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以秦菁的指挥不可能听不懂她话里的暗示,姚女官见她不肯上钩,被逼无奈之下终于暗暗咬牙下了决心,凄然笑道,“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再作隐瞒——您马鞍下面的那根钢钉并不是隋安放的。”

“姚女官,你是皇姐身边得力的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这样的道理你还不懂么?”那根钢钉是婗靖公主的手笔,自然不可能是隋安放的,秦菁虽然心知肚明脸上表情却是忽的冷凝下来,怒声斥道,“之前可是你在父皇跟皇祖母面前诅咒发誓的指证永安侯谋害皇姐的,现在莫不是糊涂了?你可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本宫就能奏请父皇定你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

姚女官已然是豁出去了,虽然还摸不透秦菁的心思,她却也不甚畏惧,只是死咬着牙关脸上露出坚定之色,道,“奴婢的罪过奴婢愿意领受,可大公主是无辜的,奴婢是实在不忍再看他继续在永安侯府受苦才会擅作主张出此下策的。”

秦薇同郑硕之间原就没有半分情意,虽然当初秦薇出嫁的时候秦菁年纪尚小,但有些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一年秦薇及笄,因为母妃早逝她心里感怀,行了及笄礼的次日便奏请景帝乔装了带了两个随从去到供奉着齐文妃灵位的灵隐寺烧香请愿,不巧的是那一天正值上元佳节,灵隐寺正在举行庙会,秦薇又是初次独自出宫,和身边的随从都不熟悉那一片的环境,行走间就被拥挤的行人冲散了,十五岁的青葱少女又生的美丽灵动,不知怎的就惹了当地一个地痞小霸王的眼,不由分说便是上来强抢,秦薇当即花容失色,恰巧那一年新晋的吏部侍郎纪云霄经过救下了她。

纪云霄其人正是双十年华人又生的风流俊俏,内里更是学富五车文武全才,亦是那一年殿试三甲的魁首,很得景帝的赏识和器重,与秦薇可谓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绝配,再加上他们彼此间一见钟情,成就的自然是一段金玉良缘。

景帝见他们彼此有意,再加上有纪云霄的授业恩师白穆林亲自保媒,也欲玉成此事,便办下圣旨赐婚。

大秦虽有男女大防之说,但订了婚的男女之间却不是很忌讳,那段时间秦薇与纪云霄便经常相约一同游玩,或吟诗对弈或纵马踏青,很是羡煞了一干自诩才子佳人的风流雅士,这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一段好姻缘,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她们婚期将至的前三个月,纪云霄奉命巡视南方水患时却传来噩耗,说他坠下正在紧急修建的防洪堤坝而葬身江河,竟然连尸首都没有捞到。

秦薇闻讯大受打击,一度卧床不起,偏偏这时永安侯府上了折子要为世子郑硕求取秦薇,秦薇同纪云霄虽然还没有正式成婚但到底是定过亲的,景帝为了脸面声望本来也是不肯的,可是好巧不巧紧跟着重阳晚宴上闹出了刺客事件,郑世明一死,景帝心里对永安侯府便存了愧疚,不仅钦赐郑硕世袭了爵位还把秦薇指给了他。

因为郑硕本就对秦薇存了求娶之心,而两人婚后的日子也过的和顺便绝少有人会往旁的地方想,但由这次是事情看来这两人之间实际上是用“怨偶”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的。

“事到如今奴婢也顾不得我家公主的面子了,早些年长公主您年纪还小,可能不记得,当初大公主的驸马人选并不是永安侯啊,”秦菁想着不由微微失神,姚女官便是面有恨色,语带悲戚的继续说道,“若不是纪大人意外亡故,这驸马是怎么也轮不到他郑家人身上?当初大公主嫁过去本就是不情愿的,但是为了皇室的尊荣和陛下的脸面,仍然强颜欢笑的与永安侯做了六年的夫妻,可是这些年她与驸马的关系看似很好,实际上大驸马这个人心胸狭隘,早就因为当年纪大人的事而记恨上了公主,私底下想尽了办法折磨她,昨儿个奴婢是顾及大公主的脸面而故意遮掩,奴婢说她养外室已经是给他留足了情面,不仅如此,他更是隔三差五就带些下贱的女人回府厮混,甚至有一回还被公主撞见了跟茶水房新来的婢女一起在主卧房里——”

姚女官说到此处已经咬牙切齿愤恨到了极点,秦菁更是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郑硕此人心胸狭隘她是有所耳闻的,却不曾想背地里竟然如此乱来,难道他就不怕秦薇回宫将他的所作所为禀告给景帝知道吗?但转念一想她又马上明白过来,秦薇也有致命的把柄捏在郑硕手上,安绮就是她的致命伤,一旦让景帝知道了安绮的真实出身,只怕是这个孩子马上就会被灭口已遮掩家丑。

秦薇这些年来遭受的痛苦让秦菁大为震惊,想到她每次在人前竭力微笑的样子,胸口就被压着一口气,异常的难受,只是震惊之余她也马上意识到此刻并不是追求这些既定事实的时候,便不着痕迹的敛了神色,又把话题带回去道,“你刚说那马鞍下面的钢钉其实不是隋安放的?”

