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她严密封锁了消息,为的就是防止他按耐不住提前站出来搅局,今晚才是一切事情的关键时刻,她要叫上苏晋阳一起来重温当年他们彼此都刻骨铭心深深铭记的那一夜记忆。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只是我心里有些困扰了我好久的事情,需要一个答案。”苏晋阳和秦宁的事秦菁并不想插手,她说着脚步顿住扭头看向灵歌冷声道:“而且如果本宫没有猜错的话今晚的灵隐寺外头会有一场好戏,既然是要演戏,又怎么能少了看客呢?”

秦宁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灵歌着实不能明白和她搭上边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是秦菁既然这样说了就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灵歌被她两句话绕的云里雾里,索性也就不再去琢磨,只就收摄心神跟着她快步往前走。

灵隐寺不同于普济寺那种规模宏大的皇家寺院,后院待客的禅房只有寥寥七八间,秦菁在一个沙弥的指引下很容易就找到了秦宁落脚的那个院子。

“只有这个院子里有灯光,应该就是这里了。”主仆二人在院外止步,灵歌道。

“你不用跟进去了,就在这里等着行了!”秦菁赞同的略点了下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一步跨进院子。

灵歌不放心的往前跨不出一步,但见秦菁那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又临时改了主意,收回了步子。

秦菁径自走到屋檐下,也不敲门,而是主动推门走了进去。

秦宁已经来了整个下午,彼时正是等的心焦,在屋子里不住的踱步。

乍一听闻身后的开门声她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秦菁随手关了房门进来,完全忽视她脸上拘谨的怯懦表情,只就径直走到里面的主位上一坐,声音冷肃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出来一趟不容易,你有话就直说吧,稍后本宫便要回去了。”

“公主表姐我——”秦宁没有相当她上来就会是这样一副呛死人的口气,惊诧之余,整个人突然就束手无策起来,那些心里酝酿了好久的话顿时就被堵在了喉咙里,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桌子上没有茶具,两个人四目相对秦菁也不觉得局促,只是耐性很好的一直看着她等她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秦宁的脸上渐渐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她并不敢长时间的和秦菁对视,瑟缩着垂下眼睛。

她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温吞无用,若不细看,秦菁觉得自己可能就忽视了她眼底那种明显心虚的闪躲情绪——

她在害怕?怕什么?

寂静的空起来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秦菁眼中闪过一丝冷冰的玩味,又再等了片刻,见到秦宁一直不肯开口就又主动站起身来一句话也不说的往门口走去。

秦宁死咬着下唇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推开房门的瞬间才被灌进来的冷风惊醒,突然抢上去一步大声道:“等等!”

“你想问本宫和苏统领的关系?”秦菁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她这样直白的话再次把秦宁刚刚调动起来的情绪堵了回去,秦宁眼中带了丝讶然,再开口时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呜咽道:“那天以后他就再不来见我了,我不知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苏晋阳对秦宁都是如宝如贝的护着,秦宁这哭声里分明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秦菁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好笑。

诚然,她还并没有无聊到三更半夜跑到这荒山野寺里听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诉苦。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用急,你应该今天晚上就可怀疑知道了。”秦菁当即就是目色一寒打断她的话道。

秦宁的目光微微一动,脚下不觉踉跄着后退半步,防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菁但笑不语,片刻之后却是毫无征兆的再次转身面对她道:“如果你没有别的问题,本宫这便下山了,和婉表妹需要本宫顺便送你一程吗?还是——你今晚便在这山上过夜了?”

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森冷和揶揄的味道,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秦宁远远的看着她,不觉连着干吞了两口唾沫,死咬着牙关脚下却是微不可察的又连着往后挪了一小段距离。

秦菁敏锐的注意到这一点细微的角度变化,心里冷笑一声就再不多说一个字的转身出了屋子。

院子外头灵歌能够明显感觉到她身上平地而起的一股杀伐之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狐疑的迎上来去看她后面被远远抛在屋子里的秦宁,低声道:“公主,方才苏沐来过了,说是他山脚下埋下的眼下发现了一些可疑之人正鬼鬼祟祟的往山上来。”

“哦?”秦菁像是早知如此的淡漠一笑,头也不回的问道:“知道他们大约有多少人吗?”

“具体不清楚,好像有十几二十个吧!”灵歌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又补充:“公主,那些人的行踪很有些诡异,您是不是暂且在这寺里回避一二,待到晚些时候——”

“不必了!”秦菁果决的打断她的话,“安排下去,本宫要马上下山!”

