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眉开眼笑“青青啊,你昨儿见到你大伯哥了?你看他怎样?”

“啊?”桂青青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姑娘,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不觉有些忸怩,二婶怎么跟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氏也不等桂青青回答,兀自说道:“二婶昨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就瞎琢磨,青青啊,你说你年纪轻轻就守寡,总不能守一辈子,你这条件,连嫁妆都用没了,若是找个没成过亲的小伙子,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家里的条件肯定就差了,那样过日子太清苦,咱可不能嫁,再就是找那死了婆娘的,这样的难免进门要做后娘,就算家境好,后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桂青青听着宋氏说得实在,手下不知不觉停了活计,说道:“二婶虑的是…”

宋氏笑道:“那当然,二婶替你想来想去,嫁给你大伯子是最好了!大郎那人是二婶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仗义,他娘死得早,他从小就懂事儿,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他离开家的时候都十五了,人都说从小看大、三岁看老,虽说这些年没音信,二婶觉得他也会是个好孩子。昨天他去看我们老两口了,穿着是有点落魄,不过他前几年可没少往家里稍银子,说不定路上故意打扮的落魄样,为了行走方便。其实就算他这几年真的没赚到钱,这家里不是还有他一份家业嘛,水田、旱田都有,只要肯下力气干几年,就什么都有了。二婶可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青青你的意思呢?若是觉得行,二婶就给你做个媒,若是不行,就当二婶什么都没说。”

“我…宝儿才殁了,我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桂青青是觉得事情太仓促,她的心情有些没缓过来。

宋氏安慰道:“你呀,要想开些…再说就算这事儿成了,也未见得立时成亲。”

桂青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她真的害怕父亲再将她卖了,否则依着她自己,倒不急着再成亲。

宋氏只当她羞怯,便笑道:“青青,你若是不说话,二婶就当你答应了,一会儿就替你问问大郎去。”

宋氏转身要往外走,桂青青喊了一声“二婶!”

二人同时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松,他答应了早上来帮着桂青青搬东西,正好听见了二婶的一席话,李松的本意也想知道桂青青到底是怎么想的,因此就没有避开。

宋氏笑道:“哎呦大郎,我和青青正说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桂青青却涨红了脸,微抬起头一瞥,这一眼却映入那深潭般的黑眸中,那目光带着火辣,让她浑身不自在,不禁暗想这人怎么这样看人…

桂青青忙垂下了头,感觉脸上发烫,没想到年轻了十岁,脸皮居然变薄了,她慌忙回到了里屋,好像还感受到李松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桂青青稳了稳心神,耳朵注意听着堂屋里的动静,就听李松说道:“二婶,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用劳烦您再跑一趟,这事儿我没意见…”

昨天李松第一眼看见桂青青,他就再也忘不了,那双清澈的眼眸一直印入他的脑海,昨晚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心中似乎已经确定,这辈子就是她了!就算她不愿意,也一定要争取一下。也不怨他如此,大户人家几乎都是盲婚哑嫁,只有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一般都偷偷相看相看,也就那么一眼的印象,却非常重要,若是掀开了盖头,无论好坏,几乎一辈子的日子就要这么过下去了。

宋氏老于世故,她从李松的眼神里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现在听他亲口承认,不由笑道:“好孩子,二婶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那这事儿就这么订下了!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帮着青青搬东西。”

“好。”李松答应着,他一进屋,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向桂青青,桂青青只觉得心跳加快,有些手足无措。

宋氏笑道:“你们两个忙着,我就不跟着添乱了,二婶还得回去煮饭。”

桂青青忙说道:“二婶我送你。”她慌忙和宋氏一起出了屋子,宋氏边走边笑道:“青青,等二婶吃过了早饭,就去你公公那儿说去,都老大不小了,早点成亲才是正理,你说是不是。”

事到如今,也没有人帮着桂青青做主,她只得放下羞怯,对宋氏说道:“二婶,事情可以先定下来,成亲的事儿还是缓一缓…这眼看就要种地了,忙着呢。”

宋氏笑道:“这事儿还是你公公做主。”

“…”

桂青青送走宋氏,慢吞吞走回来,屋子里的米缸、水缸、咸菜坛子、柜子等大件,全都被李松搬到了院子里,此刻他正在灶下添柴火,桂青青这才想起锅里还煮着粥,不会糊了吧?她刚要掀开锅盖看,李松说道:“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添了这把火焖一会儿,粥就好了。”

