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青青接着说道:“多出来的银子,姐姐想吃什么就买点,别舍不得,人家都说怀孕的时候营养足,生出来的孩子聪明。”

桂花眼圈有些发红“难为你的心,只是如今我和婆婆一起住,下头还有两个小叔和弟妹,我便是想吃什么,哪里有吃独食的道理?若是全家一起吃,那怎么吃得起?”

桂青青听着也是,她稍微一琢磨便笑道:“姐,要不然你跟姐夫商量一下,到县城来做点小生意吧?这样就能离开家了。”

桂花摇头“你姐夫出苦力还行,他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那可未必,我…”桂青青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上次跟秦家的厨娘偷学了几样点心的做法,不如我教给姐姐,你和姐夫开一个点心铺子,好不好?这几样点心可是咱们青浦县没有的。”

桂花听了两眼发亮“好啊好啊,不过…现在还是算了,秦家的人都在,你偷学了人家的手艺,被人发现了可不好,等你从青州府回来,我再跟你学好了。”

桂青青点头“等我去了秦家,再偷偷跟他们家的厨娘好好学学,回来教你。”

姊妹俩低声商量着偷艺,二人都觉得好笑,不由搂着笑了一回,却听见院子里传来陈兰的一声惨叫,她们吓了一跳,赶忙跑到院子里去看,却见正招娣不知所措的站在陈兰跟前,而陈兰全身僵硬,伸着的手里,还有一只肉呼呼的青虫在爬…

“招娣,你又淘气!”桂花上前把青虫拿下来,扔在地上一脚碾死了,有些忐忑的看着陈兰,生怕得罪了她,富贵人家的小姐,她们可吃罪不起…

桂青青看着陈兰吓得脸都白了,忙拉过她的手说道:“一只虫子就把你下成这样,亏得你还一直想当大侠,大侠有怕青虫的吗?”

这激将法对陈兰还是很有用的,她本吓得没有血色的脸瞬间涨红了“谁说我怕青虫了?我根本就不怕,不过是…不过是没有思想准备…招娣,你再捉一只拿来,看本小姐到底怕不怕!”

桂青青见她逞强,也不拆穿她,只忍着笑把桂花拉走,问道:“姐中午最想吃什么?快告诉我,我好让人准备。”

桂花还有些忸怩,桂青青笑道:“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可是你亲妹子,又不是你婆婆。”

“我只是想吃你成亲那天吃过的,那种酸酸甜甜的鱼…”

桂青青笑道:“糖醋鱼?行,厨房准备了鱼,我这就给你做去。”她刚要去厨房,就听见王真真喊道:“青青!”

因为秦燕山和陈兰都在,家里的下人进进出出的,就没有关大门,没想到王真真居然进来了,桂青青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不过脸上还是现出了笑容“你来了,我家里有客人…”

“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啧啧,你家的客人,肯定身份不凡…”

桂青青淡笑“有话咱们那边说吧,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二人来到僻静处,王真真笑道:“我还能有什么说?是我们大伯哥,托我送你一样定情物。”她说着,拿出一支金钗来。

桂青青连忙摇头“这东西我不能要,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

“我可不管,我只负责把东西送到。”王真真说着,把金钗往桂青青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桂青青根本没想要那金钗,更不妨王真真竟然来这一手,那金钗“啪”的一声掉到了青石地面上,桂青青拾起金钗就追了上去“王真真,你等等!”

王真真头也不回的出了李家大门,等到桂青青追到门口,王真真已经到了自家大门口了,桂青青不敢去她家,只拿着金钗发愣,好半天才想起仔细看看那金钗,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青青子衿”,后面还有“子桥”二字,桂青青只觉得这支金钗如烫手的山芋一般。

桂花见妹妹站在大门口发愣,忙问道:“刚才那个女的就是风月场出来的?看着倒也不像,她找你做什么?”

桂青青赶忙把金钗放到袖袋里,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大郎不想让我跟她来往,让我很为难。姐姐进屋歇着吧,我去做鱼。”

桂花和招娣在李家呆到下午,才有秦家的马车将其送走,陈兰听她不肯去青州府,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送了不少礼物给桂花,让桂花有些惊疑不定。

当晚李松回来,吃过晚饭夫妻二人回到寝室,桂青青就将那支金簪拿了出来“大郎,这是王真真今儿送来的,你看…”

李松拿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有言语,桂青青本以为他会大怒,哪知道他竟如此平静,她不由心中忐忑:“大郎,你怪我了?”