上一世的这晚,她终究还是不想让苏晋阳寒了心,见到秦宁伤心便将自己的车驾借给她,护送她下山,那么这一次呢?

第176章

秦菁带着灵歌一路杀气腾腾的出得寺门,苏沐也是从未见过她身上如此凛冽的一股肃杀之气,震惊之余还是神色凝重的迎上去道:“公主,今夜这山下有些古怪,不如我们在次暂留一晚,待到明日天明再下山吧。”

“不了,马上走!”秦菁竖手为刀,冷静的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的登上马车。

灵歌和旋舞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灵歌不安的走到马车旁边也跟着劝道:“公主,还是听苏沐的吧,那些人的具体实力尚不清楚,万一他们再有埋伏,奴婢们怕护不得您的周全。”

因为太过迫于知晓当年那事的真相,秦菁承认她这一次以身作饵的举动实在太过冒险,而也正是因为敌明我暗,为了不至于让对方察觉风吹草动而临时改变计划,她才迫不及待的走这一遭。

苏沐见她心意已决,自知多说无益,权衡之下咬牙道:“那好吧,白四公子的人应该也有跟上山来,奴才这就去部署一下,以防万一。”

白奕在她周身安排了暗卫保护,这一点苏沐早就察觉并且禀报了秦菁,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人数,但白奕对她的事向来上心,安排的人必定都是精锐之士。

秦菁抿唇想了想道:“好,你去想办法让他们现身,然后将他们在这山上拖得一时半刻,不要让他们跟着我了。”

白奕的人她不一定听她调配,而且白奕既然留他们暗中潜伏在她周围,肯定事先会有所交代,一旦察觉她有危险,那些人必定就会现身,到时候她这招引蛇出洞的戏码就要功亏一篑。

“公主!”苏沐倒抽一口凉气,急切的走上前去坚决的摇头:“这不行,山下埋伏的那些人在人数上就远胜于我们,再如果都是些亡命之徒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知道一些事情,就必须先要他们有所行动,白奕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至少拖他们半盏茶的功夫。”秦菁不为所动,牵动嘴角冷然一笑,抬眸看了眼站的稍远的旋舞道:“旋舞你也留下,和婉这会儿肯定还在那间禅房里,你去找她,稍后和苏沐一起带着她下山去和本宫会和。”

旋舞不敢答应,只就心神不宁的去看灵歌。

“公主,您要考虑清楚。”灵歌一咬嘴唇,神色凝重的跃上马车。

“灵歌!”秦菁察觉她的意图,在她动手之前已经声色俱厉的怒声喝止她:“即使你们只听命于羽表兄,但至少此刻也尊本宫为主,本宫的规矩,还要再对你重复吗?”

“公主,奴婢并非存心要对您不敬,可是我家公子吩咐过——”灵歌单膝半跪在秦菁面前,一脸的惭愧。

“需要本宫让苏沐把你们强行留下吗?”秦菁神色冷然的打断她的话。

灵歌一愣,旋舞情急之下刚要上前却被苏沐一把扣住了手腕。

“苏沐!”旋舞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苏沐,苏沐却的冷静的对她摇了摇头道:“听公主的吩咐吧!”

相较于灵歌和旋舞,他终究是更清楚秦菁的个性,也更相信她的能力。

灵歌虽然还不放心,却很明白在眼前的情况下决不能内部倒戈,犹豫之下咬牙对旋舞道:“小舞,你留下听苏沐的吩咐!”言罢,又扭头对秦菁道:“公主,我家公子既然把奴婢姐妹留在您身边,奴婢们就是您的奴婢,不会违背您的任何命令,只是今日这样的情况之下您实在犯不着孤身犯险,您要做什么能告诉奴婢让奴婢替您去吗?”

