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杂在一堆五六岁的小孩堆里,她再不出类拔萃都奇怪了。按大眼睛双眼皮的美女大刘老师的评语:孟茹小朋友又聪明又乖巧还特别懂事知道友爱同学。新开学的第一天,就知道帮着老师维持班级秩序。吃中饭时还帮着老师分饭,睡午觉时也帮着哄小朋友…

一系列的赞美之词,让孟茹听到都觉得汗颜。虽然没想出什么风头,可她的魅力就这样无法挡住地散发出来,她的聪慧那是椰风挡不住的外露啊!

刚开始几次,被那样称赞孟茹直想给自己两巴掌,可时间一久,脸上连红都不会红半分。

不过,对于孟茹来说,对于幼儿园最难适应的却是上厕所。悲催的,幼儿园的厕所居然不分男女。虽然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小孩,可让孟茹真的和那些男孩一起上厕所,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这样,真的很有碍小朋友的身心成长好不好!

在坚持忍耐数天后,孟茹终于忍不住在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往教室走时直扑进厕所,出来后终于整个人都轻松了。找个机会,有意无意地拉着大刘老师问:“老师,他们那些男生为什么要和我们女生抢厕所啊?”

一句话让大刘老师愣住,看着孟茹半晌,也没回答上这个问题。大概还是第一次有学生有意识地提出男女同厕这个问题。不过还好,在孟茹问过之后,这个问题还真就反应上去了。很快的,幼儿园就把厕所分成男女两个空间。不过,那些全托的孩子们就没这么讲究,半夜照旧还是挨个在痰盂里小解,还是当着全班的面。这让孟茹无比庆幸自己没被全托。

在幼儿园的生活,其实真的挺无聊的,学着拼音和10以内的加减法,课间时,一大群孩子聚在操场上,仅有的小滑梯和秋千也不是谁都能抢上玩的。时不时的,还会发生个“欺负”事件。那些哭声,叫声,听得孟茹脑袋都大了。

孟茹最喜欢的课程,就是音乐课。虽然她的嗓子并没有因为重生就变得动听优美,仍是一个五音不全的音痴。可是,当她站在一片野狼嚎般的声浪里时,突然对自己很有信心。最起码,她能唱全词吧!于是,不再羞于在人前开口歌唱,哪怕仍唱得不在调上,仍被老妈笑唱得调不正,直从南门跑到西门去。她仍唱得不亦乐乎。

一首“春天在哪里”直从幼儿园唱到家里,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配着大刘老师教的动作,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不是没看见姥爷直抽搐的眉毛,也不是没瞧见爸妈忍着笑的脸,可孟茹的声音却是一声响过一声。虽然幼稚,可她真的挺得意。毕竟有多少年都没有这样在人前唱过歌,就当是彩衣娱亲好了。

也因为大刘老师,她第一次领略到舞蹈的魅力。虽然仍有些不懂,可那种轻松跳跃的感觉真的是好。没有一身赘肉的感觉真是棒啊!不过可惜除了在幼儿园学的一些简单动作外,大刘老师不能再多教她什么。只是私下说过如果她想学,可以去艺术团的舞蹈班去学。

不是不想去,可是刚和老妈提了一句,就被否了。这时候,有闲钱送孩子去学什么艺术的毕竟还是少数。从前也是,现在也是,她曾是那样羡慕过李欣然的电子琴。

没有多做争辩,却更认真地按照大刘老师说的去做那些动作。现在没有办法去学那些老妈口中无谓的东西没关系啊,总有一天,她会如愿的。那一天,一定不远…

第二十章幼儿园暴力事件

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矛盾,会有争斗…

这样想的时候,孟茹觉得自己简直是荣升哲学家。嗯,好像很棒的感觉,如果没有旁边鬼哭狼嚎一样的配乐的话。

抬起眼,远远地扫过在操场上乱作一团的小孩们,孟茹晃了下脑袋。

话说,孩子堆里总是有孩子王的,大概就是俗称的从小就显现出领导气质,不过说实话,孟茹真的没看出什么那个领导气质,反倒是看出拳头硬说话声就大来了。

幼儿园里,算是一山二虎。男生里的孩子王王明亮小朋友,那就绝对是拳头硬的。而女生里的孩子王温立君,则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两人都是大班的,虽然按孟茹看来,这两人远不如从前印象里的奸,甚至还有那么点笨笨的感觉。甚至想起从前小时候被小君忽悠着做了些傻事时都觉得原来自己那时候就是个小NC。可不能不否认,两个家伙在幼儿园里真的是很有人气,最起码,就算两个家伙笨笨的爱掐架,可也每次都有人跟在屁股后边蹦达啊!