李松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这金簪我来处理。这次你去青州府,最好多住些日子,争取等你回来的时候,那宋家灰飞烟灭了。”

到青州府

宋家的书房里,宋子桥听到管家打听出来的消息,立刻喜形于色,竟然真的有玉石矿!这下子宋家崛起在即了!

宋子桥在地上转了两圈“好!很好!你立刻想办法把王老实那块地买下来,还有周围的地,统统都买下来…”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爷,王老实这个人…老奴今天试着跟他接触了一下,谁知道他一张嘴,就说老奴痴心妄想,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不卖…”

宋子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种自不量力的人就是得给他点教训,他冷冷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办这种事,难道还要老爷教你不成?尽管放手去办!出了人命顶多也就多花几两银子罢了,对了,最好不要弄的满城风雨,玉矿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明白吗!王老实倒也不傻,知道遮着藏着,肥肉嘛,就应该偷着吃。你去吧,出去的时候看看二老爷回来了没有,让他到书房来一趟。”

管家答应着退了出去,宋子桥在书房里暗自得意,不由得又想起桂青青来,顿时他脑海里出现了四个字“天生尤物”。虽然她很美,不过她好像很怕自己,却又强自镇定敷衍自己,会不会有什么隐情?他不由想到一句话“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美色自古误人,可不要阴沟里翻了船…

这时候,宋子河进来了“哥,您找兄弟有事儿?”原本宋子河最是惧怕这位兄长的,自从兄长开始勾搭桂青青,他对兄长的惧怕少了不少,到底是亲兄弟,爱好还不都是一样嘛!

宋子桥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儿可办成了?”

“大哥您放心,现在那金簪子,已经到了她手里了。”

宋子桥点点头,脸上却未见喜色,他在地上踱了几步,说道:“我总觉得此女不太一般,你让你那个女人盯着她点,看看她都跟什么人往来,她那神情气度,看着可不像是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妇人…”

宋子河笑道:“哥,你多心了吧?怎么个不一般我可没看出来,不就是比别的女人脸蛋漂亮了些嘛,再就是胸大、腰细、身子柔,其实我估摸着,上了床吹了灯,跟其他女人也应该差不多。”

宋子桥听见兄弟说的粗俗,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宋子河嘿嘿笑了两声,到底是兄长的威严占了上风,宋子河忙转移话题:“哥,那你怎么还答应她要休了大嫂?尚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得罪了怕是也不好。”

宋子桥白了兄弟一眼“这还用你提醒?我不过就是那么承诺一句,等慢慢想法子让李松休了她,自然就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那个金簪子既然已经到了她的手里,最好不着痕迹的在李松耳边吹吹风,你找一个妥当的人来办这事儿,不准弄砸了,更不准弄坏了桂青青的名声,知道吗?”

“大哥你放心,这事儿我拿手!我知道应该怎么办!”宋子河的胸脯拍的啪啪响。

兄弟俩的计划不错,可惜计划再好也没有变化快,第二天桂青青便随着秦燕山表兄妹离开青浦县了,李松送别了妻子,也急着办事去了。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马车就出了青浦县城,顺着官道一直往北,不紧不慢地朝着青州府而去。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风光正好,即便是正午,也不是那么炎热,清晨路上更是没有多少行人,桂青青从来没出过远门,少不得掀着帘子趴在窗边看风景,此时她有些兴奋,有些期待,更多的是茫然,一切好像跟上一世都有了不同,不知道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的就看不到青浦县的城墙了,前面是一条官道直直的向北延伸,路旁的庄稼已经很高了…

陈兰见桂青青没完没了的看,便笑道:“青姐姐,旅途寂寞,不如我们做点别的。”

桂青青笑道:“在这马车上能做什么?打马吊也就咱们两个人…对了,我看见你随身带着芦管,想来你会吹吧?不如吹奏一曲来听听。”

“好啊,没问题。”陈兰向来爽快,赶忙吩咐丫鬟去找,没一会儿丫鬟桐儿就找出来一个长条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根竹制的芦管,这竹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工艺弄的,颜色居然是碧绿,煞是好看。

