧快步跟上。

锦绣公主站在角落里,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完全没了反应。

不管秦薇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就冲方才在帐子外面秦菁对她的态度,她以为这丫头此时冲进来必定是会借机告自己一状的,是以她才气急败坏的跟进来,却不曾想秦菁竟然半个字都没有提及自己,真真是虚惊一场。

其实站在秦菁的立场她又何曾不想借景帝之手给这锦绣公主一个教训,可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在秦薇生死未卜这样的紧要关头,她若还去抓着锦绣公主的一点把柄不放就未免显得刻意了。

而且反正素心手背上的伤是铁证,她又是在梁太后身边走动的人,太后见了肯定会追问,到时候锦绣公主所为自然可以上达天听,自己又何必要大包大揽,把一切的矛头都引向自己呢?

景帝既然已经走了,自己也不便在此多留。

秦菁快步走上前去瞧了瞧梁太后,见她并没有真的晕过去,只是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有些虚弱这才放心,抬头对旁边的孙嬷嬷道,“皇祖母这里就交代给嬷嬷了,本宫也先去皇姐帐子里看看。”

“哀家没事,你快去,”梁太后虚弱的靠在椅背上摆摆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急忙道,“素心,你也跟着去,长宁那边有什么情况就赶紧的回来告诉哀家。”

“是!”素心点头,对她福了福。

秦菁知道事不宜迟,便带着素心转身往外走,经过婗靖公主旁边的时候却见她一脸木然的站着,到此时都还不曾回过神来,那样子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其实秦菁早就注意到了,从自己进门的那一刻起,婗靖就已经是这副模样,若是换做别家女子,见她这一头一脸鲜血的模样急匆匆的跑进来而吓到失语这不足为奇,可是这婗靖公主,能随随便便取人双目都不见得会眨一下眼,她此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实在是说不通的。

秦菁侧目看着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但紧跟着又有更多的困惑,然后便是收摄心神,目不斜视的与她错肩而过。

当景帝匆匆赶过去的时候秦薇的帐子里已经挤满了太医和闻讯匆匆赶来探望的后妃们,萧文皇后守在秦薇的床前,看着她痛苦而扭曲的苍白脸孔,死死的攥着手指,关节处也已经微微泛白。

“皇上万福!”见着景帝进来,众人纷纷见礼,并且自发自觉的给他让出路来。

景帝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叫他们起身,几步已经跨到床前,伸手把半垂的幔帐掀起一角,往里头看了眼。

此时秦薇的伤口已经被太医重新处理过,清洗消毒并且重新上药包扎,但是因为那伤口太深,从她的后肩直接贯穿,所以血流量很大,仍然有大片的血渍浸透厚厚的绷带透出来。

自己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哪一个不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苦楚?

景帝见此情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他松开帐子,勉强定了定神才转身去看萧文皇后道,“长宁她还好吧?”

秦薇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若要论及对待秦薇的感情,萧文皇后只怕是要比景帝还要深一些。

亲眼看见秦薇浑身是血的被人抬进来她的神情一直有些恍惚,此时听到景帝跟自己说话,萧文皇后才缓过神来,她又回头往帐子里看了一眼秦薇,眼中留露出不忍的神色道,“出了好多血,伤口太医已经帮着处理过了,不过这会儿因为伤口牵动而引发了高热,这情形——怕是不妙的。”

景帝闻言,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扭头看了一眼侍候在侧的杜明远。

不待他开口,杜明远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赶紧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道,“皇上,老臣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给大公主诊治了,好在当时受了伤之后她那伤口处理的及时,否则这么重的伤光是失血也会要了命的。只是现在她这伤口发炎引发了体内热毒,臣已经开了清热消炎的方子命人去煎药了,如果公主她的求生意志够坚定的话,撑过两天把这股热毒压下去,那便是无碍了。”

除了在秦宣的事上一时不察而受了秦菁的前置之外,杜明远诊病从来都是实事求是,不会为了邀功而虚夸病情或者为了免于责难而谎报病患的真实病情。

他这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浇下来,大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为之微微一变,当然,他们关心更多的却不是秦薇的生死而是自己的祸福。