“是!”姚女官用力的擦干脸上泪痕,点头承认。

“哦?这倒是怪了,难道那钉子会自己长到马鞍底下?”秦菁脸上露出几分惊疑之色,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的冷嗤一声,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吗?那马鞍上到底是谁做的手脚?”

“是——”姚女官被她的声色俱厉吓了一跳,可是张了张嘴,话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她是真的不知道那枚钢钉究竟是哪里来的,本来她还以为是秦薇临时起意而做下的,却没有来得及告知自己,可是刚才秦菁走后她也跟秦薇证实过,竟然连秦薇也不知道那枚钉子的来由,只不过是她遛马的时候感知到马鞍下面被人动了手脚,便灵机一动而利用了这个契机。

其实说来她这举动也着实是十分冒险,亏得这姚女官应变的能力非同一般,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图,进而迅速安排上演了一出御前告状的戏码把脏水泼到永安侯身上。

从她在景帝面前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姚女官就已经是报了必死之心,此时面对秦菁的质问,为护秦薇她本来是想自己把这个罪名担下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与秦薇主仆情深,就算她此时承认了别人也必定会认为是秦薇与她合谋上演的一出苦肉计。

思绪飞转之下姚女官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便定了主意,她抬起头来看着秦菁字字恳切道,“长公主,那枚钢钉的由来奴婢确实不知,奴婢只是在听闻大公主出事之后临时起意才想着把这个罪名嫁祸给永安侯,以便让公主借机摆脱他。”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的顿了一顿,试探着小声说道,“但是众人皆知那金线儿是您的坐骑,且不说那马鞍上是谁做了手脚,就冲着我家公主此时命悬一线的处境,请您可怜可怜她,帮她一把吧!”

姚女官说完,不等秦菁反应已经砰砰砰的在地上磕起头来,全然不顾那些瓦砾碎石的撞击,不过片刻额头已经磕烂了,血肉模糊甚是骇人。

虽然明知道她对自己所言的一切不可能全是实情,但只冲她袒护秦薇的这片赤胆忠心,自己再这么袖手旁观便说不过去了。

“够了!”深吸一口气,秦菁冷声喝止了她不停叩头的动作,道,“是皇姐让你来找宫本的?”

“长公主不是的,这是奴婢一厢情愿的主意,大公主并不知情。”姚女官抬起头来慌忙摆手,像是生怕把秦薇牵扯进来的样子。

说到底秦薇的个性秦菁还是了解的,她的脾气虽好,骨子里却也是个倔强骄傲的个性,既然之前她不肯在自己面前坦诚一切,此时是定然不会借再姚女官之口再来求自己。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冷眼扫了姚女官一眼,“所以呢?你想让本宫做什么?”

姚女官的心里瞬时燃起一线希望,她一张脸上血泪交流,带着说不出的哀求语气道“长公主,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求您的,您是知道的,皇上心里对着老侯爷总有几分愧疚,今时今日他虽然圈禁了侯府的一干人等,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未必真就会处置了他们,只是如今事情闹到一步,一旦驸马翻身,必定会将此事加倍报复在公主身上,所以——所以——”她话到一半却吞吞吐吐的迟疑起来,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漂移了半天才像是下了决心重新抬头对上秦菁冷然无波的双眸道,“众所周知,在宫里太后娘娘是最听您的话的——”

姚女官的话点到即止但意思很明显,景帝虽然是整个事件的决裁者,但梁太后的态度他却是不能不顾及的,而现如今在这宫里梁太后最为倚重的人便是秦菁,只要秦菁能煽动的了梁太后,那么永安侯一家不死也得死。这份心思虽然歹毒,但在此时你死我亡的关键时刻——

还是应了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因为拿不准秦菁最终的态度,姚女官虽然说的期期艾艾,眼睛里却是希望与绝望交汇在一起的复杂光彩,矛盾的让她自己都惶惶不安。

而此时秦菁想到的却是写经年往事,上一世,她这位贤良淑德温婉大度的皇姐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在外人看来她的确是过的美满幸福,可事实上她却只活到二十七岁就因为病体缠绵而香消玉殒,这命数,几乎是同她的母妃齐文妃一模一样的,而安绮——

紧随其后也跟着夭折了。

那时候她只是为秦薇和安绮觉得痛心和惋惜,现在整个脉络逐渐清晰起来,也许秦薇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是真,至少安绮的死,必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秦薇母女一定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她才愿意多管闲事的帮她一把,尽管这一次秦薇算是间接利用了自己,但是无可否认,在秦菁的心里,她其实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皇姐的,尽管——

她此时展现在她眼前的一面有可能都是假的。

秦菁沉默着与姚女官对望片刻,最后才是不冷不热的随口问道,“那个隋安现在何处?”