时人会吹芦管的人很多,芦管适合吹奏缠绵悱恻、哀伤动人的曲子,不过陈兰的人生光明灿烂、妖娆美丽,她吹奏的曲子听起来也如她的人一样洒脱,仿佛秋色凭窗远眺,看远处万里江山,秋风如歌,烟波浩渺,近处翠竹似舞,楼宇重重,九曲回廊…

陈兰一曲奏完,桂青青笑道:“‘幽咽新芦管,凄凉古竹枝。似临猿峡唱,疑在雁门吹。’难得你能奏出不同的意境来…”

“哎呀,”陈兰很惊讶,她本以为桂青青能识得字就算不错了,没想到她张嘴居然吟出一首诗来“原来青姐姐居然是知音!你也会吹奏芦管吗?”

芦管是比较大众的乐器,桂青青当然学过,当初跟宋子桥新婚,二人柔情蜜意,还是他亲自教的…

此刻桂青青摇了摇头“我哪有机会学这个?不过是以前听母亲提起过几句。”其实她母亲秦婉娘甚至对以前的生活根本半句都不曾提起,可是桂青青也只能把自己的学识推到母亲身上了,否则何以解释?她又不想让人看低了去。

陈兰兴致颇高,忙说道:“左右无事,不如我教你吹奏芦管好不好?”

“好啊!”桂青青自然愿意,这样她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吹奏芦管了!桂青青一直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感兴趣,她忽然想到,也许自己这天赋,都是来自母亲的遗传吧?随即又想到母亲那样官宦人家的千金,最终沦落成一个农妇,也怨不得她一直郁郁寡欢,更是早早的就离开了人世…

一对芦管,正好一人一支,桂青青一路跟着陈兰学芦管,当然是一学就会,而且还要故意把芦管吹奏的难听些,这也需要难度的。

跟在马车后面的秦燕山心中感慨,他没想到桂青青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芦管吹奏的这么好,他对小姑姑秦婉娘,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每每祖母提起来的时候,都会说小姑姑是个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才女,现在见了桂青青学习芦管的速度,他才知道什么叫天才,不过一想到祖母,他心中又多了一层隐忧,祖母不会让桂青青和李松和离吧?他可一直为李松捏着一把汗。

头些日子秦燕山刚带着表妹一回家,就被家人责问去了哪里,也怪秦燕山忘了叮嘱了,陈兰快言快语的就将遇到桂青青的事儿说了,又说她的相貌怎么像她娘,甚至把调查到的情况一股脑儿的都跟祖母说了,老太太虽然早就知道女儿未必会有好结果,只是心中还一直存着希望的,现在一听女儿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即老太太就哭得一塌糊涂,立逼着让他们返回来接桂青青,还是家人好说歹说,这才让他们表兄妹在家里住了几天。

这期间祖母得了空就问他桂青青的情况,当老太太得知孙子帮着桂青青筹备了婚礼,嫁的居然是一个破了相的乡下男人,老太太当即就翻脸了,把秦燕山狠狠地骂了一顿…

秦燕山想起这个就叹气,明明人家李松和桂青青早就准备成亲的,他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只是祖母把罪过全都推到他身上了,偏偏他怎么辩解都无效。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止一日终于到了青州府,桂青青的芦管吹奏的已经似模似样了,最高兴的就是好为人师的陈兰了。

青州府的繁华远超过桂青青的想象,坐在车中,她只听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路上显然特别拥挤,马车行得极慢,桂青青有心偷掀开车帘偷看两眼,可是到底这里不比青浦县,她生怕给秦家丢了脸,只得强自忍着安慰自己,不急,不急,去了秦家也应该有机会能出门…

秦家就住在青州府府衙的后院,马车停在秦家的侧门,那门楼上的匾额提写着大大的两个镀金大字“秦府。”厚实的红漆大门,排着两行碗口大小的门钉,大门两侧各有一个石狮子,在落日余晖的照应下,竟然有一股子逼人的气势。

桂青青随着陈兰下了车,进了大门绕过影壁墙就是一个天井,不远处一个垂花门,早有两个年轻的妇人站在那里,陈兰一见便笑道:“大嫂、二嫂,怎么敢劳驾你们出迎?外婆、舅舅、舅娘,全家都好吧?”