他们此行明明就是出来狩猎散心的,怎么才到地方就出了这样大的晦气事?景帝龙颜不悦,可想而知,他们每个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如履薄冰,苦不堪言!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门外管海盛突然见着嗓子大声唱道,“太后娘娘驾到。”紧跟着门口的毡门被人掀开,孙嬷嬷和华瑞姑姑一人扶了梁太后的一只手神色慌张的快步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金安!”众人赶紧的再次俯首叩拜。

秦菁抬眼看去,却见婗靖公主竟然也跟在梁太后身后走了进来。

按理说她虽然不是大秦子民,但做客在此,得闻主人家出了事适当的关心一下也是必要。

秦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扫视一圈,然后便是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行了行了,都起来。”这边梁太后看都没有心思多看这些人一眼,已经越过人群走到秦薇的床前。

她问的话大致与景帝无异,萧文皇后和杜明远便又把方才的话又对她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话听了两遍,此时景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极不耐烦的一甩袖子就往外帐走去,冷声斥道,“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没得耽误了太医给长宁诊治。”

众人闻言,再不敢多做逗留,赶紧随着他退到外帐。

景帝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旁边的宫女递上一杯茶,他接过来喝了一口才算勉强压制住心里的火气,回头沉着脸对管海盛道,“白爽呢?叫他进来见朕!”

他这样说便是要追究责任了,管海盛察言观色抱着拂尘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皇上,之前公主的马受惊跑进了林子里,已经被射杀,白将军和苏统领先后赶过去察看,还不曾回来。”

主事的不在,这事情一时半会却也不好追究,景帝的心里堵着一口火发不出来,脸色便是越发难看。

帐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大气不敢出的陪着,纷纷垂下眼睑来掩饰眼底各样不同的情绪。

华泰公主秦苏是最早一拨进来的,一直跟在蓝淑妃的身后混在人群里头看热闹,横竖她是不关心秦薇的死活的,景帝的女儿,少一个她便能多得几分的皇宠,当然了,如果能一次折损一双更是再好不过。

此时她微微垂着脑袋,手指像是无意识的来回摆弄的腰间流苏,唇角悄悄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却又瞬间掩没。

然后,她缓缓抬头看向景帝,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父皇,大皇姐无缘无故伤成这个样子,其中只怕另有隐情,咱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早点想办法把事情弄清楚,也好还大皇姐一个公道啊。”说话间她婉婉的叹了口气,像是无比痛心惋惜的样子再次垂下眼睑,掩去眼底那点幸灾乐祸的讽笑。

不管怎样,让秦薇出事的那匹马也是属于秦菁的,只凭这一条,今天这个干系只怕她是不能轻易推掉的。

秦苏一向眼高于顶,巴不得把所有其他的姐妹都踩在脚下,秦菁跟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深知如果不是另有所图,不管人前人后她是绝不肯把这“皇姐”二字喊的这么顺溜,而此时她刻意强调秦薇出事之际只有自己一人在场,分明就是想把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方才秦菁是紧跟着景帝的脚步进来的,因为帐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她便没有往前挤,只是默无声息的站在众人身后,此时不由的暗自冷笑一声,缓缓抬起头来道,“皇姐出事的时候的确是与本宫同在一起,华泰你需不需要把大理寺卿请来,当众审一审本宫啊?”

