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也是胃口被人吊着,猫爪子挠的一样做不安稳。

只不过他在人前要摆谱,不好撒泼耍赖,只能偷偷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儿的勾秦菁的手指,讨好道,“你让旋舞跟荣妃说了什么?”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秦菁似笑非笑的瞧了眼跪在当前从容和楚明帝应答的常芷馨,目光冷的让人心里发寒。

楚奕觉得她今日这情况着实不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正色道,“她又招惹你了?”

秦菁抿着唇不肯答,自顾低头喝了口茶才道,“殿下不觉得常家的案子已经拖的太久了吗?您是不是应当体谅人家苦主们的心情,多督促八殿下早点把案子结了?”

楚临只是躲清闲罢了,脑子却很活络,绝不是个草包皇子。

楚奕见她实在不肯明说,索性也就不再追问,无奈的出一口气,突然正色对楚明帝道,“父皇,这两件案子都是人命关天的大案,而且又关乎当朝一等功勋世家的齐国公府和当朝大儒的常家,老八那里,你确乎是该给他定个明确的破案期限了,三天之内,是不是至少得把这两桩案子了结一桩?”

“六哥!”楚临一惊,不明白楚奕为什么突然找上他的事,面带乞求的一个劲背着楚明帝给他使眼色。

楚奕视而不见,反而更加语重心长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京兆府的邱大人在任十余年,是个断案的老手,八弟不妨去和他多走动走动或许对你会有帮助。还有天牢那边,该审的该问都尽早。”

邱大人掌管京兆府,十年间经手的官司无数,在刑讯方面也是个经验十足的老手。

楚奕先提他,再提暂押天牢广泰公主和纪良妃——

难道是要楚临去对广泰公主用刑?

广泰公主现在虽然口风极严,但万一——

常芷馨脸色白了白,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常文山的死可以尽早定案,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边常芷馨的心思正在千回百转,那里齐国公已近转而对楚临一揖,诚恳道,“殿下,犬子的案子就劳您费心了。”

常栋也急忙道,“家父冤死,死不瞑目,我常家也摆脱殿下了。”

“两位大人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楚临心不在焉的应着,心里却没太当回事。

横竖他到时候审不出接过来,楚明帝也不能把他做凶手杀了抵罪。

这样一来,大闹一场之后似乎马上就要雨过天晴了。

荣妃端着酒杯笑吟吟道,“陛下,既然他们两家能互相体谅,今日这事儿就当一场笑话,就散了吧。”

“嗯!”楚明帝颔首,吩咐内侍道,“去添两张桌子,给两位爱卿斟酒,压压惊吧。”

“是,陛下!”张惠廷领命,挥手下去。

不多时内侍就在末位又添了三张桌子,楚明帝象征性的赐了两人一杯酒,这事儿便算是揭过了,刚要宣布撤席,荣妃便又笑道,“陛下,您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今日齐国公和常侍郎大闹宫门您罚了俸禄,可是常小姐一介女流却有如此胆识,当着圣驾为父亲陈情,替家中枉死的祖父讨要公道,你是不是该赏她点什么?”

荣妃对常家人的敌意,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现在突然替常芷馨讨赏明显的不怀好意。

尤其是常芷馨,虽然荣妃的目光没往她身上移,她还是觉得如芒在背,噌的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跪下去推辞,“臣女所为,都是为人孙。为人女的本分,不敢求赏,谢娘娘抬爱。”

对于这个常家的女儿,楚明帝本来是没有多少兴趣搭理的。

荣妃却是不依不饶的笑道,“陛下您瞧,这常小姐的确是知书达理,进退有度,虽然她懂事儿,可您若不赏,倒是显得咱们皇家小气了。”

“陛——”常芷馨极力的想要挽回。

楚明帝思忖片刻,却是懒懒的抬手打断她,扭头对荣妃道,“既然是荣妃你的意思要为常家小姐讨赏,你就由你来说吧,该赏她点什么。”

荣妃眼珠子转了转,捏着手里帕子像是在费心的思索,半晌,突然眼睛一亮。

常芷馨背上冷汗直流,紧张的看着她,想要再开口推拒已经不能——

皇家的赏赐,你推一次,那是识趣守礼,推的多了那就是不识抬举。

荣妃笑的欢畅,似乎十分雀跃的模样道,“常小姐知书达理文采斐然,又常有才女之名,今日更有大殿之上替父陈情的仁孝之举,这样德行的好女子,又是出自常大学士那样家学渊博的大儒之家,臣妾是自己没有儿子遗憾的很,这便擅做主张出个主意,陛下便替她指一门婚,将她纳做咱们皇家的媳妇如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之前楚明帝的确是有意将常芷馨指给楚奕做太子妃的,只是计划并没成形就先夭折。

不过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的旨意颁布,这事儿倒也没给常芷馨和常家的面子带来什么损伤。

这会儿太子妃之位已经有人在坐,荣妃这般旧事重提莫非是想她做妾?