“哦…”桂青青住了手,只听见李松又说道:“我打算换完了屋顶,就和爹搬过来住。”

“啊?”桂青青有些慌乱,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和她…桂青青忙说道:“那我先搬回娘家…”

“别…你娘家的情况,爹都跟我说了,我的意思,你还是住你这间屋,我和爹一起住,咱们先把名分订下,毕竟你已经是咱们李家人了,别人不会说什么,等我建了新房子,咱们再热热闹闹的办一场亲事…”

“呃…”桂青青彻底的愣住了。

没等桂青青反应过来,李松笑道:“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下了,我回去吃了饭再过来干活。”

眼看着李松出了院子,桂青青才醒过神来,她不觉有些懊恼,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觉得自己挺有主见的,怎么这会儿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冤家路窄

到了傍晚时候,不但屋顶修好了,李松又让这些帮忙的乡亲,一鼓作气帮着他把家也搬过来了,这些人一口一个大嫂的叫着桂青青,弄得桂青青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有消褪过,也不知道李松是怎么跟这些村里人说的,反正桂青青觉得,李松绝不是外表看着那样粗豪,他把心思都用到她身上来了。

这让桂青青又是欢喜,又是忧心,不过想到前世的李松一直没有和别人成亲,她又宽心不少。

吃过了晚饭,李福满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当着李松的面打开外面包着的帕子,露出一对银镯子来,李福满摩挲良久,这才对桂青青说道:“大郎媳妇,这是你婆婆留下来的东西,是专门留给长儿媳妇的,今天你和大郎的亲事儿就算订下了,爹把这个交给你,做为你们俩的定亲信物,好好收着,等大郎把新房盖好了,你们就圆房。”

桂青青红着脸接过来“谢谢爹。”她又感受到了李松火辣辣的目光,顿时觉得如芒在背,慌忙说道:“爹,您忙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好,都早点歇吧,忙乱了一天了。”李福满倒背着手回屋去了,李松却不肯走,自桂青青接过那对银镯子,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得意,若不是早上他趁热打铁,说不定事情没这么顺利…

桂青青也不跟他说话,急忙回到自己屋里,没想到李松竟然跟了进来,桂青青顿时就慌了“大哥,爹说了,搬到新房再圆房…”

李松说道:“以后叫我大郎,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别乱想。”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桂青青“这个你拿着,算是给你的聘礼。”

“啊…”桂青青一看,居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她顿时有些惊了“大…大郎,这聘礼太多了,寻常人家也就四五十两,再说你不是要建房吗,正是用钱的时候…”

“建房的钱我都留出来了,这个给你了,你就拿着,寻常人家多少我不管,我只知道你是不寻常的…”

这话说得桂青青的心怦怦多跳了两下,她看了李松一眼,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从侧面根本看不到他另一侧脸上的那道疤痕,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和死去的丈夫有几分像…

桂青青正晃神,李松说道:“青青,明天去一趟县城吧!”

“啊?做什么?”

“你看看我这身衣裳,回来的路上一个不留神,装衣裳的包裹被人偷了,只剩下这一身,连个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还得麻烦你帮我缝两件新的…”

桂青青连忙答应了,迟疑了一下,她又说道:“要不…你把这件衣裳脱了我帮你洗一洗吧,一晚上也就干了,明天也好穿。”

李松忙活了一天,衣裳的确脏的不成样子了“好。”他也没客气,当即把外衫脱了递给桂青青,自己转身离开了。

桂青青拿着李松的衣裳去洗,想到刚才又误会他了,不由脸红,半晌,又想起他给的银票,心不免柔软起来,他还是个挺细心的男人呢。重活一回,钱的多少桂青青本不那么在意了,关键是他的心意…

第二天桂青青又起了一个大早,吃罢早饭跟公公打了招呼,她便独自进城去,这次一定要找到那个袁胖子,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从宋家虎口夺食的机会,前世欠了她的,这一世要让他们统统还回来…

桂青青一路走,不时地跟婶子、大娘的打着招呼,小村里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基本都认识,不过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桂青青也没有多想,村子里没有什么私密事,昨天在家里帮忙的那些乡亲回去一说,估计一晚上,整个村子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她和李松那点事儿了,弟妹守寡改嫁大伯子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估计他们谈论几天也就完了。

出了李家村,桂青青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却是李松大步流星的追来了“大…大郎,你有事?”