她的语气清冷而染了一层薄怒,对于秦苏指桑骂槐的暗示丝毫没有撇清的意思,反而语气强硬,显得十分尖锐。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帐子里几十道目光不约而同纷纷向秦菁射来。

萧文皇后也是到了此时才注意到秦菁,见她浑身是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心里突然一揪差一点就要窒息,什么也顾不得的排开人群冲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一边颤声问道,“菁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秦菁反握住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算是安慰,然后便是松开她的手,穿过人群径自走到景帝面前一左一右与秦苏形成对峙。

“皇姐您误会了,这是怎么个话说的?”秦苏看到她就觉得心里不痛快,此时脸上便露出委屈的神情看了景帝一眼嗔道,“儿臣只是听说,大皇姐是和二皇姐一同赛马的时候那马误入到草场旁边的林子里才出了事,当时也没有别人在,所以才想,这件事的始末怕是还要二皇姐亲自解释一番的。”

“苏儿也是好心,荣安你这么疾言厉色的难道还是心虚了不成?”蓝淑妃见状也连忙站出来帮忙,相对于秦苏的软刀子她却是口无遮拦毫无顾忌的。

“好心?”经过秦宣那件事之后,萧文皇后对这双母女已经不再容忍,此时见她们心思如此歹毒的攻击自己的女儿,顿时怒上心头,冷嗤道,“你两位皇姐刚刚死里逃生,华泰你若真是有心,今晚都留在这照看着长宁,别的人终究是外人,比不得你们姐妹情深,本宫用着不放心!”

“苏儿这样小小年纪哪里是会照顾人的?长宁又在这样要紧的时候,皇后娘娘可不要太抬举这丫头了!”这个干系蓝淑妃自然是不肯担的,赶紧岔开话题,幽幽叹道,“大公主伤成这样便是臣妾看了都不忍心,文妃姐姐在天上看了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开玩笑呢这是?现在这秦薇就只剩下半条命,活不活的成都两说,万一秦苏留下来照顾她,她要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还得受连累?

萧文皇后这话明摆着就是以牙还牙在挤兑蓝淑妃母女,后妃宫人们只当是太子出事以后萧文皇后受了刺激才会对青云直上的蓝淑妃母子如此苛刻,也并没有多想别的,此时更是纷纷垂下眼睑,不想卷入她们彼此的争斗中。

双方这么一搅和,景帝和梁太后脸上就都不怎么好看了,秦菁适时的走出来见礼,认真说道,“父皇,当时皇姐是与儿臣在一起骑马的不假,可儿臣也确实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跑着跑着皇姐的那匹马突然失控疯了一般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儿臣只是怕皇姐有危险才也跟了进去,后来禁卫军统领苏晋阳紧跟着赶过去才救下了皇姐。儿臣知道的和看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皇妹所谓的隐情,只怕还是要等到白将军和苏统领他们回来才可以得见分晓。”

她并没有多做任何的猜测和辩解,只是实事求是的把当时的情况陈述了一遍,虽然蓝淑妃和秦苏费尽心思想把秦薇的这次意外跟她扯上关系,可是单凭一匹发了狂的马又能说明什么?最主要的是她跟秦薇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利益冲突,既然杀人动机不成立,那么其他的那些所谓证据就算再齐全,景帝和梁太后也是不会随便让她担下这个罪名的,所以她不怕。

而且梁太后向来不喜欢有人能够操控全局在她之上,秦菁自然不会去碰这个禁忌,她自己只要扮成一个弱者,自然会有人为她主持公道。

梁太后拉着她的手安慰了她两句,果然没有再多追问,侍女们奉了茶,众人一时无话各自低头饮茶,不多时就有人进来禀报说禁卫军统领苏晋阳求见,景帝赶紧命人将他引进来。

之前为了撕布条给秦薇包扎他的外袍已经破损,可想而知,为了此刻的面圣他已经匆匆回去换过衣服,此时他身上穿了件素净的月白色长袍,袖口和袍角以银色的丝线绣了几簇雅致的兰花,衬得他身上那种清冷孤傲之气愈发的明显,让人不易亲近。

“白将军还在处理善后,特命微臣前来向皇上复命。”苏晋阳走上前来,单膝跪在地上郑重的行礼。

“你先起来回话。”景帝点点头,神色凝重道,“管海盛说你和白爱卿一起去了长宁出事的地方查探,可有结果了?”