打了个哈欠,觉得下午的游戏时间真是漫长啊。

却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不是吧!又要她去做和事佬。

慢吞吞地走过去。听着对峙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还不就是为了争抢滑梯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好像对小孩来说也没什么大事了。

“小茹,你是我妹啊!”比她大了不到一岁的温立君瞪着孟茹,说不清是在威胁还是在恳求。

被这样盯着,孟茹也不禁挠头。话说,她的立场都不中立了,干嘛还总是找她来做和事佬呢?难道说这一个多月,她真的已经人气暴涨,成为公认的有权威的人,或者说是被老师表扬太多了?

按照惯例,这样一句话后,身为女生的孟茹多多少少就要偏向着女生们说话了。

可偏偏就是这一天,出了小小的状况。站在对面的王明亮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冒出一句:“孟茹还是我媳妇呢!”

啥?!眼角一抽,孟茹抬手按住跳个不停的眉毛,很想暴喝一声:你个冬天冻得流鼻涕还往回倒抽的小屁孩知道啥是媳妇吗?!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说话不知忌讳总是和老妈瞎侃的凤芹姨。

“媳妇,媳妇…”不知是哪个混小子带头嚷嚷起来,让孟茹报个半死,不自觉地眯起眼。有些危险地瞪向对面的毛头小子,心里紧紧地绷起一根名为危险的弦。

“媳妇咋了?小茹也可以当我媳妇啊!”

“巴塔”一声,弦不祥的崩裂。孟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一脸认真表情的温立君。

好吧!七岁的小孩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婚姻什么叫夫妻,就是她的小侄女上了小学后还常常说以后要嫁自己表弟呢!可是,我说小君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震撼,百合花这是这样盛放的。

哀怨地瞪着眼,孟茹只觉得头疼。尤其是后面那个家伙也跳出来怪声怪气地道:“你真是白痴,不知道娶只能是男生吗?你们女生只能做人家媳妇”引发另一场口水战时,她更觉得连脑袋都快裂开了。

“闭、闭、闭嘴吧!”简直是一群白痴!跟着掺合的她更是一个天大的白痴。终于忍不住暴发了,本来还想再多骂几句,可看到被她一句话震住直愣愣看她的两伙人孟茹呶了呶嘴,到底还是没继续毒舌下去。也是,她和这群小孩浪费什么口水呢!

哼了一声,正打算抬脚走人。正突听一声有些尖利的破空之声。头一低,不知什么东西从头上忽悠悠地飞了过去。然后是哇的一声。一个女孩大哭出声。扭头看去,只见她的白衣服上红乎乎的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水果都糊在上面。

大哭声里,局面失控,不知是哪个先往前冲的,又是哪个先动了手的,乱成一团的画面让孟茹看傻了眼。这个,是幼儿版的校内暴力群殴事件吗?

“不要打了。”有些无力地嚷了一声,孟茹无奈地往前冲去,试图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小霸王。结果人刚冲上去,没几下工夫,就被甩了出去。

这两个混蛋家伙,居然这么大力气。孟茹在心里报怨着,近乎悲哀地认命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真的是很弱、很弱。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比那两个只大她几个月的人矮了不只半指,再加上去年底的病,更让她整个人都瘦精精的,力气小得要命。

叹一声,慢慢地爬起身,刻意忽略手心和膝盖上的刺痛。孟茹卯足了劲,突然大声喊道:“老师来了!”

一句话,比“警察来了”还好使,一群打架的小孩顿作鸟兽散。

温立君还算有良心地转过头想着拉起孟茹一起逃,可一转身,不禁一声惊叫:“小茹,你流血了。”

低下头,看看膝盖处被蹭得起毛,正慢慢浸出血的裤子,孟茹撇了下嘴,心疼裤子远胜过流血的膝盖。

抬起头看看在一边呆站着脸上现出一丝不安之色的王明亮,孟茹只轻描淡写地道:“没事,不太疼。”

除了这,还能怎么着,难道还真的揪着这两家伙去老师那告状吗?打小报告的人,是学生生涯里最被讨厌的人啊!

