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后日便是秦燕山的姑母五十岁的生日,他要赶去东林府去为姑母祝寿,本来是算计着日子出行的,半路他想起来李松说过他的老家就在青浦县,因此他临时起意跑来找马县令帮忙找李松,哪里想得到居然真的遇到了他?此刻他身边只有几个随从,带来的下人和几车礼物还在城外候着他呢!

李松见他迟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忙说道:“秦公子尽管忙去,有机会下次在下做东,请你吃酒。”

秦燕山是个爽朗的性子,虽是读书人,却并不迂腐,闻言便举杯笑道:“如此也好,喝了这杯咱们就暂且分别。”他因为怕李松破费,也没说自己姑母要过寿,把酒一饮而尽,秦燕山说道:“李兄弟,你可不对,怎么还叫我秦公子?应该是秦兄弟才对!下次喝酒定要先罚你三杯。”

李松很爽快的答应了,三人在酒楼门口分别,李松又带着桂青青去了一趟镖行,取了两个大箱子,这才在街上雇了一辆车往家返。

桂青青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大郎,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

“你是说买耕牛的事儿?下次再去吧,今天时间来不及了。”

什么时间来不及,分明是刚刚过了晌午!李松不等桂青青再说什么,又道:“不如你今天就回娘家吧,正好让马车顺便送你。”

李松的心思,无非就是早点把他们的婚事落实,得了丈人家的首肯,才名正言顺,桂青青也正好有些事儿很想问一问爹爹,便点头答应了。

李松问道:“是不是应该买点糕点什么的?只给丈人买一块布料,少了点吧?”

桂青青想一想父亲,其实也是寒心,只是到底血脉相连不能割舍,她看了看路旁的一个糕点铺,摇摇头说道:“父亲喜欢喝酒。”买糕点只是便宜了后娘,她才不买呢!

李松笑道:“那好,前面不远就有一家酒坊。”他下车买了两坛好酒,父亲一坛、丈人一坛,还顺带买了几样下酒菜,马车出了县城,直奔桂家屯。

桂青青在娘家门口下了车,李松说道:“等我把东西送回家,再来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李松也没说什么,桂青青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提着东西进了娘家的院子,院子里的一群鸡在咯咯叫,到处都是鸡屎,窗户纸已经有几处破损了,纸片在春风中哗啦啦作响。

桂青青喊了两声,桂良迎出来了“青青,你怎么回来了?”他上下看了桂青青两眼,发现她穿了一身新衣裳,手里还提着酒菜,不由问道:“你发财了?”

“我改嫁了。”桂青青闻到桂良身上有一股子酒味儿,忙问道:“爹,你去哪儿喝酒了?”

“这不是你舅家的闺女成亲,爹喝了两杯…你改嫁了?嫁谁了?”

“李桐的大哥李松。”

“哦,还是李家呀,那不错,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桂良说着接过酒坛,打开盖子闻了闻“好酒好酒!”他一转身就忘了闺女改嫁的事儿,拿了酒碗倒酒,自己坐在炕桌旁吃喝起来。

桂青青没看到后娘和弟弟,便问道:“爹,家里就你一个人?”

“嗯,你娘和弟弟还没回来。”桂良本就微醺,又喝了两碗酒,舌头都有些大了,桂青青觉得机会难得,忙问道:“爹,我记得当年娘有一对黑珍珠的耳坠,还在吗?”

桂良斜睨了桂青青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桂青青笑道:“爹,你没送给二娘,不如给了女儿吧,我想留着做个念想。”她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递过去“爹,那个黑珍珠耳坠不值什么钱,你给我,这块银子就给你留着打酒喝!”

桂良一把夺过桂青青手中的银子,指了指墙上的神龛,大着舌头说道:“在那香灰里埋着呢,自己去拿。”桂良根本不知道那黑珍珠耳坠有什么好,只当是个不值钱的玩意,之所以留着,只是想睹物思人,可是现在,什么也抵不住酒水对他的诱惑了。

桂青青双手合十,在神龛前拜了拜,这才拔下头上的木簪,在香灰里挑了几下,真的挑出了一对黑珍珠耳坠,她还记得后来这一对耳坠落在了后娘手里,被她卖了五十两银子,结果那钱被弟弟偷去赌输了。

桂青青把耳坠和木簪子在水里洗干净收好,见桂良还在喝酒,她忙说道:“爹,你还是少喝点吧!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桂良根本不理她,桂青青知道自从娘死了之后,爹爹就爱上了杯中物,现在更是嗜酒如命了,她便熄了劝他的意思。

今天桂青青本来就想让桂良喝醉的,也好从他口中知道点她一直想知道的事儿,现在岂不是正好?桂青青接着问道:“爹,你是怎么和娘认识的?娘的娘家在哪里?”