常芷馨心里一怒,紧跟着又是一羞,下意识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瞟楚奕。

楚奕容貌出众,才思敏觉,又是深得楚明帝宠爱的皇朝太子,若说失去太子正妃之位,她的确是不甘心的,可是他那样身份地位的人,即使做一个侧妃,也是前途无量。

常芷馨心乱如麻,思绪千回百转之间却全然忘了荣妃和她常家可是有仇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在楚奕和秦菁之间来来回回的转悠,只有叶阳皇后看在眼里无声无息的冷笑。

方才秦菁让旋舞在荣妃之间走的那一场官司别人没注意,她和楚明帝两个却都看的清清楚楚。

大秦是荣安长公主那是个什么人?她是半分也不信,她会和自己过不去。

即使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须得要整死常芷馨,也断不会把这么个女人请回家去再弄死。

这个时候看着秦菁,她突然就有了种看知音的感觉——

这个女人,够狠辣,够手段,哪里是一般的后宅女子所能匹敌的。

叶阳皇后事不关己的别开眼,安静饮茶。

楚明帝抿唇沉默,半晌没有表态。

楚奕和秦菁更加泰然,夫妻俩迎着万众瞩目的目光,和他们女儿之前的做法一样,从容淡定的享受。

荣妃明知道众人误会了却也不点破,反而脸上笑容更深的对常栋道,“不知道常侍郎意下如何?你觉得本宫这个提议可取吗?”

常家刚失了常文山,那就是塌了顶梁柱,此时若是能让常芷馨攀上皇亲,马上又是风光如前,甚至更进一步。

常栋心里难掩激动,面上却是极力保持冷静,恭敬道,“微臣不敢,一切全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齐国公从心底里也不信楚奕会纳常家的女儿,此时却是难免狐疑,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荣妃又看常芷馨,“常小姐,这是你的婚姻大事,你父亲大约是不想贸然替你做主,您觉得呢?”

起初为妾的耻辱感一经冲散,常芷馨此时心境便马上被一种强烈而执着的欲念充满,她娇羞无限的垂下头,小声道,“全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陛下您看,臣妾投石问路,都帮您打探好了,既然常小姐和常侍郎都没意见,现在就只等您做主了。”荣妃眉开眼笑,就好像取媳妇的是她自己的儿子一般。

楚临私底下和秦菁有过接触,他更不信秦菁会主动往楚奕房里塞人,直觉上,他肯定那女人是有阴招,在暗地里盘算什么。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本来是想极力的忍着不要掺和,但终究还是没能抗争过强大的好奇心,笑嘻嘻的对荣妃一抬眉毛讨好道,“娘娘,您这保媒牵线的确是做的善事喜事,可是眼下六哥和六嫂才刚新婚,您是不是有点心急了?”

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其他人不说,心里都也早就是这么想着的了。

秦菁的身份显贵,虽然说一国储君的楚奕妻妾成群是在情理之中,但眼下却不是时候。

楚临无疑是把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给提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耐不住的蠢蠢欲动,热烈的彼此交汇碰撞不休。

荣妃看着楚临,表情却是越发和善可亲的笑道,“傻小子,我什么时候说要搅和你六哥夫妻之间的情分了,我说的是你!”

“噗!”楚临刚刚含进嘴里的一口酒蓦的喷出。

他什么也没想,却在那一瞬间飞快的心一横做了个决定——

马上出宫去审常家的案子,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常家人罪证给搜集齐全了,将他们全体入狱流放,一辈子不要在他面前露面!

审!必须得审!

第254章

因为楚临这一口酒喷的太过狂放的缘故,瞬时引起万众瞩目。

常氏父女愣在当场,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荣妃已经兀自笑吟吟的道,“皇上,太子殿下这几年为了替您分忧操劳国事,这才把婚事一直的拖着,可这老八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他收收心了。在咱们皇家,哪有年过二十还不娶亲的皇子?依臣妾所见,这常小姐的确是不错的,正好眼下太子殿下刚刚大婚,臣妾也尊回大,便厚着脸皮替临儿也求一份恩典,如果近期能把事情给办了,也算双喜临门。”

由太子侧妃,换做八皇子正妃?