就算在保健室里被大刘老师追问是怎么受的伤,孟茹也只是含糊的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全没提刚才操场上发生的事。可她不说不代表老师就不会知道。

在放学之前,不只参与打架的孩子受罚,就连当时本应该在旁边看管孩子们的那个老师都受到校长的责备。隐约听说,还被扣了这个月的奖金,以致于之后一个月里,在她手里犯事被罚的孩子数目直线上升。

放学后,和温立君站在门口,一直等着对门的一校大门终于打开。然后看到大魔二魔挤在一群小学生里冲出来。

学校离得近,就是好啊。大的带小的,让老妈可以省下不少事。就是大舅妈也不用担心,只要下班后到孟家接人就好。

“你怎么了?”还是凌波细心,一眼就发觉孟茹走跌的样子不对。孟茹一句“没什么”还没说出来,温立君就已经急急地开口,小麻雀一样把下午的事件学了一大遍。当然,主要责任已经被完全推到王明亮身上。就好像孟茹当时被推dao时和王明亮打架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转目扫了她一眼,孟茹有些不快地挑起眉。不是什么道德心正义感作崇,只是隐隐觉得小君这样子说不大好。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一行四人拐进小胡同里,远远的,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孟博超原本就黑沉沉的脸色更是闪过一丝怒容。

叫了一声,在王明亮停下脚步,转过身刚叫了一声“小超哥”时就挥起书包打在他的身上。

完全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打斗。虽然王明亮是幼儿园里的小霸王,可对上已经上了小学,比他大将近两岁的孟博超就只有挨打的份。看着被打得脸上现出一块淤青的王明亮,孟茹不自觉地咧了咧嘴,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孟茹知道自家老哥是个护短的主儿,因为她的受伤而揍王明亮一顿,那是再正常不过。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头。在拉着凌波低声求了两句让她喊孟博超停手时,目光扫过一脸兴奋大叫的温立君,她皱了皱眉。

暴力是会循环不息的。当王明亮和温立君两个把孟茹推dao时,或许就注定了王明亮会被孟博超揍一顿,而孟博超揍王明亮时,也就注定了晚上逃不掉老妈的收拾。都没等拉着脸上发青的王明亮来告状的凤芹姨离开,扫炕用的扫帚疙瘩就已经落在身上。

孟博超咬着牙,也不哭,一双眼睛只瞪着王明亮。倒是作为苦主的王明亮反倒脸色发白。显然是怕孟博超秋后算帐再收拾他一顿。

孟茹缩在炕里,实在看不过去,猛地扑过去,正被扫帚打在胳膊上。疼得她一咧嘴,就势哭了起来。老妈下手就是比老爸重,好疼。一面哭,一面大叫:“是王明亮先打我的,他先打我的…”

不完全算说谎啊!她真的受伤了。拉起裤子,孟茹大声控诉,还一个劲地拿眼睛瞪王明亮,“他欺负幼儿园的小女生,我才说了他两句,他就动手推我。你不信问老师…”虽然不喜欢告状,但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这些了。

看着被她的话弄得下不来台,狠狠一巴掌打在王明亮后脑勺上的凤芹姨,孟茹还特意抽涕下了。

讪讪地骂着儿子,凤芹姨放柔声音摸了摸孟茹,“小茹乖啊,凤芹姨回去揍他,连小姑娘都欺负,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和温雅苹干笑着说了两句,便拉了儿子离开。

温雅苹出去送客,孟茹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见原本还没什么动静的老哥突然嚎哭了起来。吓了一跳,她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当着仇人绝不落泪,人一走就完全绷不住了。

跌了过去,她看着老哥糊满脸的眼泪。喃喃道:“下次打人别打脸了,要打,还不如打屁股呢!肉又多,又不容易发现。”

她这么一说,孟博超的哭声一停,但立刻就又大起来。孟茹一愣,才想起来老哥被打的可就不屁股。有心再说点啥让他别哭了,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而孟博超的哭声比刚才更响了三分。

捂住耳朵,孟茹转头看着进屋里的温雅苹,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恍然原来自家老哥也是很有心眼的。

第二十一章神秘的太极——宗师?

喘着粗气,渐渐慢下脚步。孟茹手扶着树干,回过头去,看着落在身后几十米处的温子轩,很有成就感地吁了口气。

很好、很好,终于能跑过一个人了,虽然是六十六岁的老头,可总比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强。滑稽地弯了弯手臂,虽然没看到什么肌肉,瘦巴巴的手臂还是像根树枝一样。但强以时日,她也会拥有健美却不瘦弱的身体和足以应对一切的力量吧!