“是,微臣正是奉了白将军之命回来向陛下禀告此事!”苏晋阳依言站起来,“微臣已经带人仔细勘察过现场,并且在长宁公主坐骑的马鞍下面发现了一枚钢钉。钢钉刺入马背,想必这就是当时导致那匹马失控的原因,应该是有人故意安置的,想要致马背上的人于死命。”

梁太后刚好从内帐走出来,在座的妃子们赶紧起身见礼,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扶着孙嬷嬷的手快步走到苏晋阳面前,厉声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马鞍底下藏了这么一根钢钉,想要长宁的命?”

苏晋阳还不及回答,秦苏的脸上已经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冷哼道,“二皇姐,那匹马可是你宫中的爱马,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跟苏晋阳的陈词联系起来,她这话里的暗示就很是分明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一般,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再次齐刷刷的向秦菁射来。

秦菁只是冷眼看着秦苏,并没有急着为自己争辩。

“的确如此!”接下来开口的人是苏晋阳,他的眼中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只是淡淡的抬眸看了秦菁一眼道,“微臣听闻那匹马是长公主所有,并且除了长公主以外很少交由他人驾驭,可是这样?”

“是!”秦菁泰然处之的点了点头,眉心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拧起一个细小的疙瘩。

以她对苏晋阳的了解,这个男人是冷心冷面自私自利惯了的,对什么事都喜欢采取置身事外的态度,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原也没指望他会为自己说话,却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落井下石。

苏晋阳的话,自然而然引得秦苏心中一阵窃喜,不由的对他多看了两眼。

鲁国公的这个外孙是出了名的冷面公子,又性子倨傲素来不屑于溜须拍马的行径,故而虽然他在宫中当差已经一年有余,却从没有正面同秦苏打过交道,而秦苏对他的好奇心固然是有一点,但在骨子里她却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个性,自然也不会主动上赶子往苏晋阳身边凑,此时也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量了他一回,细看之下,只觉得这男子眉目俊朗英气逼人,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种近乎的疏离的冷漠,尤其是那双眼睛,墨黑如玉,目光深邃清冷,乍一见去让人近乎不敢逼视。

下意识的,秦苏便是觉得这男子与其他人是有些不同的,但究竟是哪里不同又有些说不明白。

秦菁的目光故作不经意的在二人脸上各自走了一圈,前世里秦苏对苏晋阳的执迷已经近乎达到疯狂的地步,哪怕是在自己同苏晋阳已经是夫妻关系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死心,一直到十年之后还迫不及待的跑到自己面前炫耀她对这个男人唾手可得的所有权。

曾经一度秦菁也以为秦苏是真的喜欢苏晋阳至此,但是后来想想,秦苏这样自私狠辣的个性,她会真心实意的去对待谁?一开始她或许是对苏晋阳有一点好感不假,可最终迫使她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只怕还是自己同苏晋阳的那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所谓婚姻,因为是她得到的,所以秦苏才会如此的不甘,耿耿于怀的想要据为己有,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子的么?

思及此,秦菁的心底不可遏止的漫上一丝讽笑,今生今世她是断然不会同苏晋阳再有半分的牵扯,却不知道秦苏与他之间又能否这么容易择的清。

“若是真的如此——”苏晋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秦苏一眼,只是语气平静的继续陈述事实,“那么微臣觉得殿下应该谢谢大公主,如果今天不是她误打误撞骑了这匹马——”

“什么?你是说这次的事其实是有人要针对菁儿的吗?”苏晋阳的话还没有说完萧文皇后已经骤然一惊,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秦苏的脸色微微一变,就连秦菁心里也是难以置信,别人也许尚且还看不出什么来,可是她太了解苏晋阳了,这一次他肯说这些而没有等着景帝自己去根据事实做出分析判断,这——

分明就已经是对自己的维护了!