听她这样问便是应承下来了,姚女官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喜色赶紧回道,“大驸马养在外面的女人实则是隋安的表亲,前天夜里云都传信来说那贱人动了胎气情况不大好,当时大驸马正跟几位同僚进山狩猎,隋安便是偷偷去了那个贱人那里。”姚女官想了想,赶紧的又补充,“早在告知皇上之前奴婢已经遣人过去了,皇上派出去的人应当是找不到他了。”

“死无对证?”这样说来隋安便是已经被灭了口,只是以景帝对郑世明的心思,死无对证之下只怕还是会不了了之。

“是!”姚女官点头,脸上还是忍不住的露出焦灼之色道,“所以眼下唯一能促成此事的便只有太后娘娘了。”

“你以为皇祖母是那么好糊弄的吗?只怕她心里早就对这件事的原委猜测的七七八八了,此时我去一说无疑便是坐实了她的猜测。”秦菁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以皇祖母的个性,知道有人戏耍于她,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的确,梁太后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她断是不肯受人愚弄的,到时恼羞成怒之下指不定就会适得其反。

姚女官顿时胆战心惊起来,后背很快便被汗水浸透了,缓了半晌之后她才勉强收摄心神仰头对秦菁道,“那——现在便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那道不尽然,本宫始终相信事在人为。”秦菁微微闭目摇了摇头,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姚女官分明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闪而过的诡谲光影,那一抹幽光仿佛是燃自地狱的鬼火,只明亮一闪便如锐利的刀锋猛地豁开人的心口,透进一股风来。

姚女官几乎是被她吓到了,口中却是不受控制的脱口道,“是——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秦菁感觉到她的颤抖,便是微微一笑弯身拉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她看着她一直一直在微笑,那双眼睛里却是任凭姚女官怎么用心寻找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最后她却在她的唇齿翁合间听到了那几乎微不可闻却字字诛心的两个音节——

“你!死!”

第63章 半夜惊魂

诚然,秦菁这一句话虽然并非无风起浪,却也故意含了三分的刻意,有意想要想唬一唬姚女官。

姚女官闻言,突然遍体生寒,猛地倒退一步,用一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目光惶惶不定的瞪了秦菁半晌,但见对方神色如常,竟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她一则心惊,一则困惑,怔了半晌才勉强定了定神,几乎是从牙缝里字字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道,“奴婢愚钝,长公主的意思——”

虽然为了协助秦薇促成此事她早早的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死亡面前,其实若是真要说到无所畏惧,怕也没有人能轻易办到,所以此时,她会有次反应也算正常。

虽然已经是三月,在这荒郊野外的,夜里的气温仍然很低,秦菁不徐不缓的端起双手把两手抄在袖子里,之后才是目光沉静如水的抬眸看向她道,“姚女官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也不同你绕圈子,诚如你方才所说,父皇对老永安侯的感情还是有的,轻易更是不会动了大驸马,此时隋安虽死,你可以说他是畏罪潜逃,大驸马又不是死人,他未必就不会反诘是你们编排了子虚乌有的罪名而心虚,进而杀人灭口,造下了这一桩死无对证的悬案,最后这件事的决定权还不是在于父皇权衡之下的一句话?”

的确,若要坐实了永安侯的罪名,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人赃并获,让他无从狡辩,若能动隋安亲自站出来指证他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其实当初这个法子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隋安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家养的奴才,一直都是郑硕的左膀右臂,对郑硕忠心耿耿,实在是不容易撬开,再者但凡身在高位的人,哪个手底下没有做过几件见不得人的龌龊事,隋安既然与郑硕视为一体,这些事自然是桩桩件件参与在内,扳倒了郑硕也就等同于断了自己的活路,在身家性命面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才真真的成了鬼话,所以,这种人实在是他们动不得的。

这些话姚女官自然也反复考虑过了,也是不得已她们才会退而求其次的灭了隋安的口,本以为借着景帝起头上的那把火没准可以赌一把,却不想景帝还是安奈下来,并没有再气头上立刻处置了郑硕,反而给了他喘气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得已而找上了秦菁,希望能借梁太后的手再加一把火。

说实话,在开始打定了秦菁的主意的时候姚女官也只是想趁乱利用一把秦菁跟秦薇之间的姐妹情谊,她却不曾想这位看上去默默无闻的荣安长公主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思万般通透的人儿,不但没有听从自己的教唆,反而冷眼旁观,把整个事情的利害拿捏的分毫不差,心里佩服之余她更是心惊。

姚女官心里着急,脸上表情也跟着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乱起来,只是想到刚才秦菁那意味深长的两个字,她还是心底里犯怵,头脑里几乎是半片空白的才勉强问道,“长公主方才那话——”