当初要以常家的家世来染指太子正妃之位,的确是有高攀的嫌疑。

而常家清贵世家,,用以匹配倜傥风流的闲散王爷八皇子,倒是门当户对了。

热心肠的二皇子夫妇一拍即合,二皇子马上抚掌笑道,“妙哉,荣妃娘娘的这个提议的确是不错的,眼下咱们兄弟几个也就剩老八还姑且单着了,八弟啊,你这婚事也是时候该早点定下来了,这样也算是了了父皇的一桩心事。”

“二哥您就别拿臣弟来取笑了,臣弟闲散惯了,左右也就知道吃酒寻乐,可不敢耽误好人家的姑娘。”楚临在楚明帝面前陪着几分小心,脸上笑容扭曲,拼命的垂下头去做掩饰。

“这孩子,这是不好意思了呢!”荣妃捏着帕子掩嘴笑,继而又转向楚明帝道,“皇上您看呢?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臣妾倒是觉得蛮般配的,郎才女貌,匹配的紧。”

楚明帝的几个儿子当中,若要论样貌,都还是不错的。

除去恍若谪仙临世的莫如风不提,楚奕、楚越和楚临三个,也都生着副让无数怀春少女趋之若鹜的好皮相。

只想楚奕冷淡、楚越阴鸷,两个人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可远观,倒是闲散浪荡的八皇子楚临平易近人,脾气又好,在女子之间的眼缘要好上许多。

楚明帝看着楚临,默然沉思。

楚临急的一手心的汗,却不敢拿正眼看他,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扫。

半晌,楚明帝似是略有所感的“唔”了一声道,“是啊,常大学士在时,朕就有过要和常家永结百年之好的打算——”

这样一来,便是连楚明帝都赞成了?

常芷馨心里砰砰直跳,下意识的侧目去看站在她斜后方的楚临,心里百感交集,却似乎分辨不清到底是喜悦还是失落——

她一直都是属意楚奕的,虽然现在楚奕那里明显没了指望,心里却总是不甘。

“父皇——”常芷馨那里正在心乱如麻胡思乱想的时候,楚临猛地一个机灵,就要上前。

“父皇!”楚奕的动作却要快上他许多,已经上前一步,拱手道,“儿臣也觉得荣妃娘娘的提议很不错,这些年父皇对八弟的确是疏忽了一些。”

楚明帝对所有的子女都不甚关心,放任他们由着性子自己去成长。

但是这样的话,想来整个西楚国内也唯有楚奕敢对他明着说出来了。

而明明是劝和的话,落在常芷馨的耳朵里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把她心里刚刚含羞带怯升起的那一点旖旎的心思给冲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是什么意思?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推给别人,是怕她会缠着他不成?

其实她对楚临并无反感,可有些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心心念念的不肯释怀,如果没有楚奕的这一句话还好,此时被楚奕这一挑拨,常芷馨心里顿时如翻江倒海一般,恼恨、不甘、耻辱,千般感触融作一团,让她整个人的都茫然无措了起来。

“陛——”依着性子,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拒绝了荣妃的提议,却在话头即将脱口而出的一瞬猛地打住。

因为她突然像是明白过来——

怪不得荣妃会突然好心的替她牵线保媒,原来为的就是借楚奕之口来当面打击她吗?

楚明帝这日的心情好,许是楚奕的这一句话真的激起了他心中对小儿子的愧疚之心,于是便语重心长的点点头道,“是啊,朕是疏忽你了,要不是你母妃早逝,你这亲事也早该定下来了,既然今天机会合适,那便——”

“父皇!”楚临心里一紧,冲口而出的大声道。

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爆发力吓了一跳,常芷馨本来是心一横准备接旨了,此时脸色一白,身子都跟着不易察觉的晃了晃。

楚奕不要她,如果今天楚临再要当殿拒婚,那她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父皇,儿臣请您三思!”楚临快步走到当前,对阶上楚明帝伏地拜下。

“怎么,这门亲事你不同意?”楚明帝居高临下看着他,面容平静,而不带一丝感情。

楚临很清楚自己父皇的脾气,他的确是反对这门婚事,也懒得管若是他当众拒婚之后那常芷馨是不是会羞愤的当堂撞死,只是因为天生对楚明帝就有着一种敬畏之心,让他不敢当面对他出言不逊。

“儿臣不敢,只是有件事还请父皇三思。”深吸一口气,楚临观察着楚明帝的脸色试着道,“父皇您忘了,现在常大学士和常校尉两件案子都还压在儿臣手上呢。此时您若要为儿臣定了婚事,回头这两件案子审起来难免落人口实。所以,为了公允期间,儿臣恳请父皇,是不是可以把指婚一事暂且压后,等这两件案子结了再宣儿臣上殿接旨,省的朝臣非议!”