不介意

陈兰指着两个年轻的妇人给桂青青介绍:“青姐姐,这是我大舅舅家的大表嫂和二表嫂。”

想来这位大表嫂就是秦燕山的妻子了,桂青青赶忙上前一步敛衽施礼,口称大表嫂、二表嫂。

一路上陈兰已经给桂青青介绍了秦家的情况,秦家兄妹四个,长子秦怀德任青州府知府,次子秦怀义是状元出身,仕途顺畅,时任吏部侍郎,合家住在京城,老太太随着长子住在青州府,秦怀德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秦燕山是大表兄,老二老三分别是秦景山、秦千山,秦千山还没有成亲,三个女儿出嫁了一个,还有二小姐秦子瑜和三小姐秦子衿未出阁。

秦燕山的妻子麦氏对桂青青特别热情,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桂青青笑着一一作答,几个人走过内院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一直进得后院。

顺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路过月洞门,便又见一处院落,周围水磨砖墙,清瓦花堵。正面五间上房,两侧是厢房,皆雕梁画栋。院子里蔷薇满架,风中带着淡淡的蔷薇花的香气,院中点衬几块山石,种着数棵芭蕉一株海棠,还有不少奇卉异草,此时已然牵藤引蔓,垂檐绕柱…

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一见麦氏带着客人来了,立刻分作了两拨儿,一拨儿去里间报信儿,另一拨儿迎了上来施礼,嘴里笑道:“老太太已经念了表小姐不知多少遍了。”

陈兰看了看桂青青,说道:“外婆也不知道是想我还是想看你,我看多半的想见你的!”

桂青青还没等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外婆白疼你了。”

只见门前廊下,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已经迎出来了,身边还站着好几个锦衣女子,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身份,桂青青心道,这位老太太就应该是陈兰的外婆郎氏了,看相貌跟自己的确有五分像,不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打算,自己又应该怎么称呼呢?既然是以陈兰朋友的身份来的,是不是也按着陈兰的称呼?忽然又想到自己和陈兰跟秦家的关系都一样,若是用同样的称呼,是不是有些…

麦氏赶紧拉着桂青青上前,陈兰紧走几步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人家辛辛苦苦的将青姐姐带来,您还这样说人家。”

“没有规矩,还不把你的朋友介绍给外婆认识!”老太太虽然是对着陈兰说的,眼睛却看着桂青青。

陈兰笑道:“这位就是青姐姐,外婆,您看她长得是不是跟娘很像?”

老太太的眼圈有些发红,双手颤抖不已,满身的悲戚似乎又要强制忍住,她看着桂青青这张脸,只觉得这就是年轻时候的小女儿,如今女儿已然不在了,这让当娘的心如何能平静?

看着激动不已的老太太,桂青青却并没有多少悲伤之感,前世今生,也许是她经历的太多,心已经沧桑了吧?再说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虽然知道很可能有血缘,但是人家跟不跟她相认还两说着…

于是桂青青从从容容的给老太太施了一礼,既然没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称呼,那还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吧!桂青青说道:“桂氏青青拜见老太君,冒昧草率之处请老人家见谅。”

旁边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贵妇人,已经打量了桂青青一会儿了,见她落落大方,不由暗自点头,看见婆婆太激动了,她在一旁劝道:“老太太,还是快请客人进屋坐吧,可没有站在院子里说话的道理。”

老太太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指着旁边那妇人笑道:“好孩子,这位是兰儿的大舅母,你就叫…”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让桂青青喊她儿媳什么好,若是也喊舅母,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让有心人多想?若是再传出点什么…

桂青青早就猜出她应该是秦燕山的母亲林氏,她忙又拜见,嘴里喊着“伯母”,老太太暗叹了一声,倒也没有纠正,林氏笑着拉住桂青青的手笑道:“快进厅里叙话吧。”

在厅里落了座,桂青青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这个客厅,便看出了些不同,这个花厅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上面名手雕镂着流云百蝠、岁寒三友之类的图案,五色纱糊就的窗户,看着剔透玲珑…

宋子桥在青浦县是大户人家,当初桂青青刚去宋家的时候惊叹不已,现在到了秦家才知道,秦家比宋家精致数倍不止,桂青青来不及细看,老太太便说道:“我看你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很好看,青浦县也有鑫顺珠宝行的分店吗?”