桂良醉眼惺忪嘿嘿笑道:“你娘又不肯说,爹怎么知道?呵呵,她不肯告诉爹…”他说着,竟然呜呜哭起来,耍了一会儿酒疯,便一头仰倒,不一会儿鼾声大起,竟是睡死过去了。

桂青青没听到想听的东西,有些遗憾,不过她在袁胖子那里撒谎,应该不至于露出什么马脚,看来娘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透漏过出身,那么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谁也不会有怀疑。

桂青青只是奇怪,娘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儿呢?为什么她连自己的娘家在哪儿都不肯说?

找了一条薄被子,桂青青给父亲盖上,这才出了娘家大门,正碰上她后娘武氏带着弟弟小满回来了,武氏边走边骂骂咧咧的,桂青青问道:“怎么了这是?”

武氏怒道:“没大没小的,我是你娘,你怎么连个称呼都没有…”

桂青青说道:“你只是二娘,我娘已经死了。”当初桂青青的娘病入膏肓,武氏却怀了桂良的孩子,所以她是以姨娘的身份进门的,虽然后来扶了正,却也永远矮一头。

“你——”武氏气得红了脸,张嘴骂道:“你个丧门星,克死男人还跑回娘家来干什么?难道想把娘家人也克死吗?我告诉你,别想着跟你爹借钱!家里也没有钱借给你!”

桂青青看见左右邻居都探头往这边看,她生怕被人耻笑了去,便也不跟武氏吵,只是笑道:“二娘看我像是来借钱的吗?我已经改嫁了。”

武氏看着桂青青这一身衣裳,在乡村是很不错的料子了,看着怎么也不像没钱的样子,她便迟疑着没敢再骂,琢磨着桂青青若是嫁得好,说不定还能帮帮娘家呢,不能现在把人得罪死了。

桂青青也懒得理她,看了看弟弟小满,他今年已经八岁了,若是再像前世那样蹉跎,说不定他将来还是得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父亲可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一家子可都指望他呢!

桂青青心里暗叹,虽然对这个娘家没有感情,可是弟弟若是不学好,她将来也面上无光,前世的桂满仓,三天两头找她打秋风,她又能如何?就是因为有一个酒鬼父亲和一个这样的弟弟,宋家人也都瞧不起她,可是她若真的不管不顾,别人就会说她不顾念亲情!当初若是她的娘家稍微好一点,宋子桥怎么也不至于那么乱棍打死她…

不想重蹈覆辙就得在小满身上下些功夫,桂青青问道:“小满,有没有想去读书?若是能识几个字,也是好的,将来就算出去找事情做,也容易些。”

小满眼睛一亮:“二姐,我想读书。”他说着,看了看武氏。

武氏气道:“读书!就知道要读书,没有钱怎么读?你爹一天到晚就知道灌猫尿!土里刨食辛辛苦苦赚了那么几个大钱,不够他喝酒的!”

桂青青说道:“刚才我还给了爹一角银子,怎么也有二两,二娘不如拿去给小满交束脩吧!将来弟弟若是有了出息,二娘也能封个诰命当当。”反正桂良拿了钱也只是买酒喝了,还不如给弟弟拿去读书。

武氏一听有二两银子,也顾不得跟桂青青说话了,急忙进屋去找银子。

小满说道:“谢谢二姐记挂我,我一定好好读书识字,定不辜负二姐。”

桂青青忽然觉得弟弟小时候还是很懂事儿的,便摸着他的头笑了笑,她不求小满能光宗耀祖,只要他将来能做个明理的好人“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若是书读得真的好,以后二姐都帮你拿束脩。”

“真的?”小满满脸喜意。

桂青青点点头“我说话算话,不过你若是读不好,我以后可就不管你了,我会经常去先生那里问的。”

“我一定好好读…”

桂青青抬脚要走,小满忽的说道:“二姐,你今天真漂亮!”桂青青摸了摸自己的脸,嗔道:“小小年纪就知道甜言蜜语了!”