李松说道:“我想起来就要种地了,应该去县城买一头牛回来,正好和你顺路。”

桂青青一皱眉“这时候买牛…怕是买不着吧?家家都要种地的,谁会舍得这时候卖牛?不如等春耕完了再买吧,那时候价钱也能便宜些…”

李松笑道:“你说的是,不过,买不到牛,买一匹骡子或者毛驴也行,总之今天去碰碰运气,能买到更好,买不到也没什么。”

桂青青默然,不知道他是真的想买牛还是特意想陪着她进城,估计是后者居多,家里的五亩旱田两亩水田,那点庄稼活没有耕牛也干得过来。若是平时,李松跟着她倒也没什么,不过今天她还想着和袁胖子谈事情呢,李松在一边可不太好办,转念一想,有他在身边,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毕竟袁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或许李松能帮上自己的忙…

桂青青一边走一边打着主意,李松以为是他太急躁,惹了桂青青不高兴了,便试探着问道:“青青,咱们的事儿,你是不是也应该回娘家告诉他们一声?免得你父母挑理。”

“嗯,我想今天去县城买点东西,明天回娘家看看…”

李松闻言松了口气“你想买什么?今天都有我来付钱,昨晚上光让你买衣料,忘了给你银子了。”

桂青青心道,你是故意的吧?也好找借口跟着我一起去县城。嘴上却笑道:“你给了我一张银票呢。”

“那是聘礼,不一样的。我在镖局还存了两个箱子,里面还有几样东西,我觉得你用着合适…”

桂青青嘴角翘了翘,终是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了县城,李松说道:“咱们去瑞生祥绸缎庄吧,听说那是整个县城最大最好的绸缎庄。”

桂青青可不想再遇到宋子桥,她忙说道:“咱们没有必要去那么好的地方,那里东西虽好,不适合咱们用。我觉得恒盛祥绸缎庄就不错,正好我还想找他们的老板有点事儿…”

李松诧异的看了桂青青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恰巧路旁有一家成衣店,他便张罗进屋看看,桂青青以为他要买衣裳,也没阻止,毕竟等她买了布再做好衣裳,怎么也需要几天的功夫,看李松那样子也不差钱,买一件现成的衣裳换洗也没什么。

没想到李松在成衣店转了一圈,指着一袭蓝色的翠烟衫说道:“店家,把这件衣裳挑一件合身的给我媳妇试一试。”

桂青青忙说道:“我有衣裳穿,不用买…”

“去试试吧,你穿着一准好看。”

店家也帮着劝说桂青青,店里的小娘早把合适尺码的衣裳找出来了,拉着桂青青去试衣,桂青青看着价钱不算贵,衣裳的样式她也喜欢,更何况她几年都没有添置新衣裳了,如今李松愿意给她买,她也就不再推辞,跟着那小娘便去了里间试衣…

等到桂青青出来,李松不由看直了眼,这件衣裳既不华贵,也不张扬,只是普通的布衣,不过质地很好,李松觉得桂青青穿着能好看,却没想到她真的穿在身上,竟是别致的俏丽,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简单而不失大雅,映衬着她那一双如月双弯眉、春水清波流盼眸,跟刚才的荆钗布裙一比,简直判若两人…

店里的其他人都赞好,尤其是李松的目光,让桂青青有些局促,他点头笑道:“的确好看,就穿着它,别换了。”李松说着付了钱,就张罗要走。

桂青青忙说道:“大郎,你自己也买一身衣裳才是正经。”

“不用了,我喜欢穿你亲手做的。”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倒好像自己和他早就是夫妻,曾经给他做过多少件衣裳似地,桂青青不由红了脸。

二人一起出了成衣店,桂青青还有些不好意思,她低着头跟在李松身后,却不妨和一个人撞了一下,桂青青忙说道:“对不住。”定睛一看那人,她顿时变了脸色,真是冤家路窄,撞的人居然是宋子桥!

宋子桥看见桂青青,眼中精光大盛,他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她两眼,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娘?”

桂青青只觉得耳中轰鸣,前世宋子桥命人打死自己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桂青青只觉得手脚冰凉,腿仿佛都不在自己身上了,眼睛虽然看见宋子桥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松走出几步发现桂青青没有跟上来,赶忙回头看,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拦住桂青青说话,他几步赶过来,发现桂青青面色不对,他忙拉住桂青青的胳膊问道:“青青,你怎么了?”