桂青青没想到老太太倒是急性子,一打眼就注意到她的耳坠了,她不由笑道:“青浦是个小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一副耳坠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

“可以拿给我看看吗?”老太太的声音里都带着急切。

“好啊。”桂青青离开家的时候,李松怕她忘了,还特意叮嘱她戴上这副耳坠呢,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嘛。她将耳坠摘下来递给旁边的小丫鬟,小丫鬟捧着拿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仔细看了看,眼泪已是扑簌簌落下来。

林氏一旁忙说道:“青青啊,你有所不知,你的相貌生的和燕山的小姑姑非常像,所以老太太今天心情激动了些。”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倒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了。

老太太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忙说道:“你和我的小女儿长得很像,唉,只可怜她年纪轻轻的便殁了,我这些儿女中,最疼爱的就是她,却不料她早早的先舍我而去了,如今见了你,倒像是见到她了一样,怎能不让我心伤难过…”老太太说着,拿起帕子擦眼泪,一边把那耳坠递给小丫鬟,一边说道:“这耳坠是好东西,既是你娘留下的,就好好收着吧。”

桂青青从她这话里听出来了,人家根本不想跟她相认,她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倒也在意料中,若是人家想相认,又何必等到现在?都是她自己一直心存幻想…

桂青青把耳坠戴上,稍微整理了一下心绪,微笑着劝道:“老太太还是节哀吧,所谓人死不能复生,您的女儿若是地下有知,看见您这样难过,她也会伤心的…”

旁边的林氏也劝了一回,老太太也就渐渐收了泪,又问了些桂青青的生活情况,桂青青活了两世,知道老人家爱听什么,只拣那乡下有趣儿的事儿说了,至于曾经生活的困苦,被问到时,桂青青也就轻描淡写的一言而过,半个字也也不肯多说,到让在座的秦家人高看了不少。

虽然桂青青一直想背靠大树有荫凉,可是她也明白,很多时候不能操之过急,她这会儿若是死皮赖脸的一定往上靠,说不定会惹了人家的厌憎而适得其反,所以还不如徐徐图之,因此她权当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觉,端庄娴雅的陪着老太太说话。

老少两个说了一会子,老太太方想起还未介绍屋里的人,遂笑道:“瞧我这个记性儿,真真是老了,竟连正经事都忘记了,兰儿也不想着提醒我。”

陈兰笑道:“青姐姐还剩下三表哥、二表姐和三表妹没认得,他们都比青姐姐小,晚点介绍,他们也没处挑理去,不怕的,这叫有冤无处诉。”

陈兰这一说,屋子里众人都笑起来,老太太也笑了,指着一个十五六岁俊俏的哥儿说道:“这是千山,是你三…弟。”又指着一个十四五岁长挑身材的小姐道:“这是子瑜,旁边的是子衿。”那秦子衿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姊妹俩虽然年纪小,现在却也看出是美人坯子。

三个人都依次上前给桂青青见礼,桂青青倒也有准备,秦家大富大贵,她也不送金银等物,只每人送了一个自己绣的精致荷包做见面礼。

陈兰忽的笑道:“我忽然发现三表妹的名字跟青姐姐的名字很相配呢!一个叫青青,一个叫子衿。”

林氏笑道:“还真是呢,名字居然这样巧。”说说笑笑间,有一个丫鬟在门外禀道:“老太太、太太,老爷回来了。”

说话间进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官服,显然才从衙门回来,身后跟着秦燕山,桂青青赶忙站起来,老太太笑着介绍道:“青青啊,这是陈兰的舅舅,你…”

桂青青上前施礼“秦大人,民女桂青青,来的冒昧,打扰了。”

秦怀德虽然早就听儿子说桂青青长得很像妹妹,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像,他愣怔了一下,遂笑道:“说什么冒昧不冒昧的,既然是兰儿的闺友,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家吧。”

桂青青笑了笑,说道:“大人面前,小女子也不敢隐瞒,虽然小女子跟兰儿小姐十分相得,不过,若不是有其他原因,小女子也不好冒昧前来打扰。”既然秦家不想相认,她桂青青也是有尊严有骨气的,并不是你们想让我桂青青来我就来的,我之所以来,是有原因的!桂青青不介意现在就开始给宋子桥抹黑。

秦燕山大感惊讶,忙问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桂青青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为了躲避一个人…”

钓鱼

秦燕山一听这话,脱口而出道:“你在躲宋子桥?”