“不是的。”小满忙解释道:“二姐,刚才我和娘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趴着咱们家的门往里看,是不是偷看你的?他被我娘骂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可注意些…”

小满来

桂青青一路走一路担心,就怕遇到登徒子,远远地看见李家村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走到家门口,竟然遇到了王氏,桂青青笑道:“三嫂怎么不进屋?”

王氏紧走几步一把拉住桂青青“我这不是正等你呢!对了,你怎么还叫我三嫂?应该是我叫你大嫂才对!啧啧,你可真有本事,大哥那脸你也不怕…哎,看我这张嘴,真是该打,青青啊,你这一身衣裳可真漂亮,是他大伯新给你买的吧?这下子你可一步登天了…”

桂青青听这话不太高兴,真是懒得理会她,王氏噼里啪啦一通说,直到她住了口,桂青青才问道:“你有事儿?”

“是啊,我找公爹有事儿。”王氏心里此刻五爪挠心,原来她听人说李松雇佣马车拉回来了两大箱子好东西,后来有人凑趣说李松在外面发了大财,故意穿的破破烂烂的回来,为的就是试探他们兄弟,王氏不信,便想凑过来看看箱子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可是走到老宅子大门口,看见李松正在院子里种菜,她就怕了,有些不敢进去。

李松那张脸,除了上面的刀疤骇人之外,那眼睛里的冰冷也让人胆寒,她正在门口犹豫着,却遇到了桂青青回来。

王氏一看桂青青这身穿戴,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还没怎么着呢,他大伯就给桂青青买了好衣裳了!恍惚还听人说李松还要买宅基地盖新房,看来他真的发财了!

其实李松回来,胡氏装病闹腾,李柏就有意接爹爹和大哥去他那里住,可是他一贯做不得主的,跟王氏一商量,王氏当即就跟他吵了一架,李柏吓得再不敢言语。王氏现在有些后悔当时没听丈夫的话,早就知道大伯哥仁义,若是他真的在外面发了财,还能亏待了他们不成?

桂青青也能猜出几分王氏的心思,她笑着说道:“既然有事儿,不如进屋说去。”

“好啊。”王氏随着桂青青进了院子。

李松看见桂青青回来了,停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还想着种完菜去接你。”

桂青青笑道:“我说了不用接的,路又不远。”

这时候,李福满从屋里出来了,王氏一见,忙说道:“爹,媳妇来正有个事要跟您说,是这样,昨晚上媳妇和二郎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这老宅子的房子太差了,虽说换了屋顶,可是这屋子四处透风,二郎琢磨着爹爹在这里住太委屈了,不如搬到我家去住,媳妇来的时候,把火炕都给您烧好了。”

王氏心中有些小得意,公爹若是肯去自家住,大伯哥也应该能同去,毕竟和桂青青的事儿八字才有了一撇,还没有摆酒呢!等他到了自家,我再先探一探,若是大伯哥真的有钱,娘家表妹还没有婆家呢,虽然长得不如桂青青漂亮,可人家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有嫁妆…

王氏算盘打得不错,不曾想李福满说道:“不用了,我在这里住得挺舒服。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我这屋里地方小,没地方…”

王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神情有些讪讪的,老爷子居然连屋子都不让进了!

桂青青一旁笑着解围:“我竟然忘了,昨天换屋顶,家里弄得乱糟糟的没收拾好,等改日再请你进来坐吧。”

王氏不高兴,还想说点什么,忽然瞥见李松那冷冷的目光,便有些慌乱,赶紧说了两句场面话,转身走了。

李福满叹了口气,这些年,几个儿媳妇谁是什么秉性,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犯傻?一个个的满心算计,李福满摇着头,提着粪筐溜溜达达的出去了。

桂青青回屋,看见李松的两个大箱子居然在她的屋里,不由愣住了,跟进来的李松笑道:“青青,我那屋东西太多了,放不下,就搬到你这屋来了。这是箱子的钥匙,你收着吧,里面的东西喜欢什么,尽管拿。”

桂青青也没客气,便接过钥匙,李松接着说道:“对了,我在这箱子里还翻出了两套衣裳,所以那两块布料你慢慢做就行,不用着急。”

桂青青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人啊,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

李松觉得自己小手段被她那清澈的眼眸一眼看透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问道:“你爹没说什么吧?”