“不,今日的事谁都代替不了,本宫一定要亲自去!”秦菁唇边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终于还是摇头,说着又是话锋一转深吸一口气看向苏沐道:“照我的吩咐去做,记得,你们跟在后面别离的太近,没用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现身,再者——看好和婉,不要闹出动静,免得让人发现。”

“是,公主!”苏沐等人见她主意已定知道多说无益,只能领命。

苏沐和旋舞先行一步,假借秦菁的名义试着引出白奕安插下来的人将他们带进了寺里,趁着他们那边众人注意力分散,秦菁马上命人驾车沿着大路往山下行进。

下坡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夜路难行,是以这一路少不了诸多颠簸。

灵歌全城戒备着注意窗外的动静,一边还是忍不住对秦菁道:“公主,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一定不要下车,有事奴婢会替您处理。”

“放心吧。”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秦菁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去轻拍了下她的肩头道:“你也不用太过紧张,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会叫苏沐出来的。”

“嗯!”对于苏沐的身手灵歌还是有信心,听到秦菁这般许诺才是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正在说话间,冷不防座下马车剧烈一晃就停了下来,紧跟着外头就传来一个侍卫的怒喝声,“你们是何人在此挡道?还不马上让开?”

“什么人?兄弟们,他问咱们是什么人呢?”一个尖锐轻浮的声音嘲讽的大笑起来,狠声道:“有眼无珠的就怪不得老子不客气了,少他妈废话,把马车和车上值钱的东西统统留下,人滚蛋,否则——嘿嘿——”那人说着就是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想来是亮了兵器出来作威胁了。

“我们只是上山进香的香客,车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车里的女眷着急下山,哥儿几个行个方便,这两锭银子算是一点心意请兄弟们吃酒了。”驾车的侍卫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足量的银锭子甩过去。

“哟,出手够大方的!”那领头的歹人接了在手里颠了颠,不想马上就翻了脸,对手下喽啰一挥手道:“一个赶车的身上就揣着这么多银子,车上值钱的东西肯定更多,哥儿几个给我拿下!”

侍卫们因为提前得了秦菁的嘱咐不可轻易妄动,所以并没有还手,很快便被蜂拥而上的十来个歹人制住,待到身后的林子里又蹿出十来个人将马车团团围住时众人暗惊之余这才着了慌——

在这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哪里会凭空冒出这样一大群所谓的歹人?

领头的中年汉子扛着把大刀目光狠戾的大步朝马车的方向走来,侧耳细闻他的脚步声,灵歌两道秀眉就慢慢拧成了疙瘩,用低不可察的声音对秦菁道:“公主,这个人轻功了得,应该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应该不是山匪一类的乌合之众。”

这一点早在秦菁的意料之中,不过灵歌口中“高手”这个定位还是让她跟着更为慎重三分。

眼见着那人的脚步声在马车前面停下来,秦菁便是一抬下巴对灵歌使了个眼色。

“嗯!”灵歌点头,眼见着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道缝隙,她身形突闪对着车门飞起一脚。

随着其中一扇雕花木门飞落,车下那人的反应也相当迅捷,飞快的侧身闪过。

灵歌一脚踹空,整个人已经飞出车外,手里宝剑出鞘目色冷凝的环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人群厉声道:“打家劫舍也不把罩子放亮点,你们知道这是谁的车驾吗就敢劫?再不滚就当心姑奶奶割了你们的狗头丢到这山里却喂狼!”

灵歌和旋舞姐妹细究起来都非善类,平日里不与人计较也就罢了,此刻真的发了狠,灵歌全身上下嗜血的杀伐之气看着就镇的人头疼。

“哟,车里还真是女眷啊,长的够标致的啊!”车厢里骤然蹿出来这个一个高手,领头的男人不免发愣,但是回过神来就欣喜起来,嘿嘿淫笑两声就要探手来摸灵歌的脸颊。

灵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跟在萧羽身边却是涉世极深,并不被他言语间的轻佻而刺激,侧身避过的同时,手中长剑斜插过去直刺那人的肋下。

看上去身段娇柔的一个小姑娘,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那男人是到了这时心里才真的戒备起来,不过脸上仍是不漏痕迹的继续调笑着又要动手动脚:“哟,够味儿,老子就喜欢你这样有点小性子的,带回去回去陪着兄弟们乐呵乐呵?或是给老子做个压寨夫人怎么样?”

