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梁旭父子亲迎宣帝踏入西北军营。

晚间,白奕和秦宣都去了帅帐和梁旭父子探讨军情,赵水月陪同秦菁在远离战场的跑马场上散步。

秦菁趴在草场外围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天幕,眉目之间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道,“军中生活不比别处,虽然你们新婚燕尔,可你也没有必要非得跟着他到这里来,在祈宁城内的府宅里头安置下来也是一样的。”

“对我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赵水月的神情平静,神色间带着新嫁娘的娇羞和满足,“他肯带着我出来,我自然是乐意的,至少这里天高海阔,不用再过以前府里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而且,他待我,也很好!”

梁明岳少年将军,文武全才,的确是京中无数名门闺秀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

只不过他那人,心性高傲不羁,也并不是随便什么女子能够驾驭的了的。

赵水月的确是个聪明人,懂得拿捏人心,给自己寻找最好的出路。

如果她婚后安安稳稳的留在京中做她的少夫人,那么山高水远有的不过就是虚晃的名头。

而她随着一并出来就大不相同了,一则能让梁明岳看到她的与众不同,二来朝夕相处,更有助于巩固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些人要的不过是锦衣华服的生活,而有些人,要的却更多一些。

譬如赵水月,也譬如——

她。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秦菁笑笑,侧目看她一眼。

“是!”赵水月回她一个笑容,这一次的目光里却带了晶莹的水光道,“我自己是什么身份心里有数,安国侯府虽然听上去风光,却也只是个无功无禄的空壳子,我能攀上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不过是仗着殿下的抬爱。”

她说着,目光一闪,突然屈膝跪了下去,郑重的给秦菁磕了个头。

她不说话,秦菁知道她的意思是对着当初和秦苏一起设计害过自己的那件事。

而且想必赵水月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她给她一次机会,其实更多的还是存了利用之心的。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她不言明,她也不点破。

“路终究还是你自己走出来的,起来吧!”秦菁抬手扶了她起身。

“谢谢公主!”赵水月恭谨道,起身之后仍然陪侍在侧。

两人又闲话了两句家常,便各自散了,折返自己的帐篷。

因为军情紧急,帅帐那里白奕他们一直探讨军情到半夜,回来的身后秦菁已经睡下了。

“四公子!”留在帐子里服侍的灵歌上前见礼,小声道,“公主已经睡下了,热水奴婢给您准备好了,在屏风后面!”

“嗯,知道了!”白奕远远的看了眼帐子后面秦菁侧卧的轮廓,摆摆手道,“这里不用服侍了,你去吧!”

“是!”

灵歌转身退出了帐子,白奕取过榻上准备好的里衣挂到屏风上,匆匆的洗了个澡爬上床来,发梢上面沾染了些水珠,犹且氤氲着朦胧的湿意。

秦菁本是侧身向里窝在被子里的,见他挤上来,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她眉心微微一动,白奕已经发觉,轻笑一声,从后面揽了她的身子在怀,“是我吵醒你了?还是一直没睡?”

“睡了一会儿,又醒了!”秦菁道,爬起来,就要往床下摸索。

“大半夜的,做什么?”白奕挡在外侧,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拦住。

“你头发还湿着呢,一会儿湿了枕头,晚上该难受了。”秦菁嗔他一眼。

白奕于是也就松了手。

秦菁下地去盆架上取了干净的帕子回来,白奕往里让了让,把她拉上床,自然而然的把脑袋往她膝头一搁。

秦菁无奈的笑笑,拆散他的发丝,手下动作轻柔的一点一点给他擦拭湿了的发丝。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西楚方面的事情很麻烦吗?”秦菁问。

“是有点麻烦!”白奕道,说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西楚方面现在也是压兵四十万,和我们旗鼓相当,而且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常年活跃在这个战场上的老兵,对这个战场的适应性极强。我们军中则有一半左右的人是之前从大晏边境擅长草原战术的队伍里转移过来的,一时半会战斗力发挥不出来。”

“那部分人终究是梁旭父子亲手带起来的,真要运作起来应该也有优势。”秦菁道,想了想,也跟着面露凝重之色,“前段时间不是说西近来士气很盛吗?是因为楚风坐镇军中的缘故?”