“这杀人灭口的戏码既然是你一手设计的,我便还是这句话,只是——”秦菁微微一笑,脸上却不见得有多少波澜,只是她话到一半便又中途打住,缓缓的走到一旁远远的看了眼天边昏暗的夜色道,“杀人的是谁,却是会左右父皇最终决断的关键。”

她的声音不大,尽头夜里微凉的冷风里却让姚女官听的极为分明,她的心跳一滞,脸上血色便紧跟着褪下去三分,已然是明了了秦菁的暗示。

隋安是郑硕的人,他的死原就是不作数的,横竖就是一个杀人灭口,这条罪名栽到双方谁的身上都能说得过去,可如果是作为指证方的自己被人灭了口,那这意义就会大不一样。

姚女官心中一喜,眼中光彩便是明亮一闪,像是看到了某种强烈的希望一般,但紧跟着这抹光亮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无声的沉默。

要她拿自己的命去成全秦薇,这本就是件强人所难的事。

虽然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从出生伊始接受的便是这种“贱民之命如蝼蚁”的思想熏陶,但那终究也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啊,所以秦菁心里虽是舍不得秦薇的,她却也是不准备去胁迫姚女官做什么。

“本宫不过是据事论事,给你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明白,至于具体到底要怎么做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轻轻叹了口气,秦菁转身上前一步拍了下姚女官的肩膀,可是不知怎的姚女官顿时便像是被蛰了一般,身子竟如筛糠般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远处的篝火前已经有士兵用完饭陆陆续续的朝这边走来,秦菁又看了姚女官一眼便不再理她,兀自转身顺着原路离开。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虽然不能说是仁至义尽,这也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其实若要说到惩治郑硕更直接见效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眼下蓝淑妃和秦洛对他们母子三人如狼似虎的盯着,她实在是不愿意就此站出来出这个风头。

其实说到底,她也终究还是副薄凉的冷硬心肠,就因为秦薇不是她一母所出的亲姐姐,她便留了一线余地,不想刻意的去淌这趟浑水,回头想想若是秦宣受苦,只怕她已经是不管不顾的使尽了手段也要灭了郑硕来保全他的。

这样想着,秦菁心里不免苦涩一笑,脚下却是不停的快步回了自己的大帐。

自她走后墨荷就很不放心,一直亲自守在帐篷外面等着,心里盘算着,若是再过半个时辰秦菁还不回来就去秦薇那边寻她,此时见她短短的时间便已去而复返,不由的大为惊奇,急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儿喜出望外的迎上来,“公主,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公主那——没事了吗?”

“走到半路我突然觉得有点冷,就打发了姚女官先走,回来加件衣服。”秦菁笑笑,径自越过她进了帐子。

墨荷一愣,随即便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再罗嗦,转身快步跟上她,捧着针线筐一起进了帐子,彼时苏雨已经带人把晚膳摆上桌,墨荷看了一眼随侍在侧是宫女们,摆摆手道,“我伺候公主添件衣服,你们都先出去。”

“是!”宫女们垂首应道,纷纷福身往外走去。

秦菁目光微微一动却没有吭声,一直到目送那些宫女全部退出帐子这才转向墨荷道,“宫里有消息了?”

“是!”墨荷点头,神色凝重的快步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比小指头还要略微细些的小竹筒呈到秦菁面前道,“太子殿下的飞鸽传书,这会儿您刚跟姚女官离开便收到了。”

秦菁接过那小竹筒捏在手里,竹筒极细,藏在里面的纸条轻易不容易抖出来,墨荷拔下头上的一根银簪递过来,秦菁接了,小心翼翼把竹筒里的字条取出,展开来看了一眼却是忍不住的哑然失笑道,“这小子倒是长本事了,这么犄角旮旯的事情也能打听出来。”

墨荷见她笑的开心,心里大惑不解的皱了皱眉,却是强忍着好奇心一个字都没有问,而是转身走到旁边的灯架前取下灯罩,把里面的蜡烛捧过来送到秦菁面前。

秦菁护着袖子把那纸条在烛火上引燃,火光明灭不定摇摇曳曳的照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孔上,更是衬出她眸子里明亮幽深的光影闪烁,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孔上竟然带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墨荷看着竟然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她赶紧放下蜡烛取过旁边的一个铜盆让秦菁把快要烧尽的纸条扔进去,火蛇最后猛地一跃之后那张方才还引了秦菁莫名发笑的纸条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墨荷转身去把同盆里的灰烬处理掉,又收了传送信纸的小竹筒,再把蜡烛放回灯架上,一切回归原样之后她又走回秦菁面前,道,“公主,奴婢叫人进来伺候您用膳吗?”