灵歌并不与他们废话,冷笑一声,抽剑就迎上去和他拼命。

她出手奇快,身姿又极为轻灵,善于闪躲,那男人不敢轻敌,却也不顾什么江湖的道义的一挥手,不过瞬间灵歌就已经被四五个高手缠住脱不开身。

那些人对她也不客气,明显是动了杀心。

对于这些拳脚之术秦菁虽不精通却也能看明白一些,如此一来这些人深夜拦截在此的意图就更明显了。

为了不想灵歌吃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秦菁并不打算长时间的观望下去,她趁着外头混乱之时回身取过挂在车厢墙壁上的弓,拉弓搭箭,毫不手软的三箭连发,只听得夜色中凄厉的嘶鸣声飞纵,紧接着便是三声惨嚎,围攻灵歌的五名高手已经瞬间倒下四个——

一个正中前额当场毙命,一个喉管被擦破,倒在地上抽搐,一个膝盖贯穿,站不起来。

因为变故突然,所有人都是一愣,之前被人制住的侍卫们趁机挣脱束缚,尽数退回马车前面,呈一个扇形将马车护卫住。

秦菁随手将那弓箭丢在身后软榻上,弯身自车内跃下,这时那些人才反应过来。

“哎——”为首的男子微微一个机灵,脸上立时挂上垂涎的笑容就往前跨出来一步。

“那些戏文留着带到黄泉路上念给阎王听去,本宫没有兴趣!”赶在他开口之前秦菁已经打断他,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漠然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在这山腰上藏了半宿,现在本宫已经来了,让你们的主子出来见我吧!”

秦菁直言不讳,每一个字都咬音清晰。

那些所谓歹人完全没有想到双方还未正式交锋就已经被人一眼看穿,先机尽失之下面面相觑,这整个山野间竟然寂静一片,出乎意料的静谧祥和起来。

“不知道你说什么,老子就是这里的老大,一切我说了算!”半晌,为首的男人方才回过神来,匆忙掩饰之下声音里却明显带了丝迟疑的怒声喝道:“兄弟们,给我上,人和马车一起劫了,要是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是!”众人得了号令,纷纷抄了家伙一拥而上。

“拦下他们!”灵歌冷笑一声,大声道:“敢近公主身的,不必留活口!”

“是,姑娘!”侍卫们话音未落,也利落的拔剑出鞘迎了上去。

这些侍卫都是萧澄昱精挑细选之后送进宫又经苏沐亲自训练过的,不能说是以一敌十,身手也都不弱,而那些刺客,除了为首之人之分难缠之外,其他人还不至于让人应对不来。

双方既然撕破脸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留任何的余地,不过瞬间原本空寂的山径上就杀成一片,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敢对自己下杀手的——

这样的阵仗,绝非是秦宁那种胆量和胸襟的小女子有能力掌控在手的。

她的背后还有人,再不济她也是和人联手设计了今日的这场刺杀,或是为了让她死于非命,或是为了让她声名尽毁,总之没准备她完好无损的回到宫中。

上一世她用了十年时间都无法参透的谜底,今日终于揭晓,即便气管里充斥的血腥味浓烈的几乎令她作呕,秦菁还是有种茅塞顿开的释重感。

灵歌紧紧的护卫左右不敢掉以轻心,秦菁却像是完全看不到眼前刀光剑影的惨烈,微微合上眼在这夜色中默默的聆听。

山下隐约而来的马蹄声在逐渐变得清晰,每一步都好像是践踏在她心上,那个人曾经看她时候那么深恶痛绝的眼神呈现脑海,秦菁忽然就笑了。

“灵歌,点一盏灯笼来!”秦菁道。

灵歌全神戒备着匆匆侧目看她一眼,但见她脸上表情宁静完全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犹豫之下还是领命去马车里找了盏半大的灯笼点燃了。

“公主,灯笼!”

微弱的火光燃起,在这茫茫夜色中虽然照不了多远,却能将她妆容精致的脸孔完全的呈现在人前。

秦菁微笑着透过眼前厮杀的人群看过去,苏晋阳惊魂甫定的坐在马背上大口的喘息,他的目光亦是越过众人直直的望向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精彩绝伦。

然后下一刻,几道响箭毫无征兆的突然破空而来。

始料未及之下,两人不由的齐齐变色,戒备着循声望去,旁边的树林里突然喊打喊杀的凭空几十人冲将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第177章

短兵相接,惨烈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山间,浓烈的血腥味迅速的弥散开来。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四十余名刺客已经全部伏诛,尸横遍野。

蓝玉衡衣衫染血,自那些尸体间大步走过来,手上长剑来不及归入鞘中,上面犹有新鲜血液在不断的往下滴。

“微臣救驾来迟,长公主受惊了!”蓝玉衡拱手道。

蓝家人,又是蓝家人!怎么这么巧偏偏就是蓝家人!