“是啊!”白奕点头,神色凝重的继续道,“而且叶阳安本来就是西楚军中颇具盛名的一员老将,早年战功卓著,此次他来,对整个西楚军中的士气就已经起了一定的鼓舞作用,然后再就是楚风伤势刚愈就匆匆赶来,影响力便更胜一筹!之前他因为颜家的事情而受挫,想来是要通过这一次的战事重新立威了。”

西楚方面骤然发动这一场战事的原因并没有对外做过特殊说明,毕竟两国不睦已久,再度开战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她悔婚另嫁的个人因素。

秦菁抿唇想了想,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一咬牙迎上白奕的目光道:“白奕,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嗯?”白奕一愣,抬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上次西楚的事情以后,你跟宣儿都各自安插了一部分眼线留在西楚帝京,窥测那边的动静,可是这几个月以来,除了朝廷政局的事情,你们谁都不曾对我提过如风的事情!”秦菁不再避讳,目光灼灼的与他对视。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和莫如风有关的一切,保持着一个不闻不问的态度,但这并不表示,她就什么也感觉不到。

秦宣手里握着和莫如风息息相关的四海钱庄,而白奕这里,莫如风对他更有救命之恩。

他们双方对莫如风个人的关心程度都应该远胜于朝堂政事,现在他们绝口不提,只能说明他们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在对她一个人刻意的隐瞒。

“他没什么事!”白奕笑笑,抽过秦菁手里用完的帕子扔到一旁,将她拉到被子。

“那他到底要做什么?”秦菁就着他的胳膊躺下,并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有些事,她自己想要回避也便罢了,而一旦打定了主意,那就势必会要一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的。

“秦菁——”白奕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唇边笑容慢慢就有些力不从头的微微发苦,“别问了,好不好?”

“那么或者我换个问题来问,他——”秦菁直视他的目光,不容他拒绝,“到底是不是叶阳皇贵妃的儿子?”

白奕闭上眼,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语气里带了诱哄的味道,“有些事,既然他不说,便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别问了好不好?”

“那你跟宣儿过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秦菁寸步不让,重新脱离他的怀抱爬坐起来,“你们走这一趟的初衷就是为了他不是吗?”

“秦菁!”白奕的语气里颇多无奈。

“白奕,我了解你,也了解宣儿!”秦菁望定了他,一字一顿的肯定说道,“你们都承了他的恩,念着他的情,想要为他做些什么。我是恨过他刻意的欺骗和隐瞒,但是无可否认,自始至终,我比你们欠他的都要多,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这次要做的事,现在我只是要一个真相而已。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

“我——”白奕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他的眸光闪烁,内里情绪却是沉的很深。

“你们,要杀楚风!”半晌,秦菁终于了然的牵起唇角,字字肯定道,“为他!”

第225章

“莫如风的身份就是整个问题的症结所在,这一点谁都没有办法否认。”秦菁道,语气磅礴,终于以雷霆之势爆发,而不给人半分的余地,“他也曾对我坦诚过,他回西楚是别有目的,可是自从当日延庆殿上惊鸿一瞥之后,他便销声匿迹,再不肯多进一丝一毫。他不是个盲目的人,不会做无谓的事,他的不为其实正是为了恰如其分的牵制楚明帝的判断力。他意在朝廷?他要为叶阳皇贵妃正名?还是另有隐情,还有我不知道的其他秘密?”

“秦菁!”白奕苦涩一笑,“他是什么人,你未必就是不知道,上次西楚的那件事,你还没有气消吗?”

她是小气,是霸道,是眼力不容沙子。

正因为一直以来对莫如风这个朋友的期望值太高,所以便耿耿于怀他最后那一次的隐瞒。

可是莫如风是她什么人?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她又凭什么对他那般苛刻的要求?