桂青青回过神来“大郎,我不舒服。”她说着,便软到在李松怀里。

李松连忙抱住了她“走,我带你去医馆。”他记得刚才就路过一家医馆的。李松抱着桂青青走的飞快,怀里犹若无物。

桂青青在李松怀里缓过心神,闻着他身上的男子汉气息,顿时又羞又窘,却不忘从李松的肩膀偷偷向后看,直到看不到宋子桥的身影,这才挣扎着说道:“大郎,快放我下来,我好多了,不用去医馆了。”

李松兀自有些不信,不过桂青青挣扎着要下来,他只得放下桂青青,却还握了握她的手,说道:“你是手还冰凉,刚才嘴唇的颜色都不对了,到底怎么了?还是让郎中好好看看吧。”

桂青青忙说道:“我真的没事儿,刚才那个男人,昨晚上我梦见他害死了我,所以见了他,我就害怕…”

“竟有这等事儿?”

桂青青点点头“是真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种事儿一般人都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李松听她这么说,果然就信了,他握了握桂青青的手说道:“你别怕,有我呢,谁也不敢欺负你。”

袁胖子

李松见桂青青执意不去医馆,便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一个卖馄饨的摊位上让她歇歇脚,这时候不是饭口,摊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李松不好意思白占了人家的座位,便要了一碗馄饨让桂青青吃。

桂青青笑道:“我不饿,你吃吧。”

“你吃,你的手冰凉,这热乎乎的馄饨吃一碗,也能暖暖身子。”

桂青青拗不过他,便吃了几口,热汤热水的吃下去,没一会儿她手脚都不再发凉了,桂青青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会被宋子桥吓成这样,现在又不是他的侍妾,他再也没有资格随便打死自己了,怕什么?!

桂青青本就胃口小,现在又不饿,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看着剩下的大半碗馄饨,桂青青有些为难“大郎,我吃不完…”

李松笑道:“吃不完给我。”他把那碗馄饨端过去,几口就吃的干干净净,就连汤水都一起喝光了。

桂青青又是一阵脸红,那碗筷可都是她用过的!他怎么不嫌弃?

李松笑道:“好些了吗?好了咱们就走。”

“嗯,走吧。”桂青青跟着他,二人一起去了恒盛祥绸缎庄,袁胖子还是不在,桂青青挑了几块布料,琢磨着是不是去一趟袁胖子的织染行,若是等宋子桥下了手,那就迟了。

桂青青和李松两人正要出门,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子从外面进来了,桂青青嘴角现出笑意,忙喊了一声:“袁洪熙!”

袁洪熙愣了一下,小眼睛眯了眯“你认识我?”

桂青青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原本听人说…恒盛祥的东家是个胖子,刚才见到您,就试着喊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您…不礼貌之处还请见谅,听说你家的织染行有点小麻烦。”

袁洪熙听到最后一句话,神情立刻郑重起来“是谁说的?”

桂青青心道果然如此,她微笑道:“可以谈谈吗?”

袁洪熙的绸缎庄竞争不过宋家,便想另寻生路开一个织染行,哪知道投了大笔的银钱之后,高薪请来的印染师傅居然出了意外,失踪了,他的徒弟染出来的东西色泽不好,原先订了货的商家纷纷退货,弄得袁胖子焦头烂额。本想再请其他人来坐镇,可是懂这一行的人少之又少,急切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偏偏他早先接下来的一个大单子,若是退了单要包赔损失,不退单又做不来…

这些日子袁胖子着急上火,人瘦了不少,满嘴都是燎泡。他听见桂青青这话,再一看她的神态、气度、风韵,便有些猜不透,不知道桂青青是干什么的,不过袁胖子是个灵透人,既然这女人找他,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他忙说道:“请里面说话。”

桂青青看了李松一眼“大郎,你也来。”

随着袁洪熙来到里间一个小客厅,有小二送上茶来,桂青青抿了一口,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无意中听见有人说,‘要时刻注意袁氏织染行的动静,等到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出手,这样价钱会便宜些。’”

袁胖子当即变色“是谁说的?”

桂青青笑道:“是谁说的重要吗?若是袁氏织染行撑不下去了,早晚都要出手。”

袁胖子盯着桂青青“你今天来,不是想说这个吧?”