自从发现有时候头脑根本比不上拳头后,孟茹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做遇到兵的秀才。虽然对自家老哥总拉着同班好友大海凑在一起研究那本又破又旧不知从哪淘来的少林秘笈一事很不屑,可孟茹还是决定开始晨运,而且还七绕八绕地把温子轩拉上,美名其曰:强身健体,驱走病痛。

虽然温子轩陪了她一两次之后,就有心停下,可碍于温雅苹的劝说,只能每天一大清早就带着孟茹到公园晨运。一来二去,倒也养成了习惯。

同冬天的沉寂,满眼冰雪不一样,初春的狂风过后,公园里晨运的人渐多起来。

一路跑过来,有不少出来运动的,甚至还让孟茹看到一小拔跳舞的。这年头,跳舞可不那么普及,音乐一放,站在边上看的比在圈里跳的还多。看热闹的眼光,那就跟电灯泡一样,刷刷地射过去,还有人低声嘀咕“世风日下”之类的话,让在场中摇摆扭动的几个年轻人脸色发红,有随时转黑的趋势。

站直身,冲着已经变跑为走的温子轩挥挥手,孟茹拿下斜挎在脖子上的绿色铁制军用小水壶,老爸的好东西,她可是没少收刮。在温子轩走近时,她过去扶住,往小树林走了几步,走到石桌旁,先从另一侧的书包里拿了垫子,垫在石凳上后让温子轩坐了才倒水递给他。

这才仰脖喝了两口水。喝完水,随便用手抹了下嘴,她的目光飘向树木深处。

抻长脖子,看着里面那道白色的身影,她有些好奇。这几天,她常常看到那个老人在林里打拳,可却一直都没有看仔细过。难得今天星期天不用急着上学,一时动了心。转头看看温子轩,看他没反对便往里走了两步。

稀疏的松树木里,很是安静,隐约的,嗅到一丝新草的清香。

在林子深处,一个穿着白色太极功夫服的老人,展臂伸腿,无声无息的,抬手,跪腿,转身,蹬脚,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柔和舒缓,却并不是柔弱无力。给人一种刚柔并济的美感。

孟茹知道这白发苍苍的老人练的是太极。从前不只一次看过人练,在舒缓的音乐里一群一群的人,无声地动作。

可这次,不知为什么,孟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位老人,那晶莹的汗滴,平稳绵长的呼吸,总让孟茹升起一种神秘的感觉。好像面前根本就没有人在打太极拳,而是一片空灵无人的树林。是因为没有那些音乐?不,不是音乐的关系。单只站在松林里,就仿佛能感觉到一种宁静,那种宁静平和,不是因为环境,而是从内心而来,很像是练毛笔字的感觉。

吞了下口水,孟茹掩住嘴,仿佛生动因为自己而惊动那全神贯注的老人。直到他缓缓收势,转过目光看她时,她才敢用热烈的眼光看着他,拍手道:“老爷爷,你好…厉害!不,你好像神仙啊!”

看到老人一怔的表情,孟茹扒了下头发。可是,真的找不出什么别的形容词来形容啊!正在发窘,就见老人抬头看见她身后。

“杨大哥。”有些哑的声音,是姥爷。可声音却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没有那么严肃也没有那种透着点骄傲感觉的意味,而是那种面对偶像时的崇敬与亲近。

挠了下头,转身看看姥爷,再看看亲切地笑起来的老人,孟茹再笨也知道这两位是旧识了。有点小窃喜,或许可以走走后门拜个师傅什么的。

心里偷笑,孟茹也不见外地跑过去拉住老人,“杨爷爷,你和我姥爷到这边坐吧!”见老人只是一笑,也没反对,她更来了劲,毫不犹豫地把小书包一倒,里面的小点心、手绢什么的都倒在桌上。把书包往石凳上一垫,她笑咪咪地招呼:“杨爷爷,您坐这个。”

嘴角微扬,老人有些好笑地看看她身上。“小丫头这是来晨运呢还是来郊游啊?”

“晨运啊!带褥垫是因为椅子凉姥爷会腿疼,点心是因为小茹会饿…”偏着头,老实地回答。孟茹眼里全是热切的光彩,“杨爷爷,我可不可以也和你学打拳啊?”