她也一再的劝诫自己,时过境迁就该放下,可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神祗一般的存在,总是不期然的萦绕心间,无法驱散。

有时候,失望,便是傍着希望而生的,总有太多的矛盾。

秦菁垂下眼睛,不说话。

白奕抬手摸了摸她脸颊,商量道,“夜深了,先休息好不好?”

秦菁不动,却在白奕伸手将要揽她入怀的时候偏开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白奕手下动作一僵,突然有种莫名的心惊之感——

近几个月来,她在他面前已经绝少会有这么执拗的时候。

秦菁重新抬起头面对他,“白奕,你到底在对我隐瞒什么?”

“我——”白奕张了张嘴,面对她那般坚定不移的目光,喉头一阵发涩,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这对你而言,真就那么难以启齿突然吗?”秦菁微蹙了眉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虽然西楚皇室对此讳莫如深,但是以叶阳皇后的为人,若说当初叶阳皇贵妃假死脱身离宫而去的事情和她有关也不为过吧?莫如风就是叶阳皇贵妃的儿子是不是?他要为他的母亲报仇?他要颠覆西楚皇权?他要拿回这么多年他们母子应得的地位和荣耀?”

她的语气渐渐冷凝,不知不觉就带了浓厚的讽刺味道。

白奕的眉心微动,头一次觉得她的声音入耳竟也会是这般刺耳,如万条冰棱缓缓刺入血肉,一寸一寸,迟钝的疼痛。

“秦菁!”他突然大声打断她的话,字字严厉的脱口道,“不要这样说他,也不要用这样的字眼去侮辱他,你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要——”

他说着,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再度开口,“这样刻薄!”

记忆中,白奕还是头一次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秦菁心里颤了颤,眼底的颜色不觉更深,最后却是怒极反笑,“我从来就是这么刻薄的人,白奕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容不下的就是欺骗和背叛。莫如风曾经为我做的,我感怀于心,但是,我要真相!”

她说着,一把推开白奕,动作利落的穿鞋下地,披了衣服走出帐子。

白奕坐在床上,大半张脸都掩映在纱帐的朦胧的光影里,脸上表情明灭不定。

秦菁一路气冲冲的走出去,一转身钻进旁边紧挨着的一顶小帐篷里。

灵歌和苏雨共用了一个帐篷,彼时苏雨睡的正酣,灵歌刚刚脱了外衫就觉迎面一股冷风袭来。

她是习武之人,本就生性警觉,慌乱中急忙一拢衣服扭头看去,却见秦菁神情冰凉的站在门口。

“公主?”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跑过来,灵歌很是愣了一下,“您不是歇下了吗?”

秦菁不语,先是越过她看了眼身后榻上正在熟睡的苏雨,然后冷冰冰的开口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随我出来一下。”

说完也不等灵歌反应,就又转身走了出去。

若不是处于刀光剑影之下,灵歌还是头次见她这样一幅肃杀冷漠的表情,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没有底。

她不敢耽搁,急忙重新穿好衣服跟出去。

秦菁等在帐子外头,见她出来也不吭声,转身往旁边一块空旷的场地走去。

灵歌心下狐疑,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秦菁径自走到那块空地当中站定,看见四下无人,就开门见山的对灵歌道,“你跟旋舞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得力助手,你们主子的身世你应该心里有数,最不济,你也该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吧?”