着实定力再好,秦菁的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诧。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上看的确是这样。”苏晋阳并没有注意到她眼底情绪的变化,他的表情平静,语气不卑不亢的继续道,“而且当时林子里形势万分危急,如果不是长公主当机立断一箭射杀了那匹发了狂的烈马,只怕后果会更严重。”

萧文皇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脸上一白,先是下意识的扫了蓝淑妃母女一眼,紧跟着又是猛地扭头看向景帝,带着求救的眼神道,“皇上——”

蓝淑妃眉心一跳,心里大叫不妙,本来她们母女只是想看秦菁的笑话故而才多说了几句煽风点火的话,可谁想此时风向急转之下秦菁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她们自然首当其冲要受到怀疑。

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反击,长宁公主身边近身的姚女官却突然屈膝跪了下来,大声道,“陛下,是隋安,早前咱们公主说约了荣安长公主一起骑马,昨儿个夜里奴婢亲眼看到府上的管家隋安去了马棚那边,一定是他在公主的马鞍上做了手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秦菁暗自沉吟一声,猛地抬头去人群中搜寻婗靖公主的身影,却见对方脸上见鬼的神情比自己尤甚,心头顿时疑云笼罩,却又不得不按下心性,把探寻意味很浓厚的目光移回姚女官身上。

但显然,在场的其他人的想法还都与她大不相同,隋安是永安侯府的家奴,世代对郑家尽忠,如果说致使秦薇出事的那匹马是他动的手脚,那么其中的关系就十分微妙了——

几乎是心有灵犀的,那些别具深意的目光纷纷投射到永安侯府的老妇人王氏身上。

秦薇不仅是她的儿媳,更是皇室的公主,不管是暗害儿媳还是谋害公主,哪条罪名压下来,对他们这种世家大族的声望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

郑老夫人气急败坏,几乎是失声叫嚷出来,“这青天白日的,你胡说什么!”

姚女官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坚定道,“陛下和太后面前奴婢不敢胡说,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把管家召来当面询问。”

这郑老夫人年轻时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见着姚女官如此的信誓旦旦的模样,恨不能上去撕烂她的嘴,可是当着皇帝和太后、后妃们的面她又不能这么做,一口气顶在胸口,让她差点背过气去。

她缓了缓,最后还是做低了姿态也跪到景帝面前,陈情道,“皇上,咱们永安侯府是百年的世家,家规严整,有目共睹,硕儿又得陛下和长宁公主垂青招为驸马,这是御赐的恩宠,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我们感恩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动别的心思,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听这奴婢红口白牙的胡说啊,我们是断不会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的。”

郑老夫人所言字字句句都在情理之中,若是换做别人出事这些话景帝也许还会分析忖度,但是在郑家人面前他虽是一国之君可在秦薇面前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父亲。

但凡人心,都是会长偏的!

景帝的目光阴郁的在郑老夫人和姚女官之间扫视一圈,然后沉声道,“管海盛!”

“皇上!”郑老夫人心下一沉,再没了诰命夫人的仪态做派,几乎是脱口叫喊出来,但是话一出口她又马上察觉自己失态,此时她越是表现的急切反而越显得心虚啊!

景帝冷眼扫过来,郑老夫人心下一颤,顿时噤了声再不敢多做辩驳,但又因为心里不甘而憋着一口气泄不出去,生生把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对于这些老牌的世家臣子梁太后向来是袒护的,故而在事情还没有做下定论之前她的态度还算公正。

“一个奴婢的话不足取信,但长宁跟荣安都是哀家的亲孙女,今日居然有人这样的居心叵测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了,哀家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说着端起茶碗呷了口茶,继而话锋一转不徐不缓的继续说道“哀家也不信永安侯府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不过既然这丫头说她看见了——管海盛,你就去把永安侯府的管家叫来一问究竟,是非曲直自然可见分晓,到时候哀家自会让皇帝还你们一个公道。”

梁太后的话说到这份上郑老夫人也不好再坚持,只能咬咬牙点头称是。

“是!奴才这便吩咐下去。”管海盛走上前来见礼,然后躬身退到帐外吩咐道,“小井子,你去把永定侯府的管家找来。”

“是!”小井子领命快步往远处跑去,管海盛刚要转身回去,却见远处一骑轻骑绝尘而来,不多时已经到了跟前。

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身手利落的翻下马背,他随手把手里的马鞭和解下来的大氅都扔给了随侍的小厮,一边快步朝这边走来。