“没有,我爹有酒喝就什么都好…对了,你给我的二两银子,让我给爹了,换回来了我娘留下的耳坠。”桂青青说着,把耳坠掏出来看,李松笑道:“这对耳坠可不便宜,你爹爹亏大了…”

桂青青“噗哧”一声笑,随即又诧异了,她看了李松一眼“你怎么知道不便宜?”

“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上面应该有鑫顺珠宝的印记吧?”

鑫顺珠宝的名讳桂青青还是知道的,她连忙仔细看这对耳坠,果然在最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一处小小的印记,若是李松不提醒,桂青青还真发现不了,也不知道李松以前都做些什么,怎么会知道这些,本想问一问,又想着他若是愿意让自己知道,自然就说了,桂青青便把话又咽了下去。

李松看桂青青拿着耳坠出神,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戴上?”

“不…不用…”桂青青红了脸,耳朵可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她还不想让李松碰“我好久没有戴耳饰了,耳洞怕是长死了。”

“不会,我看得着你的耳洞,保证不会弄疼你的。”

桂青青顿时慌了“不,真的不用!以后再说。”她赶忙把耳坠收起来。

李松笑了笑,也只得作罢。

因为不急着为李松做衣裳了,桂青青打算先给二婶的小孙子做,再过几天人家就要请客了,礼物还没送到,这可不好。

桂青青连着忙了两天,给小孩子做了一套新衣裳,胸前绣了一片富贵牡丹图,连带着做了一双小虎头鞋,衣裳鞋子都做的异常精美,桂青青自己看着都爱不释手,这天她把礼物送去,二婶宋氏和她的儿媳妇杜氏见了,都赞不绝口。

桂青青看了看刚出生未久的小婴儿,粉嫩嫩的特别可爱,她不由想到自己曾经的孩子,心情便不太好,很快的就从二婶家告辞出来,怏怏地往家返,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二姐,你等等。”

回头一看,那个小小的身影居然是弟弟小满,她不由愣住了,赶忙迎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儿?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她说着,掏出帕子给小满擦汗。

小满气喘吁吁的说道:“二姐,不好了,有一个人来咱们家,说是什么县城哪个绸缎庄的东家派的,正在跟爹娘说,要买你去做妾呢!我来给你送个信,你赶紧想法子…”

桂青青当即冷汗就冒出来了,这一幕和前世惊人的相似,宋子桥他居然又来买自己了!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

桂青青想起来那天她和李松回家,宋子桥应该是派了人跟着的,当时小满就说有人趴着他们家的门往里偷看,说不定就是宋家派的人…

桂青青先是害怕,又想到自己已经嫁给了李松,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她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铜板来,桂青青递给小满“这个你留着买糖吃,以后再听到重要的事儿,记得来告诉二姐。对了,二娘有没有送你去读书?”

“娘把给夫子的四礼都准备好了,说是明天就去。”

桂青青点点头“那就好,你快回去吧,免得家里人不见了你着急。”

眼看着小满走远,桂青青这才转身回家,虽然有李松做倚靠,她的脚步还是有些沉重,宋家不是普通人家能惹得起的,要人有人脉,要钱有金银,纵然有李松在,对上宋家也无异于蜉蚍撼树,桂青青还是有些担心。

李松正在院子里晒粮种,见桂青青回来脸色不好,忙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桂青青摇了摇头。

李松赶忙走过来:“那是怎么了?谁说了你什么难听的话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几日村里人没少议论李松和桂青青,桂青青一般不出门,倒也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李松还是知道些,他听了也就是付之一笑,在外闯荡多年,李松见过的世面多了,早就勘破世情,对这样的事儿根本不放在心上。

桂青青还是摇头“我没有听到什么…”想了想,她问道:“大郎,你还记得上次在成衣铺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吗?”

“怎么?你遇到他了?刚才你不是去二婶家了吗?”

“我从二婶家出来,看见小满了…”李松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又跟小舅子扯上关系了,便凝神细听,桂青青说道:“小满跑来告诉我,有人跟我爹和二娘说,要买我去做妾…我猜就是他,咱们在成衣铺门口遇到的那个人,其实我见过他,在瑞生祥绸缎庄,他就是那铺子的东家宋子桥…”

李松虽然回来的时间短,但是宋子桥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看见桂青青脸色不好,他忙安慰道:“不要怕,就算他有钱有势又能如何?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你父母也没有权利卖你。”

那些赌鬼赌红了眼的时候,就会卖妻卖子,若是宋子桥大把银子砸下来,她娘家人是没有权利再卖她,可是李松有权利,他会怎么样?