“学打拳?”杨得宗微微一笑,看看面前的小丫头,却没有说话。其实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丫头了。前几次小丫头在外面看过他好几次,虽然没像今天这样走近过,却也让他有所察觉。虽然没想到居然还算是故人之后,但学拳…

看杨得宗笑而不语,孟茹有些黯然,不禁把目光转向温子轩身上。心道凭着这几个月的默契,姥爷怎么着也该看明白她的心思,帮着她说两句好话吧!可谁知温子轩竟连看都不看她,只是和杨得宗笑着说一些陈年旧事,几多寒喧,几多感慨。

孟茹听得郁闷,却不好没礼貌地插嘴。一直到两个老头聊完了天,分别时,她还禁不住三步一回头地回头看。往家里走的路上,磨了温子轩一路,虽然没把杨得宗的底摸个透,却也了解了三四分。

也就是这三四分,却让她更坚定了想要拜师学太极拳的决心。照姥爷的说法,杨得宗年轻时可是一代风云人物:当年抗日战争前就是县里有名的武师,据说本是杨式太极的嫡传子弟。到抗战时更是叱咤风云的将领,有说法是他参加红军后已经做到将军,可不知为什么建国后却又孤单一人回到县城里;也有说法说他当时是参加的国军,国军战败后却放弃了远赴台湾…

总之,奇奇怪怪的说法有很多,听说当年*时本来有些不长眼的造反派还要收拾这个旧派小老头,却被老头暴打出门,从此后,那个造反派头头就缠入杨得宗非要拜师学艺,却被杨得宗一次又一次地撵出门去。这些年来,如这般被杨得宗拒之门外的不下二十人了。

当时一听,心凉了半截。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拜师的希望可真是没有了。

虽然觉得没太大希望,可“这样的人物如果真能成为自己的师傅的话,那可是太神了”的想法却还是让孟茹忍不住偷笑。

心里打定主意,虽然没缠着求着杨得宗,却每天早上都跑到那个小树林里。毕竟现在不像古代有什么“偷武者死”的说法。她就跟在杨得宗身后模仿着他的动作,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却每天都坚持着去做。在他练功结束后,送上小点心或是温水、毛巾,用童稚的声音说些幼儿园有趣的事情。

一连一个月下来,每天都是如此。虽然杨得宗仍是没有表示过什么,可在练功后闲聊时的笑容却越来越柔和,偶尔还会摸摸孟茹的头,感叹一句:“要是他有孙女的话,也该是这么可爱吧!”

有些疑惑,后来缠着姥爷问才听说原来这位疑是宗师级的高人居然一生未娶。至于原因那就是传闻甚多,只不知哪个才是真的。

有时候,望着杨得宗的眼神,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好奇。已经年近八旬的老人,却精神奕奕似乎比温子轩更年轻。可是那张脸还有周身的那种宁静平和的气质,真的是让人看到就觉得心中平静的感觉。很好奇,他年轻时的故事,那一定是一个很精彩很精彩的故事。可惜,就算心里八卦得要命,却不敢当着他的面问上只言片语。

一恍眼,已经入了初夏。虽然仍然没有拜成师,可和杨得宗的感情却大有进展,有时孟茹会恍惚觉得杨爷爷就是自己的亲爷爷。原本还有些目的性的讨好全变成了真心真意的孝顺。

这天早上,朦胧间听到雷声。孟茹猛地惊醒,瞪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听到外屋妈和爸做饭时的小声低语。她爬起身借着外屋的灯光看清墙上挂钟,吓了一跳。居然比平时晚了二十来分,还不迟到。

穿好衣服,她整理好自己,一出屋却被温雅苹拦住。“你干什么啊?这眼看着就下雷阵雨了,你姥爷都不去晨运了,你还起来干什么?再去睡一会。”

“不是,妈,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妈撵进了屋。坐在炕上,心如猫抓。听着哥哥轻微的酣声,孟茹撇了撇嘴,忍不住伸手拧了他的耳朵一下。见他胡乱地伸手抓,不觉笑起来。

心里突地一动,她跳到门口叫:“妈,我哥怎么这么热啊?”

一听这话,在外面的两人手忙脚乱地进了屋。孟茹却趁机窜了出去,悄悄开了门,眼角一瞥,却看到小屋门后正沉默地看她的温子轩。吃了一惊,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下,见温子轩皱了下眉却没有说话。她忙转身撒脚就跑。

还没到公园,雨已经下了下来。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虽然已经入夏,却仍让人觉得冷。跑出来的急,根本没带雨具,又心急自己可能迟到,孟茹也顾不得找地方避,只一个劲地快跑。

进了公园,果然根本没什么人。一路跑进树木,也没有看到那条白色的身影。不应该啊!照她的了解,杨爷爷不管什么天气都会来练拳的,就算是前些日子的大风天…

目光一闪,她在雨幕中眯起眼,看着远处小亭子里的灰蓝色身影。嘴角渐渐扬起…

二十二章初露锋芒

奉上一杯清茗,抬起头时,孟茹望着面前端坐的老人,仍抑不下激动的心情。

就像刚刚正式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虔诚地磕头一样,身心都处于一种极其庄重肃穆的状态。

恍惚如梦,就在刚刚,她的眼角还瞥见站立一旁的温雅苹悄悄拉了下孟建国的衣袖,低语:“小茹这真的是要拜杨大爷做师傅?”