原来不是八殿下看不上自家女儿。

常栋松一口气,体谅的接口道,“陛下,八殿下所言极是,您的恩典,微臣父女铭感于心,可眼下的确不是时候,一则我父亲沉冤未雪,二则,芷馨她也在孝中,指婚一事,是可以暂缓的,等案子破了,陛下再为小女做主也不迟。”

常芷馨愣了半天神,仔细回味了一遍楚临的话,觉得对方的确不像是单纯的借口在搪塞自己,心里才稍微有些舒服。

楚明帝沉吟着看一眼齐国公,齐国公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常栋便更是得意起来,侧目给常芷馨递眼色。

常芷馨会意,急忙收摄心神给楚明帝磕了个头道,“陛下,臣女谢过您的恩典,可眼下祖父他丧期未过,臣女实在不敢多想别的。”

她说着便又是面有哀容,急忙低头抽了帕子去拭泪。

楚明帝的面色略有松动,荣妃一看这事儿怕是一时不成了,马上就转了心思,从几案后面起身当众对明帝福了福,请罪道,“这倒是臣妾的疏忽了,一时没有想的那么周到。常小姐孝心可嘉,临儿的顾虑也是正经事,眼下的确是不适合指婚。”

她说着,顿了一顿,马上又道,“不过陛下金口玉言,已经说出口来的话也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不如这事儿私底下还是这么定下,回头等常大学士的案子结了,陛下再降旨为他们风风光光的指婚操办喜事可好?”

这便是死活都要把楚临和常芷馨绑一块儿了。

楚临嘴角抽搐,只能使劲低垂着脑袋作掩饰。

常芷馨心里喜忧掺半,也是默默的垂下眼睑,不做声。

楚明帝略一思忖,便是摆摆手,“既然你一再当面的向朕替他们求的恩典,今日这个面子便全都给你吧,一切依你所言。”

“臣妾谢过陛下!”荣妃眉开眼笑,急忙见礼谢恩。

殿中楚临和常芷馨也急忙各自上前一步,对楚明帝和荣妃分别谢了恩。

一顿饭吃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再继续下去的必要,楚明帝宣布了一声撤席就转身抱着楚融从后殿离开。

赵、常两家的人各自被送了出去。

散席之后叶阳皇后就先一步回了凤寰宫,其他人则是由荣妃主事,带着去御花园里喝茶赏花。

秦菁走在最后,无奈的和楚奕相视一笑,就悄声从人群里退出来,带着旋舞跟随等在那里的张惠廷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楚明帝一声不吭的抱走了楚融,明摆着就是单独召见她有话要说。

张惠廷带着她进了后殿的花园,果然楚明帝就坐在一座八角凉亭里头等着。

“儿媳参见父皇。”暗暗提了口气,秦菁款步走过去,站在亭外的台阶底下给楚明帝屈膝见礼。

“免了吧!”楚明帝神色淡远,看着对面宫墙外面并不十分辽阔的一方天空。

他不说让秦菁进去坐,秦菁也就泰然处之的站在那台阶底下,然后回头吩咐身边旋舞道,“融丫头今儿个中午没睡午觉,你先抱她下去吧。”

“是,公主!”旋舞道,又观察着楚明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对他福了福,就上前去抱楚融。

横竖小丫头那里已经把老爷子利用完了,这会儿绕着几个石凳上蹿下跳的爬来爬去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就老老实实的被旋舞抱着走了。

张惠廷也跟着主动退了下去。

目送他们相继离开,秦菁就主动的开口道,“父皇叫荣安过来,是有话要私底下对我说吧?”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已经不习惯于在任何人任何事的面前处于被动了,所以此刻,即使眼前的这人是西楚帝国堂堂的一国之君,她也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等候。

她会主动开口,楚明帝似乎也并不意外,缓缓自远处收回目光,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道,“坐吧。”

“谢父皇。”秦菁一礼,从容的拾阶而上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朕叫你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楚明帝道,说着目光又再移开。

他似乎是对她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也不像一个长辈观察小辈那样去打量她。

可是秦菁知道,他的不看,实则是因为早就把她的一切看透。

“这几年有关我的事,事无巨细想必父皇都已经了若指掌,什么话我都多说无益,不过有一句话还是得要告诉您,荣安对您,没有半分不敬或是亵渎的意思。”秦菁微微一笑,也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她不看他的脸,也是因为知道看不透。

“是吗?”楚明帝手指叩着大理石的桌面,默然闭上眼,“这样说来,刚才在前殿发生的事,你也是没准备对朕解释的了?”