桂青青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了,她幽幽的问道:“大郎,他若是跟你买我呢?”

“别胡思乱想。”李松觉得有些好笑,他拉住桂青青的手笑道:“你放心,多少钱我也不卖!”

大人有请

果然如桂青青所料,第二天早饭后,桂良和武氏就来了,两个人还没等进屋,就开始挑剔,武氏的话更是尖酸:“李家就这破房子,也想娶我们青青啊,不知道他们家祖坟什么时候冒了青烟!”

幸好李福满爷俩去种地了没在家,桂青青赶紧把两个人让进屋,又让人给李松捎了信,这才明知故问道:“爹,现在正是农忙,你们怎么还有空过来?”

桂良不说话,武氏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你不声不响的就改嫁了,有没有将父母放在心上啊?”

桂青青淡笑道:“我前几天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你们当时可没说什么?再说了,二娘跟我说过,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别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往娘家跑…”

一句话噎的武氏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见桂良坐在一旁不吭声,便伸手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桂良一龇牙,忙说道:“青青啊,这李家也太穷了些,你在他们家吃苦还没吃够啊?要爹爹说,趁着还没办酒席,赶紧把这门亲退了吧?”

桂青青笑道:“退了亲我不知道去哪里吃饭…”

武氏接话道:“看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回娘家了!你爹还能看着你饿着不成?”

桂青青瞟了武氏一眼“二娘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乌龟爬着走,李桐死了那是他命不好,你还说,我这个扫把星最好永远别回娘家,把晦气都带回去了。”

武氏听了这话讪讪的,桂良瞪了她一眼“青青,别听她胡吣,爹可是真心为你着想,我怎么听说大郎破了相?若是只破了相还好说,一个大男人丑俊也没关系,关键是这个家穷嗖嗖的,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你岂不是一辈子要吃苦?爹的意思,不如再寻个好一点的人家。”

桂青青心里发冷,脸上带着浅笑“那爹爹觉得女儿这样的,能寻一个什么样的人家?”

桂良神情忸怩,有些不好意思说,毕竟再光耀的门楣,也不过是去做妾…

武氏一旁急不可耐地:“青青,是这么回事儿,县城瑞生祥绸缎庄的东家看上你了,去家里提亲,人家有钱有势,大妇又不能生养,只要你生了儿子…”她刚说完这句话,看见李松站在门口,正直盯盯的看着她,像要吃人似地,顿时把她吓了一跳,嘴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桂青青也能感觉到李松身上散发的冷气,看来他真的怒了。

李松冷冷地说道:“你们若是来看青青,我没有意见,也欢迎;不过若是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扔到外头去?我告诉你们,青青已经是我的人了!户籍也已经更改过了,你们趁早死了那个心!别打她的主意了!”

武氏原本有些害怕,不过一听李松这话,当即恼羞成怒:“有当姑爷的这么和岳父岳母说话的吗?是谁教你的!真是没有教养。”

李松不由嗤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既然没把我当姑爷,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当岳父岳母?”

“等等。”桂良急忙问道:“你们已经更改过户籍了?”

李松说道:“不错!”他看着这两口子的嘴脸就觉得厌烦,不由断喝一声:“还不滚出去!”这最后一句颇有气势,就连桂青青都吓了一跳。

桂良和武氏见李松真的怒了,生怕这个相貌凶恶的姑爷真的动起手来,看他又高又壮的,自己可不是对手,二人慌慌张张的出了门,武氏还有些不甘心,站在大门口喊道:“青青,爹娘可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那宋家可是咱青浦有名望的人家,这可是八百辈子遇不到的好机会…”

李松见武氏还不死心,气得他抓起门旁的一个哨棒,不管不顾的扔了过去,棒子呼啸着奔着二人去了,把桂良夫妇吓得拔腿就跑,李松看见他们那狼狈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回头看见桂青青眼圈含泪,他不由心一软,忙说道:“青青,我这棒子扔得有准头,伤不了他们的…”他见桂青青不说话,又连忙道歉“对不起青青,冲着你,我不该这么不给他们面子…”

桂青青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别哭了,下次他们再来,只要不是给你找婆家,我一定不赶他们走,还好酒好肉招待,总行了吧?”