是啊,哪怕已经拜完师了,她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想到那天在大雨中被师傅问“想做我的徒弟?不怕苦?不怕累?也不怕被我骂吗”时的情形,她就觉得自己真的穿到了励志剧里。

用热诚打动了神秘高人,这样的情节,绝对是主角万能定律啊!夜里睡觉都会流着口水乐醒。

可到了正式拜师前几天,她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真的挺幼稚。什么热诚什么耐心什么肯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或者传说中的天赋和奇佳骨格,她是一分毫都没有。

第一次登门,就有些怔住。就算现在民风相对淳朴,可一栋完全没上锁,任人随意进入的院落还是挺惊人的。该怎么说呢?虽然有些无耻地给那些进出杨家,包下所有轻重活的半大小伙子们取名“免费男仆”,可其实这些把师傅捧着像祖宗一样恭敬着的家伙,哪一个都比她更像是漫画里的热血主角。

诚意、素质、骨格,谁都比她这个六岁的小女孩强。可偏偏就是让她撞了大运,一句话就被收入门下。这是啥?这就是传说中的捡大漏啊!左思右想,孟茹不得不承认,不是她打动了杨得宗的心,而是寂寞让杨得宗动了念。而她,不过是在合适时间合适地点出现,从而成了几十双眼睛盯住嫉妒羡慕的幸运儿。

不过不管师傅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收了她这个小徒弟,既然肯收她,她那就得像牛皮糖一样黏上。

“师傅,喝茶。”三叩首,终于完成这个只在电视里才见过的拜师仪式。孟茹强压下满心欢喜,尽量做出风轻云淡的平静。再怎么说,咱现在也是高人的徒弟了不是。

“起来吧!”杨得宗微笑着,较往常的慈祥多了几分威仪。“这两套练功服是我托人捎来的,就当是送给你的入门礼物。”还没等孟茹笑开,他就又道:“小茹,虽然我收了你做徒弟,可有些话,却是要当着你爹妈的面讲清楚的。”

抬起头,看到孟氏夫妇紧张的样子,他压了下手,“也没什么,小茹还小,那些所谓的门规之类的我也没想着给她订。可不管怎么着,有两件事她得依我。第一,练功就要吃辛苦。虽然她小,可这辛苦却是避不开的。小茹,你也听明白了,不管有多辛苦,我也不管你能不能熬下去,可你要是当着我的面掉一滴眼泪,那以后就不用再说是我杨得宗的徒弟了。”

让人一头黑线的规矩。人家只不过是六岁的小女孩好不好?要不要这么严啊?心里腹诽,孟茹却仍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师傅,是我想要求功夫,我不怕辛苦。”

看她一眼,杨得宗满意地点了下头。“第一条你答应,那第二条就更容易了,只要你不用我教你的东西去欺负别人就好。”

眨了下眼,孟茹迟疑地道:“那,要是有人欺负我呢?”话说,最初动念想要学功夫也是因为认识到拳头底下出真理啊!

闻言一笑,只是深深望了孟茹一眼,杨得宗却没有再说话。孟茹心道:这算是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代表如果有人先欺负我我就可以欺负回去呢?不过,现在还啥也没学,想欺负人也欺负不成吧?

歪着脑袋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屋外突然有人大声叫道:“杨老,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杨得宗挑了下眉,端起桌上的纸碗,轻啜了一口,便淡淡地道:“小茹,由你去招呼客人吧!”