管海盛自然认得来人,他脸上调整了一个表情急忙迎上去,却没有将此时帐内的真实情形对他透露半分,只急急忙忙道,“侯爷您可是回来了,公主殿下伤的不轻,您快些进去瞧瞧吧。”

门口的毡门应声被人撩起,一个蟒袍玉带身姿挺拔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大驸马永安侯郑硕。

看到儿子回来,郑老夫人的心里慢慢有了片刻踏实。

可是郑硕刚一进来便已经察觉这帐子里的气氛不对,先是坐在上位的景帝一脸阴郁的盯着自己,仿佛要用眼睛在他身上戳两个洞,这种目光已经让他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再一细看,自己年迈的母亲竟然颤巍巍的跪在众人之前。

莫不是景帝因为秦薇受伤一事迁怒到自己府上?

他心里迅速的盘算着合适的开场白,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快步往里走,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孩子响亮的哭声,惊得众人心肝儿一颤。

下一刻,一直由奶娘牵着站在梁太后身后的安绮郡主已经像一个粉色的小炮仗一样飞快的蹿到郑硕面前,郑硕下意识的想要弯身去抱女儿,安绮郡主却是不由分说揪着他的袍子厮打起来,口中还不停哇哇大叫的哭喊着,“你还我娘亲,你还我娘亲!”

茫然之下郑硕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这大帐里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即将千疮百孔的箭靶子,那种身为众矢之的的自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心惊肉跳起来。

第60章 结下梁子

“绮儿乖,你娘亲没事的。 ”郑硕一愣,几乎是惊慌失措的蹲下去伸手就要去给安绮郡主擦眼泪,可安绮就是不依不饶,一边哭喊着要娘,一边手打脚踢的排斥他的靠近。

郑硕是武将出身,虽然近几年已经很少领兵,情急之下脾气终究还是暴躁些,不及那些土生土长的京官性格温和,况且进门之后他就已经敏锐的发现这帐子里的气氛不对,尚且还没来的及搞清楚状况,又哪里有心思哄孩子,只是碍着皇帝老丈人和梁太后这一众秦薇的娘家人在场又不好把安绮郡主推给奶娘,只能强压着性子去哄她。

“你还我娘亲!你还我娘亲!”安绮哭的很凶,眼泪鼻涕都一起流出来,弄了他一身,小孩子的指甲又薄又锋利,厮打中生生的在郑硕脸上挠出了两道血痕,弄的他狼狈不已。

如果说姚女官是被人收买来陷害永安侯的,可安绮不过五岁,又是永安侯的亲生女儿,她这样一个孩子会情绪失控而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置一词,秦菁心里虽然是有些心疼安绮,只是她很清楚,现在秦薇受伤的事既然牵扯到永安侯府,就算只是为了避嫌自己也不能去蹚这趟浑水,没得又要给人落下口实。

只是这种和事老的事她不能做,身为一国之母的萧文皇后却是做得的。

见着安绮哭的凶了声音都哑了,萧文皇后终是不忍,她见着旁边梁太后正是满头的乌云盖顶冷冷的盯着郑硕母子并没有站出来维护安绮的意思,不得已只能亲自离开座位去拉了安绮的手,笑道,“绮儿不哭了,到外婆这里来!”

秦薇的生母文妃早逝,她出嫁之后但凡回宫,除了去梁太后处请安也多是在萧文皇后处,萧文皇后又为人和气,安绮与她便很亲近。

大约也是被自己母亲的伤势吓到了,此时看到萧文皇后拉她,安绮便像是看到了亲人,一头扑到她怀里,哭的反而更凶的大嚷大叫,“皇外婆,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她那一张小脸早就哭花了,眼泪鼻涕一股脑儿全都甩到萧文皇后的紫团金绣云纹牡丹的凤袍上,萧文皇后却是不以为意,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污垢,一边回头指了指内帐柔声的劝着她道,“绮儿乖,不闹了,你娘亲受了伤正在里头休息,我们不要吵到她。”