秦菁侧目看了一眼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碗碟,想了想还是作罢,又从桌旁站起来道,“姚女官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大皇姐那边我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眼才好,回来再吃吧。”

秦菁的胃口本来就小,再加上这两天连连出事扰了心情,她已经连着几顿饭没有正经吃过了,墨荷心疼不已,但看她脸上肃然的神色又知道她是有正经事急着要办,当下也不敢再全,只能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离开。

秦菁重新折回秦薇那里的时候姚女官也已经回去,她已经重新洗漱换了衣服,额上的磕破的伤口也刻意的修饰过,再用厚重的刘海遮掩住,几乎看不出端倪。

双方在大帐外头打了个照面,姚女官的目光微微一动像是有些微愣,紧跟着又飞快的垂下头去掩饰住眼底那种复杂的情绪,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长公主。”

“嗯!”秦菁目不斜视的微笑点头,像是之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只往她身后的帐子里看了一眼道,“皇姐还在睡着吗?”

“皇后娘娘带着郡主来探望大公主才刚刚离开,所以公主此刻还不曾歇下。”姚女官道。

“哦,倒是本宫来的不巧了。”秦菁沉吟着轻笑一声,顿了顿又道,“皇姐用膳了吗?”

“还没有,大公主刚刚醒来又心情郁结,说是——没有胃口。”提到秦薇此时的境况,姚女官心焦之余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不自然。

秦菁微微叹了口气,安慰道,“皇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胃口不好也是有的,你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点清淡的饭食一会儿送过来,本宫先进去陪黄姐姐说说话。”

经过方才那事姚女官再看到秦菁怎么都有几分心虚,此时她偷偷的抬眼看过来,却见对方的神态自然像是根本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更是打起了鼓,惴惴不安的赶紧应声退了下去。

守门的婢女打开毡门把秦菁让进去,秦菁摆摆手把帐内服侍的宫人一并打发出去,径自朝内帐走去。

此时四下无人,秦薇也丝毫没有力气掩饰脸上的倦色,她神色木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头顶的幔帐不知道在想什么,听闻外面的脚步声也是不以为意的样子,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满不关心的样子。

秦菁走过去,也不往她的床边靠,只在桌旁选了个离她最近的位子坐下,隔着五步之遥的距离静默不语的看着她。

秦薇本来是不准备说话的,但终于还是受不了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审视,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沙哑道,“皇妹怎么又来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已经再不复往日里姐妹情深的和气,反而带了些冷刺,硌在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进门之后秦菁脸上装饰性的笑容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掩去,此时对于她的冷淡也不甚在意,只是目光一顺不顺的盯着床帐半掩之下她苍白如纸却依旧美丽的侧脸,心平气和却字字清晰的反问道,“皇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之前自己都已经表明了不愿多言,秦菁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懂,却不曾想她原来还是不死心,再一次的找上门来刨根问底。

“我知道,姚儿一定去找过你了,她也是一时心急才会慌不择路,她说过的那些话你听听也便罢了,不用往心里去。”秦薇心中苦笑,微微向床的内侧偏了偏脑袋,悲凉道,“该说的她应该也都同你说过了,现在既然你特意的来了,我便同你承认了也是无妨的,的确,这件事是我与姚儿合谋嫁祸于他的,这种病恹恹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不管接下来父皇要如何决断我都认命,生也罢,死也罢,全都听天由命,我只是再不愿意同他把这种貌合神离的夫妻相扮下去了。”

她脸上的表情哀婉,看似开诚布公的一番话,秦菁听在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是么?”眼见着秦薇还是如此的冥顽不灵,秦菁索性从桌旁站起来走到她的床前,居高临下表情冷肃的看着她道,“如果皇姐你仅是不想同永安侯过下去,大可以借此机会走请父皇准许你们签下离书,各奔前程便是,以皇姐你素来宽容敦厚的个性,若是没有一个不死不休的理由,本宫真的很难相信你因何非要将他置于死地方肯善罢甘休。”

在经历了苏晋阳的狠心绝情之后,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那些话,在秦菁眼中不过用来骗鬼的,只是凡事都有因果,纵使秦薇将郑硕恨入骨髓也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依照姚女官的说辞,郑硕的所为虽然是过分了,可毕竟秦薇不爱他,更犯不着为了他跟其他女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搭上自己的命,更何况她很清楚自己一旦有什么意外安绮郡主也会跟着受连累,所以——

与郑硕同归于尽么…这样的理由还是不够的。

秦菁这样说已然是没有再给秦薇留余地,秦薇虽然知道她不好糊弄,却也没想到她的心思竟会精细到此,心慌之余她还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多说一个字,态度上更是说不出的冷淡生疏。

这么被人干晾着秦菁倒也不以为意,脸上表情反而更加平和的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皇姐你如今身子虚弱只怕脑子也不是很清楚,既然你想不起来,本宫便给你个提示?”