蓝玉衡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出现,绝对不会只是个巧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灵歌怒火中烧火速退回秦菁身边,收剑入鞘的同时讽刺笑道:“蓝统领来的真是及时呢,不会是深夜上山拜佛这么巧吧?”

“灵歌,休得无礼!”秦菁沉声叱道,她倒像是并不关心蓝玉衡深夜到此的原因,什么也没问。

“蓝家在这山下有处庄子,今夜我刚好宿在这里。”蓝玉衡一派自然的款款笑道,仍是看向秦菁:“长公主还好吧?却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约就是几个不知死活的盗匪起了歹意吧。”秦菁垂下眼睛,轻声的笑出来,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亏得蓝统领及时赶到,本宫无恙!”

“微臣的分内之事。”蓝玉衡道,说着回头将手里宝剑递给一个随从,环顾满地的尸体唏嘘着叹了口气:“我已经命人四下查看他们还有没有余孽留下,此地不宜久留,公主殿下还是先行下山吧!”

“也好!”秦菁神色凝重的点头:“本宫的马受了惊吓,几个随从落在后面应该也快到了,蓝统领先行带人去处理善后吧,清剿一个周围的林子,可不要有什么漏网之鱼才好。”

自从蓝玉衡赶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表明这事儿跟蓝家人脱不了干系,可是此刻秦菁非但不趁机拿下他们意图不轨行刺皇女的证据,反而让蓝玉衡脱离她的视线去“善后”?

灵歌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蓝玉衡却不及多想,深深的看了秦菁一眼就转身带人闪进旁边的林子里大声吩咐道:“四下里都给我仔细的搜了,尽量留下活口!”

“哼,我说是杀人灭口吧!”灵歌不能苟同的嗤笑一声,急切道:“公主,这是个机会——”

“他是有备而来,不用忙活了。”秦菁不以为意的对她摇了摇头,紧接着却是眸光一敛斜睨一眼站在场外的苏晋阳,冷讽笑道:“唱戏的都退场了,你去让苏沐把看戏的也带上来吧!”

“是,公主!”灵歌有所悟的回头看了眼苏晋阳,然后就匆匆转身往山上方向跑去。

蓝玉衡急着湮灭证据,自顾犹且不暇,只把所有人都带着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了。

秦菁和苏晋阳隔着满地的尸体遥望片刻,然后提着裙摆跨过几具横在跟前的尸体走到他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交代吗?现在满意了吗?”面对苏晋阳时即使伪装她都不屑,所以每每狭路相逢,无不是剑拔弩张的冷嘲热讽。

苏晋阳的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的站着,方才混战之中他曾几度试图到她面前,可就是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永远走不过去了。即便此时秦菁主动站在了他面前,他看着她,也觉得那么遥不可及。

他们之间十年的时间鸿沟,今时今日随着当年那件事的真相浮出水面,已经天崩地陷,成了一道绵亘古今的悬崖裂谷,谁都不能再越雷池一步。

秦菁看着他这表情,就只觉得滑稽,长叹一声缓缓的回过头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夜色中女子虚弱的哭喊声婉转突兀,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

秦菁招招手,苏沐单手拽着秦宁的胳膊几乎是拎着她几步已经到了眼前。

“公主,和婉郡主到了!”

“嗯!”秦菁点头,仍是回头去看苏晋阳:“苏统领连夜上山不就是为着和婉表妹吗?本宫幸不辱命,你看她毫发无损!现在是本宫借了车驾给你护送她下山回府,还是咱们三个人就在这里当面把话都说清楚了?”

之前因为离得稍远,这里惨烈厮杀的场面秦宁并没有亲眼得见,但是她胆子小,也早就被这山间回荡的惨叫声吓的魂不守舍,以至于苏沐拖了她下来,除了极力的挣扎她竟是到了这会儿才看见苏晋阳也在。

“晋哥哥!”下一刻她已经再忍受不住的嚎啕大哭,挣扎着要往苏晋阳扑去。

苏晋阳心头一动,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就要去拉她,可是手伸到一半却意外触及秦菁眼中浓厚的讽刺之意,手指就在半空中僵持住。

“你想做什么?”苏晋阳喉结抖动半天,这时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这话其实本宫也想问你苏统领来着!”秦菁冷涩一笑,听着秦宁这般期期艾艾的哭声心里也没有半分快慰的感觉,烦躁的摆摆手道:“夜里风大,你们多扶着表妹一点!”