“陛下需要荣安的解释吗?”秦菁反问,面容宁静,而无一丝的羞愧哪怕是不安。

楚明帝像是突然有了点兴趣,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唇角,等着她的后话。

秦菁从桌旁站起来,挪到一旁的栏杆前侧影对他站定,然后才是慢慢开口道,“有人想要觊觎我的丈夫,伤害的我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妻,为人母,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我不觉得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这个女子,狂妄而大气,但在骨子里却又似乎偏执的要命。

楚明帝心里微微一叹,“奕儿他喜欢你,看重你,本来就不是朕能左右的事情。你们之间的事,朕从来就没打算插手。不过现在,既然你做了他的妻子,那么有一句话朕却还是要问的,你觉得自己适合坐在一国之母的位子上吗?”

她不准别人觊觎她的丈夫,对于想要伤害她孩子的人,不择手段的疯狂报复。

这样的女人,即使她能翻云覆雨行走于朝堂之上,但在感情上,怎么看都太过狭隘了。

这不是身为一国之母应有的品质。

“陛下觉得他适合坐上一国之君的位子吗?”秦菁的目光沉了沉,反问着回头看他。

楚明帝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而不见内容,片刻之后才道,“不是他合不合适,而是他自己想要那个位置。”

为了有能力将她们母女接回身边来保护,楚奕毅然而决然的选择了这条路。

作为父亲,他也从未问过他心里是不是就是真的想要去做这个皇帝。

从这一点上来看,自己的儿子比他深爱的女人还要偏执。

“那么我也告诉父皇,不管合不合适,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我都要。”秦菁笑笑,目光之中有一种明亮光影闪烁。

楚奕之所以要这样做的原因,她再清楚不过。

楚明帝怔了怔,随即脸上的表情又再冷淡下来,慢慢道,“掌控一个朝廷,远不似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其中有无数条的关系纽带需要牵连和维护,你们这样,势必要付出比别人更多于几倍的艰辛。”

后宫和朝堂从来一脉相承,很多时候,后宫嫔妃都是维系前朝各方势力的纽带。

换而言之,如果他们两个一意孤行,那么要做到同样的平衡,就需要多费很多的周折。

楚明帝的暗示秦菁懂得,但楚明帝势必也知道,要维系前朝的稳定,最得力的助力并非在于后宫的裙带关系。

所以他今天会说这一番话,其实只能算做试探。

秦菁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忽略了这个问题,反而话锋略略一转,正色道,“父皇的疑问,荣安都已经给了您答案,现在,恕荣安莽撞,我是不是也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

“你要跟朕讲条件?”楚明帝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秦菁觉得他这个眯眼的表情和绒团儿很像,忍不住就哑然失笑道,“荣安不敢,只是机会难得,想和父皇推心置腹的说两句罢了,当然,如果父皇不愿意,那也便算了。”

楚明帝看着她脸上表情,半晌,又往旁边移开目光道,“你想问常家的事?”

“是!”秦菁也不避讳,走回石桌旁边重新坐下,目光不避不让直视楚明帝留给她的侧面轮廓,“今日前殿发生的事,其实荣安也想要跟父皇要一个解释。不,不只是今天在前殿发生的,应该说是从数月之前,从父皇为阿奕拟定常家女要为他议亲的那件事起,父皇是不是就欠着他一个解释?”

楚明帝抿抿唇,目光深远不置可否。

秦菁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就又继续说道,“从知道他的存在的那天起,您也同样知晓了我和融丫头的存在,你明白他的意图和每一步打算,明知道他不会娶常家小姐,却还故意把常家人推出来,迫使他们成敌。然后就撒手,不闻不问,由着我们双方兴风作浪,把常家人一步一步逼入绝境。据我所知,父皇您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而且以您君临天下将近三十年的手腕和段数,要去一个常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动声色的办法应该多的是,何必非要把事情转到他的手上呢?”

“那你以为朕为什么要这样做?”楚明帝的目光动了动,似是沉吟了一声,仍旧没有回头。

秦菁脸上的表情沉寂下来,她低头又抬头,似乎很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开口道,“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常文山应该是皇后娘娘的人吧!”

“老六告诉你的?”楚明帝道,半分也不觉得意外。

秦菁耸耸肩,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