“当然不是。”桂青青说道:“当年我母亲临终的时候,曾经给我留下了几个祖传的织染秘方,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织染坊…不知道您对这几个方子感不感兴趣。”

袁胖子疑惑的看着桂青青“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织染方子。”

桂青青淡淡地语气说道:“粉地印彩云折枝花纹棉布,你应该听说过吧?此布以粉红色染地,以蓝、红、棕三种颜色套印…”

袁胖子当然听说过,他闻言就激动起来,虽然他刚入这一行,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见过这种布料,咋看去就像是飘浮于天际的彩色流云,形成绚丽的彩霞,间饰五彩折枝梅、樱花、红叶等花卉纹样,是经典的红型传统纹样,若是他得了这种技艺,哪怕他的织染行只有这一个品种,也足够他在这个行业立足的了!

桂青青却接着说道:“还有米色印彩花布。”袁胖子神情一震,此布是以苎麻纤维纺织而成,质地轻薄柔软。花布以米色印地,以五彩折枝花卉为饰,典雅清秀,这种花布到目前为止,江南道也只有一家织染行会这种手艺。

桂青青还嫌袁胖子的震惊不够,接着又抛出一个大饵“蓝色印彩折枝花卉纹布。”此布以蓝色染地,又以五彩菊花、红叶等传统的红型纹样为饰。

这个年月,布匹一般都是同一种颜色,能染出花布的作坊屈指可数,那里的织染大师傅都是行业内的顶尖人物,便是有钱也很难请到的。

袁胖子的一双小眼睛熠熠闪光“不知道夫人您怎么称呼?”

桂青青看了看李松,笑道:“这位是我当家的,姓李。”

“哎呦,怠慢怠慢。”袁胖子赶忙站起来冲李松一揖。

李松笑道:“我对这些不懂,一切都是我媳妇做主。”其实他心里最诧异,此时的桂青青沉稳、优雅,完全不同于他印象中那个羞怯的、需要保护的小女人。

袁胖子对桂青青说道:“夫人既然知道印花染的方子,不知道技法又知道多少?”

只知道方子,不知道技法也是枉然。这是袁胖子怕其中有诈,有考校的意思了,偏偏前世的桂青青对织染行很上心,不知道亲自去看了多少回,她便淡淡地说道:“其实,这印花的配方,有前后共有四张,单是知道其中的一张,哪怕是知道其中的三张,也是不成的。在工序上,更有讲究,有一个步骤,是要先褪色,然后再染色方可成…”

袁胖子忙说道:“若是这三个配方我全要,夫人会有什么条件?”

“我要的不多,袁氏织染行四成的份额。”

袁胖子的织染行刚刚投建,规模还小,共投资了五千多两白银,四成的份额也不过是两千两,这个价钱买这三种印花技艺,实在算不上贵,不过如果这技法是真的,那么将来织染行肯定会大赚特赚的,这就让袁胖子有些肉疼,他刚想还一还价,桂青青接着说道:“其实我若是等着你这织染行换了主家再去谈,这个价格也能谈下来,而且他的实力,肯定要超过袁氏。”

这话虽然不中听,说的倒也是事实,袁胖子顿时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好说好说,四成份额没有问题,关键是我织染行请来的这位大师傅,他…”

桂青青对当年的事儿不清楚,不过她早就猜出了七七八八,无非是宋子桥知道袁胖子要开织染行,就设局弄了这么一出,打击了袁胖子的同时,他自己也打算捡一个大便宜,那个失踪了的大师傅,估计就是宋子桥捣的鬼。

这样的手段,宋子桥后来又用过几次,真是无往而不利。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当初他允许桂青青进出书房,桂青青早就暗中记下了宋子桥最看重的几张织染方子,而后对织染的工艺也特别上心,无他,只因为宋子桥的其他妾侍有孕了,桂青青想为自己的儿子留后路罢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桂青青说道:“没有大师傅好办,你只要找一个懂织染技法的师傅,我可以指点一下他。当然了,这个人最好是签了卖身契的,要有忠心。”

其实桂青青不说,袁洪熙也知道这件事儿的重要性,身怀绝技,一般都是代代相传,珍若性命一般,不是万不得已,哪有人肯随便拿出来?

很多技法上的东西,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一捅破了,稍微内行点的人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师傅为什么敝帚自珍,不愿意教徒弟的原因,更有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之说。

袁胖子此刻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他毫不迟疑的刷刷点点写了一张契约,又请邻居铺子的东家来做中人。

桂青青想了想,先把李松叫到了一边,问道:“大郎,你有什么意见吗?”