桂青青点点头,秦燕山急道:“你们夫妻可真是,怎么不早说?我也好跟马县令提一提。”

桂青青说道:“大郎说了,宋家在青浦县颇有名望,便是秦公子跟马县令提及,到时候只怕马县令也为难…”

秦怀德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燕山看了看两个未出阁的妹妹,便不想说,老太太早已经按耐不住,她的亲亲外孙女,不能相认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任人欺凌?她忙问陈兰。

陈兰笑道:“这事儿我知道!青姐姐和李大郎成亲的时候,这宋子桥还送来了一千两金子,他想…”她虽然性子直,却不是没心眼,想起来接下来的话自己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好说,当即便住了口。

老太太和秦怀德老于世故,一听送了一千两金子去,都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过母子都对这种财大气粗一郑千金的爆发户行为甚为反感,但此时显然不适合再追问下去…

恰巧一个丫鬟进来禀道:“老太太、太太,晚饭准备好了,是现在就摆,还是…”

老太太笑道:“摆饭,现在就摆,兰儿,带你青姐姐去洗漱一下,咱们马上用饭,你们一路劳乏,吃了也好早些歇息。”

桂青青见他们没有追问下去,稍稍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洗漱过后,桂青青和陈兰来到厅里,秦家人已经坐定,正等着她们入座,桂青青告了罪,便被老太太拉到她的身边落了座,桌子上的饭菜很丰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客人来了加了菜,有鸡丝银耳、八宝兔丁、玉笋蕨菜、清炸鹌鹑、红烧赤贝、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麻辣口条、油焖草菇、椒油银耳等。

富贵人家用餐的规矩各有不同,桂青青和陈兰一处用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以前就注意学着,这时候倒也没有出丑,秦燕山的妻子麦氏和秦景山的妻子吴氏不时的帮着桂青青布菜,还有秦怀德的两个姨娘,也是没有资格上桌用饭的,都在一旁侍候着。

看见她们,桂青青不由想起以前的自己,这饭吃的便没了胃口,她觉得还是自己跟李松的小家好,没有那么多规矩,温馨又甜蜜,就算每天粗茶淡饭,吃着也开心,刚到秦家,她居然就想家了…

老太太忙问道:“怎么了青青?可是这菜不对口味?”

桂青青笑道:“这饭菜自然是好的,只是路上用了点心,是以并不饿。”

老太太讲究养生,知道晚饭要少吃,因此倒也没有强求,一时用罢了饭,说了会话,老太太将众人都遣散,只留下了陈兰和桂青青,这才拉着桂青青在身边坐下,问道:“先前的话咱们还没说完,你仔细的说说,那姓宋的是怎么回事儿?”

得了这样的机会,桂青青当然不肯错过,便将宋子桥做过的事儿一五一十讲了,老太太不免生气“你丈夫呢?他不能保你周全,要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处?”

桂青青忙说道:“老太太误会了,我丈夫自然是对他恨之入骨,不过那宋子桥到底是一方豪绅,我丈夫也不敢将他怎么样,不过他是衙门的捕头,他说调查出了宋子桥的一些罪证…”

老太太说道:“倒也不算太蠢…”

桂青青忽的问道:“老太太,晚辈有一件事儿想向您请教。”

“哦?什么事儿?你尽管问。”

“老太太,我就是想问一问…信王是谁?”

老太太一听信王的名号,当即变色“你打听他做什么?”

“是…是我丈夫有一次梦里说到宋子桥,还说他跟信王怎么…第二天我问他,他一定说是我听错了…我在乡下孤陋寡闻,也没听到谁谈论过信王,今儿跟老太太提起宋子桥,一下子就起了这事儿,所以想着问一问。”

老太太忙说道:“信王的名讳不提也罢。赶了一天的路,早点歇着吧。”

桂青青点点头,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因此只这么提了一句,也就罢了,倒是桂青青退出去的时候,老太太脸色依然变幻不定。