“嗯,”孟茹刚随口应下。就听到一声抽气声。

“杨大爷,您看小茹还小着呢,让她招呼客人,这不合适吧!”温雅苹犹豫着开口:“要不,我出去看看是谁。”

一句话让孟茹醒过神来。是,她现在是小孩耶,谁会认为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可以出面接待客人呢?心中一动,她转过头去偷瞧杨得宗波澜不兴的面容。

“小茹既然拜我为师,就是这院子里的半个主人。招呼客人,是她应当做的。”平静地说着,杨得宗抬起身,就往里屋走。

温雅苹还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孟建国拉了一下,“你拉我干啥啊,这小茹…”

“杨大爷既然都信得过小茹,你就不要管了。”虽然顺着杨得宗的意思说话,可孟建国看向孟茹的目光却透着担忧。就算再觉得自己闺女聪明,可对让她这样去招呼客人,可真是心底一点底都没有。

目送着师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孟茹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嘴角勾起一抹笑。冲着爹妈眨眨眼,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门。

人一出门,就先看到院子里站了几个男人。其中几个,是孟茹见过的。平常没少来杨家干活,只是这一两天没看到。不过这些十来岁的小毛头没什么好看的,最吸引孟茹目光的却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也有三十来岁了,人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眼睛里总是透着几分凶悍之色。

这家伙,该不会是传说中道上混的那种人吧?

瞬了下眼,不用回头,也知道老爸老妈趴在门里窗户上正看着呢。

不能后退不能害怕,这可是师傅给你出的第一个考验啊!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孟茹笑咪咪地上前,在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同时,大声叫道:“大叔!”

被她这么一叫,男人眼角一抽,就是想摆出一脸冷冰冰的脸瞪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放缓脸色,“小妹妹,你就是杨老收的那个徒弟。”

噙着食指,孟茹点头,笑咪咪地道:“大叔,你可以叫我小茹,我不大习惯被您这样的大叔叫小妹妹耶!”

“是——吗!”听到身后的轻咳,男人眯起眼,暗自怀疑是不是这几个小子也被这小丫头片子玩过啊!就搞不懂了,就算这小丫头奸点,可还能奸过这几个臭小子?还说是因为是故人之后就被杨老收做徒弟,哼,故人之后,我…不说别的,单说他们认识就都十几二十年了,怎么就没见杨老动心思收他做徒弟呢?

“小茹,”笑了笑,男人尽量做出和蔼的表情,“你去和杨老说一下,就说李二来看他老人家了。”

姓李的啊!那,就是传闻中那个被杨得宗一打再打的造反派了。心里有数了,孟茹却仍是做出懵懂幼稚的表情,“大叔,我师傅累了,要休息哦!我们幼儿园的老师有讲呢,老人家年纪大,要多休息,小孩子不可以故意吵他们休息…”

童稚的声音,再配上纯洁无比的表情,直让李二同志想要吐血。

掀了掀眉毛,沉下脸,却没有看到面前小丫头如意料般被吓到。反倒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看他。

“大叔,你这样好丑啊,会吓坏我的…”明明不怕的表情,却是拍着小胸脯,说着受了多大多大的伤害,还外带送上一个遣责的眼神。

上挑的眉宇慢慢敛起,外号李二大名李任风的男人勾起嘴角,笑了下,“成啊,小丫头果然是有趣,怪不得杨老相中了收你做徒弟呢!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像你这样有趣的小丫头却是少见,居然不怕我…”

眨了眨眼,孟茹不解地问:“大叔很可怕吗?”

看着她的表情,目光久久不曾移开。李任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稍敛,便温言道:“小丫头,还麻烦你和杨老说一声,就说李二这几天都会留在县里,要是他老人家肯念在我一番热诚,能让我见他一面的话,还要劳烦你告诉这几个小子一声了。”

“大叔,你说话说得太快了。”孟茹低笑着,却还是偏着脑袋道:“到时候能不能和师傅学全可不怨我啊!”

李任风抿唇一笑,看看孟茹,突然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块老式的怀表递到孟茹面前。“这个,给你吧。”

眼睛眯起,孟茹看着被递到眼前的小巧怀表。虽然她不懂古董,却也能看得出这块表应该有些年头,应该是银制的,已经有些发暗了,但从表壳上精美的花纹还有边上的鎏金色彩,可以看出这是一件很有来历的物件。

女人,生来便喜欢那些精美的华丽的东西。哪怕只是玻璃,但只要有吸引她们目光的华美,就会为之砰然心动。

可…

轻轻吸气,孟茹抬起头来看着李任风,“大叔,我可不要你这个东西,又不能吃。”

愣了下,李任风忍俊不禁,“真是个没见识的丫头。”话说完,却又忍不住审视孟茹,好像要看出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半晌,才一笑,转过身低身吩咐了一声。又和孟茹笑笑,“丫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孟茹眯着眼,笑着挥手相送。在一行人出了大门后,却敛去脸上的笑。一回头,看到从屋里走出来的爸妈,却又露出天真的表情,“妈,刚才那个大叔好好啊,还要送我东西呢!”