她用了个实打实商量的语气,秦薇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把目光从墙壁的一侧一回来,狐疑的抬头看向她的脸。

因为秦菁站在床前,背着光而遮掩了身后大片的烛火,此时她脸上的神色并不分明,反倒是那双眼睛,眸光明亮灼灼生辉,带着一种异常明亮的精光直直的投射在秦薇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秦薇会突然觉得自己的整个心思都像是被她的目光看穿,她下意识的抬手抓紧领口,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将心事藏起来一般,嘴里却是不受控制的脱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菁弯身在她床边坐下,垂下眼睫毛,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嘴角,道,“我很好奇,七年前的上元节,在灵隐寺前意图轻薄皇姐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情景的目光忽的收冷,乍然抬眸向秦薇脸上扫去。

秦薇本来就已经被她的话惊到脑中空白,此时更是完全失控,竟然忘了身上还有重伤未愈,两手猛地一撑床板就要坐起来,却又因为巨动之下牵扯了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顿时涌遍全身,额头上顿时就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她此时近乎全然失控的动作已然证实了一切,秦菁心下了然,又怕她这样乱动真的会再次撕裂伤口,赶紧起身把她重新安置到枕头上躺下。

其实整个事情在接到秦宣的飞鸽传书时秦菁就已经想通了,此时她会来找秦薇,不过是想在从她口中做最后的证实罢了。

秦薇继承了她母亲文妃的美貌和气度,很早之前就已经才名在外,大约是早在以前的宫宴上郑硕便已经盯上了她,只是那时秦薇的年纪尚小又没有契机,没办法请景帝赐婚,后来适逢那日上元节他去灵隐寺游玩,人群中偶然见到一个与他朝思暮想的佳人长相十分相似的女子,一时心动难以自制就生了歹念上前轻薄,偏巧新上任的吏部侍郎纪云霄是一雅士,也爱凑这花灯会上的热闹,好巧不巧的又给赶上这茬儿,生生的就把郑硕的好事给搅和黄了。

承认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自己而已轻薄的佳人正是长宁公主本人,而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传扬出去对秦薇的名声也是个损伤,所以她回宫之后也是横加遮掩并没有道出郑硕此人,只道是有地痞恶霸生事被吏部侍郎给挡下了,只是这事儿虽然瞒得过景帝,后来在秦薇同纪云霄看对眼的时候,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郑硕却是很快明白了真相,先是被纪云霄搅了好事,后又被横刀夺爱——

只是郑硕这人度量狭窄是出了名的,秦菁微微叹了口气,“想必是在那个时候永安侯就已经恨上纪大人了吧!”

秦薇不肯言语,只是偏过头去,手里死死的攥着被角,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沿着眼角滑下来。

秦菁从袖子里抽了帕子递过去,秦薇捏在手里,可是因为双手抖的太厉害竟是怎么也送不到脸上去,几经挣扎之后她的整个人就像是瞬间垮了下来,忍不住的哭出声音。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如果早知道这样会害了他,我是宁肯这一辈子都不曾遇到过他,他是那么出色的一个人,本该有个好前程的,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的,都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秦薇哭的肝肠寸断,再顾不得半分皇家公主的仪态气度,这些心事她暗藏在心里许多年不能对任何人讲,此时一朝爆发便如洪水猛兽侵袭,仿佛只在一瞬间就已经要把她这么多年勉力强撑起来的意志力全部冲散了。

秦菁看着心里发酸,本想劝她两句,可是斟酌半天却发现无从说起。

相比于当年她被苏晋阳背叛的那种恨,此时秦薇的心里除了恨只怕更多的还是痛,因为最终她对苏晋阳还是放下了,所以她可以羞辱他伤害他,用最冷酷的手段把他亏欠自己的桩桩件件都讨回来,可是秦薇呢?纪云霄死了,又偏偏死在她最爱他的那个时候,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都是要随着他的死讯一起天崩地裂的,而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景帝还在那个时候逼迫她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来稳定心里波动的情绪,秦菁缓缓伸手搭在秦薇抽搐的肩膀上拍了拍。

秦薇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缓缓的从被子里抬起头,朦胧着双眼转头看过来,眼睛里伤痛和绝望的神色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这座大帐里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翻起惊涛骇浪的狂潮,要将这里的一切统统淹没。

最后,她垂下眼睑,唇角为弯蔓延出一个说不清是苦涩还是讽刺的笑容,字字诛心的说道,“皇妹你说的对,他对我好与不好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可是——云霄——”提到那个人的名字,秦薇喉头抖动声音变得异常艰涩,紧跟着又是两行热泪滚落,为了压下这种泛滥的情绪,她唯有死死的咬住下唇来阻止即将破胸而出的悲切的哭声。

纪云霄的死果然是与郑硕有关,虽然是早就已经隐隐猜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此时秦菁还是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

秦薇缓过一口气来,突然哀哀的开口道,“皇妹,你觉得父皇会怎么处置他?”