却说李松,他这些日子片刻也不得轻松,得了藏宝图,他便风尘仆仆的返回来青浦县,去县衙销假的时候,正听到衙役们议论纷纷,都在谈论王老实被打死的事儿,李松不由得皱眉,他临离开青浦县之前,特意按着妻子的嘱咐去找过王老实,提点他得了玉矿并未见得是好事儿,一个穷人乍然得了宝贝,就犹如抱着金子走在大街上的幼儿一般,危险的很,可惜这王老实听不进去,还以为他不安好心,结果他几句话没说完,王老实就将他赶出门去了,若是他当时再耐心点,也许…

李松叹了口气,王老实的死,再一次验证了妻子的话,李松越发不敢懈怠了。

当晚夜幕下,李松来到了龙云酒楼,杜小埔和陈通早就候在这里了,三人一见,杜小埔便笑道:“李捕头,你出去几天是不是发财了?怎么到这里请客?这里的价钱可不便宜!”

李松笑道:“虽然不曾发财,请你和陈兄弟吃一顿,还不成问题。”

一旁的陈通笑道:“捕头就是喜欢客气,不过我喜欢…”

李松笑骂了一句,陈通低声说道:“捕头你放心,你交给我们办的事儿,全都妥当了。”

李松点点头,几个人进了包间,杜小埔就将李松要的东西给了他。酒菜摆上来,酒过三巡,杜小埔才笑道:“不查不知道,那位还真是心黑手辣,捕头,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发动?他们家可是有钱的很,若是时间长了一个不小心被他们翻盘了,咱们…”

李松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可能?头几天你不是还看见知府家大公子了吗?”他故意说话含糊其辞,杜小埔和陈通一直以为宋子桥得罪了秦燕山。

陈通嘿嘿笑道:“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长眼,谁都敢得罪!对了捕头,我怎么听说嫂夫人去了青州府了?是不是真的?”

李松想起自家的邻居,估计就是那王真真说出去的,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随即道:“可不是,秦公子的那个表妹,非得跟贱内弄什么义结金兰…”

陈通闻言呵呵笑道:“捕头,义结金兰那可是男人间的事儿,哪有女人义结金兰的?”

李松白了他一眼“她可不就是男人的性子!我第一次看就她,还穿着男装呢!上前就拉贱内,若不是秦燕山拦着,差点被我揍了!”

杜小埔和陈通一听,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李松为了安抚他们俩,又笑道:“宋家可是一条大鱼,人家吃肉,到时候咱们怎么也得弄点汤喝…”

陈通笑道:“捕头这话我赞成,光靠咱们这点月俸,还不得喝西北风去?马县令新官上任,不准咱们钓鱼,这段日子真是苦了咱们了。”

李松诧异“钓鱼?钓鱼是什么?”

杜小埔和陈通都没少喝酒,见捕头大人询问,也不遮掩,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将钓鱼的事儿说了。

陈通笑嘻嘻的说道:“钓鱼有好几种办法,我先说活钓,就是找个外地的无赖,然后假装他是逃犯,再选一户老实胆小的人家,让这个假装的逃犯装成逃荒人,要求收留。只要这户人家收留了,哪怕不给钱白干也行,只要被钓的对象动了善心或贪念,将来人留下,然后咱们随后就到,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当然跑不了了!”

李松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儿,这一下子,那户人家可就得破产了“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还有死钓?”

“那当然了。”杜小埔打着酒嗝笑道:“死钓就更简单了,只消找到一具无名尸体,病饿而死的最好。趁着天黑,将尸体运到被钓那家门口,等第二天他家没开门,咱们就打上门去,劈头就栽一个命案在他家头上,这时候有尸体在,他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银子自然就到手了,到时候他们还得千恩万谢…不过这年头尸首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李松问道:“这么说,除了活钓、死钓,还有别的法子?”

“有有,当然有,捕头你应该知道,在外面行旅之人,大抵身上都带着几个钱,而且没有家眷在身边,难免贪色,咱们就找好妓·女,扮成良家女子假装出走或者迷路,若是有人贪色趁机占妓·女的便宜,自然就有咱们的人马上打上门去当场抓住,就说是他拐带,到时候连唬带诈,嘿嘿,总得把他身上所有的盘缠都掏空…这就叫放鸽钓”。

这种事儿,李松在外闯荡的时候的确听说过,没想到如今他的手下居然就干这个,一时间他心里好不着恼,这等行径,跟那宋子桥有何区别?可是他又发作不得,心中不高兴,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琢磨着要不然等搬倒了宋子桥,干脆带着青青回家种地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