“是,公主!”旋舞应声走过去,和苏沐一起一左一右各自挟持了秦宁的一只胳膊将她架住往后拉开几步。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秦宁的力气自是不能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抗衡,无力之下,连哭声都更显虚弱。

“放开你?本宫怕你站不住啊!”秦菁叹一口气跟着走过去,指尖冰冷的拂过她沾满泪水的脸颊,冷涩一笑道:“你瞧你这张脸孔多无辜,根本不用解释什么苏统领就深信不疑。可是怎么办呢,本宫这个人蛇蝎心肠不择手段,总见不得别人这般心心相印两小无猜的模样。”

这话秦菁自然是说给苏晋阳听的,不过说话间她却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他,只就从容不迫的取下旋舞腰间的凝光刃握在手里。

灵歌依旧点了灯笼侍立在侧,烛火的光亮折射在那幽蓝的薄韧上,映出一道道瑰异而冷酷的折影。

“不,不要!”秦宁恐惧的止了哭声,想要摇头的时候只觉的面上一寒,秦菁手里的刀锋已经贴上她的面颊。

“和婉表妹你这般用心的送了本宫一份巨大的惊喜,本宫还没有谢过你。”秦菁在笑,眼中神色却比手中兵刃还要平添三分冷厉之气的缓声道:“你说本宫是该毁了你的脸呢,还是遂了你的意,就把你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表妹你这般容颜如画,肖想你的该不只就苏统领一个人的对不对?”

秦宁心中一寒,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哀求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害过你,我真的没有!”

事到如今她是怎么也不敢认的。

秦菁随意的把玩着手中凝光刃但笑不语,秦宁心虚的不敢再求她,情急之下只能去向苏晋阳求救:“晋哥哥,公主表姐不相信我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我只是约了她来见面,我真的没有害人,你是知道我的,我没有!”

殊不知她所谓的“信任”二字,无论是在秦菁还是苏晋阳的耳朵里都分外刺耳。

试想,如果你耗尽毕生心力无条件的去信任一个人,最后兜兜转转赫然发现自己反而因为这份“信任”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心里又当作何感想?

苏晋阳额上青筋暴起,眼中有一丝厉色闪过。

秦宁还从不曾见他对自己露出这样深恶痛绝的眼神,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极力的回想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苏晋阳没有理她,却是趁着秦菁不备突然一把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从秦宁面前带开。

关于前世种种,他们之间都有太多隐秘不能暴露在是人面前。

背了许多年的黑锅突然卸下来,秦菁终究还是气的狠了,不管不顾的一把甩开他的手。

苏晋阳骤然止步,回过头来才恍然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要如何再去面对她了。

“你躲什么?你怕什么?”秦菁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忽而目光一厉,猛的抬手指向秦宁:“你相信她是无辜的吗?”

她的神色阴郁,全身上下仿若浮动着一种来自修罗地府的森冷杀意,即使因为是个侧脸碰触不到她的目光秦宁也只觉得双腿发软,好在被苏沐和旋舞两个一左一右架着才没能瘫软下去。

苏晋阳袖子底下的手指费力的攥着,额上青筋隐现,眼中神色明灭不定的盯着自己脚下的泥土一句话也不说。

他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更无法面对的是他自己!

那么多年他执意追查的所谓真相就在眼前,却是残忍的让他无法直视。

他一直心存愧疚未能保护的女子,原来是罪有应得的作茧自缚,他对秦菁的那些仇恨突然就成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苏晋阳你说,你相信她是无辜的吗?”秦菁加重了语气大声的重复,忽而扭头过去阴测测的看着他的脸。

她说着上前一步,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推到秦宁面前。

苏晋阳一声不吭的并不反抗,秦菁一抬手再次指向秦宁,歇斯底里的大声道:“只要你说一句话,本宫就既往不咎,这辈子都再不会与你们为难,你说啊!”

三个人,形成对垒之势。

“秦菁你——”苏晋阳终于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着秦菁,声音嘶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你寻求了许多年的所谓真相就在眼前了,你却不敢看了吗?”触及他的目光,秦菁突然泄了气似的往后倒退而去。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又像是不堪忍受似的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一手用力捏着秦宁尖瘦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着苏晋阳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声道:“你看着她,你看啊!这就是你要的真相,苏晋阳你看,这很可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