“他?”秦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人是郑硕,不由的抬眸往秦薇脸上扫了一眼道,“隋安一直没有找到,仅凭姚女官的一面之词能有多大的分量皇姐应该也是有数的,何必还要问我。”

秦薇这话本就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她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刻意装了傻而已。

秦薇早已是心如死灰,此时听了这话却是出人意料突然吃吃的笑了出来,随后紧跟着竟是目光一厉,突然咬牙说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因为她有惊无险的捡了条命回来,所以姚女官对郑硕的指证也跟着失了力道,而此时她若是因为这场算计而殒命,那么意义就会大不一样,皇室死了一位公主,郑硕是唯一的嫌烦,到时候即使没有十足的证据,景帝也便不得不杀了他来给秦薇抵命,他的女儿是不可以枉死的,就算只是为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也定是要拉一个人来给她垫背。

秦薇平时都是温温婉婉的一副柔弱闺秀模样,此时说话的表情却是面目狰狞,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了只怕是被她吓到。

秦菁虽然理解她心里对郑硕此人的仇恨,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极端的话来,震惊之余不由的拧起了眉头。

秦薇见她不语,便是凄然一笑,郑重的握了她的手道,“绮儿托付给你,我放心。”

因为失血,她是指尖变得异常冰冷,触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人警醒,秦菁眸色深深的看着她,脸上表情却是阴郁的很,半晌之后还是哑然一笑,道,“就像当年的文妃之于皇姐你一样么?”

秦薇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齐文妃,困惑至于不免微愣。

她这个皇姐,显然是已经被仇恨埋没理智了,秦菁看着她摇了摇头,随后起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悠悠说道,“皇姐你是在母后的膝下被抚育长大的,可是扪心自问,皇姐你有真的把母后当成自己的生母对待吗?绮儿跟着我,我最多可以保证她衣食无忧,更何况我也不是母后,她做到的事我却未必可以,皇姐真的这样放心吗?”

从纪云霄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生无可恋,可是说到底此时她苟延残喘至今,就是因为放不下安绮。

就在秦菁旧事重提的那一刻,她已经动了要追随纪云霄而去的决心,可是安绮——

放佛是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在猛然间被人以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秦薇的身子一晃,软软的重新跌回床上。

从秦薇处再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弥漫下来,冷风阵阵吹的人遍体生寒,因为听说安绮晚上哭闹前天夜里萧文皇后一夜没睡,秦菁不放心就顺路去萧文皇后那里把安绮待到自己的帐子里过夜。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原本空旷的草场上点缀着无数的白色的油毡帐篷和四散的篝火,倒是别有一番趣味,远远看去也是一片宁静祥和的之景。

“啊——”突然平地而起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像是一道锋芒犀利的冷箭猛的刺穿人的耳朵。

景帝被从睡梦中惊醒猛的弹坐起来,她身边本来安卧的瑜嫔也赶紧跟着爬起来,脸上显出惊惶的神色。

“快来人啊,有刺客,快——”一个嬷嬷惊慌失措的叫嚷声,可是她只喊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

景帝眉心一跳,瑜嫔赶紧招呼留在帐内值夜的女官取了景帝的外袍过来,正在手忙脚乱的替他穿戴,外头管海盛已经怀抱拂尘快步走了进来。

“管海盛,外头出什么事了?”景帝沉着脸道,一边不耐烦的甩掉瑜嫔正在为他整理衣襟的手,快步朝管海盛走去。

管海盛的神色有些慌张,忙是回道,“回禀陛下,好像是后面的哪个帐子里闹了刺客,具体的情形还不清楚,苏统领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景帝一听,勃然变色,像是头顶上瞬时罩下一片乌云,把整张脸上的颜色都给掩住了。

三月的狩猎节是年年都要按步照班的举行的,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接二连三的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先是秦薇出事到现在还只悬着半条命不死不活,后又是永安侯被一个女官指证是谋害秦薇的凶手,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这些事还都不得调查处置,怎么突然就又闹起此刻来了?想来他的心情也是不能好了的。

“皇上——”瑜嫔见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娇娇弱弱的走上前去扶了他一只手臂,本是准备劝慰两句的,景帝盛怒之下还哪有心思去消受美人恩,几乎是眼带嫌恶的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这两年景帝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大好,虽然服食钦天监进献的丹药之后脸上逐渐养出了红润的血色,精神也好了许多,但在无形中整个人却是迅速消瘦下去,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便是眼窝也显得很深,再加上此时他的目光阴厉,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就像是突然射出两把冰刀来,吓的瑜嫔脸上一白,猛地松了手,再不敢碰触他分毫,只是低着头嗫嚅道,“夜里风寒,皇上要当心身子。”

“哼!”景帝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又瞪了她一眼,帐内服侍的宫女使劲低垂着脑袋呈上一件黑色皮毛的大氅,管海盛也不再指望瑜嫔,忙是快步迎上去接过来个景帝披在身上,景帝不耐烦的抖开他正要帮忙系带子的手,扭头已经健步如飞的快步走了出去。