安绮一听自己这样吵闹会打扰到秦薇休息,心里顿时一阵难过,竟然猛地止了哭声,眨巴着一双水旺旺旺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萧文皇后,只是因为方才哭的凶了一时不能完全控制住,小肩膀还跟筛子似的一抽一抽的抖。

郑硕和郑老夫人见状脸上都不免露出尴尬的神情,但心里更多的却是惶恐和不安。

郑老夫人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孙女跟儿子虽然不能说有多亲近,也从没闹过别扭,怎么此时到了御前竟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偏偏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真的让她胆战心惊。

而郑硕,则更是有苦难言,这些年他与秦薇之间虽然貌合神离,但至少表面上却维持的异常和睦,这是连郑老夫人都不知道的他们夫妻间的秘密,一方面他瞒着郑老夫人是怕她担心,二则也因为秦薇的身份特殊,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落到景帝的耳朵里,对自己的仕途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前天夜里他也是酒宴上喝高了,不知怎的就跟秦薇起了冲突,开天辟地头一回,当时又忘了避讳安绮在场,却不想就这么竟让这这孩子对自己起了戒心了。

此时郑硕自然是懊恼的要死,就凭着刚才安绮又哭又闹的这一幕,景帝一怒之下就可以给他编排一个苛待妻女的罪名,思及此处,郑硕猛地又是一身的冷汗,他慌忙解释,“陛下,这段时间因为卷龙江重建堤坝一事臣一直在外巡视,鲜有时间回家,进而忽略了长宁和安绮母女,请陛下见谅。”

“就只是忽略么?”景帝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因为极力压抑的愤怒终于破胸而出,他突然猛地一掌拍到手边的小方桌上,震得桌上茶碗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满帐子的人都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出声,安绮的身子一颤,整个人都躲在萧文皇后怀里瑟瑟发抖。

萧文皇后给她擦干净了眼泪,再抬头看这满屋子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不由的叹了口气,扭头对梁太后道,“太后,您看这——”

梁太后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这里吵闹的紧,这孩子又受了惊吓,长宁这里不方便,今晚你就辛苦一点先带着她吧。”

虽然从方才安绮的表现上看她也认定这孩子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他们这些外人不知道的内情的,只是安绮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又是她的外孙,此时这孩子正在伤心的时候,纵使她再怎么想要把这件事的原委弄清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样一个孩子做犯人一般的询问。

“是,谢太后的恩典,绮儿是臣妾的外孙,照顾她是臣妾的本分。”萧文皇后感激的点点头,转身抱起安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给景帝和梁太后见了礼便先一步离开。

帐子里景帝的目光阴测测的盯了郑硕半晌,一直到他的整个后背都湿了才冷声说道,“永安侯,长宁身边的女官指证她今日受伤是你府上管家在马鞍上动了手脚,方才你进来之前朕已经问过了,而你母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件事——你要如何对朕交代?”

郑硕心跳一滞,脸上顿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方才接到消息赶回来的路上关于秦薇出事的始末他是囫囵的停了一些的,却万没想到竟会扯到自己身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重重的在地上扣了个头,理直气壮的大声道,“皇上,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微臣冤枉啊!长宁是臣的发妻,是臣女儿的生母,臣实在没有理由害她。更何况她又是陛下的爱女,皇室的公主,臣是打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说到底其实他还是心虚的,但此时此刻却不能表现出来,而且他也在赌,虽然事出突然他一时还分析不出姚女官这样的做的原因,他却在赌姚女官和秦薇之间多年的主仆情谊,赌她不会拿秦薇的声誉来做扳倒自己的筹码。

其实若要说是驸马有意谋害公主,在座的也绝少有人会信,夫妻间再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也犯不着拿整个家族的前途命运来冒险,谋害公主啊,这罪名一旦被落实,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永安侯这样做呢?