她问的直白且肯定,完全不容人拒绝。

灵歌的眼睛瞪得老大,错愕不定的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秦菁看她的表情已经明了,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这个丫头聪慧的很,既然莫如风将她视为左膀右臂,那么至少对于他要做的事,灵歌心里就应该是有分寸的。

“不能说?”秦菁见她犹豫,嘴角不觉牵起一丝冷笑。

她今天的脾气确乎是出奇的差,咄咄逼人,很是让人吃不消。

“公主我——”灵歌急忙跪下,心里斟酌着拿不定主意。

她虽然跟了秦菁,但并不意味着就是打从心底里放弃了莫如风那个主子。

双方正在僵持,白奕已经从帐篷里追出来。

之前秦菁一出门他就想到了她必定是来找灵歌了,所以直奔过来,果然就看到了两人。

他快走几步过来握了秦菁的一只手,秦菁心里堵着气,冷着脸不去看他。

灵歌垂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白奕看她一眼道,“你先回去睡吧!”

灵歌不敢妄动,先是下意识的抬眸去看了秦菁一眼。

秦菁不动,白奕便有些无奈,不耐烦的摆摆手,“快去吧!”

灵歌又等了片刻,见到秦菁终于还是没有出言反对,这才忐忑的起身,默默回了自己的帐子。

白奕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秦菁披在肩头,双掌按在她的肩头良久的沉默。

初夏的天气,边塞之地在夜里仍然透着些微的寒气,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数层衣料还是慢慢抵达她的心头,延展到心房。

感觉秦菁心里的防备渐渐松了,白奕这才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开口说道:“不要为难她了,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把知道的告诉你也就是了。”

到了这会儿被夜风一吹,秦菁也冷静不少,也觉得自己今日似乎是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

不过她向来就是这样,尤其是在白奕面前,似乎这样强势霸道已经成了习惯。

而白奕显然也是习以为常,并不等她接茬就又兀自开口。

“你猜的没错,如风他——”他说着却先是苦笑,像是揭人疮疤一样,极不自在,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他的确是西楚的皇室血脉,可是,他的生母却并未叶阳皇贵妃!”

楚明帝共有八个儿子,自楚风之前的四个都是他还在太子之位时候的几位妾室所出,年岁稍长,若要论及莫如风这个年纪的,确乎也只有叶阳敏生下的那个孩子能与之匹配。

“这是什么意思?”秦菁心头一震,脸上也跟着露出震惊的神色,猛地回头看向白奕,一脸的大惑不解。

白奕回避她的目光,唇边虽然刻意带了丝笑,却明显透着力不从心的苦涩。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他一直纠缠于身的恶疾到底是什么病吗?”他再开口,却是不答反问。

秦菁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脱口道,“他的病,和他的身世有关?”

白奕不置可否,只是神色幽远的看着天际夜色继续说道,“十九年前,西楚后宫倍受楚明帝宠爱的叶阳皇贵妃和叶阳皇后同时有孕,明帝十分欣喜。后来十月怀胎之后,叶阳皇后提前临盆,产下一子。但是那个孩子生下来却是十分虚弱,随侍的太医诊断说是那孩子患有隐疾,是不治之症,夭折的可能性极大,而且即使是勉强保住,至多也活不过二十岁去。”

秦菁的脸色白了白,试着开口道,“那个孩子——是莫如风?”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见莫如风时她问及他的病情时,那男子含笑的回答。

他说:“生来就有的顽疾,没什么大碍!”

也记得他说“久病成医”时候的淡然和洒脱。

他的微笑,从来都是那般纤尘不染,有种恍惚人世的超脱和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再想起他淡雅素净的笑容时,秦菁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

白奕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似乎也是并不想要触及这个话题,所以用回避她的目光来掩藏。

然后继续说道,“一个生来体弱,注定活不过太久的孩子,尤其是在面前还摆着一个倍受帝宠的叶阳皇贵妃时,叶阳皇后的野心就暴露出来了,她让人隐瞒消息从宫外抱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回来。深宫重重,要瞒天过海做下这种事本来是不容易的,但是那时候因为楚明帝一门心思全部扑在叶阳皇贵妃身上,反而让她有机可乘,达成了这件事。后来为了永绝后患,她——”

白奕说着,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了种近乎晦暗的光影一闪而逝,“她让人秘密带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出宫。”