李松说道:“我就是觉得太便宜他了,其实你要五成的份额他也不会有意见。”

“可是他是个经商好手。”前世的袁胖子在青浦县的商人圈子里还是有些名望的,桂青青解释道:“咱们俩都不适合经营铺子,商户人家是子女将来都不准科考,咱们最好别弄上商户的名头。所以这契约上,还是写我的名字吧!将来你是一家之主,若是写上你的名字,咱们以后可就是商户了。袁老板出力多,多得一成份额也是应该的。”

李松听桂青青说他是一家之主,顿时笑得合不拢嘴:“青青,这是你娘留下的方子,自然是你的陪嫁,你说了算。”

桂青青存了试探他的意思,笑道:“这是我娘留给我和姐姐的,只是当时我娘去世的时候,我姐姐已经出嫁了,我娘说,这方子若是换了钱,我愿意给我姐姐多少就是多少。所以事后我也没告诉姐姐这事儿,不过等以后得了钱,我要分她一份…”

李松无所谓的说道:“这个随便你。”他本来也没指望桂青青会有陪嫁,当然对这个不在意。

桂青青仔细看了看契约,又递给李松,她也不知道李松识不识字,不过看李松认真的从头到尾把契约看了一遍,桂青青已经知道他是识字的了。

李松说道:“青青,签字画押吧。”

契约签好,还要到衙门去登记留案,一行人奔着衙门去。

桂青青边走边跟李松解释道:“我本来早就想拿这方子换钱给四郎治病,无奈咱们青浦县没有织染坊,去外地的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心里没底,所以今儿才得了机会…”

李松握住桂青青的手,低语道:“你为了四郎尽心尽力,爹没少夸你…”

桂青青心里一暖,笑道:“今儿正好去县衙,不如一起把户籍改了。”

李松笑道:“好。”改了户籍他们俩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李松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嘿嘿傻笑。

一行人刚走到县衙门口,就见一身官服的县令大人正恭送一个年轻人出门,两个人谈笑风生,那个年轻人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缰绳,刚要上马,忽然看到李松,顿时满脸都是喜色“李松?没想到你居然住在青浦县!让我好找!”

李松愣了一下,然后淡定的笑着拱了拱手“原来是秦公子,幸会!”

娘家

秦燕山跟李松寒暄,桂青青在旁边听得明白,原来这人是青州府知府的儿子,一年前他游历到了西川,路上遇到劫匪险些丧命,幸好李松碰上了,救他于危难…

秦燕山说道:“李兄弟,当时你说了回乡就去青州府找我?怎么竟然食言?走走,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先去酒楼喝几杯!边吃边聊。”他说着,拉着李松就要走。

李松虽然救了秦燕山,却并未指望他的报答什么,两个人一个是翩翩世家公子,一个是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李松笑道:“多谢秦公子相邀,还是以后有机会再喝吧,我今天来县衙有事儿要办。”

秦燕山看了看李松身边的几个人,当看到桂青青的时候,他心里暗暗惊讶,不免多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李兄弟要办什么事儿?”

李松便将事情说了,秦燕山笑道:“这事儿就麻烦马县令给个方便!”

这点小事儿马县令焉能推辞,他连忙吩咐师爷带他们去办,有师爷出马,办什么当然畅通无阻。

秦燕山则把马县令拉到一边“马大人,这位李松就是刚才我托付你帮忙找的救命恩人,以后他若是有什么不周不便,还请马大人赐以援手,秦某感激不尽。”

“一定,一定。”马县令拱手,这是他顶头上司的公子,他焉敢不答应?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李松要办的两件事情也都办妥了,跟袁胖子在县衙门口各奔东西,分别时桂青青答应袁胖子,最近几天去一趟袁氏织染行。

秦燕山执意拉着李松去酒楼叙话,这酒楼就在县衙对面,秦燕山因为想让马县令关照李松,特意把马县令也一起请了,要了满满一桌子酒菜,三个大男人推杯换盏,桂青青坐在李松身边,不但没有紧张局促,身上反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淡定,看得秦燕山暗暗称奇,乡下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他有心问几句,又觉得对方是女眷,初次见面不敢造次。

李松总觉得秦燕山的眼睛在自己媳妇身上扫来扫去,他心里不高兴,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酒足饭饱,李松说道:“秦公子有急事儿尽管去办,若是为了在下耽搁行程就不好了,在下就住在城外的李家村,以后相聚总有机会,不急在一时半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