“奴婢是公主的陪嫁,在她身边多年,有些话公主怕陛下忧心故而一直压在心里不肯相告,可今天奴婢却是无论如何也要替她说出口的。”只是姚女官信誓旦旦,半分都不肯退让,她满面怒容的瞪着郑硕,眼睛里竟然毫不掩饰的都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怨毒之色,又是一个响头重重的叩在地上,正色道,“若要说到驸马与公主结怨的理由自然是有的!”

郑硕眉心一跳,刚要开口说话,郑老夫人已经怒不可遏的指着姚女官的鼻尖喷了她一脸的口水,大声的怒骂,“你这贱人,我郑家一向待你不薄,陛下面前你为何要信口雌黄的污蔑我们?你说!”

“奴婢是公主是奴婢,纵然是跟随公主嫁到侯府也是遵从皇上和太后娘娘的旨意为了服侍公主而去的。”姚女官却不买她的帐,冷声一声,只对着景帝和梁太后声泪俱下的哭诉道,“皇上,太后,你们是知道的,公主嫁过去永安侯府已经六年,在外人眼里一直都与驸马伉俪情深夫妻和顺,可是公主生下安绮郡主之后,这几年膝下再无所出,老夫人又把传宗接代的事看的很重,已经不止一次在外抱怨说是着急抱孙子,这些事都是有据可循的,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派人去查,看看奴婢有没有撒谎或是冤枉了老夫人。”

郑老夫人听了她这番话已经是急的险些要吐血,自古以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世家大族都将传宗接代看做是天下独一份的大事,莫说是他们这样的世家,就算是平头百姓家取了只不生蛋的母鸡也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休了再娶,可偏偏他们家娶的是皇帝的女儿,要说休弃也只有公主休驸马的,这个媳妇他们家肯定是主动送不走的,她也是心里着急,某次在同几位命妇闲聊时就随口说了句着急抱孙子的话,却不想竟被这个奴婢听了去,还拿出来大肆宣扬,反倒成了她有意对皇家不敬。

郑老夫人这边气的几乎背过气去,郑硕那边已经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件事他一直捂得很严实,本以为是不可能走漏风声的,但是听了姚女官这么一个开场白,他已经明白,自己以为遮掩的天衣无缝的秘密定然是已经被人洞悉。

这若是在他自己家中,此时只怕他已经要下令将这姚女官堵了嘴巴拖出去杖毙了,可偏偏眼前的状况容不得他半分开口说话的余地,顷刻之间他心里已经是一片透心凉,而果不其然就听到姚女官语带悲愤的继续说道,“本来公主以为驸马与自己感情甚笃,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不曾想驸马的心思竟是与老夫人无二,渐渐的就对公主也有了怨言,只是碍着陛下和太后的脸面又是不能纳妾的,可就在几个月前,公主却得了消息,说驸马在外头养了外室,并且已经足有两年之久!”

姚女官说到此处,帐子里已经是一片抽气之声。

郑老夫人瞪大了眼,盛怒之下已经是乱了分寸,就只是一遍遍嘶声的怒吼,“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姚女官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惧色,“事到如今老夫人还要妄图遮掩吗?现在那人就在城北的平安巷里住着,六个月大的身子已然是铁证,明知道一查便明,奴婢又何必编排出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冤枉你们?”

郑老夫人闻言,顷刻间便像是被一记闷雷劈中了脑门,整个人都不会动了,半晌之后才缓缓扭头一脸惊诧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众人的目光在郑家人脸上皴巡而过,而此时郑硕已经脸色铁青,额上青筋不停的抖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他还没有承认,但是这个反应已经是相当于验证了姚女官方才的一番指证。

郑硕此举分明就是在打皇家脸面,皇帝肯把女儿嫁给你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你却不识抬举在外面养人?这不仅表明你对皇室赐予的婚姻不满,更是对公主和整个皇室颜面上的侮辱。

景帝腮边的肌肉跳动,终于狠狠的把手边的一个茶碗劈头狠狠砸在郑硕的身上,怒道,“永安侯,你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