明明不干她的事儿却平白无故的受了一记冷眼,瑜嫔心里委屈,抬起头来已经泪盈于睫,死死的捏着绣了精致芙蓉花的袖口几乎是要哭出来。

她身边得力的女官见她想不开,赶紧的上来小心翼翼的提点道,“娘娘,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外面抓刺客的呼声越来越高,瑜嫔一愣,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尽管景帝方才对她的脾气发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伴君如伴虎这话却是早在她入宫之初便已经了解的,外头出了事,既然景帝已经出去了,为了不再惹他嫌恶,自己也该赶紧的跟出去一看究竟。

“好,赶紧的伺候本宫更衣。”虽然此刻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但她也终究是女眷,就算只是为了皇家的体面也不能衣衫不整的就跑出去。

女官得令点点头,她回头招了招手,帐内服侍的其他宫女忙不迭凑上上,七手八脚的帮着瑜嫔整理穿戴。

瑜嫔裹着狐裘慌慌张张奔出皇帐的时候,四下里其他的后妃也都着装妥当由身边得力的宫女嬷嬷扶着出来看情况,不过为了表示她们都是受了惊吓而临时起身,大多数人都是披散着头发,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慌张,四下里观望着往景帝的方向凑来。

“贤妃姐姐,这是怎么了?”静贵人进宫多年也是宫里的老人,素来与贤妃交情不错,慌乱中还是从人群里找到她,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尖上却在微微颤抖。

贤妃虽然性子稳健,但也终究是个养尊处优的女流之辈,心里自然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太平,她勉强正了正色,刚想安慰静贵人两句,身后刚好蓝淑妃面色怒色的带着秦苏从帐子里出来。

虽然同为妃位,但是在蓝淑妃面前贤妃却总有些小家子气的模样,当即便不再多言,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静贵人的手背道,“且看看再说。”

这边后妃贵妇们由各自的侍卫护着才纷纷走出来,另一边也由孙嬷嬷和华瑞姑姑两人搀扶着快步走了过来,她脸上神色慌张,过来先是一把握住景帝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皇帝,哀家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喊着抓刺客,你没事吧?”

“儿子没事,已经让人去看了。”景帝回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安慰,正在说话间,一个侍已经挤过人群快速奔到景帝面前单膝跪下去行礼道,“回禀陛下,奴才已经查探过了,是长公主那边出事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奴才们赶过去的时候发现安绮郡主的奶娘被刺死在门口,现在那边的帐子已经给围起来了,苏统领正在与刺客缠斗。”

听说是秦菁那边出了事,秦苏差点当场笑出来,心道巴不得她就此被刺客杀了才好,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情绪不能外露,便只垂下眼睑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这些贼人,真是太猖狂了,哀家倒要看看,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梁太后听闻是秦菁那边出了事不由的勃然变色,不由分手的甩开景帝手就不管不顾的大步朝她帐子的方向走去。

景帝本来也是吃惊,怎么偏巧不巧就是秦菁和安绮那边出事,此时见到梁太后发怒也顾不得再想别的,赶紧示意侍卫们跟上去道,“还不护着太后。”说罢也便快步追了上去。

众人一见景帝和梁太后都走了也不敢原地杵着,赶紧的也都跟上。

景帝扶着梁太后的手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后妃奴才们匆匆往秦菁那边赶,还不到眼前已经迎面而来的一阵浓烟呛了两眼泪,众人掩住口鼻循声望去,却见那帐篷门口的毡门竟然烧了一半,透过半掩的门帘,那帐篷里头浓烟滚滚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形,隐约的却能分辨出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

梁太后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得老大的怒声嚷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荣安呢?”

那帐子原来已经被赶来救驾的禁卫军围的水泄不通,众人正在紧张的警戒之中并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此时回头却见景帝和梁太后都到了,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一个副官赶紧收了手里长刀迎上来跪地请安,满头大汗的回道,“里头的情况末将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半夜巡逻忽而听到长公主这边的帐子这边有人喊刺客就赶过来查看,可是奴才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起了火,门口被断下来才椽柱封死了,苏统领早咱们一步,已经进去了,里面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什么?你是说荣安还在里面?”景帝勃然大怒,一脚踹开他,几步挤过人群奔到了大帐跟前,对身后的禁卫军命令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救火?”

那副官刚被景帝踹了一脚,心口疼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也什么都顾不得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刚要往景帝眼前走,却被旁边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的一道人影撞翻在地。

那人的身形极快,头上顶了床棉被看不到脸孔,而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进了帐子在火蛇的吞噬下迅速淹没了身形。

那帐篷此时已经烧了大半,连顶上都有些地方被烧透了嘶嘶的蹿出几缕火苗,这个时候还往里闯的,这不是不要命吗?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却见着右丞相白穆林的夫人于氏一把甩开搀扶她的婢女冲出来就往那帐篷的方向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