桂青青破涕为笑“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种地吧。”

“不用,就那么几亩地,二弟妹、三弟妹她们都不去,如何用得着你?我们兄弟几个一起干快得很,再有一天就种完了,不会耽误陪你去织染行。”李松虽然不放心桂青青一个人在家,不过也舍不得她去田里风吹日晒干农活,哪知道他刚要走,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家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居然是袁胖子。

袁胖子看见桂青青家居然住这么破旧的茅草屋,有些愣神,李松笑道:“袁兄怎么亲自来了?”

李家虽然破旧,袁胖子却丝毫不敢轻忽,连忙让伙计把准备好的礼物送进屋去。

袁胖子是个有心人,他可是亲眼看见秦燕山和李松称兄道弟,而那个马县令,明显对秦燕山很客气。袁胖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眼光还是有的,那秦燕山明显身份不普通,他可不敢得罪李松,袁胖子忙拱拱手笑道:“这不是织染行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弟妹去指点指点…”

李松不由得皱眉,家里可是正在种地呢!他也知道织染行的事儿也很重要,更耽误不得…

桂青青忙说道:“大郎,我一个人去没关系,你尽管去忙。”

“不行!”李松最怕的就是桂青青又遇到宋子桥,县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况且那宋子桥又是对桂青青心怀叵测,他如何能放心?

倒是袁胖子说道:“李兄弟如果有什么事儿要忙,不如让我的伙计去。”

李松当然没有意见,他把那个伙计送到田里帮着自家种地,自己换了身衣裳陪着桂青青去织染行。

路上,袁胖子有意无意的说了些织染行经营上的事儿,桂青青话不多,不过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让袁胖子暗暗称奇,说来说去又说到绸缎庄,袁胖子猛然想起一件事,便说道:“弟妹,如今咱们可都是织染行的东家了,你有什么事儿可不能瞒着我,到底是谁在背后打我的主意?能告诉我了吧?”

“袁大哥是个聪明人,想来你心里也不是没有数吧?”

袁胖子眯缝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说道:“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宋家了。”

“不错,就是宋家。”桂青青点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很有必要让袁胖子知道。

李松看了看桂青青“就是你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被他发现了,他才打你的主意,是不是?”

桂青青愣了一下,这事儿她还真解释不清,不过她若是不说话,也就等于是默认了,桂青青只得含糊着说道:“我真不是故意偷听的…”

李松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背后算计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有什么要紧?你是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让别人欺辱你!不用怕他。”

这话有些不讲理,分明是帮亲不帮理,不过桂青青很高兴,袁胖子居然在旁边一挑大拇哥“一看兄弟就是个仗义的人,对了,我看你走路那架势,应该武艺不俗…”

李松笑道:“不过是会几下庄稼把式罢了。”

袁胖子见李松不肯多说,便又说些别的,他这人擅交际,气氛被他调节的很活跃,马车很快就到了袁氏织染行。

这个地方桂青青来过不知道多少次,此时有些恍惚,宋家经营的时候,满院子里一排排全都是染缸,几十号最多上百号人在院子里忙碌,此时却也只有那么十几口染缸,十来个工人在等着东家吩咐…

等到桂青青从织染行出来,已经是申时了,李松笑道:“累了吧,等出了城,路上没有什么人,我可以背着你回家。”

桂青青笑道:“不用,我哪有那么娇气?今天不过是看着他们干活,又不是我自己干。对了,我还想去一趟绣坊。”她最近几天在家也没闲着,把荷包都绣好了,今天正好趁机卖掉。

李松笑道:“你自己都是织染行的东家了,还做这个卖?小心被人知道了笑话你!”

桂青青笑了笑“想指望织染行的分红,不知会等多久呢。”她知道袁胖子是个有野心的人,前世他是失了先机才败给宋子桥,这次有了机遇,袁胖子肯定会不停地扩大织染行的规模,所以分红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她还需要努力的绣荷包赚点零花钱。

两个人离开织染行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个衙役迎面过来问道:“请问这位可是李松?”

李松点点头“不错,我是!”

那衙役一抱拳说道:“马大人请您去县衙一趟。”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位马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