摸了摸她的头,温雅苹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建国,那个人…”

“李任风,我听说他是在外边做生意去了啊!”说了一句,便收声,孟建国看看合上的门。久久才低头看了眼孟茹,却没有说话。

反倒温雅苹有些担心地道:“杨老爷子和他…”话才说了一半,大门就开了。一个半大小子站在门口,却是刚才跟在李任风身后的。笑咪咪地拎着个袋子递给孟茹,“小茹,呐,这是我李大爷送你的见面礼。这回可要收了…”

孟茹犹豫了下,看看老爸老妈阴晴不定的脸,再看看笑容满面的少年。到底还是接过袋子,笑咪咪地道谢。

好像,接触到了有些了不得的人物耶…

第二十三章释怀

孟茹半提半抱着一袋子零食进屋,忍不住偷偷翻过的。里面不只是糖,什么山楂片、果蛋皮、膨粮酥、泡泡糖之类的装了满满一袋子。

有点小心动,却还是缩回手指,走进里屋,就看到杨得宗坐在炕上,背对着门,似乎在想什么。但一听到门响,就抬起手“啪”的一声关上面前的小匣子。等孟茹走近时,只能看到他手下放的那只木匣子,雕着花纹,看起来是有些年份了,边上很是光滑,看来是有人经常摩挲。

触到杨得宗望过来的目光,孟茹忙收敛好奇的目光,露出天真的笑脸,仰着头,把手里的袋子举起。“师傅,刚才那人买了好多吃的给我耶!我可以要吗?”

看了她两眼,杨得宗忽然笑了,“怎么不要那块表呢?那个你应该很喜欢才是。”

怔了下,孟茹有些奇怪,不是吧!难道练功练成了真的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神技?还是高人也会偷看啊?

偷眼看去,总觉得杨得宗的笑容有些“老狐狸”的感觉,原本要脱口而出的“那又不能吃”下去。在审视的目光里,她有些小心地答道:“我妈说不能乱收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那些很贵的东西。”

偷看着杨得宗,孟茹有些拿不准这位新拜的师傅到底是在想什么。只能和他一起保持着沉默。直到许久之后,才听到他的声音。

“不用总是那么笑的。”

咦?什么意思?吓了一跳,不解地眨了下眼,看向杨得宗,他却已经移开目光,不再用审视的目光看她。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收过两个徒弟,没想到老了居然还又收了你做徒弟…可惜,你可能没机会见到他们。”欲言又止,神情说不清是在怀念还是感叹。看看孟茹,他突然又笑道:“送你一件礼物吧!入门礼物。”

“啊?!那刚才的练功服?”突然收声,看着杨得宗笑着打开那只棕色的木匣。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后便立刻关上。他关得太快,连里面有什么都没看清。

“这个给你。”

“给我?”接过那只小皮袋,打开后孟茹怔住,居然是怀表呢!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这才是入门礼物,那刚才的练功服?她磕头时都还没有得到师傅的认可吗?心里揪作一团,可脸上却仍在微笑,褪去皮套,终于看清怀表的全貌。漂亮的金色,不是那种闪闪的黄金色而是有些发红的玫瑰金。精美的,雕着花纹的表壳…

不知为什么,觉得很眼熟。啊!是了,虽然颜色不一样,可这个表的花纹和刚才李任风手上那个完全是一样的。不自觉的,眼神飘了过去,虽然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冒然问出来。杨得宗也好似没看出她的疑惑一样,只淡淡道:“回去吧!明天早上照旧跑步,下午放学后再到我这里好了。”

“啊,”点了下头,孟茹左手拎着一袋子零食,右手捏着怀表,有些茫然地转身。就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用勉强自己和周围的小孩子一样的。笑得太多,也会累的。”

脚步停顿,孟茹缓缓回过头去。孟茹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家,脑子里乱糟糟的。是不是真象人说的那样“人老成精”?

师傅看出来了,她刻意装得无比天真幼稚,努力地让自己和周围小孩一样傻傻地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像一般小孩子一样了,可谁知道老黄瓜刷绿漆,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不同了。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是被人看破秘密的难堪、惊慌还是如释重负一样的轻松?

回到家,正好看到蹲在小菜园浇水的老妈。笑着凑过去,蹲在温雅苹身边,拿起水瓢浇水。

这块菜地虽小,种的品种却多,小辣椒、茄子、黄瓜、豆角什么的,每样都种了些。现在菜苗刚长高,绿莹莹的叶子水灵灵的,煞是喜人。