他没有再说下去,秦菁的心里已经冰凉一片,什么都明白了。

“她要斩草除根?”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白奕能够感受到她心里的颤抖和翻卷的情绪,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压下她心里的躁动。

然后他用力的闭了下眼,继续说下去,“当时叶阳皇后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但还是被叶阳皇贵妃洞悉此事,于万难之中,她连夜出宫抢下了那个孩子,但是她自己却因此而动了胎气,后来生产的时候又遇上难产。那件事情之后,她便对宫廷种种心灰意冷,以假死之名带了那个孩子离宫,隐世而居。叶阳皇后心有不甘,相继处死了她宫中知情的一众宫人,之后几年又再先后下了四次手,但是俱都因为因为叶阳皇贵妃的袒护而没能得逞。”

这就难怪,当日在延庆殿上,莫如风对她会是那般冷漠而无视的态度。

这世间可以有千般伤痛,万般背叛,但最痛彻心扉,莫过于至亲至爱之人抬手挥下的屠刀。

正是因为曾经身临其境,秦菁便越发能够理解那种心情。

生而遭到亲生母亲的抛弃,甚至于,那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他活下去的。

莫如风这一生所承受的究竟都是些什么?金尊玉贵的西楚皇子,这身世漂泊亦如浮萍般草屑不值!

他的微笑,他的淡泊,他的谦谦君子的气宇和风度——

那是需要多么强大的一颗心,才能维持住这么一副毫无破绽的皮相?

秦菁捏紧了掌心,突然有些后悔她今日要这般固执的去剖开这些丑陋的真相。

也难怪白奕难以启齿。

这对莫如风而言,是莫大的痛苦和伤害。

这样不堪的过去,但凡是谁,也都不会甘于奉到人前,供人观摩评断。

秦菁心里彻骨的凉,紧跟着冷笑一声,“她应当是到了这会儿也不曾放弃这个念头吧。”

所以莫如风出现,他们之间所持的并非母子相认的温情画面,而是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

也难得,莫如风那样温和的一个人会为了设计一个人而决绝至此!

生而有疾?活不过二十岁?

怪不得,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毅然回到西楚,也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

“他的病,真的无药可医吗?”心里的那种感觉疼的鲜明,秦菁抬头目光复杂看着白奕的眼睛。

面对她殷切的注视,白奕心里唯有苦笑。

他轻轻揽了她的肩膀入怀,用力的拥着,半晌才语气瑟瑟的开口,“他患的是先天性的心悸之症,如果可以,也不会等到今天。”

是啊,如果可以,事情又怎么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没有人能为他换一颗心,也没有人能够弥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上面无尽的创口。

他回到西楚,是因为对这件事还心有不甘吧?

可大约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将要不久于世,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没有去揭穿楚风的身世。

荣华富贵,他那样的人,应当看的极淡,但是亲情骨血的缺失,才是人生大憾。

秦菁把脸埋在白奕的胸前,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即使他不介意,那么就当是我们替他介意好了,就算他不屑于那个名分地位,但至少,有些人还是应该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去的。”

景帝的事情之后,她的情绪已经绝少有这般激烈起伏的时候了。

似乎只要是触及感情的事,她就总会有难以自控的时候。

白奕小心翼翼的拥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他突然,有些后悔带她出来走这一趟了。

夜晚的风很凉,抚上肩头,吹起他散落的发丝,同时吹乱了狼藉满地的心情。

“外头天凉,回去吧!”半晌,他轻声道。

“嗯!”秦菁点点头,挽着他的臂弯,漫步于苍茫天地间一步一步随着他往回走。

三日之后,两军再度交战。

一大早,梁明岳安排了马车护送秦菁和赵水月回内城暂避。

秦菁没有拒绝,命人简单的收拾了行礼,就和赵水月一起离开。

这几年间,大秦军队扎营的地方一直没变,百名精兵护卫着马车出营。

行过一片山坳野地,秦菁百无聊赖的打开窗帘往外看去,赫然入目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古旧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